向大海的小海螺

　　辛勤

　　经不住风暴的挑拨，大海咆哮起来。

　　一堵飞溅的浪涛把一只可怜的小海螺高高卷起，粗暴地抛到沙滩上。小海螺失去自控的能力，连续栽了七八个跟斗，才勉强站稳。幸好沙滩是柔软的，不然它就粉身碎骨了。

　　随着汹涌的浪涛，沙滩上不断增添浪渣和海藻。浪渣不怕摔打，在大海里呆腻了，借机到沙滩上逛逛，倒也新鲜。海藻当然不愿意离开大海。但是大海抛弃它，它也没有办法。幸好它善于自欺，一抛上沙滩就想：我决不是被抛弃，我是被出嫁。它这么一想就心安理得。它躺在沙滩上，相信很快有人来把它“娶”走。他们会精心地打扮它，然后称它为“海鲜”，就可以坐轮船乘火车，走遍五湖四海了。

　　在澎湃的浪声中，小海螺迷糊了一阵，渐渐清醒过来。它试着挣扎了一下，想挪动身子，但动不了。

　　“小可怜。”浪渣说，“摔得那么惨重。”

　　“真应该给它一点力量，”海藻说，“可惜我们自己也打不起精神。”

　　小海螺又试着挣扎了一下。行了，它能活动了。于是它在沙滩上慢谩划出了一条细线。

　　“咦哟，你要干吗?”浪渣惊叫起来，“那边是发怒的大海呀!”

　　“吓懵了，吓懵了，快叫住它。”海藻借着风力竖起一只手臂往脑后一指，“大陆在你后边!”

　　小海螺不声不响，继续拖长身后的细线。那细线是浅薄的，微弱的。不仔细辨认就似有若无。但是它坚韧，它执着，它笔直——笔直地指向大海。

　　又一个巨浪似千钧雷霆，把它连续掀了十来个跟斗。这一次，它摔得更惨重，滚得更遥远。当它晕头转向重新立稳脚跟，又一次像散了架似的动弹不了了。

　　“自讨苦吃!”浪渣埋怨，“海有多大，你——莫非还想扑上去翻它个跟斗?”

　　浪渣的话逗得海藻发笑：“哈哈哈哈，吓懵了，吓懵了。”

　　小海螺翘着花花的小屁股，静静地躺着。它身上裹了很多沙粒，像一员倒在疆场上的伤痕累累的小兵。

　　“对，静静地躺着就没事儿了。”浪渣舒展四脚，伸了伸筋骨，“风暴是吹不跑沙滩的。你只要不动，一会儿风平浪静，这儿就无比暖和了。”

　　海藻也发出怜悯之心。它说：“当然，躺在沙滩上你也有后顾之忧。风暴一过，烈日很快就会出来，你马上会被晒干的。但是晒干又怎么样呢?晒干，你也是一只海螺呀!”

　　小海螺像是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它抖动一下，无声无息地转动身子，在原地刨了一个小坑。它把自己埋进小坑，外面只露着一角尖尖的花屁股。

　　浪渣惊叫起来：“哎哟，我的天!你有这一手咋不早用?”

　　海藻也大加赞赏：“就这样躲着好!这样躲着，风吹不着，浪打不着，太阳出来也晒不着了。”

　　突然，小海螺的花屁股悠悠地旋转起来，一边旋转还一边向前趱动。在它身后，凸起一条蓬蓬松松的沙线。那沙线不算粗实，但十分柔韧。那沙线趱趱停停，停停趱趱，但不管停多少次，趱多少次，它都是笔直的——笔直地指向翻腾的大海。

　　浪渣惊呆了。

　　海藻干瞪着眼睛。

　　就在这时，又一堵巨浪“轰隆——!哗啦——!”扑上沙滩。等万千的水沫从沙滩上扫荡而归后，小海螺的整个身子又暴露在外面了。它又裹上一层沙粒，高翘着小花屁股站在浪渣和海藻之间了。

　　“孩子，我真不明白。”浪渣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挪回大海呢?挪回大海，你难道还想变成一条鱼吗?”

　　海藻趁热打铁，也忙着开导小海螺：“变成鱼又会怎么样呢?大海喜怒无常，只要它高兴，你一样会被它抛到沙滩上来的。喏，看见没有?那里就晒着几条死鱼!”

　　小海螺没有言语。它原地旋转，刨着小坑。这一次，它刨得很深，身子隐在坑里，一丝影子也不露了。

　　沙滩上，隐约凸起一条缓慢延伸的细线，不管大海怎样翻腾，风暴怎样吼叫，这条细线都不肯停歇它的延伸。它笔直地延伸——笔直地延伸到大海。

　　浪渣无言了。

　　海藻肃然起敬地沉默下来。风暴突然停了。

　　大海变得无比慈祥。

　　这时，感到惊疑的是沙滩。它对潜行在它怀里的小海螺说：“我钦佩你的毅力。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挪回大海。”

　　小海螺本不想言语的，但在人家怀里却一声不吭实在不够礼貌，便轻松他说：“我什么也不想，只想在海里长成一只能够迎天吹响的大海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