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的幽灵第二章

  阿尔特哈号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海盗船,它原是美国一家大造船帮生产的超豪华型游艇,不过,与一般的豪华型游艇不同,它上面装有雷达、远洋电台,还有凉棚和一个比安内特Ⅰ号上的客厅大些但稍矮一点的客厅。钓鱼人站在客厅里面,顶棚只比他高出3厘米。吉姆走进来,还得缩着他那红胡子脑袋,或者要偻着背才行。

  阿尔特哈号上面的摆设,远远地超出了钓鱼人至今见到的私人游艇上最考究的设施。钓鱼人心想,只有娇生惯养的贵夫人才喜欢这些摆设,水晶瓶里插着的兰花……还有那些零碎的小玩意,真令人费解。哪个男人,哪个海盗船长会把兰花摆到桌子上呢?

  “你们的生意顺利吗?”钓鱼人问,“这船好极了,可火炮和机枪我并不喜欢。”

  “干那一行就得用那一行的家伙。”

  “说的是。”

  “船长要与您谈谈!”吉姆说。

  “这也是我的愿望,”钓鱼人冷潮热讽地笑道,“你们发动机的马力够大的了?”

  “这关你的屁事,先生!”

  吉姆·麦克·唐纳德指着后面的门,从那里进去就到了指挥舱。“要跟您谈谈。所有的海防警卫区我们都跑遍了,甚至海军的炮舰我们也上去过!这些您从报纸上看到过吗?”舵手说。

  “报纸倒看看,可我对政治家的谎言不感兴趣。”钓鱼人回答道。

  “那您也不听收音机吗?”

  “只听听音乐,主要听歌剧、交响乐和一般的海上无线电……”

  “我的天哪!您从来没听说过‘加勒比海的幽灵’吗?”舵手惊讶地问道。

  “没有,你们是幽灵?那为什么要抓我,您不觉得这样的玩笑开得确点过分了吗?”

  “也许是这样。”

  客厅后面紧靠走廊是船长的舱房,它并不是指挥舱,而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卧室,里面有法国式的床,梳妆柜,两个长方形的窗户上挂着窗帘,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香水味。天哪!这船上有女人。钓鱼人想,这不是从根本上违背了传统的海盗习俗了吗?男人们出外在海上,女人只能呆在家里,这是几百年来的老传统了,谁若把女人带到船上,就等于带来了妖魔!

  船长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他还穿着那件胸部被匕首刺破的外套,外套下面的受伤处垫着棉布。奇怪——船长怎么老是戴着帽子!他床边还放着几个笔记本,这可能是船长的航行记录本,还有他的私人证件和笔记本吧。钓鱼人心想。

  麦克·唐纳德把钓鱼人推到床前,嘀咕着离开了舱房。年轻的海盗首领拿起钓鱼人的护照,仔细地看着。

  “赖赫博士,”他说,他的声音相当响亮,音腔简直象男童音,但是那金属般的附音里显露出还缺少能量和毅力。“安德烈亚斯·赖赫博士,生于乌珀塔尔,45岁,职业,化学家。”船长继续说着。

  “化学工程师,先生。”钓鱼人纠正道。

  “我叫托尔金斯……”船长强调道。

  “托尔金斯先生。”钓鱼人说。

  “您住在开曼布拉克……”

  “是的。”钓鱼人答道。

  “德国人?为什么住在开曼?”

  “为什么还有德国人住在格陵兰岛和火地岛呢?爱好各有不同。”安德烈亚斯·赖赫打量着船长。他的脸色苍白,流血过多使他的身体已虚弱无力。

  托尔金斯以审视的眼光向旁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拿您作人质并非我的意愿,外面我的弟兄们要杀死您的舵手胡安,您意下如何呢?”

  托尔金斯斜躺在床上。

  “在我未做出决定之前,”他气势汹汹地说,“所有与您有关的事,我想让您统统地知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用个把小时谈论一下关于你们海盗祖先的事。加勒比海是世界上海盗最理想的藏身之地,这已是臭名昭著的了。它可与中国海盗的藏身地——黄海相媲美。我想,难道你们不能用另外一种方式将这种传统继续下去么?象你们崇敬的先驱者——沃尔特·罗利阁下那样,把伯利兹作为驻地,把珊瑚礁,也就是伯利兹前面的大堡礁作为藏身地,那是一个暗礁密布,地形险恶的区域!据说有三百多条大船在那儿沉入海底,大多数人成了暗礁和暴风雨的蒙难者……而你们为什么没有遇难?遇难者给你们留下了大量的财物,你们为什么还要袭击生存者?”

  托尔金斯看着赖赫博士,一言不发,他那优雅的嘴唇,讽刺地向前努了努问道:“你还有什么高见?”

  “我想,我想听您讲讲加勒比海的幽灵……”

  “您不害怕吗?”

  “不怕!我还怕失去什么呢?生活吗?天哪!生活是愉快的、美好的,即便是魔鬼一天天地迫近,人们还是热爱生活……但是我却不怕丧失它,我们大家最终都会告别生活,也包括您,托尔金斯。您能乘着您的快艇逃脱所有的追击者……但是您总逃不脱死亡的时刻,我耳闻目睹了许多终生贪财者,最终总是免不了穿上寿衣躺在棺材里的下场。我总是这样自我安慰。”

  “您是我们劫持的人中第一个敢于反抗的人,”

  “其他被劫者又如何呢?”

  “他们看见我们全副武装,就举起双手,乖乖地交出美元和宝石。临别时,我们就象商人那样与他们告别;令人惊异的是,美国人为什么要在船上带那么多美元和他妻子的首饰!都是些神经病!我是决不会在私人船上带那些贵重的物品的。”

  “您和女人们想的完全是两样,托尔金斯,我了解那些喜欢显露财宝的女人。”赖赫盯着盖在托尔金斯胸脯上的玫瑰色红棉布说道:“您还在流血,你们船上没有能治疗外伤的医生吗?”

  “没有。”托尔金斯答道。

  “真是地地道道的海盗!”

  “我们船上有一个漂亮的药柜,它是快艇的基本设施,但我们根本用不着它,最多用一两块橡皮膏或几块纱布。因为从来就没有人敢和我们拼!”

  “药柜在哪儿?”赖赫问。

  “在隔壁。”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效劳。”

  “您能给我念一下我们不认识的名称吗?您是化学家嘛。”

  “托尔金斯先生,有些事我的护照上并没有记载,我从事化学研究前,学习了6个学期的医学,知道一点医学常识,在开曼布拉克,我常给那些农工、渔民和制做龟罐头的工人治病。布拉克岛上虽有两位医生,但那是两个大棋迷,下起棋来,专心致志。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我现在可以到药柜那儿去拿药吗?”

  “可以,”托尔金斯点点头,他脸色苍白,病情十分危急,“吉姆在楼梯上站岗,其他人都在下面。”

  这条船上准有一个不可见人的女人,安德烈亚斯·赖赫想着,她可能坐在其他舱房里,静候着将我怎样处置。她是一个爱养兰花的女人,一个爱用加勒比海的香料——豆蔻型香水的女人!这里,到处都充满了豆蔻香水的清香味。

  赖赫离开卧室,走进隔壁的舱房,这是一个英国风格的图书室,桃花心木的地板,椅子上铺着的坐垫都是用绿色的古希腊式皮革做成的。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昂贵,考究。真是一伙有鉴赏力,奢侈的海盗,安德烈亚斯继续想着,他们真是罪恶累累的老海盗的新变种。

  药柜嵌在墙上,赖赫找到了所需要的药物,碘酒、纯酒精、止血药棉、止痛针剂、四瓶葡萄糖、代血浆、注射器和输液所需的全部器械。

  他看了看药瓶上的失效日期,该药离失效期还有一年。他把要用的药物和器械用旁边一个小桌子上的台布包起来。

  “很遗憾,”赖赫走进卧室说,“我只好阳台布包药了,如果我穿着衬衣的话,我一定会撕下一块,可是……”他指着身子,他仅穿一件游泳裤,他那顶破旧的草帽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您找到要用的药物了吗?”托尔金斯关心地问。

  “所有要用的我都拿来了,您还痛吗?”

  “痛!”托尔金斯诚恳地说,“现在您开始吧,要我服些什么东西或做点什么事情吗?”

  “暂时不必,我马上给您治疗。”他把台布里包的东西都摊在床上,开始装输液架,准备输液。

  “您真的想给我治疗吗?”托尔金斯问,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含糊。“是的!请您脱掉这笨重的外衣,把上身露出来,这样才能看清伤口,您现在是病人,不要怕失您那船长的尊严。我们不必拘谨!”

  “请您出去一下!赖赫博士。”托尔金斯说,他的声音是那样的低沉,那样温柔,就象大提琴上用弓法发出的小调音乐一洋,“如果您能把医治过程给我讲清的话,我可以自已治疗……”

  “自己?您自己能给自已输液吗?能打针吗?能料理伤口吗?胡安的匕首是没消过毒的!您会血中毒的。您知道什么是伤口感染,什么是破伤风吗?要我给您全讲讲吗……?”

  “您必须出去!我想自己试试。”托尔金斯语气坚决地说。

  “您真顽固!”赖赫博士装好输液架后,把橡皮欤管搭在上面,并迅速把它接到输液瓶上,“要我给您拿面镜子吗?您的面孔没一点血色,我真想让您死——让海盗死去。”

  “那您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因为我是信仰人类博爱的一条愚蠢的狗。您劫持我,您也被刺伤,现在我帮您治病,就是希望您能放我走,您明白吗?”

  “所有的海防巡逻艇追得我走投无路!”

  “可您比他们跑得快呀!托尔金斯先生。您不是有上百个隐匿处吗?”

  “是的!尽管如此——您现在还是给我出去!”

  安德烈亚斯·赖赫博士走近床边,腰微微向前弯着。此刻,阵痛使托尔金斯金身痉挛,好象……无论怎样,他尽力睁大眼睛,深棕色的,几乎是黑色的瞳孔闪着做作的光点。托尔金斯的举动,实在使赖赫感到失望,他的双手紧紧地捂着胸脯。

  “托尔金斯,您不必这样做!”赖赫恼火地说,“外表上您是一个可怕的海盗,一个使加勒比海人恐惧的海盗,正如吉姆所讲,您是一个被12个国家追捕的海盗。可在这儿,在床上您的举止太可笑,您吸过什么吗?”

  “我吸过什么? “托尔金斯低声反问道。

  “吸毒!麻醉品!”赖赫答道。

  “没有,为什么?”

  “您那闪闪发亮的大眼睛……”

  “您快给我滚出去!”托尔金斯怒吼起来。犹如一条发狂的狗,龇牙咧嘴地吼道,“滚出去!”

  “难道您还想继续流血吗?”

  “流的是我的血。”

  “真是个蠢货!”安德烈亚斯·赖赫突然抓住托尔金斯的手,想把他的手挪开,但是,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包扎伤口的棉布和外衣,在这紧要关头,他在赖赫胳膊上猛咬一口。

  “不能这样!”赖赫说着,疲倦地坐在床边上,“您不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给您带来不幸,只有伤口早日愈合,您的身体才能康复。可是您现在还发烧,这样下去会血中毒,伤口会化脓……胡安的匕首什么都弄过,井未消毒。我推测有个女人常守在您身边……”

  “什么样的女人?”托尔金斯低声问道。

  “您不必骗我了,女人就在这条船上。”

  “没有!”

  “客厅里的花瓶插着兰花……”

  “我喜欢兰花。”

  “空气中有香水味!”

  “我的刮脸水……”

  “托尔金斯,我是一个识别女人的老行家,45年来,我有动物的本能,能够嗅出各种女人的味道!”

  “您嗅出什么了吗?”他低下头,身体显得更虚弱了,“安德烈亚斯·赖赫博士,您象集邮者似地收集女人的昧道,您不感到无聊吗?”

  “不,这是我和女儿安内特回到开曼布拉克岛经常谈论的事。你们劫持了我的船,想捞点什么呢,这可是妄想。我没有金子,在开曼布拉克岛有一座漂亮的房子,出于爱好,我又添置上这艘游艇,把所有的积蓄都花进去了。现在仅靠人们上缴的专利报酬过活。在塑料科学方面,我只做出了一点成就——有了一个小发明,从此,我便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过着无聊的生活,您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堕落吗……?”

  “您讲一点吧,赖赫博士。”

  “如果您不立刻让我给您治疗,我就不讲给您听。”

  “现在,什么对我最重要?”

  “输血、输液。”

  “好,”托尔金斯伸出他的克臂,“您现在开始吧,我的静脉血管很清楚,您用不着仔细找。”

  “其实不然,托尔金斯,静脉里注进的血浆代用品,还会从伤口里重新流出来的。我必须先清洗伤口,检查伤口到底有多深,伤着筋骨没有?我看到,当时匕首紧刺在锁骨的下面。再说注射抗菌索要与静脉输液同时进行,您要有勇气才行,万一伤口发炎,您将会昼夜难受,好!开始,把上衣脱了吧!”

  赖赫把输液针插到橡皮管上,夹上橡皮夹予调节滴注速度。再用注射器从一个安瓿中抽出一百万单位的盘尼西林。先给托尔金斯注射了一针抗菌素。

  痛疼愈来愈重,已蔓延全身,托尔金斯紧咬牙关,从他那几乎是乌黑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恐慌的神情。

  “你们为什么硬要反抗?”他有气无力地问,“你们的船已被我们控制,而且只有两个人,我们不但有机枪,而且还有火炮,你们简直是疯子!”

  “我不会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卫,托尔金斯先生,谁想熟我的皮,那他就得懂得怎样用硝,知道吗?我的皮太珍贵了!”

  “假如我死了的话,您可知道您和您的舵手会有什么下场?”

  “我当然清楚,所以我最大的期望是您活着。我帮助您是出于圣经上所说的行善,而您的吉姆·麦克·唐纳德却说我是鲨鱼口中之物,您可知道,我是多么憎恨鲨鱼啊!”

  “我也是一条鲨鱼。”

  “您说的挺有诗意!您可以感到骄傲,请您冷静些。您实际上是一个袭击、抢劫美国人和百万富翁游艇的可恶的海盗。可惜,我们不是生活在把海盗捧为英雄、封为贵族的16世纪!没有人会封您为贵族!托尔金斯,您面临的是蹲15年监狱。”

  赖赫博士静静地看着托尔金斯把胳膊伸过来,把袖子挽得高高的。多么细嫩出奇的胳膊,男孩般的手,指甲却比男孩的长,锉磨成尖形。

  “您是一个爱打扮的人,对吗?”赖赫问道,“您真象朵水仙花……喜欢水仙花吗?不知您已经杀了多少人?”

  “没有,”托尔金斯有气无力地回答,疼痛越来越剧烈,他感觉到,象熊熊烈火在烘烧着整个躯体。

  “您的部下呢?”

  “没有,绝对没有,不使用暴力,不杀无辜……这是我的基本原则。”

  “有人性的海盗……一个新名词,海上的罗宾汉①!”他用皮管扎住托尔金斯的胳膊,轻轻地按着,使静脉血管看得清楚些,他慢慢地把输液针斜插进去。在校正针头时出了一点血,尔后他把插好的针固定住。葡萄糖溶液慢慢地流入托尔金斯的血管。

  【① 英国民间中劫富济至的绿林好汉。——译者】

  “有了液体,”赖赫得意地说,“它将给您新的力量,海盗的力量,托尔金斯,我看您还得坐牢,要是伤口……”

  赖赫博士弯下腰,葡萄糖溶液一滴一滴地注入静脉,疼痛使托尔金斯直打颤。他太虚弱了。当赖赫把外套从他肩上脱下时,他闭上了双眼。

  “把帽子卸了吧!”赖赫嘲笑地说,“您干嘛在床上还老藏着船长帽?托尔金斯。”

  他动手把帽子从托尔金斯头上摘下来,潮水般的长头发落在了他受伤的肩上,有一绺油光闪闪的黑发还高高地盘在头磺上。

  赖赫默默地凝视着那变了样的头……

  一个漂亮女子,头靠枕头,苍白的面孔,紧抿着嘴唇,颤动的鼻翼,抖动而紧闭着的眼睑。

  一直放在胸脯上的右手也慢慢地放在床上。

  “我真蠢!”赖赫狼狈地挤出了这句话。

  他看着锉磨成尖形的指甲、细嫩的胳膊、乌黑的长头发。他的目光继续下移,为把包扎棉布放在伤口上,衬衣的右侧已被撕破,左侧鼓起,明显地显示出女人的弧形乳房。

  “您继续干吧,”托尔金斯说,“要不我会号啕大哭的。”

  赖赫博士取掉包扎棉布,他猛地一下揭掉了紧紧地粘在伤口上的最后一层棉布,托尔金斯疼得直咬牙。胡安的匕首刺伤了胸大肌,伤口裂开着,鲜血还在往外流,那富有弹性的、优美的乳房已被鲜血染红。

  “加勒比海的幽灵……”赖赫一边轻轻地擦着胸脯上缓缓流着的余血,一边小声说,“一个女人!您叫什么名字?”

  “玛丽·安妮·托尔金斯……”

  “玛丽·安妮……人们真的闻到海滨的新鲜空气了。”

  “伤得重吗?”她的声音变得很小,“我还能活吗?赖赫博士。”

  “您能活,但伤口必须缝合,等伤口结疤才行。这样您将对所有的男人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他们会象吻圣人遗物般地吻您,吻海盗的胸疤。凡能吻它的男人,将把这看作是他生活中一个伟大的经历。”

  “哦,我要杀死您……杀……杀……”她轻声地啜泣着,“您是一个独断专行的家伙,我发誓,一定要杀死,您……”

  “为了使您……玛丽·安妮活下去,我愿尽最大的努办。现在,您咬紧牙,在缝合伤口之前,我必须把它清洗干净,这是非常疼的——您愿意用麻醉药吗?我看见药柜里有乙醚。真正的海盗是忍得住这点疼痛的,甚至嘴里还要哼着歌曲‘乔——独眼人’……”

  “我恨您!”她悲叹着,“我恨您,您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我恨您就象恨鲨鱼一样?”

  “这用不着您说,玛丽·安妮。”

  赖赫开始清洗伤口,玛丽·安妮把牙咬的格格地响,疼得身子都颤动起来,她那优美的乳房也随之轻轻地震颧着。

  “既然有这么大的仇,那可不能收回。注意,我马上耍用碘酒了,它点上时,可是地狱般的灼痛……”

  她点了点头,碘酒在她肉体上燃烧时,她大声呻吟,这时她的右手突然抓住赖赫的头发。

  “我要活下去,安德烈亚斯……”她结结巴巴地说。

  由于疼痛,她的声音低沉得多了:“求求您,救救我吧!安德烈亚斯……”

  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大概是由于剧疼,她第一次暴露出怕死的念头。

  她放开赖赫的头发,重新靠在枕头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请您原谅!”

  “原谅什么?玛丽·安妮。”

  他把几块止血纱布放到冲洗干净的伤口上,斜着眼看了一眼输液管,液体慢慢地滴着。

  “原谅您把我叫安德烈亚斯?这种称呼,既简练又亲切,您可以自豪地叫:安德烈亚斯……”

  “废话!”剧痛使她全身颤抖,她尽力地忍受着,眼睛盯着他,那黑棕色的眼睛里射着愤怒的火焰,但那毕竟还是一对美丽的眼睛。“您接着干吧!”她说。

  “我去看看药柜里有没有缝合伤口的针和线。”

  “怎么搞的!不是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售货员才这么说。”

  他站起来,用药棉擦着他手指头上的血迹,问道:“您从来不操心药柜吗?”

  “不。”

  “难道您就没想过,你们的海盗行径最终会失败的。”

  “不,只要我们在那里出现,就会使那里的人大吃一惊,唯独你们敢抵抗,这我已经说过了。”

  “你们己劫夺了多少船?”

  “我不知道。”

  “真令人佩服!”安德烈亚斯·赖赫博士稍微弯了弯腰,讽刺地说:“历史上有几个著名的女海盗,臭名昭著的要算是中国女海盗了——我相信您会赶上您的同行的,你们是一丘之貉,几百年前的女海盗都是些手毒心辣的女人。她们比男人更残忍,更惨无人道。她们有时用刀、枪杀人,有时施行绞刑,或者把人剁碎、淹死——这些都是她们随心所欲的酷刑。首先(也可以说是序曲)就是割掉男子的生殖器……”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她气愤地说。

  “玛丽·安妮,您将来会后悔的,要是有缝合针线的话,我就去拿。”

  他出去了,轻轻地把门带上。

  彪形大汉吉姆·麦克·唐纳德站在甲板的楼梯顶上,大胡子立在他后面,那张奇特的面孔搭拉在吉姆的肩上。

  “她怎么样了?”吉姆沙哑着声喊道,“为什么她还不下命令,全速返航?”

  “她的身体到底怎样,您还是问她去吧,舵手,我现在急需止血,并需要说服她,一个非常倔强的姑娘。”

  “现在一切都好吗?先生!”

  “还没有,我必须将伤口缝住。”

  “我要杀了您的舵手!阁下,”大胡子吼叫道。

  “随您的便吧,即便胡安做了件蠢事,不过您漂亮的女主人会康复的,听着,青年人,我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转身走进图书室,在药柜里找缝合伤口所需的东西。在“外科”抽屉里,他找到一个用丝绸裹着的镀铬盒子,里面装着用无菌塑料包着的各种型号缝针和用真空焊接法制作的针钳。

  他拿着所需要的器皿返回卧室。

  玛丽·安妮·托尔金斯脸色苍白,两只眼睑紧闭,背靠枕头坐着。当门打开时,她猛睁双眼,看上去并不象一个虚弱的病人。

  “赖赫博士,您找到什么啦?”她问。

  “安德烈亚斯听起来更亲切。”

  他坐在床边,把镀铬盒放到床上。

  “不骗您,药柜里应有尽有。我现在才发现,药柜里不但有外科器械和外科常用药,而且有耳、鼻、喉科器械。想得可真周到,就连妇科器械都配备了。玛丽·安妮,您有刮宫器和产钳,您可以在海盗船上分娩——这些器械都是专为您准备的。”

  “您是我认识的男人中最恶心的一个,”她喘着气说,“一个胡说八道,自以为是的家伙!”

  “您否认海盗船上有产钳是异常的吗?我看这的确是新鲜事。”

  “缝伤器皿呢?”她突然大声向他喊遭。

  “当然拿来了!”

  他靠近她,取掉伤口上的纱布,发现止血药棉效果很好。他用酒精擦冼着那迷人的乳房,眯着眼看着她的面孔。

  她又合上了眼腈,鼻翼稍微鼓起,嘴角微微地颤动。

  这个女人是个惯盗呢?还是偶尔做了海盗?他想着,如果她是一个有感情的女人,此时此刻竭力地克制内心的欲望,保持中性是非常困难的……

  他不惜牺牲时间地、慢慢地,轻轻地用酒精药棉擦着她的胸脯,他很想做第一个吻她胸膛上疤痕的男人。

  “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她咬着牙,不耐烦地问。

  “我这就……”

  “这就做缝……?”

  “我上过古医学校,老师教我们做手术必须绝对干净,就连缝合伤口也不能马虎,现代医学观点与此恰恰相反……据说有种事故外科,是根本不清洗伤口的,他们还声称,空气愈合伤口是最好的方法!伤口不用包扎,只用抗菌素清清伤口表面,等它结疤后,再给伤口上贴点橡皮膏,或稍微包扎一下。而我认为包扎伤口要绝对干净。”

  他放下酒精滴管,打开装有缝伤器皿的镀铬盒子。“您讲吧,讲吧……”

  “现在您的乳房被我擦得光洁而无菌,它太美了。”

  “我真想打您一个耳光!是的,我现在就想。”玛丽·安妮低声说。

  “看,看……”赖赫博士用镊子夹着一支细小而弯曲的手术针。

  “我们就连这么小的缝合针都有了,真了不起。”

  “这又怎么样?”

  “用它能把针脚缝得很细,以后在伤口上只留下很窄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疤痕……男人们就可以紧贴您的胸脯。”

  她举起右手向他打去。可赖赫博士反应迅速,她闪电般地伸出去的右手还未打着他,赖赫已经把它紧紧地抓住了。

  “您这个讨庆的家伙!”玛丽·安妮气呼呼地说,“您这个不规矩的家伙!”

  “我是,我是,玛丽·安妮。”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很久很久,然后低头温柔地吻着她的手掌。过了一会他突然松开手,把头伸向玛丽·安妮。“如果这样能使您高兴的话,您就狠狠地打吧。”

  他向针孔里穿着线,等着挨揍。她并没有打……她把握成拳头的手放下去。

  “是不是要拿点乙醚,”他小声问,“少用一点麻醉……”

  “真见鬼,您缝吧,我不是懦夫。”

  “是的,我知道您是加勒比海的幽灵,加勒比海的幽灵当然勇敢。”他弯下腰,“玛丽·安妮,用有手扶住您的乳房。天哪!这下您再不会痛的痉挛了。您拥有既有弹性又有硬度的无需胸罩的少女般优美的乳房,但它总有一定的重量,如果不扶的话,它会把伤口拉开的。我尽量把针脚缝得小一点……如果留有明显的疤痕,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有象圣经上常说的,圣沽的肉体。”她把右手放到右铡乳房下面稍微向上托了托。

  第一针的确使人难受,比她所预料的还要痛,过了一会,她感到整个身体疼得难以忍受。她把头靠向枕头。闭上眼数着针数。

  在胸肌上缝了4针……胡安的匕首比较宽,正象赖赫所说的,胡安是把它当作万能工具使用的。4针……她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没有喊叫一声,但她的心里却感受着赖赫手触摸的每个动作。

  尽管缝合伤口很疼,可对她来说是一种奇特的,几乎是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象暖流般地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准确地感觉到他的手指是怎样控制着缝针,如何摆弄着伤口,接着又怎样缝下一针……最后,他的手移到她托乳房的手的下面。

  “请您向下稍滑一些,把身子躺平。”他说,“我缝了多久啦?您松手,现在它不会把针缝拉开的。我看这用不着包扎了吧……”

  “不用吗?”她反问道。

  “只需在上面放上一块消毒纱布就行了,您躺着不要动,现在我们俩睡一觉吧,伟大的女海盗。”

  “无聊的家伙。”她辛酸地说。

  “才知道。”

  她小心地、平平地躺在床上,身子一动也不动,当赖赫博士从她乳房下把手缩回去时,她感到失望极了。她眯着眼看着他把纱布放在伤口上,又给上面贴上几条橡皮膏。

  “我坦率地告诉您,若我帮您脱衣,您肯定会讲出心里话的。”

  “如果您敢动手,我就喊救命。”她严厉地说。

  “难道您就甘心穿着这无聊的海军将军服躺着吗?”

  “是的!”她把腿弯回去,非常艰难地脱着白裤子,“我自己会脱。”

  “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我等着,直到没有这样的危险为止。”

  “您快把裤子穿上吧。玛丽·安妮,我并不是要袭击您的浪荡公子,您的裸体也许别人喜欢,裸体女人我已经看够了……在海滩上,在棕榈树下,在躺椅里。弹簧垫上……”

  “和床上!”

  “我说的够清楚了,在弹簧床上!若您喜欢卖弄的话——也可以说是在床上!”

  “那您就仔细瞧瞧吧。”玛丽·安妮平静地说。

  “谢谢,谢谢您的恭维,现在您就脱光吧。”

  “不!”

  “是不是要把吉姆和您的大胡子喊来,让他们帮您脱,好吗?”

  “他们不敢。”

  “玛丽·安妮。”他把手放在她那回缩着的膝盖上,猛然间,她全身象触电似的,这时,她完全有力量用右手把他的手推开,可惜她并没有这样做,使她感到遗憾的是……

  他还想摸我吗?玛丽·安妮想着,快来摸吧。该死的。

  “现在我再给您打一针盘尼西林……您对抗菌素不过敏吧,您现在感觉如何?主要是心脏怎样?”

  这句话使她全身突然打颤,痴呆呆地望着他,慢慢地伸开双腿问道:“怎么?”

  “我是说血液循环以及您的感觉如何?不,您是否有情人,哦,我对这根本不感兴趣。”

  “真的?”

  “真的不,象您这样的女人(即使她是一个女海盗,一个洗劫百万富翁游艇的海盗),也必须有个情人,否则是一个异常的人!你们的海盗生活是不合理的……”赖赫说道。

  “女人为什么不能做海盗呢?这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自古以来,所有著名的女海盗,她们都有某种心灵上的创伤,一种使她们永远不能摆脱的,精神上受到重大刺激的创伤。这种创伤只能通过暴行,不仁不义和极大的仇恨发泄出来。她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脱离了正常的生活。这样的海盗,并非为了贪图钱财,相反地,她们那些男同伙整天却想着金条和宝石。可不,干这一行的女人,就是要在海上发泄仇恨。”

  “您学过海盗逻辑学吗?”她讽刺地问道。可她心里感着,您为啥要把手缩回去呢?您为什么不再摸摸我呢?我将怎样来享受您……

  “学过一点,”安德烈亚斯·赖赫把全部器械包在一起,放到床边的内嵌式床头柜上。

  “我在开曼布拉克岛上有一幢房子,这您已经知道了。我搬到那儿第一个月,用了大量的时间研究过我的新家乡和加勒比海的风土人情及历史。假若几百年来没有海盗行径,那儿或许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也可能是旅游胜地。您知道吗?”赖赫博士热情地讲着,“西班牙金色的大帆船,满载着被奴役的玛雅人,阿兹台克人、印加人和托莱台克人的财宝,就是从这个海上经过的。为了运送掠夺来的财宝,西班牙人也曾在他们的船上挂着海盗的黑色旗帜;这样他们就可以逃脱那些战狂风、破暗礁的海盗们的袭击,从而使西班牙成了那时最富有的强国。尔后这理平静了两个世纪,后来中美洲和南美洲的北部又被掠夺,那里的财宝被一抢而空,连那里的海盗(可以说)都要饿死了。现在你们的黄金时代又到来了。这里集聚了无数私人游艇……从巴哈马到特里尼达,从佛罗里达到伯利兹前面的大堡礁,到处都漂泊着金钱……人们认为没有游艇的美国商人就不是好商人,游艇正值兴旺时期。海盗也重新复活了。在他们当中,却有一位您这样漂亮年轻的女人……玛丽·安妮,您为什么要这样生活呢?”

  “这与您无关。”

  “是的。我是被您们劫持的囚犯,”赖赫博士站起来,“伤口已经料理完毕,一切都好了。我们现在要看看您的身体反应如何?”

  “没有弄好!”她大声喊道,而心里却迫切地想着,请稍等,不要离开!

  她象被人们赶到一个陌生世界里的动物一样,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现在她才清楚地看到,他身上仅穿一件红色的游泳裤,他是一个肌肉发达,躯肢强壮的大个子男人,棕色的卷发中夹杂着一些白发,两鬓的白发要多些,当他笑时,眼角上出现了小褶痕,额头有两条深深的皱纹,浅棕色的面孔——一张不太漂亮的面孔,这张脸不象她在加勒比海漫游时见到的那些花花公子,或者每两年注射一次活组织细胞,看上去能年轻几岁的富翁们的脸……

  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穿着紧身游泳裤站在她前面,双手叉腰,从上到下打量着她,就象一个不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凯旋归来的海盗。

  若他走了,会给见过他的女人留下内心的悲伤,她们会想念他,谈论他的。

  “什么还没有弄好?”赖赫博士问。

  “输液……”

  “这瓶液体输完大约还需要半个多小时,快完时我再来换上一瓶。”

  “您还会来吗?您要到哪里去呢?”

  “到我的船上去,如果您相信的话,我想去穿衣服。我若穿上船长服装,您一定会惊讶的。我也有一套制服。格夫里克特裤子和印有棕榈岛图案的衬衣。”

  “啊!您让我脱衣,自己却要穿衣。”

  “生活就是这样,玛丽·安妮,人们很难找到志同道合者。”

  “收起您那愚蠢的挖苦吧。我冷。”

  “瞧,28度的气温您还感到冷,玛丽·安妮,如果您愿意的话,我这就帮您脱衣服,您先躺下吧。”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扶起她的腿。先把左脚上的鞋脱下来,再脱右脚……她穿着一双白皮鞋,橡胶鞋底,鞋底条纹凸出,边缘较厚……“接着又脱去她的白袜子,双手抱着她的左脚。

  “惹人喜爱的小脚。你不要再欺负大脚了。”赖赫慢慢地说。

  “您真是个蠢家伙。安德烈亚斯。”

  “谢谢,您又叫我安德烈亚斯……”他弯下身子,解开她制服裤上的裤带。现在她一定会打我的,他心想。我真的摸着它了——她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地。他做好了一切挨揍的准备,假若她动手打他,他是决不还击的。

  他慢慢地解开拉链,站在那里,等候着挨打。

  可是,玛丽·安妮躺在那里却无动于衷,他看着她,她乳房下腹部的肌肉绷得那么紧,两条大腿内侧紧绷着的肌肉看上去就象一对滑雪板。

  他把她的裤子全脱下来,放在旁边,他感到很惊讶,但她却无所谓。她现在只穿着一件紧身的、透明的薄三角裤衩,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整个肉体……腹部、臀部,大腿、细长的小腿……被太阳晒成棕色的光滑皮肤,她象刚从蚕茧里爬出来似的。

  “这就满足了吧。”她说着,她的声音听起来响亮,但略有点嘶哑。他先给她那优美的躯体上盖了一条浴巾,再压上一条毛毯,又用手掖了掖,把她裹得严严的。

  “由于血液循环不良您才感到冷。因为刚才您流血过多,血压低,这并不奇怪,一会就会好的。”

  “但愿如此。”她小声说。

  “半小时后我再米。”

  她点了点头,他朝门口走去,刚要开门时,她再次向他表白:

  “为了澄清事实,”她说,“赖赫博士,我没有情人!”

  “事实上,您可以把这种坦白与赖赫的名字联系起来。”他回答着离开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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