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楠的奇思妙想
- 2016-07-07 10:50
- 壁炉山庄的安妮
- 作者:露西·蒙格玛丽
- 来源:网络
壁炉山庄的孩子们总是一起玩耍,一起散步,一起从事各种冒险活动。不过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内心世界和美丽梦想。尤其是楠,她总是喜欢把自己所听到的、看到的、经历过的事情,编织成最具戏剧性、最不可思议、最富有浪漫气息的故事,而这在家里鲜为人知。一开始,她喜欢编一些在山谷中跳舞的小精灵和桦树林的树精之类的故事。她会与门边的那棵大柳树窃窃私语,把彩虹幽谷边巴里家的空屋子看做是一个鬼魂附体的荒塔。几个星期后,她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国王的女儿,被囚禁在海边一座孤零零的城堡里。再过几个月,她又变成一名护士,在印度或者某个遥远的地方,照顾一位麻风病人。对楠来说,遥远的地方充满了神奇的魔力,就像风儿掠过山丘那悦耳的乐音。
当她渐渐大一些的时候,她开始以她小小的生活圈子里所遇见的现实人物为原型来编织她的故事。教堂里的人常常走进她的视野。楠喜欢在教堂里观察他们,因为每个人打扮得都很体面,与他们平时看起来判若两人,这真是太神奇了。
坐在教堂里的长椅上那些安静而仪表堂堂的人们,要是知道壁炉山庄这位端庄、有着褐色眼睛的少女为他们编的那些传奇故事,一定会大吃一惊,甚至还会吓得大惊失色呢。那位黑色眉毛、心地善良的安妮塔·米利森,楠把她想象成了一个专门绑架儿童的坏人,她把那些活生生的小孩煮熟,然后吃下去,以使自己青春永驻。要是米利森知道此事,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楠把她想象得活灵活现,有一天在黄昏时分的一条小巷里,她正沉浸在金凤花的金色低语中,不料遇上了安妮塔·米利森,结果她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她当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回答安妮塔的问候了。事后,安妮塔觉得楠·布里兹变得有点儿傲慢无礼了,得好好教育她一顿,让她学会懂礼貌。在楠的想象王国里,脸色煞白的罗德·帕莫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然把某个人毒死了,自己最后也悔恨而死。埃德·戈登·麦克阿利斯特,随时随地都板着一副面孔,不苟言笑,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出生就被巫婆诅咒,所以一辈子不能笑。长着络腮胡的弗莱泽·帕莫在生活中无可指责,他一点儿也想不到,当楠·布里兹看着他的时候,她总是想:“我敢肯定这个男人的内心很邪恶。他看起来就像藏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当楠·布里兹看见阿其巴德·菲克走过来的时候,她便冥思苦想,想编一首诗歌来回答他有可能提出来的所有问题。因为和他除了用诗歌交流,其他的都行不通。他虽然害怕小孩,也从未和楠说过话,可是楠还是打算作好准备,以防万一,很快她就在心里编好了一首诗。
我很好,谢谢你,菲克先生,你好吗,你自己,和你妻子?
或者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堆干草垛的好日子。
没人会告诉摩顿·柯克太太,楠·布里兹永远也不会到她家去,虽然她从来也没有邀请过她。因为在她家门前的台阶上有一个血红的脚印。还有她那位温柔、善良、与世无争的嫂子,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婚礼现场,她的爱人在神坛前倒地身亡,她因此成了一个老姑娘。
这些想法趣味盎然,而且楠从来不会混淆现实与想象的区别,直到有一天她想象出一位有着神秘眼睛的女人。
就像我们不知道梦想是怎么生成的一样,楠也无法说清这位女人是怎么来的。也许是从那间幽深小屋开始的吧。就像她喜欢编动人的传奇故事一样,她也喜欢编有关房子的浪漫故事。这附近除了巴里的老房子外,就只有这间幽深小屋可能发生浪漫的故事了。楠其实并没有亲眼见过这栋房子,她只知道,它在罗布里奇的小路旁边,在幽暗的云杉林深处,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座房子就空在那里了,苏珊这样告诉楠的。楠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究竟是什么时候,但这句话令人着迷,正好适合幽深小屋的气质。
楠每次去罗布里奇找她的好朋友朵拉·克洛玩,都要从那间房子旁的小路经过。楠每次经过那里都会一路狂奔。那条小路漫长、幽深,路两侧的云杉郁郁葱葱、遮天蔽日,茂密的羊齿蕨齐腰深。在倾斜的大门前有一棵灰色的大枫树,长长的树枝好像张开的手臂要将她团团抱住。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伸出手来抓住她,她只能胆战心惊地逃之夭夭。
有一天,她听苏珊说,托马斯恩·费尔要搬进幽深小屋去,她感到极为震惊。用苏珊那毫不浪漫的话说,就是麦克阿利斯特的老房子。
“我想她住在那里会很孤单的。”妈妈说,“那里太偏僻了。”
“她不会在乎的。”苏珊说,“她几乎很少出门,甚至连教堂都不去,已经有好几年足不出户了。不过,他们说她晚上会在花园里走来走去。唉,想想她以前的样子,她是多么漂亮,多么风流啊。那时候她伤了多少青年男子的心啊!再看看她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唉,这就是前车之鉴啊。”
至于对谁是前车之鉴,苏珊并没有说明,而其他人也没有再问什么,因为壁炉山庄的人对托马斯恩·费尔不感兴趣。但是楠对自己以往编织的故事已经有点儿厌倦,正想找一点儿新鲜题材,所以她就开始编织有关托马斯恩·费尔的故事。就这样,一点点,一天天,一夜夜……每当晚上万籁俱寂的时候,她更是文思泉涌,灵感喷发。她编织了一个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传奇故事,在她看来,这是迄今为止最为成功的一个故事,之前的那些故事都远远不及这个故事精彩。这个有着神秘眼睛的女人的故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让人魂牵梦萦、刻骨铭心。大大的如黑色天鹅绒一样的眼睛、空洞无神的眼睛、鬼魂附体的眼睛、悔恨交加的眼睛,邪恶的眼睛。让别人伤心欲绝,自己还从来不肯去教堂的人肯定是邪恶的。邪恶的人最有趣。这个女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定在为自己的罪行忏悔。
她可能是一位公主吗?不,爱德华王子岛没有公主。但是她高挑、窈窕、矜持、冰清玉洁,乌黑的头发编成两条辫子,从肩膀一直垂到脚踝。她的轮廓分明、五官秀美,有着象牙白的脸,美丽的希腊鼻子,就和带着银弓的狩猎女神的鼻子一样漂亮,她还有一双纤纤玉手,当她晚上在花园里漫步时,她就紧紧攥着这双手,等着她那唯一的爱人归来。她高傲地拒绝了他,可等他离去,她才蓦然发现她原来深爱着他,不过,一切都太迟了。你想知道故事接下来是怎么发展的吗?她穿着黑色天鹅绒的长裙,在草地上徘徊。她会系上一条金色腰带,耳朵上戴着珍珠大耳环,过着与世隔绝的神秘生活,直到这位爱人前来拯救她。她悔恨交加、决定痛改前非,她向他伸出纤纤玉手,最后她顺从地低下她高傲的头。他们一起坐在喷泉边。就在这时,喷泉喷射出无数美丽的浪花,他们重新许下他们的山盟海誓。她会随他而去,“越过山丘,抵达遥远、遥远的紫色国度”。就像妈妈给她讲的睡美人故事一样。这个故事选自一本很旧的丁尼生的诗集,那本诗集是爸爸很久很久以前送给妈妈的。可是,神秘眼睛的女人的爱人送给她的珠宝价值连城。
当然,幽深小屋装饰得相当漂亮,而且还有秘密的房间和楼梯,有着神秘眼睛的女人睡在一张珍珠母做成的床上,床上挂着紫色天鹅绒蚊帐。一只灰色猎犬守护在她身旁,也许是两只,也许是一个整队。她总是侧耳倾听,倾听遥远的竖琴声是否传来。不过,如果她不知悔改,她就永远无法听到琴音,直到她的爱人归来,宽恕她过去的一切。整个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个故事看起来很傻。当梦想付诸笔端,变成冰冷无情的文字的时候,的确看起来很傻。十岁的楠从来不把梦想变成文字,她只是生活其间。对她来说,这个有着神秘眼睛的女人已经成为她真实生活的一部分,差不多有两年光阴了。这个故事令她心醉神迷。更奇怪的是,她对此深信不疑。即使拿全世界来跟她交换,她也不会把这个故事告诉任何人,哪怕妈妈也一样。这是她自己的珍宝,不可剥夺的秘密,如果没有了它,她不能想象生活将怎样继续。她宁可独自待着,沉浸在有着神秘眼睛女人的幻想世界中,也不愿在彩虹幽谷和大家一起玩耍。
安妮注意到楠有些异样,隐隐有些担心。楠有点儿走火入魔了。吉尔伯特想把她送到安维利玩几天,但是楠央求爸爸不要送她走。她可怜巴巴地说,她不想离开家。她对自己说,她宁愿死,也不愿到很远的地方去,离开那个奇怪、伤心、可爱、有着神秘眼睛的女人。虽然有着神秘眼睛的女人从不出门,但是她万一哪天出来了,如果楠不在家,岂不就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能一睹她的芳容那该多好啊!啊!连她走过的路都会永远留香。那个日子将是如此地非比寻常,楠一定会在日历上把那一天圈起来。楠心里很清楚,虽然神秘眼睛女人只是她凭空想象的,但是她丝毫也不怀疑托马斯恩·费尔是一位年轻、可爱、邪恶、迷人的女人。楠开始相信苏珊一定曾这样说过。
一天早晨,楠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苏珊对她说:“有一个包裹要送到麦克阿利斯特的老房子那里,交给托马斯恩·费尔,是你爸爸昨天晚上从镇上带回来的,你愿意帮我跑一趟吗,宝贝?”
这是真的吗?楠几乎停止了呼吸。她能去吗?她的梦想就要变成现实了吗?她将见着幽深小屋了,她将见到那个美丽邪恶、有着神秘眼睛的女人了。见到活生生的她,也许还能听她说说话……也许。哦,老天!还可以握握她的纤纤玉手。至于灰色猎犬和喷泉,楠知道那是她想象出来的,她确信现实中肯定一样精彩绝伦。
楠一个上午都盯着时钟看,看着时间慢慢地走着,哦,真慢啊。当乌云开始滚滚而来,雨点落下来的时候,她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真不明白上帝怎么能让今天下雨啊?”
不过阵雨很快就结束了,太阳又出来了。楠兴奋得连午餐都吃不下。
“妈咪,我可以穿我那条黄色裙子吗?”
“不就是去拜访一个邻居吗,为什么要穿得那样正式呢?”
一个邻居!当然,妈妈并不懂,永远也不懂。
“求求你了,妈咪。”
“那好吧。”安妮说。那条黄色的裙子很快就会显得太小了,不如让楠尽情地多穿几次,充分利用。
楠抱着珍贵的小包裹出门时,激动得双腿打战。她从彩虹幽谷抄了一条近道,翻过山丘,走上小路。雨滴还留在金莲花的叶子上,宛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空气清新宜人,蜜蜂在小溪边白色三叶草上嗡嗡地飞舞,细长的蓝色蜻蜓在水面上飞来飞去,苏珊把它们叫做“魔鬼的缝纫针”。山丘上的雏菊对她点头,向她挥手,冲着她微笑。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而她就要去拜访那位有着神秘眼睛的邪恶女人了。那位女人会对她说什么呢?去见她安全吗?会不会和她待上几分钟,结果发现却过了上百年,就像她和沃尔特上个星期读的那个故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