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超级讨厌鬼

　　第六章 超级讨厌鬼

　　昆比一家人终于又能和睦相处了。可是昆比先生和昆比太太晚上总是待在卧房里，很认真地讨论这个讨论那个。雷梦拉听见他们严肃的口气，总是很担心，要是他们常常开心地大笑，那该有多好。不过他们一到早上，还 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只是这样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罢了。

　　雷梦拉在学校并不怎么快乐，事实上，她非常不快乐也不自在。因为她由衷地希望，在老师的心目中，她不是一个讨人嫌的东西。上课的时候她不再自愿回答问题。现在除了坐校车上学和默读两个时间以外，她实在很怕上学。

　　有天早上，雷梦拉和往常一样，祈祷着不用去上学。她一边听着车库里车子的发动声，一边用汤匙在燕麦粥里挖好一个洞，燕麦粥底下的牛奶立刻就浮出来把洞填满了。车库里的车好像很不甘心地、不断地发出突突的怪声。雷梦拉好奇地模仿着引擎的声音。

　　昆比太太在客厅里掸灰尘、捡地板上的报纸、整理坐垫，还 用抹布擦窗框和咖啡桌。她老是管这叫作“顺便整理一下”。她很不喜欢在回家时，看到家里一团乱。

　　雷梦拉吃了几口燕麦粥，她觉得今天的汤匙特别重。

　　母亲又在客厅里喊：“把牛奶也喝掉。如果早餐吃不饱，在学校就没有精神好好儿念书欧！”

　　这些话，雷梦拉每天早上都要听一遍，所以她并没太在意。她习惯性地把牛奶喝掉，把吐司也吃掉一大半。车库里的车子开始发出有规律的震动声。

　　雷梦拉起身离开餐桌，去浴室刷牙。她听见爸爸从后门往客厅冲着妈妈喊：“多萝西，可不可以过来一下，车子的倒车装置好像出故障了，我要把车推到街上，你来坐在车里控制方向。”

　　雷梦拉赶紧把嘴漱干净，然后跑到窗户边看。爸爸正用尽吃奶的力气，把熄火的车子推上门前的车道，再推上马路。妈妈坐在车子的驾驶座上控制方向。车子推到马路上的时候，她发动引擎，把车开到便道的旁边。

　　昆比先生指了指方向盘说：“好，现在倒车试试看。”

　　昆比太太试了一会儿说：“没办法呀！”

　　雷梦拉立刻穿上外套，带着午餐盒，赶紧跑出去，她想看看车子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是什么样子。可是当她看到父母的脸色时，就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昆比先生说：“这辆车必须送去修车厂修理。现在我只好搭公共汽车去上课，第一节课一定会迟到的。”

　　昆比太太说：“你赶快搭公共汽车去上课吧，我来把车开去修。医生的办公室里有一台录音电话机，我可以晚一点儿再去。”她回头看见雷梦拉正呆呆地站在红砖道上，催促她说：“雷梦拉，快去上学，跑着去，不然校车又赶不上了。”然后昆比太太抛了一个飞吻给雷梦拉。

　　雷梦拉很担心地问：“那你半路如果要倒车的话怎么办？”

　　妈妈回答说：“运气好的话可以不用倒车，你快去上学。”

　　昆比先生在一旁催促着说：“快去，雷梦拉。再见！”

　　雷梦拉觉得爸爸关心车子更甚于女儿，于是拖着比平常更沉重的步伐前往校车站牌那里。往学校去的路仿佛变得很漫长。在车上她碰见了“校园猩猩”，他向她打招呼：“嗨，蛋头！”雷梦拉本来想回敬他一句：“你才是烂蛋头！”可是她没那个心情。

　　上课时雷梦拉心不在焉地做练习本上的选择题，她觉得头很沉重，手指头渐渐不听使唤。她很想告诉惠利太太她不舒服，可是惠利太太正忙着在黑板上抄一大堆生字，看来最好不要吵她，免得挨骂。

　　雷梦拉用手腕支撑着下巴，眼前出现了二十六罐蓝色的燕麦。噢，天啊！她想都不愿去想什么蓝色、白色和燕麦片。雷梦拉坐着一动也不动，希望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赶快消失。她想现在应该报告老师了，可是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她想，要是全身保持不动的姿势，手指不动，连眼睫毛也不动的话，也许会比较舒服一点儿。

　　雷梦拉一直想忘记眼前那一大堆蓝色的燕麦片，可是她知道那件可怕、恐怖、恶心、吓人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噢，求你了，上帝，千万别让我……”可是已经太迟了。

　　那件可怕、恐怖、恶心、吓人的事还 是发生了――她吐了，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吐了一地。地上全是她早上吃的燕麦片，仿佛胃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雷梦拉一辈子从没觉得这么糟糕过。她发现四周的人都以一种害怕又震惊的表情看着她，她羞愧地流下了眼泪。惠利太太惊惶失措地说：“噢，天啊！玛莎，你把雷梦拉带到办公室去。丹尼，你去告诉华斯 先生有人吐了。孩子们，大家先捂住鼻子，按顺序去大厅集合，好让华斯 先生来清理这些东西。”

　　惠利太太的话让雷梦拉更加难过。她泪流满面，满心希望碧翠西能来照顾她。玛莎带着她走下楼梯，穿过大厅。班上的同学都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鼻子，匆忙冲出教室。

　　玛莎温柔地说：“没什么关系，雷梦拉。”可是她却不敢太靠近雷梦拉，好像雷梦拉随时都会爆炸一样。

　　雷梦拉哭得更厉害了，一句话也没说。再也没有比在学校呕吐更令人讨厌的事了。以前，她总觉得惠利太太叫她“讨厌的东西”很不公平，可是现在她满脸泪水，鼻子上还 挂着两行鼻涕，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讨厌鬼”了。

　　玛莎带着雷梦拉走进办公室，马上迫不及待地报告说：“拉森太太，雷梦拉吐了。”甚至连坐在最里面那间办公室的校长也听见了这个消息。雷梦拉知道，这下子校长再也不可能出来和她做朋友了，谁会和一个在学校胡乱呕吐的人做朋友呢？

　　拉森太太立刻抽出一张面纸，平静地对雷梦拉说：“没什么关系，不要哭了。”就好像每天都有呕吐的小朋友进办公室似的。她把面纸递给雷梦拉，说：“来，把鼻涕擦一擦。”雷梦拉听话地照做了。而校长继续待在他的办公室没出来。

　　拉森太太带雷梦拉去上回帮她洗头的小房间，给了她一杯水，说：“漱个口吧！”雷梦拉点点头，把口漱干净后觉得好多了。看来拉森太太并不认为她是个令人厌烦的讨厌鬼。

　　拉森太太先在小床上铺了一条干净的床单，接着把雷梦拉抱上床躺好，再用一条毛毯替她盖上，说：“我会打电话给你妈妈，请她把你接回家去休息的。”

　　雷梦拉小声回答：“可是我妈去工作了，我爸也去上课了。”她不敢太大声，怕又会因用力而反胃。

　　拉森太太问：“嗯，那你下课后都上哪儿呢？”

　　雷梦拉回答说：“我都去豪伊・肯普家。”说完她就把眼睛闭上，希望能睡着，等一下醒来后，这一切痛苦就全消失了。她隐隐约约听见拉森太太在通电话，可是过了一会儿就把电话挂上了。原来豪伊的祖母不在家。

　　然后，那种可怕、恐怖、恶心、吓人的感觉又开始了。她颤抖着喊：“拉……拉森太太，我又要吐了。”

　　拉森太太两三下就把她架到洗手间，把她的头按在马桶上，说：“幸好我自己有三个小孩，所以对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雷梦拉吐完后，拉森太太又给了她一杯水，笑着说：“你一定觉得很难受。”

　　雷梦拉勉强挤出了一个苦笑。拉森太太把她带回病床，替她盖上毯子，雷梦拉问：“谁照顾我呢？”

　　拉森太太回答说：“别担心，我们会找到你父母的，现在你先在这儿好好儿休息吧。”

　　雷梦拉觉得全身无力又虚弱，但还 是很感激拉森太太。她闭上眼睛，觉得舒服多了，一直到昆比太太在她耳朵旁边轻声叫着：“雷梦拉。”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母亲站在身边。

　　昆比太太温柔地问她：“小白兔，要不要回家？”昆比太太手里拿着雷梦拉的外套。

　　雷梦拉的双眼立刻充满泪水。她不知道自己站不站得起来，而且没有车子怎么回家呢？母亲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道她失业了？

　　昆比太太把雷梦拉扶起来，顺便将外套披在雷梦拉的肩膀上。她扶着女儿往门外走去，说：“出租车在门外等着呢。”

　　拉森太太抬起头说：“再见，雷梦拉。我们会想念你的。祝你早日康复！”

　　雷梦拉早忘了身体健康到底是什么感觉。在校门口的红砖道旁，有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正在等着她们母女。哇，是出租车！雷梦拉从没坐过出租车，要是在其他日子里，她一定会觉得坐出租车回家很神气，可是现在她实在很不舒服，没有心情享受坐出租车的感觉。

　　雷梦拉爬进车里，出租车司机以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看着她，她暗自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在出租车里吐，不可以，她可千万别吐。“上帝啊！千万别让我吐在出租车里！”

　　雷梦拉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妈妈的膝盖上，看着计价表一格一格地跳。她不断告诫自己不可以在车里吐。果然她很平安地到了家，一直忍到进了浴室才吐。

　　雷梦拉觉得自己的床好舒服，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母亲用一条湿毛巾为她擦脸，然后又为她量体温。雷梦拉知道自己病了，只得由她摆布。

　　下午的时候，雷梦拉从睡梦中醒来，看见碧翠西站在房门口，正向自己打招呼：“嗨！你还 好吧？”

　　昆比先生下班后，也跑来站在房门口，很温柔地问：“我的乖女儿怎么啦？”

　　雷梦拉可怜兮兮地回答说：“我生病了。咱们的汽车怎么样了？”

　　爸爸回答：“它也生病了。修理厂的师傅今天很忙，没法立刻修好。”

　　晚饭后，昆比太太又为她量体温，接着端来一杯汽水给她喝。雷梦拉觉得非常惊讶，妈妈一向最反对小孩吃“垃圾食物”的。

　　昆比太太向她解释说：“我问过儿科医生了，她说要多给你一些流质的饮料。”

　　喝下一口汽水后，雷梦拉觉得鼻子辣辣的。她很怕喝下去的汽水又会吐出来，于是她等了一下，幸好没有。她很放心地又喝了一口，一会儿又喝了一口，就这样把整杯汽水都喝完了。

　　母亲称赞她说：“嗯，好乖。”

　　雷梦拉躺下身子，把脸埋进枕头，她想起今天在学校的事，开始哭了起来。

　　母亲安慰她说：“小宝贝，别哭。你只是感冒而已，一两天就会好了。”

　　雷梦拉把脸整个埋在枕头中，一边啜泣一边说：“不会好啦！”

　　昆比太太拍拍女儿的背说：“会好的。”

　　雷梦拉转头看着母亲，脸上挂满泪珠说：“你又不知道我在学校发生的事。”

　　母亲很关心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雷梦拉呜咽着说：“我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吐了一地呀！”

　　母亲听了，继续安慰她说：“每个人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又不是全世界第一个发生这种事的小孩。不过你应该早一点儿告诉惠利太太你觉得不舒服才对呀！”

　　雷梦拉不敢告诉母亲她觉得老师很讨厌她，只好又埋头开始哭泣。昆比太太拍了拍她，把灯关上说：“乖，赶快睡吧，明天你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雷梦拉知道，明早她的胃可能会觉得比较舒服，可是接下来她的心里一定会不舒服的。她实在无法想象，“校园猩猩”又会替她取什么奇怪的外号，而且惠利太太又会怎么骂她？她快睡着时，心里在想，自己真是个“超级讨厌鬼”，而且还 是个生病的“超级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