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斜斜眼的公然挑衅
- 2014-11-26 10:52
- 狼国女王
- 作者:沈石溪
- 来源:网络
屈指算来,紫葡萄登上狼王宝座已有大半年了,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当狼王的日子并不舒心。最让紫葡萄感到窝火的是,当狼王这么长时间了,它却似乎并没有真正拥有狼王的权威,甚至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表现最差劲的,就数大公狼斜斜眼了。
狼群外出狩猎,去哪个方向找寻猎物当然该由狼王决断。但来到三岔路口时,紫葡萄往左拐进一片小树林,大公狼斜斜眼便会紧跑几步,挡在狼群面前,冲着紫葡萄发出质疑的嗥叫,意思是说:你怎么走这条路呀?在这条路上是不可能找到有价值的猎物的!然后,大公狼斜斜眼便会蹿到右边的小山沟里,兴奋地大叫大嚷,用形体语言告诉众狼:走这条路更好!我闻到了猎物的气味,跟着我往这条路走,我保证一定能让你们吃到鲜美的岩羊和肥胖的野猪,绝对大有收获!
这种行为,无疑是对狼王权威的严重挑衅。
这也让紫葡萄想起一件往事。
那是狼王盔盔还活着的时候。有一次,它率领狼群去日曲卡雪山西麓巡猎,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左侧的路通往灌木丛,雪地上有凌乱的牛蹄印,还有几坨新鲜牛粪;右侧的路通往一条乱石沟,路上有凌乱的羊蹄印,还有许多颗被冻成冰粒的羊粪。狼王盔盔在三岔路口徘徊了一阵,闻了闻新鲜牛粪,又闻了闻冰冻羊粪,最终决定往左拐进灌木丛去追赶牛群。往左走的理由很充分,牛粪新鲜,说明牛群刚经过此地不久,容易追赶。就在狼群打算遵照狼王盔盔的旨意往左拐进灌木丛时,大公狼斜斜眼突然跳了出来,扑到被冻成冰粒的羊粪前,呦呦嗥叫起来,意思很明显,是说应该往右拐,钻进乱石沟去追赶羊群。
狼王盔盔没理这个茬儿,仍领头拐进左侧灌木丛。大公狼斜斜眼大概想吃羊肉想疯了,竟然疾蹿几步,跑到狼群前面,“呦嗷——呦嗷——”一个劲儿地嗥叫,想竭力劝阻狼群不要拐到灌木丛去。这家伙还蹦跳、栽倒,再蹦跳、再栽倒,做出一连串滑稽而夸张的动作,其实是在用形体语言告知众狼:去灌木丛追赶牛群,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相信我的感觉,跟随我去乱石沟追赶羊群吧,保证你们个个都能吃得满嘴流油!
狼王盔盔见此情形,勃然大怒,狂嗥一声,凌空跃起,扑到大公狼斜斜眼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大公狼斜斜眼的肩胛处狠狠咬了一口,尖利的狼牙咬穿了狼皮和狼肉,在它的肩胛处咬出好几个血洞。大公狼斜斜眼忍不住哀嗥一声,逃窜出去。
扫清障碍后,狼王盔盔带领狼群继续拐进灌木丛追赶牛群。帕雅丁狼群追赶了半个小时,在一个名叫风雪垭口的地方追上了牛群。这是一群牦牛,约有十多头,还有一头额头上只有两只蘑菇似的小犄角的半大小牛犊,这确实是狼群理想的攻击目标。可倒霉的是,这群牦牛由两名荷枪实弹的牧民看守着。生活在日曲卡雪山的狼都知道,两足行走的人不好惹,人是狼最大的天敌,除非愿意白白送死,否则没有哪只狼有胆量去扑咬有猎枪保护的家牦牛。狼王盔盔只得作罢,悄悄带领帕雅丁狼群原路返回。这时,再想回过头去乱石沟找寻羊群,肯定也找不到了。大公狼斜斜眼幸灾乐祸地发出声怪气的嗥叫,似乎在说:不听我的劝阻,一意孤行追赶牛群,尝到苦果了吧!狼王盔盔根本没有丁点儿内疚或自责,咆哮一声扑到大公狼斜斜眼的身上,毫不留情地对它一顿撕咬,把大公狼斜斜眼咬得皮开肉绽。大公狼斜斜眼只能委屈地哀嗥两声,夹着尾巴逃跑。
本来嘛,狩猎途中何去何从,就该由狼王独自决断,这既是狼王义不容辞的职责,也是狼王不容侵犯的权力。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对与错,只有权威与顺从。哪怕狼王指挥错了,其他狼也必须无条件服从。
然而,自从紫葡萄当上狼王后,每当来到三岔路口,大公狼斜斜眼都会跳出来打乱紫葡萄的思路,不愿按照紫葡萄指定的路线行进。每当这个时候,紫葡萄就气不打一处来。它很想学着已故狼王盔盔的样子,扑到大公狼斜斜眼身上一顿狂撕乱咬,给这个忤逆者以血的教训!但它仅仅是想想而已,它没能力也没胆量这么做。母狼的力气不如公狼,真的撕咬起来,紫葡萄胜利的概率极小,不但不能给大公狼斜斜眼以血的教训,恐怕自己还会被对方咬伤。狼王与属下发生争执,如果狼王没能制服属下,反而被属下咬得落花流水,那后果会相当严重,轻则自己负伤,重则王位动摇。因此,面对大公狼斜斜眼的忤逆行为,它只能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爱往右边小山沟里钻,那你就去钻好了,我仍带领狼群往左拐进小树林去寻找猎物。让紫葡萄稍稍感到安慰的是,很少有狼会听信大公狼斜斜眼的空口许诺,追随它钻进右边的小山沟里去。
大公狼斜斜眼无视狼王权威的恶劣行径,还露骨地表现在其他方面。
狼一般习惯在清晨或黄昏觅食,夜晚的日曲卡雪山寒风料峭,帕雅丁狼群都会回到鹦鹉嘴大溶洞休息。鹦鹉嘴大溶洞冬暖夏凉,是帕雅丁狼群的大本营,也算是能遮风挡雨的家。狼群休息也是讲究规矩的。一般来说,狼群到达休息地后,狼王会挑选地势较高的中央位置躺卧休息。地势高,象征狼王至高无上的地位,卧得高,望得远,每只狼的一举一动都在狼王的视线内,也便于监视和控制整个狼群;处于中央位置,象征狼王在整个狼群中的核心作用和中枢地位,当然,中央位置也是整个休息地中最安全的位置。
由狼王占据休息地地势较高的中央位置后,其他狼再按照地位排序,地位高的靠近狼王,地位低的逐次向外延伸,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狼群历来都是这样生活的,整个休息地尊卑有序,秩序井然。
然而,大公狼斜斜眼却肆无忌惮地打破了这个规矩。
鹦鹉嘴大溶洞的中央,有一群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其中一块长条形的钟乳石,状如弯弯牙床,俗称牙床石,就镶嵌在光滑的洞壁上,是整个鹦鹉嘴大溶洞的制高点。这块牙床石六七十厘米宽、一米来长,一只狼躺卧在上面,宽敞而舒适。帕雅丁狼群很多年以来都以鹦鹉嘴大溶洞为大本营,历经好几代狼王,每一代狼王都毫无例外地将牙床石占为己有。这是名副其实的狼王宝座,躺在上面,高贵而威严。
紫葡萄当上狼王后,仿照前几任狼王的做法,也把牙床石当做自己的寝宫。每当狼群回到鹦鹉嘴大溶洞后,它便三蹿两跳登上牙床石,躺卧憩息,享受难得的清静。这样做合情合理,谁也不会有异议。可恼的是,大公狼斜斜眼偏偏要跳出来捣乱。
有好几次,半夜时分,紫葡萄在牙床石上睡得迷迷糊糊,猛然听到有爪子落地的轻微声响。狼生性谨慎,睡觉时也睁只眼闭一只眼,以应对不测,所以任何轻微的声响都能将狼从睡梦中惊醒。紫葡萄睁眼望去,—片漆黑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跳到牙床石上来了。狼的嗅觉十分灵敏,它一闻便晓得是讨厌的大公狼斜斜眼,牙床石是狼王的专利,也是狼王地位的象征,岂容他狼染指!眼下的情形又让它想起一件事来。
那也是已故狼王盔盔还活着的时候。有天下午,帕雅丁狼群运气不错,捕获了一头半大的野猪,每只狼都吃得打饱嗝儿。回到鹦鹉嘴大溶洞后,天色尚早,大部分狼都分散在洞口四周的草坪或岩石上,享受温暖的阳光,梳理皮毛,休闲消食,两三只狼钻进鹦鹉嘴大溶洞,蹿跳嬉闹。这时,大公狼小嚏不知是出于好奇心还是想过一把当狼王的瘾,看看周围没有狼注意它,便纵身一跃,跳到牙床石上,打了两个滚儿,趴卧昂首,摆出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来。也活该大公狼小嚏倒霉,就当它趴卧在牙床石上想入非非时,狼王盔盔突然钻进鹦鹉嘴大溶洞来,眼就看见了在牙床石上玩耍的大公狼小嚏。狼王盔盔勃然大怒,向牙床石飞奔而去。大公狼小嚏正玩得高兴,等发现狼王盔盔满面怒容地向自己扑来时,想溜已经来不及了,狼王盔盔已扑到了它的身上。盔盔还不算是最狠毒的狼王,没咬大公狼小嚏的致命部位,只是照准它的屁股重重咬了几口。可怜的大公狼小嚏,屁股上的毛几乎全被咬掉,皮开肉绽,狼屁股变得像红彤彤的猴屁股。整整一个月,大公狼小嚏都没法安安静静地排便,一拉屎便疼得龇牙咧嘴。从此以后,不管狼王盔盔是否在场,大公狼小嚏也再没胆量跳到牙床石上玩耍了。这件事也等于杀鸡给猴看,其他狼也都被震慑住了,谁也不敢冒犯狼王的权威跳到专属于狼王的牙床石上去。
紫葡萄也很想像狼王盔盔那样,一脚将大公狼斜斜眼从牙床石上踢下去,然后愤怒地咆哮一声,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到它身上,把它的屁股咬成红彤彤的猴屁股,顺便对其他狼产生震慑作用,以维护自己狼王的尊严。但它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它无力与大公狼斜斜眼搏杀,也不想半夜时分闹得整个帕雅丁狼群惶惶不安。没办法,它只好从牙床石上悄悄溜下来,溜到鹦鹉嘴大溶洞底端一个偏僻的角落去睡觉。
还好,夜深狼静,溶洞里一片漆黑,谁也没看见它在大公狼斜斜眼的逼迫下无奈退却的狼狈模样。
紫葡萄不知道,退却并非是解决危机的最好办法。
紫葡萄的一味退让,反而助长了大公狼斜斜眼的嚣张气焰。
就在前几天,黎明时分,帕雅丁狼群外出狩猎。它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刚走到雪线附近便遇到一头被棕熊咬伤的野驴,伤口就在驴腿上。这头野驴一脚高一脚低,根本跑不快,狼群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宰杀了这头倒霉的野驴,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刚刚享受完驴肉大餐,老天爷突然下起雨来,狼群便撤回鹦鹉嘴大溶洞。溶洞不仅遮风避雨,还温暖如春,狼们各自找到合适的位置躺卧休息。肚子饱饱的,不用为了糊口而顶风冒雨去外面奔波,这样的日子对狼来说,真比神仙还惬意。按照惯例,紫葡萄跳到牙床石上憩息。可就在这时,大公狼斜斜眼轻车熟路,也一抖尾巴,嗖地蹿到牙床石上来了。
过去,大公狼斜斜眼都是半夜三更偷偷跳到牙床石上来的,没有其他狼看见,紫葡萄为了避免争斗,也是悄悄溜下牙床石的。可现在是白天,虽然外面风雨交加,洞里的光线不是很亮,但毕竟是白天,所有动静都一目了然。
帕雅丁狼群中所有的狼都看见大公狼斜斜眼蹿跳到牙床石上来了,有的狼都用惊讶的目光望着胆大妄为的大公狼斜斜眼,也都用迷惑不解的目光望着紫葡萄。
紫葡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众目睽睽之下,它若还像半夜那样扭头溜下牙床石,它作为狼王的威望便会一落千丈,狼王的尊严便会荡然无存。只要它还是狼王,它便无路可退。它已被逼进了死角,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狼社会就是这样,强者为王。今天它遭到大公狼斜斜眼的挑衅和欺凌,如果它忍下来了,众狼就会觉得它软弱可欺,那么明天或后天,就会有更多的狼跳到牙床石上来,它的狼王生涯也就自动结束了。
紫葡萄不得不朝着大公狼斜斜眼龇牙咧嘴地咆哮,摆开要用武力驱赶的架势。
大公狼斜斜眼表现得很怪异,它并没有做出相应的撕咬状,反倒用谦和的目光瞟了紫葡萄一眼,仿佛自己是个讲礼貌的绅士,然后往边上挪了一步,用形体语言告诉紫葡萄:牙床石够宽敞了,我就躺在边上,只占一点点地方,不会影响你躺卧的!
是的,如果挤一挤的话,牙床石足够两只成年狼并排躺卧,但目前绝非空间够不够的问题,对一贯唯我独尊的狼王来说,卧榻之旁岂容他狼酣睡?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狼群,有千千万万只狼王,绝不会有哪只狼王允许另一只狼与自己平分狼王的尊严的。
对紫葡萄来说,还有另一种忌讳:它是母狼,让一只公狼随意躺卧在自己身边,这也是一件让它颇为尴尬的事情。
紫葡萄不能光嗥叫不撕咬,光打雷不下雨,这是会被众狼耻笑的,它只能硬着头皮朝大公狼斜斜眼咬去。大公狼斜斜眼身手敏捷,轻轻一跳便躲闪开去。紫葡萄又接连扑咬了三次,但大公狼斜斜眼就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左躲右闪,总能避开紫葡萄凌厉的扑咬,还嬉皮笑脸地摆出一副雄不跟雌斗的高姿态来。
紫葡萄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只狼快速蹿上牙床石,小小的牙床石上,突然间登上了三只狼,所有的空间都被占据,大公狼斜斜眼就算变成一条泥鳅也无法躲闪了。最后蹿上牙床石的是老母狼朵朵菊,它既不嗥叫,也不撕咬,而是一头撞在大公狼斜斜眼的腰上,大公狼斜斜眼本能地搂抱住老母狼朵朵菊,结果两只狼一起从牙床石上滚了下来。这一跤跌得可不轻,老母狼朵朵菊的左肩被擦伤,掉了许多狼毛,大公狼斜斜眼的一条后腿扭伤了,走起来一瘸一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