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露锋芒

　　一

　　大雪一直没停，窗户纸被寒风刮来刮去，发出“唿唿”的声响。

　　老人阴暗、潮湿的小土房里已经三天没生火了，他蜷缩在冷炕上，身上披着一床棉被，用双手托着怀里的两个冷馒头，不知不觉地陷入到对往日的回忆中。

　　他仿佛看见夏日里那一片绿油油的田野，头顶上的一轮红日把大地灼得火辣辣的，田间蝈蝈的叫声夹杂其中，恰如一副祥和的图画。

　　四个小孩子在烈日下，在那片百花点缀的草地上追逐玩耍，他们“咯咯“的笑声飘荡在田野上。花蕊上的蝴蝶、蜜蜂、蜻蜓被孩子们惊扰，纷纷起舞，诗人笔下的田园风景，也大概如此。

　　一对年轻的夫妇，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满脸幸福地注视着嬉闹的孩子们。

　　猛然间，那幼小稚嫩的李木模样，在老人眼前一下子变成一副成年的冰冷面孔。

　　老人震惊地睁开双眼，一颗泪珠已经顺着脸颊，滴落到他手中的冷馒头上。他太饿了，拿起一个馒头啃起来。

　　老人的牙齿早已残缺不齐，啃起馒头来很是吃力。

　　靠在炕沿的魔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给老人变出一杯热茶，放到老人面前的炕桌上。

　　老人闻见了热茶的香气，于是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正冒着热气的茶杯。他先是惊讶，而后，便期待地伸出手去端那茶杯。

　　有了热茶，老人才算舒服和顺利地吃下了一个馒头。

　　虽然还没吃饱，但他舍不得把另一个馒头也吃掉。

　　老人把剩下的一个馒头放在小炕桌上，又从身边拿出一块旧毛巾盖住，然后盯住手里的空杯子，发起呆来。

　　是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呢？

　　想了许久还是没有答案，老人很疲惫地躺了下去，把身子蜷缩进棉被里，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对于饥饿的人来说，睡觉不失为抗饿的好办法，就算睡不着，也可以减少体力消耗。

　　临睡前，老人又挣扎着睁开眼睛，紧张地瞅一眼毛巾下面的馒头。看到馒头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渐渐地睡熟了。

　　二

　　不知过了多久，从墙根的老鼠洞里钻出几只老鼠。

　　这些老鼠已经在屋子里住了很久了。以前，这里有的是粮食和饲料，足够它们填饱肚子、繁衍后代。可如今，主人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人老了，老伴也谢世了，他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有老鼠吃的东西？

　　这不，老鼠们又很久没有闻到饭菜的气味了，眼睛早就睁得溜圆，耳朵竖得挺直地等待着机会，一见屋里没了动静，老鼠们便跑出来四处找吃的。

　　老鼠的嗅觉非常灵敏，它们一出洞就闻到了馒头的气味。于是，它们先把四只爪子张开，稳稳地扒住两侧1的墙壁，然后在长尾巴的帮助下，一眨眼就爬到了炕上。

　　较大的老鼠上炕之后，很快就判断出了馒头的位置。它们围着炕桌转了又转，眼见就要爬上桌子了。

　　魔杖在一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那些不安分的老鼠，心里直乐，但仍然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吃的，最大的那只母老鼠连命都顾不得了，它已经放肆地爬到老人身边，咬住搭在桌面下边的毛巾一角，用力一拖，毛巾带动着馒头滚动起来。

　　眼见母老鼠就要得手，魔杖冲它一声冷笑，细长而又古怪的胳膊“忽”地伸了过来，一下子按住了馒头。

　　母老鼠无奈至极，只得咽下一肚子口水，就此作罢。

　　突然，从门边的缝隙中钻进来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黄猫。老鼠们一见，立刻一哄而散。

　　老黄猫毫不理睬那一群惊慌逃窜的老鼠，直接跳上炕，看见桌子上的馒头兴奋得两眼放光。可它发现主人正在熟睡，就知趣地趴在桌子边睡去了。

　　其实老黄猫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自从主人的生活困难后，它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经常饥一顿饱一餐的。

　　一旁的魔杖看到老黄猫的行为后很受感动，心里暗暗敬佩它的忠诚。

　　不一会儿，老人醒来，他坐了起来，看见那个馒头完好无损地摆在桌子上，可毛巾已经被揪到了炕上，一半被老黄猫压在身子底下。

　　老人知道，这绝不是老黄猫干的，肯定是那些老鼠们的杰作。幸亏老黄猫回来得及时，要不然馒头非得让那些“家贼”劫了去不可。

　　老人瞧了瞧沉睡中的老黄猫，觉得有些对不住它。

　　老黄猫就像一个知冷知热的孩子，总是围着他转，忠心耿耿地给他做伴，陪他一块儿打发这种孤独寂寞、冷清无助的日子。要是没有与老黄猫的相互牵挂，老人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老人虽然拉扯大了四个儿子，也给他们盖了房子、娶了媳妇，如今他们也都有了儿女，生活都过得很富裕。可从来没有一个儿子过来看看他生活得怎么样，也没有一个儿子过来问寒问暖。

　　想到这里，老人心里一阵酸楚，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他把睡梦中的老黄猫抱了起来，轻轻地爱抚着。

　　老黄猫被老人惊醒了，它温顺而乖巧地瞅着桌子上的馒头，似乎有所期待地叫了一声。

　　见到此情此景，魔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人明白老黄猫的意思，他伸手拿起馒头，一掰两半，把一半送到老黄猫嘴边，又把另一半放回到桌子上。

　　“可怜的老黄，你一定饿坏了吧？”老人十分抱歉地说，“原谅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儿吧。”

　　老黄猫用头亲昵地蹭着老人的身子，抬头望着主人那泪眼模糊的脸，“喵喵”叫了两声，然后从主人手里叼走了那半块馒头。

　　老黄猫走到墙角，放下馒头，趴着慢慢啃起来。

　　老人从桌上拿起另一半馒头，用手一点一点地掰着，往嘴里送。

　　人在饥饿的时候，更能品出食物的美味。魔杖瞅着老人的吃相，深受触动，同时也没忘了给老人送去一杯香醇的热茶。

　　老人看见热茶，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他现在已顾不了那么多，先端起来喝了再说。

　　三

　　李水一家正围在炕桌边吃饭，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加一瓶好酒。

　　女儿兰兰手里的筷子不停地夹起碟子里的花生米，一个劲儿地往嘴里送。

　　妈妈拍了拍兰兰拿筷子的手背，说：“你就知道吃干的，多不舒服呀，快喝一点莲子粥。”她边说边把粥碗推给女儿。

　　兰兰撒娇地用手挡住说：“我不想喝粥，清汤淡水的，有啥好喝的呀！”

　　妈妈对女儿毫无办法，只好把粥碗放到一边。

　　李水望着老婆和女儿，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又特意把花生米碟推给女儿。

　　老婆白了李水一眼，他只得无奈地放下筷子，督促女儿说：“快吃，我跟你妈还要出门呢。”

　　兰兰撇着嘴说：“不就是去参加马家儿子的婚礼嘛！有啥了不起，看把你们急的。”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没大没小？马家儿子是你叫的吗？那是你的姨表叔。”妈妈用教训的口吻说。

　　“得，就算我说错了行吧。不过我告诉你们，我也要去看热闹。马家平日里有钱有势、耀武扬威的，我想看看他家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妈妈拿女儿没办法，只好斥责李水说：“瞧瞧，都是你把她惯的。”

　　李水确实好脾气，他也不说话，只是冲着老婆嘿嘿一笑。

　　老婆见李水不温不火的，更生气了，她冲着女儿吼道：“不行，你给我看家！”

　　她想，女儿这个脾气，说话没大没小的，去了马家，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到那时，他们夫妻二人在马家该多没面子啊。

　　李水的老婆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女儿就看不上她这一点，所以两人总是作对。

　　兰兰把眼睛一瞪，嚷了起来：“哼，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妈妈平时溺爱女儿，下不了手，只是用食指尖轻点了一下女儿的脑门，就算惩罚她了。

　　李水夫妇吃完早饭，急匆匆地准备出门。李水头戴大皮帽，身穿皮大衣，还用围巾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老婆把头梳得溜光，上面插满了金属和玉石簪子头花。她为了展示自己的头饰，只能在冷风里露着头脸。

　　四

　　同一个时间里，老人正拄着魔杖朝李水家走来。李水是他的二儿子，老大不让自己进屋，他想看看老二家能不能收留自己。

　　其实，老人也是万般无奈才投奔儿子们的。他心里明白，他能养大四个儿子，可四个儿子是养不了一个老父亲的。

　　李水夫妇被马家迎进院门时，他的老父亲也来到了李水家门口，用魔杖敲着门。

　　魔杖的额头撞到硬板门上，火花四溅，他龇牙咧嘴，表现得极度痛苦和委屈。其实他是在故弄玄虚，他的头是撞不疼的。

　　孙女兰兰把门拉开，见了爷爷十分惊喜，亲切地叫了起来：“爷爷，是您呀，大冷天的，您怎么来了……快进屋。”说着便伸手搀扶着爷爷进了屋。

　　魔杖摸了一把额头，冲着兰兰微笑，他为兰兰对爷爷的热情高兴。遗憾的是，兰兰看不见魔杖的样子。

　　李水家的日子过得也很不错，只是房子没有李木家的大罢了。兰兰把爷爷一直搀扶进卧室的炕上，随后请爷爷坐下来，再把爷爷的魔杖接了过去，靠在炕沿角上。做完这些，兰兰开始忙活起来，先端来了热粥，让爷爷喝下，暖暖身子。

　　她又给爷爷呈上了各种好吃的，外加几盘小菜和一壶酒。

　　祖孙二人围桌而坐，边吃边聊着天。

　　老人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找到了亲情的温暖。

　　人老了不会有更多的奢望，只要见到子孙们一张张的笑脸、听到他们一声声的呼唤就会感到满足。

　　老人吃饱喝足了，他从心里感激孙女，小小年纪就懂得关心人、尊重人了。他又想起了豆豆，踏着雪地跑出家门追赶自己，背着爸妈送爷爷两个救命的馒头……天底下的事情，真是让人难以琢磨。儿子儿媳都是成年人，却不懂得感恩父母、关心父母；孙子孙女尚且年幼，却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仁爱之举。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等他们长大成人后，是不是也会变得自私和冷酷呢？老人在心里琢磨着。

　　老人高兴之下，也变得天真起来，乐呵呵地跟着孙女手舞足蹈。

　　兰兰看在眼里，为爷爷的境遇而难过。她搀扶爷爷离开桌子，让他坐到热炕头上去。她见爷爷身上的旧棉袄实在太破，根本无法抵御风寒，就从墙上取下爸爸八成新的棉袍子，同时帮爷爷脱掉身上的破棉袄，又把爸爸的大棉袍子穿到爷爷的身上去。最后，兰兰扶爷爷站起来，欣赏着爷爷穿上大棉袍后的体面模样。

　　“爷爷，您穿上这件大棉袍子正合身，简直太棒了。”兰兰捂着嘴巴笑了。

　　老人也左右看了看身上的大棉袍，觉得自己的样子年轻而有活力。他突然像一个受宠的小孩子一样，嘿嘿地冲着孙女笑了起来。

　　兰兰这才发现爷爷真可怜，他是那么容易满足，穿了一件他儿子的旧棉袍，就乐得不可开交了。而他的儿子们连这一点都不能满足他，真是太可恶了！

　　兰兰深情而专注地望着爷爷，她发现爷爷其实并不老，要求也不高，她想给爷爷更多的快乐，就情不自禁地拉住爷爷的手，一起笑了起来。

　　一旁靠炕沿立着的魔杖，望着祖孙二人，也咧开大嘴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