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可思议的海上旅程

  正像外婆预言的那样:开始下雨了。

  安迪刚回到屋里,就落下了又大又热的雨点,开始时只是零星的雨点,后来雨点越落越快,越下越大。

  今天的晚餐时间比平时愉快。雨点敲打着走廊的顶子,透过打开的窗户传来喝饱了雨水的热土地的气味。花园在一层潮湿的雾气后面闪着绿光。

  晚餐有带皮的土豆和一碗奶酪。奶酪与酸奶油调在一起,上面撒了剁得很碎的香葱,好像是一片绿草地。

  在香葱上面再放上小红萝卜薄片,宛如绿草地上开满白中带红的花朵。

  全家快乐地大声交谈着,每个人都有一些可以谈起的事情:母亲说起了安迪的听写;约尔格述说了一场足球赛,他射进了两个球;克里斯特尔讲到了一个借给她马裤和马靴的小姑娘;父亲说起那台草地喷水器,最终父亲还是把它买了下来,但因为今天老天爷偏偏自己负责给草地浇水了,所以父亲没能试用一下这台喷水器。

  “那么你呢,安迪?”母亲问,“你不给我们讲讲今天下午干了什么吗?”

  安迪把碟子里的土豆压碎,把它放到掺有绿色香葱的奶酪里一起搅动,调成一碗精美的粥。如果母亲以为安迪就要开始谈外婆,谈神奇的小汽车和在草原上的套马经历的话,那么母亲就想错了。

  “我什么也不想讲。”安迪说,“我倒想问点儿什么。”

  “好的!”母亲说。

  “你问吧!”父亲说。

  “海盗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一天到晚在干什么?”安迪问。

  约尔格马上回答他:“这些人驾驶着快艇在海上飞驰,当他们看见一条船时,就野蛮地吼叫着,攻占这条船……”约尔格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好像一支雾笛发出的声音,紧接着他又发出“哈!哈!”的吼叫声。

  贝洛开始打起呼噜。

  “约尔格!”母亲制止道,“别用你那些惊险故事来吓唬安迪啦!”

  “什么是攻占?”安迪问。

  “攻占就是夺取一条船。”约尔格解释道,“海盗们像猴子一样,从船的侧壁爬上来,牙齿间咬着刀子,要是他们登上船的话……”

  克里斯特尔打断了他:“他们要不吼叫、要不咬着刀子!两件事不可能同时进行!”

  安迪坚持问下去:“要是他们登上船的话到底会怎么样?”

  “那么海盗就会与海员和船长搏斗,战斗进行得很激烈!”约尔格正在削土豆皮,他手里拿着刀子和叉子,比划着在空中朝左右刺去,嘴里还喊着“啊!”“哈!”

  “约尔格,你这小子,你马上离开这里!”母亲说。

  “那么后来呢?”安迪问,“后来怎么样了?”

  约尔格有教养地放下刀子,用一种温和而平静的女孩般的语调说:“后来那些凶恶的海盗与那些优秀的海员和出色的船长搏斗了很久。因为走廊上所有的人都担心小安迪今夜睡不好觉,所以这场战斗结局会很好。那些凶恶的海盗被打败了;海员们用船缆绳把海盗们捆绑起来,海盗们像襁褓中的婴儿一样被绳子团团捆扎着,再也动弹不得。”

  “得了,别说了!”母亲喊着,并用手捂住约尔格的嘴说,“别再说可怕的故事了!另外,刚才说到船缆绳,我突然想起来:你们谁看见我的晾衣绳啦?”

  安迪被一口饭呛了一下,大声咳嗽起来。他不得不向上伸开两臂,让克里斯特尔拍自己的后背。当他咳嗽完了又能说话时,大家已经谈论起其他内容了。

  晚餐结束了,母亲把餐具端到厨房里去。安迪蹑手蹑脚地跟在母亲身后。

  “晾衣绳挂在苹果树上。”他说,“要我现在把它取来吗?”

  “它怎么会在苹果树上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母亲问。

  “我们曾经用过它,当套索。”

  “谁?你和外婆吗?”

  安迪点点头,说:“套马用!”他的眼睛没看着母亲。

  “你马上把晾衣绳给我送来!”母亲严厉地说。安迪不愿意去,外面黑洞洞的,而且地也很湿。

  安迪低着头,向通往花园的厨房门走去。雨点打在他的脸上。

  “我也许会滑落下来,因为树干又湿又滑。”他抱怨地说,“也许会从上面掉下来……”

  “这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母亲丝毫不为所动,说,“你快去啊!”

  安迪深深地吸了口气,低着头弯着腰,飞快地跑进雨里。

  安迪在苹果树下脱掉凉鞋,爬到树上。啊,这里这么湿!当他抓住一根树枝时,雨水马上像一桶水一样浇到他头上,灌进领子里去,使他打了个寒战。

  “你找到晾衣绳了吗?”母亲在树下喊道。她跟着安迪来到这里,由于安迪的过错,母亲也被淋湿了。

  安迪把绳子缠绕在一起,扔了下去,他听到绳子落地的声音。当他又站到树下时,绳子还放在那儿,母亲已经先走了。安迪在厨房门前赶上了母亲。

  “给你!”安迪把湿漉漉的一捆儿晾衣绳递给母亲。

  “你把它送回洗衣间原来的地方!”

  我的天哪!现在安迪还必须下到地下室,他不情愿晚上到那里去。

  直到到了洗澡间以后,一直板着脸的母亲才又变得和蔼起来。她一边把安迪的湿头发擦干,一边说由于他们俩已经彻底淋浴过了,今天晚上她和安迪根本不需要洗澡……

  在他们道晚安时,安迪问:“你生外婆的气了吗?”

  “哎呀,安迪!我怎么会生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的气呢?”

  “生我的气吗?”

  “你确实让我有点儿生气。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呢?如果你明天认为外婆需要一个手提包或者一把雨伞,难道你就干脆把我的手提包和你父亲的雨伞拿去挂到苹果树上吗?”

  “绝对不会!”安迪保证说,“外婆不需要手提包,她有自己的挎包。雨伞她也不需要,雨伞可以从她的小汽车里长出来。”

  “噢,安迪!”母亲叹息着,不再和安迪计较了。

  雨下了整整一夜。清晨,安迪认为外婆今天绝不可能到潮湿的苹果树上来。但是中午时太阳出来了,下午又是夏天最好的天气。这种天气正适合越过海洋去猎虎。

  外婆在比平时低一个树杈的地方等着安迪,以便能够很快动身。她说,去印度的旅行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特别是他们在海上还得与海盗搏斗。

  他们坐上天蓝色小轿车直接开往停泊着帆船的最近的那个港口。两匹马小跑着跟在后面。

  “啊嗬!”当外婆走过摇摇晃晃的跳板上船时用低沉的嗓音说,“我们把汽车和马拴在主桅杆上,这样它们在汹涌的波涛中就不至于越过船舷落水!”

  “啊嗬!”是海员的行话,“落水”也是海员的行话。现在安迪必须习惯这些行话。

  在起航之前,外婆又从她的挎包里取出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好东西:给安迪的一顶带有漂亮长飘带的海员帽;给她自己的一顶船长帽和一支海员烟斗,这两样东西都是从当船长的曾外祖父手里传下来的。外婆把船长帽戴在羽饰帽子上面,又让安迪给她装满烟斗。

  “我是一位地道的有经验的老海员!”她用低沉的嗓音说,“这个老海员在整个航行中都不会把自己的烟斗从‘食物舱口’上拿下来。”

  外婆把嘴称为“食物舱口”,“舱口”,这又是海员行话。安迪不得不长时间举着点燃的火柴,差点儿烧到他的手指。外婆舒舒服服地抽着烟斗,吐出浓浓的灰色烟雾。

  港口里的人们感到十分惊奇。他们问:“那边是什么在冒烟?”“一只帆船刚才出海了,可现在它看上去像一艘轮船。”

  安迪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船长一职之外,他要担任所有的职务:见习水手、海员、舵手和厨师——全船工作人员。他必须扬帆,包括大帆、中帆、小帆;他得擦甲板,绕起缆绳;他得爬上最高的桅杆观望是否有海盗出现,然后又下到舱房里,为自己和船长做饭。在繁杂的工作面前,安迪几乎手忙脚乱。

  起初航行进行得很顺利。他们在清新的海风中快捷地行驶。可外婆说,海风在海员行话中从不是“清新的海风”,而是“强劲的海风”。慢慢地,海风越来越强烈,后来,风暴来临了。

  这时,安迪正在桅杆上眺望着。

  “啊嗬!”外婆从下面喊道,“你看见海盗了吗?”

  “啊嗬!”安迪喊着回答,“没有海盗。可是天空布满乌云!海是绿色的,巨浪来了!”

  外婆系紧羽饰帽子,往手掌上吐口唾沫说:

  “现在开始干活儿!降下大帆!降下中帆!降下小帆!把所有的帆捆紧!准备好救生艇!鸣响警钟!全船工作人员紧急戒备!”

  全船工作人员从桅杆上爬下来,鸣响警钟,降下所有的帆,把凡是能绑的东西都绑在桅杆和船栏杆上。

  此时,风暴已经降临到他们头顶,风呼呼地刮着、呼啸着、怒吼着。房子般高的海浪把船抛得上上下下起伏,几乎吞没了小船。

  “啊嗬!”外婆在咆哮的狂风中喊着,“你还在那儿吗?”

  “啊嗬!”安迪呼喊着回答,“是,船长!”

  “风力十二级!”外婆喊着,“但愿你别晕船!”

  安迪根本没有时间晕船,虽然他浑身湿透了,狂风把他甩来甩去,但他坚强地站稳脚跟,检查一切是否正常。那两匹想挣逃的马在狂风呼啸中大声嘶鸣、惊恐万状,就在安迪要使它们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喊:

  “喂!树上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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