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蛤蟆历险 (2)
- 2016-06-21 13:24
- 杨柳风
- 作者:肯尼斯·格雷厄姆
- 来源:网络
他拒绝了最后那警卫防的哨兵的盛情邀请,避开了最后一个看守张开胳臂要求的告别拥抱。这时他觉得似乎挨过了无数个小时。但是,他终于听见大门侧的小门在身后“喀哒”一声关上了,焦躁的额头上感到了监外世界的新鲜空气,他知道自己自由了。
他那大胆的冒险轻松地取得了成功,这使他头脑发晕。他急忙向城市的灯光走去,丝毫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但是有一点很肯定,他得尽快从这个地区消失。在这儿他被迫冒充的“太太”人缘很好,认识她的人很多。
他一边思考一边前行,这时不远处的红灯和绿灯吸引了他的注意。机车的喷气声和换轨车厢的撞击声也进入了他的耳朵。“啊哈!”他想,“运气真不错!在这个节骨眼上火车站是我在这世界上最需要的东西了;而且,我去火车站还不用穿城而过,也不用拿巧妙的回答来继续扮演这丢脸的角色。那表演尽管完全有效。但有损我的自尊心。”
于是他来到了车站,看了看列车时刻表,发现半小时后就有一班列车出发,大体去他家的方向。“运气太好了!”蛤蟆说,情绪立即高涨起来,便到售票处去买票。
他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个车站的名字,那车站离一个村子不远,而蛤蟆大院则是那个村子的主要景点。他机械地伸出手指去摸背心口袋,他需要的钱应该在那口袋里。可是,一件棉布衫挡住了他,挫败了他的努力。那衫子一直那么高尚地帮助着他,却叫他忘恩负义地忘掉了。他像做噩梦一样跟一个妖异的东西纠缠着,那东西似乎一直在嘲弄他,挡住他的手,把他肌肉的一切力量化成了水。而这时排在后面的旅客却不耐烦了,向他提出异议,并发出了高高低低的耻笑声。最后,不但没摸到钱,而且没有摸到装钱的口袋,甚至连那带口袋的背心都不存在。
他恐怖地回忆起自己把外衣和背心都留在牢房里了。而他的钱包、钱、钥匙、火柴和铅笔盒都在背心里。在蛤蟆看来,所有这些东西能使生活充满乐趣,能区分有钱的高等动物和没钱的低等动物:有钱的动物是万物的主宰,没钱的动物只能到处流浪,根本没有竞争的权利。
在痛苦中他铤而走险,做了一次努力,想解决问题。他摆出往日那既像绅士又像大学教师的模样,说:“听我讲!我发现我忘记带钱袋了。你把票给我,我明天给你寄钱来行不行?我在这一带是很有名气的。”
售票员盯着他和他那褪色的女帽望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我觉得你在这一带马上就会很有名气的。”他说,“要是你老玩这种花招的话。听着,靠一边去!别站在窗口,太太。你挡着别的旅客了!”
站在他身后的一位老先生一直不停地推着他的手臂。更糟糕的是,他竟把他叫做“宝贝儿”,那是那天晚上最叫他气愤的事。
他受了挫折,满肚子绝望,只能沿着站台毫无目的地走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想到,几乎要到家了,即将到达安全地带。却因为少了几个倒霉的先令,被这样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雇佣工刁难,真叫人难受。而逃狱这件事也很快就会被发觉,他将要被追缉,被抓捕,挨臭骂,戴上锁链,拽回监狱,再去过面包白水和睡干草的日子,受到双倍的监管,判双倍的刑。啊,那姑娘会说些什么话来嘲笑他呀!他怎么办呢?他的腿脚不灵,更不幸的是,样子也容易被认出。他能够挤到车厢座位底下去吗?小学生们把爸爸妈妈给的车钱用到其他地方去之后就使用这种方法,他倒是见过。他想着想着发现自己来到了机车面前。那位司机正在给机车上油,擦拭,保养火车头。那是个壮实的男人,一手拿个油壶,一手拿团废棉花。“嗨,大婶!”火车司机说,“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你好像不太高兴。”
“啊,先生!”蛤蟆说,又哭了起来,“我是个不幸的、可怜的洗衣女工,我的钱全掉光了,买不起票了,可我今天晚上非回家不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哦,天啊!哦,天啊!”
“的确很糟糕!”司机思考着说,“掉了钱,回不了家,还有几个孩子等着你,是吗?”“好几个呢,”蛤蟆抽抽搭搭地说,“他们会挨饿,会去玩火柴,甚至打翻油灯。几个小不懂事的!还会吵架,大家都吵。哦,天啊!哦,天啊!”
“好了,我来告诉你怎么办吧,”善良的司机说,“你是个洗衣女工,你说那是你的职业,那就对了。你看得很清楚,我是个司机,没有法子否认的是:司机是个很肮脏的职业,要穿脏很多衬衫。真的,我太太累得就很不想洗。你回家之后如果能够给我洗几件衬衫,再送回来,我就让你坐我的机车回去。这事虽然违反公司规定,但是在这种偏远地区我们并不太讲究。”
蛤蟆迫不及待地钻进了火车头,他的痛苦变成了狂喜。当然,他一辈子也没有洗过一件衣服,即使想洗也不会洗,何况他也不用洗。他想:“等我安全回到蛤蟆大院,有了钱,又有了装钱的口袋之后,可以给司机送一大笔钱来,让他洗许多许多衣服。那也就跟给他洗了一样,说不定更好。”
警卫一扬旗子,示意开车。司机便拉响汽笛,快活地回应,火车出了站。火车越开越快,蛤蟆看着铁路两旁的田野、树木、树篱和动物向他身后飞驰而去。想到自己离蛤蟆庄园越来越近,想到日夜都思念自己的朋友们,想到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钱币,想到柔软舒适的床,想到家里的美味佳肴,想到他的朋友在听他讲述自己的历险、吹嘘自己如何聪明过人时对他的赞颂和钦佩,他情不自禁地在驾驶里又唱又跳。这使司机大吃了一惊。他以前只是极偶然地遇见过洗衣女工,可从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
他们已经走了很多很多英里,蛤蟆已在考虑回家之后立即吃顿什么晚饭。这时他注意到火车司机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往机车一边歪过脑袋仔细地听。然后,他看见司机爬上了煤堆,越过火车车顶张望,然后回来对蛤蟆说:“怪了,我们是今晚走这个方向的最后一班列车,但是我可以发誓,还有一班车在跟着我们!”
蛤蟆立即停止了他那种轻浮滑稽的表演。有一种钝痛直通到双腿,使他想坐下,他害怕想起一切可能的后果,拼命回避着。
这时月色已很明亮,司机在煤堆上站直身子已可以看清身后很远的线路。
他马上叫了起来:“我现在能看清楚了!是一辆机车,是沿我们同一道铁轨开过来的,速度很快!好像是在追赶我们!”
痛苦的蛤蟆蹲在煤灰上拼命地动脑筋想办法,却想不出,非常悲伤。
“他们在迅速地追上来了!”司机叫道,“挤在那机车上的人怪得出奇!有挥着长戟的监狱看守;戴头盔的警察晃动着警棍;还有些戴圆顶呢帽的,穿得破破烂烂,显然是便衣侦探。没有错,就在这种距离我也能看得出来,晃动着手杖和手枪。都在晃动,叫喊的都是同一句话:‘停车!停车!停车!’”
于是蛤蟆双腿跪到了煤块里,两只爪子合握地哀求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亲爱的、慈悲的司机先生,我什么都交代!我不是我装扮的那个平凡的洗衣女工,也没有孩子等着我——不管他们天真不天真!我是蛤蟆——大名鼎鼎的、受人欢迎的蛤蟆先生,拥有大笔财产的蛤蟆先生。我刚刚凭自己伟大的胆识与聪明从那令人厌恶的地牢里逃了出来,那是敌人把我关进去的。如果那部机车上的人抓住了我,对于可怜的、不幸的、无辜的蛤蟆先生那就意味着重返锁链、面包加水和干草加痛苦的生活!”
机车司机低头望着他,非常严厉地说:“现在,告诉我事实。你是为什么被扔进监狱的?”“没有多大的事,”可怜的蛤蟆脸越来越红了,说:“我只不过趁车主吃饭时借用了一辆汽车。那时候他们并不需要。我的确没有偷的意思,但是别人,尤其是当官的,对于情绪激动考虑欠周的事的观点太严厉。”
机车司机一脸严肃,说:“我担心你确实是个邪恶的蛤蟆,按正理我是应该把你交给受到侵犯的法律的。但是,你显然是非常烦恼和痛苦,因此我不打算抛弃你。第一,我讨厌汽车,第二,我也不乐意在我开机车时接受警察的命令,而一个流眼泪的动物总叫我心里怪怪的,心肠也软。因此,快活起来吧,蛤蟆!我要尽力而为,我们还是有可能打败他们的!”
他们俩堆起更多的煤,拼命往炉膛里喂。炉子吼叫起来,机车跳跃着、摇晃着,但是追赶的人仍然慢慢撵了上来。机车司机叹了一口气,拿废棉花擦了擦额头说,“我担心这办法不行,蛤蟆。你看,他们是空载,机车也要好些。我们可以做的只剩下一件事了,也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因此,你要仔细听着我马上告诉你的话。我们前面不远有一条很长的隧道,铁路在隧道那头要穿过一道茂密的森林。因此,我在过隧道时要使用全速,而那帮人因为怕出车祸当然得放慢速度。车一过隧道我就关上汽门,使劲拉闸,到可以安全跳下的时候你就得跳,趁他们还没有冲出隧道看见你时躲到树林里去。然后,我再全速前进,他们要是喜欢,就让他们来追我吧,愿追多久就追多久,愿追多远就追多远。现在你注意做好准备,我一叫你就跳!”他们俩堆上了更多的煤。列车冲进了隧道,机车奔驰着,咆哮着,咣当着,最后从隧道那头冲了出来,穿进了新鲜的空气和宁静的月光里。他们看见能帮助他们的黑黢黢的树林耸立在铁路两侧。司机突然关掉了汽门,紧急刹车,蛤蟆下了车梯,火车慢到差不多是步行的速度时,他听见司机叫了一声:“好了,跳!”
蛤蟆跳了,从一道短路基上滚下,安然无恙地爬了起来,窜进树林,隐蔽好了。
他偷眼一看,刚才乘坐的列车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消失了;然后是追赶的机车窜出了隧道,咆哮着,鸣着汽笛。车上各色人等晃动着武器高叫着“停车!停车!停车!”等他们过去之后蛤蟆痛痛快快地笑了一番——那是他进监狱以后的头一回。
但是他马上就笑不起来了,他想到时间已经很晚,又黑又冷,自己又在一个不认识的树林里,没有钱,没有吃到晚饭的机会,距离朋友和家又很远;而经过了火车的咆哮咣当之后的那一片死寂又几乎叫他心惊肉跳。他不敢离开树林的掩护,于是往林子里钻,只想离开铁路越远越好。
在关了那么多个礼拜之后,他发现树林对他陌生了,不友好了,而且喜欢跟他捣蛋。猫头鹰机械的咕嘟声,使他觉得树林里满是监狱看守在搜查他,要包围他。一只猫头鹰向他扑来,拿翅膀扫了扫他的肩头,他简直以为是只手,吓得一蹦,猫头鹰却像飞蛾一样飘走了,还下贱地笑着:“呵!呵!呵!”蛤蟆认为那趣味非常低级。有一回他还遇见一只狐狸。狐狸站住了,带着嘲讽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说,“哈罗!洗衣女工!这一周你可少了我一只袜子和一个枕头套!记住,下不为例啊!”接着嘻嘻地笑着大摇大摆走掉了。蛤蟆四面看看,想找个石头砸他一家伙,却没有找到,这叫他比什么都烦。后来,他又冷又饿又累得要命,只好找一棵空心树做掩护,用树枝和枯叶做了个尽可能舒适的床,美美地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