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黛结交了新朋友

　　“今年，我可以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吗？”德莉拉·格林在下午的课间休息时间这样问道。

　　德莉拉长着一对圆溜溜的深蓝色大眼睛，光滑柔顺的红褐色鬈发，樱桃小嘴，说话总是带点令人心跳的颤音，听起来十分迷人。黛安娜·布里兹被她的声音深深地吸引了。

　　在溪谷村学校，大家都知道黛安娜·布里兹正为失去一位好朋友而心情沮丧呢。这两年，她和波琳·瑞斯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但是波琳一家搬走了，因此黛安娜感到十分孤单。波琳是个好孩子，她不像现在差不多已被大家遗忘的珍妮·佩尼那样拥有一股神奇的魅力，但是她很实际、有趣、通情达理。“通情达理”是苏珊对她的评价，这也是苏珊所给予她的最高赞誉。她对黛和波琳做好朋友感到十分满意。

　　黛迟疑地看着德莉拉，然后又看了看在操场上的劳拉·卡，劳拉是新转学来的女孩。上午课间休息时间时，黛和劳拉都在一起玩，她们发现彼此很合得来。但是劳拉长得平淡无奇、满脸雀斑，有一头乱糟糟的黄中带红的头发。她没有德莉拉·格林漂亮，也没她那么有魅力。

　　德莉拉读懂了黛安娜的眼神，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委屈的神情，蓝色眼睛里水汪汪的，好像随时都会掉下眼泪来。

　　“如果你爱她，你就不能爱我。我们两个之间你只能爱一个。”德莉拉说着，戏剧性地伸出了她的手。她的声音显得特别具有诱惑力，使得黛的背脊一阵发颤。她把她的手放进黛的手里，她们神情庄重地看着对方，就在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她们似乎觉得在心底许下了一个神圣的誓言，要彼此忠于这纯洁的友谊。至少，黛是这样觉得的。

　　“你会永远爱我的，是吗？”德莉拉热情地问。

　　“永远。”黛满腔热情地发誓。

　　德莉拉的手搂着黛的腰，然后她们一起来到小溪边。四年级的其他同学都知道又一对同盟结成了。劳拉·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非常喜欢黛，可是她知道她根本不是德莉拉的对手。

　　“我真高兴你肯让我爱你。”德莉拉说，“我的感情非常丰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爱别人。请一定要对我好，黛。我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一出生就被诅咒。没有人……没有人爱我。”

　　黛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以后你就再也不会这么说了，德莉拉，我会永远爱你的。”

　　“直到天荒地老？”

　　“直到天荒地老。”黛回答。坐在篱笆上的两个男孩子冲着她们直嚷嚷，取笑她们，可是谁在乎呢？

　　“我要你喜欢我，远远胜过喜欢劳拉·卡。”德莉拉说，“现在我们是好朋友了，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如果你选择了她，那我绝对不敢告诉你。她是一个骗子，一个可怕的骗子。她当面是你的朋友，背后却挖苦你，说你的坏话。我认识一个女孩子，是劳拉在罗布里奇上学时的同学，是她告诉我这些的。你幸运地逃过了一劫。我跟她不一样，我有一颗黄金般真诚的心，黛安娜。”

　　“我相信你是的。但是，你说你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这是什么意思，德莉拉。”

　　黛莉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到再也不能睁大为止。

　　“我有一个继母。”她低声说。

　　“一个继母？”

　　“当你的妈妈死了后，你的爸爸再跟另一个女人结婚，那个女人就是你的继母。”德莉拉说，“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吧，黛。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家里遭受了多少虐待！但是我从来不抱怨。我只有忍气吞声，默默承受。”

　　如果德莉拉真的是默默承受，那黛在接下来这几个星期给壁炉山庄讲的这些又是从哪儿来的呢。她对德莉拉的遭遇充满了同情，并替她深深地打抱不平，总是缠着那些愿意听她倾诉的人谈论德莉拉的不幸遭遇。

　　“我想，这个新的诱惑又会让黛着迷一阵子。”安妮说，“这个德莉拉是谁，苏珊？我不想让小孩子变成势力鬼，但是自从有了上次珍妮·佩尼的教训后……”

　　“格林家受人敬重，亲爱的医生太太。他们在罗布里奇相当有声望。他们是今年夏天搬来的，住在杭特的老房子里。现在的劳拉·格林太太是第二任妻子，她自己有两个孩子。我对她不太了解，但是她看起来是个温和、宽容、容易相处的人。我几乎不敢相信她就是德莉拉告诉黛的那种人。”

　　“不要太相信德莉拉告诉你的每件事。”安妮警告黛说，“她可能会夸大其词。别忘了珍妮·佩尼……”

　　“不，妈妈，德莉拉和珍妮·佩尼一点儿也不像。”黛气愤地说，“一点儿也不像。她非常真诚。妈妈，如果你见到她，你就知道她不会说谎。她家里的所有人都欺负她，因为她是如此与众不同。而且，她是如此多愁善感。她从一出生就受到虐待。她的继母把她视为眼中钉。听到她所遭遇的痛苦，我的心都碎了。知道吗，妈妈，她从来都没有吃饱过，她不知道肚子不饿是什么感觉。有很多次，他们不让她吃晚饭就直接打发她睡觉，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你有没有过饿肚子饿得哭起来的时候啊，妈妈？”

　　“经常。”妈妈说。

　　黛难以置信地盯着妈妈，听了这话，她就像鼓了气的帆一下子泄了气。

　　“在我还没有去绿山墙之前，我在孤儿院里，以及更早的时候，常常饿肚子。我从来不想再谈起那些日子。”

　　“嗯，那你就能更了解德莉拉了。”黛说，重新理清了她被打乱的思绪，“每当她肚子饿的时候，她就坐起来想象一些可以吃的东西。想想看，她需要想象一些吃的东西！”

　　“你和楠不是经常那样做吗？”安妮说。但黛还是听不进去。

　　“她所遭遇的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她想做一名传教士，妈妈，用她的一生去侍奉上帝，可是他们全都嘲笑她。”

　　“那他们真是有些无情。”安妮说。但是，她的声音里有着半信半疑的味道，让黛听了觉得极不舒服。

　　“妈妈，你为什么不相信呢？”她责备道。

　　“我再提醒你一次，”妈妈微笑着说，“不要忘了珍妮·佩尼的事。你当时也是那么相信她。”

　　“我那时候还只是个小孩，很容易受骗上当。”黛安娜严肃认真地说。她觉得妈妈在德莉拉这件事情上，不像平常那样通情达理。从那以后，黛只对苏珊谈论德莉拉。因为每当她向楠提起德莉拉的时候，楠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肯定是嫉妒。”黛悲伤地想。

　　其实苏珊也不是特别同情德莉拉。但是黛总得找个人说说德莉拉的事，苏珊虽然也会取笑她，但不会像妈妈的话那样叫人伤心。她并不指望苏珊能够完全理解她。可是妈妈不一样，妈妈也曾经是个小女孩，妈妈爱戴安娜阿姨，妈妈有一颗温柔的心。可是，对于可怜而可爱的德莉拉的悲惨遭遇，她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呢？

　　“我是这么爱德莉拉，她肯定有点儿嫉妒。”黛自以为是地想，“人们说当妈妈的都是那样，有一点占有欲。”

　　“听到她继母那样虐待她，气得我真是热血冲顶啊。”黛对苏珊说，“她是一个受难者，苏珊。她从来未曾拥有过任何东西，早餐和晚餐只能喝一点儿燕麦粥，一点点儿，而且，他们还不准她在燕麦粥里放糖。苏珊，从此你也不用在我的燕麦粥里放糖了，因为我有一种罪恶感。”

　　“那好啊，糖已经涨了一分钱了，这样正好节约一些。”

　　黛发誓再也不告诉苏珊关于德莉拉的事情了。但是第二天晚上，她实在是怒不可遏，决定非要一吐为快。

　　“苏珊，德莉拉的妈妈昨天晚上提着一个滚烫的茶壶四处追赶她。想想看，苏珊。当然，德莉拉说她并不是经常这样做，只是在她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大多数情况下，她只是把德莉拉锁在一个黑黢黢的阁楼里，一个闹鬼的阁楼里。那个可怜的孩子见了多少鬼啊，苏珊！这会严重损害她的身心健康的！上次她被关在阁楼里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诡异的黑色生物坐在纺车上，还‘嗡嗡嗡’地哼着歌呢。”

　　“那是什么东西呢？”苏珊一本正经地问道。她开始享受德莉拉的苦难和黛的小题大做。她和医生太太私底下常常为黛讲的这些故事笑弯了腰。

　　“我不知道，就是一种生物。把她吓得差点儿自杀了。我真担心她最后走上自杀的道路。你知道吗，苏珊，她有一个叔叔曾经自杀过两次。”

　　“一次死不了还要死两次啊？”苏珊无情地问。

　　黛气急败坏地走开了，但是第二天她又带回来又一个凄惨故事。

　　“德莉拉一个洋娃娃也没有，苏珊。去年圣诞节她多么希望在她的长袜里发现一个洋娃娃啊。可是，你知道她在长袜里发现了什么吗，苏珊？一条鞭子！他们几乎每天都要鞭打她，你知道吗？想想那个可怜的孩子天天挨鞭子，苏珊。”

　　“我小时候也经常挨鞭打，但是我现在安然无恙。”苏珊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知道，要是谁敢鞭打壁炉山庄的孩子，她可要和他拼老命。

　　“当我告诉德莉拉我们家的圣诞树时，她伤心地哭了。她从来没有圣诞树。但是她说她今年一定要弄一个。她找到了一把旧雨伞，那把伞就剩下伞架了，她打算把它放进一只桶里，然后再把它装扮成一棵圣诞树。听了是不是让人心酸啊，苏珊？”

　　“不是到处都有小云杉树吗？这几年杭特的老房子后面长满了云杉树。”苏珊说，“我真希望这个孩子叫别的名字，而不是德莉拉，基督的孩子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怎么啦，这个名字在《圣经》里也有啊，苏珊。德莉拉对她的名字出现在《圣经》里感到可骄傲了。苏珊，今天在学校里，我告诉德莉拉我们明天中午要吃鸡肉，而她说……你猜她说了什么吗，苏珊？”

　　“我肯定猜不到，”苏珊强调道，“而且你们也不应该在课堂上讲话。”

　　“哦，我们没有。德莉拉说，我们一定要遵守课堂纪律，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我们只是写字条，德莉拉说，‘你能给我带一块鸡骨头来吗，黛？’我看见这句话，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了。我打算带一块骨头给她，上面有很多肉的骨头。德莉拉太渴望吃点儿好吃的了。她在家里像个奴隶一样拼命地干活，一个奴隶，苏珊。家务活全都落在她的肩上，而且如果她做得不好，就会遭到一顿毒打，或者被罚和用人一起在厨房里吃饭。”

　　“格林家里只雇了一个法国小男孩。”

　　“嗯，她就是和他一起吃饭的，而且他常常光着脚板，穿着短袖在厨房吃饭，这样很不得体。可是德莉拉说，只要我爱她，她才不会在意那么多呢。除了我，就没人爱她了，苏珊。”

　　“真可怕！”苏珊说，脸上表情十分严肃。

　　“德莉拉说，如果她有一百万，她会把它全部送给我，苏珊。当然，我是不会要的，可是，这说明她的心肠有多好啊。”

　　“空口说白话，当然不心疼了。”苏珊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