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猎事记
- 2016-06-14 10:19
- 森林报
- 作者:维·比安基
- 来源:网络
我们苏联幅员辽阔,在列宁格勒附近,春猎期早已过去,可是这时的北方,河水才刚开始泛滥,正是打猎的好时节。很多酷爱打猎的猎人这时都会赶往北方。
在春水泛滥的地区荡小船
天上乌云密布,今天的夜就像秋夜一样黑。我与塞苏伊奇两个人乘一只小船,荡在林间小河上,两岸又高又陡。我在船尾划桨,塞苏伊奇坐在船头。塞苏伊奇是一位猎人,他会打各种飞禽走兽。但他不喜欢捕鱼,甚至也瞧不起那些钓鱼的人。不过今天他也要捕鱼的,可是却没有改了老脾气——他还是觉得自己是去“猎”鱼的,所以不用鱼钩钓、渔网捞,也不是用其他渔具捕鱼。
我们游过高高的河岸,来到了广阔的河水泛滥地区。这里有一些灌木的梢头露出水外。再往前驶去,只有一片模糊的树影。再往前驶去,就是森林了,真像一堵黑压压的墙。
夏天的时候,这个地区的一条小河和一个不算大的湖之间,只隔了一条很窄的岸,岸边长满了灌木。还有一条很窄的水道,连接了小河和小湖。不过,现在没必要去找这条小道,因为四周的水都很深。小船可以自由穿行在灌木丛。
我们的船头有一块铁板,上面堆着枯枝和引柴。塞苏伊奇用一根火柴点燃了篝火。篝火那红黄色的光照亮了平静的水面,也照亮了小船旁边灌木光秃秃的黑色的细枝。
我们现在可没时间东张西望,只注视着下面——被火光照亮的水深处。我轻手轻脚地划着桨,不让桨伸出水面。小船静静地行进着。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奇幻的世界。
我们已经划到了湖上。湖底好像藏着巨人,他的身子埋在泥里,只把头顶露了出来,任蓬乱的长发悄无声息地漂着。这到底是水藻呢,还是草呢?
瞧,原来这是一个无底深潭。也许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深,因为火光最多只能照到水下两米深。但是,光是看一眼这黑咕隆咚的深潭就觉得可怕了:天知道这底下藏着什么?
有个银色小球从黑暗的水底浮了上来,起初它上浮得速度很慢,而后越升越快,越来越大。现在它冲着我的眼睛过来了,眼看着就要跳出水面,打到我的脑门……我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
这个银色小球变成红色的了,钻出水后就炸了。原来只是个普通的沼气泡啊!
我们好像坐着飞艇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旅行。
我们经过几个岛屿,岛上长满了挺拔、稠密的植物。是芦苇吗?是一个黑黑的怪物,它把自己多节的手臂弯成了钩,向我们伸了过来——原来是触须啊!这个怪物长得像章鱼,也像乌贼,不过,比它们的触须更多一些,样子也更难看、更吓人一些。这怪物到底是什么呢?原来那是一棵淹没在水中的有着交错树根的白柳残株啊!
我惊奇地看着塞苏伊奇的动作。
他站在小船上,用左手举着鱼叉——原来他是个左撇子,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水面。他的样子真威武,真像一个满脸胡须的矮军人正擎起长矛,要将跪在他脚下的敌人刺死。
这是一个有两米长的鱼叉的柄。下面一头有5个闪闪发光的钢齿,每个钢齿上还生着倒齿。
在篝火下,塞苏伊奇的脸通红的,他转过头来,朝着我做了个怪怪的鬼脸。我就停止划桨了。
塞苏伊奇小心翼翼地将鱼叉浸到水里。我往下瞅了瞅,只见水深处有一个笔直的又黑又长的棍子,后来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条大鱼的脊背。塞苏伊奇用鱼叉斜对着那条大鱼,慢慢地伸下去。后来鱼叉停在那里不动了,猎人也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猛一下子,他竖直了鱼叉,用力将其刺进了那条鱼的脊背。
湖水翻腾了一阵子,他把猎物拖出来:是一条有两千克重的大鲤鱼,还在鱼叉上拼命地挣扎着。我们的小船又继续前进着。不一会儿,我就发现一条个头不算大的鲈鱼。它钻进水底的灌木丛里,僵在那一动也不动,好像在深思着什么。
我发现的这条鲈鱼离水面好近,我甚至连它身上的黑条纹都能看得见。我看了看塞苏伊奇。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是嫌这条鱼小。于是我们没有抓它。
我们绕着湖面划了一圈。我眼前不停地出现水底世界的景色,真是迷人啊!猎人刺死了水底“野味”后,我还舍不得移开视线呢!
我们又遇见一条鲤鱼、两条大鲈鱼,还有两条长着细鳞的金色鲤鱼,都从湖底游入了我们的小船底。黑夜就要过去了。此时,船上还有点燃烧着的枯枝以及通红的木炭,掉进水里,嘶嘶地响着。偶尔还能听见头上有一阵“嗖嗖”的野鸭扇动翅膀的声音。有一只小猫头鹰在那黑黑的小岛似的小树林中柔和地叫着,好像在反复地提示着谁:“斯普留!斯普留![1]”有一只小水鸭在灌木丛后唧唧地叫着,叫声挺好听的。
我看到船头上有一根短木头,就把小船驶向一旁,免得撞上这根木头。可是,此时我突然听到塞苏伊奇低声喝道:“停……别动……咝——梭鱼……”他兴奋得连说话都带“咝”声了。
鱼叉柄的上端拴着一根绳子。他赶忙把绳子缠在自己手上,瞄准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武器插入水中。
他使出浑身力气刺向梭鱼。这条鱼竟拖着我们走了好一会儿!幸亏鱼叉刺得很深,梭鱼没办法挣脱。
这条梭鱼居然有7千克重呢!
塞苏伊奇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拖上船。此时,天差不多要亮了。琴鸡“啾叽啾叽”的叫声透过薄雾,从四面八方传到我俩的耳朵里。
“好啦!”塞苏伊奇开心地说道,“现在我来划桨,你来开枪。可别错过机会呀!”他将烧剩下的枯枝扔到水里,我换到船头,他换到船尾。
晨风清凉,很快就将薄雾驱散了,天空变得明朗起来。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
此时,有一层绿色的薄雾笼罩着森林的边缘,我们沿林边划着船。水里伸出了一些光滑的白桦树干,还有粗糙的黑云杉树干。我们向远方眺望,看到树林就像是吊在半空中似的。往近处看,有两片树林浮动在眼前:一个全部树梢朝上,一个全部树梢朝下。清澈的水面就像一面镜子,水面奇妙地荡漾着,倒映着一根根白色树干和黑色树干,千万根细树枝被它照碎了、摇散了。
“准备……”塞苏伊奇低声说着。
我们沿着这片银光闪闪的水上“林中空地”,划到了桦树林边。有一群琴鸡栖息在桦树树梢那光秃秃的枝条上。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又大又重的鸟怎么没有把那些纤细的树枝压断呢?
雄琴鸡身体结实,脑袋小,尾巴长,尾巴尖上好像拖了两根辫子,天空明亮,所以它乌黑的身躯显得格外明显。而淡黄色的雌琴鸡就显得朴素、轻巧。
有一排乌黑和淡黄的大鸟栖息在丛林下面的水中,脑袋朝下地在那儿晃荡着。我们离它们不远了,塞苏伊奇轻手轻脚地划着浆,小船沿着林边前行着。为了不把那些容易受惊的鸟儿吓跑,我不慌不忙地从容端起了双筒枪。
所有琴鸡都伸长了脖子,把小脑袋转过来对着我们看。它们可能在心里感到奇怪吧:在水上漂浮的是什么东西啊?这东西对我们有没有威胁呀?
鸟儿的思想是很迟钝的。现在离我们最近的一只琴鸡,距离我们只有50多步了。它正心慌意乱地转着小脑袋,它大概在想:万一出什么意外的话,我该往哪儿飞呢?它跳着两只脚,缩上又踏下。细树枝都被它压弯了。为了让身子保持平衡,它惊慌地扇动着翅膀。不过,它看伙伴们都待在那儿不动,它也就放心了。
我打了一枪。清脆的枪声从水面上向树林荡漾了过去,就像碰到墙壁似的,传过来一阵回响。
琴鸡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溅起了一层水沫,水沫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七彩斑斓。一大群琴鸡噼里啪啦扇动着翅膀,一下子都从树上飞走了。我连忙冲着一只飞去的琴鸡开了第二枪,结果没打中。
不过,我一早就猎到了这么一只长着紧密羽毛的美丽的鸟,还有什么不满足吗?“好样的!”塞苏伊奇向我表示祝贺。
我们把湿淋淋地低垂着翅膀的死琴鸡捞了起来,不慌不忙地慢慢划着船,回家去了。
一群群野鸭很快掠过水面;勾嘴鹬尖叫着;沿岸的琴鸡叫得更响亮、更欢快了,唧咕的声音不绝于耳;云雀在田野上空鸣叫着;太阳挂在树林的上空。虽然我们一宿没有睡,此时却一点也没有感到疲惫呢!
《森林报》特约通讯员
[1] 俄文,指“我在睡觉”。
诱饵
我们这一带有熊在胡闹。不是听说某个地方的一头小牛被咬死了,就是听说另一个地方的一匹小马被吃掉了。
我们召开了会议,在会上,塞苏伊奇说得很有道理,他说:“我们不能等着熊来祸害咱们的牲口群,应该采取措施了。加甫里奇家的小牛不是死了吗?把小牛交给我,我用它当诱饵。如果熊也来咱们这儿晃悠,那就一定会被诱饵引来。即便它来,也甭想伤到咱们牲口的一根毛。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收拾它。”
塞苏伊奇是我们这儿的好猎人。大家把那头死小牛交给他了,对他说:“你干去吧!我们以后可以放心些了。”
塞苏伊奇将死小牛装到大车上,拉到树林里,放到一块空地上,给小牛翻了个身,让它的尸体头朝东躺着。塞苏伊奇对打猎的事样样在行。他知道,熊是不会动头朝南或是头朝西的尸体的——它会起疑心,它怕被别人伤害。塞苏伊奇用没剥皮的白桦树枝,在死小牛的四周圈起了一道矮矮的栅栏。又在离这道栅栏20多步远的并排的两棵树上搭了个棚子,棚子离地面约有两米高。这是观察平台,猎人夜里就守在这个平台上等野兽出现。全部准备工作就绪。不过,塞苏伊奇并没有睡在棚子里,他还是回家过夜。
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他还是照旧回家睡觉。只是在早晨腾出一点时间,去木栅栏那儿看看,绕着那儿走了一圈,卷一根烟抽一会儿,抽完就回家了。
农庄里的庄员们开始取笑塞苏伊奇了。小伙子们嬉皮笑脸地对他说:“哎呀,塞苏伊奇,还是睡在自己家里的热炕上好啊,做梦更香甜吧?你不乐意在树林里守着吧?”可是塞苏伊奇是这么回答的:“贼不来,守也是白守呀!”他们又对塞苏伊奇说:“小牛可都发臭啦!” 塞苏伊奇说:“那才好呢!”
塞苏伊奇就是那么安然自在,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塞苏伊奇知道该做什么。他也知道,熊想着农庄里的牲口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因为它眼前摆着个现成的死牲口,所以没有去扑那些活牲口。塞苏伊奇心里知道,熊闻到了死牛散发的那股像人尸一样的臭味。猎人那锐利的眼睛,发现了在放小牛的栅栏周围有熊的脚印。熊还没有动小牛,是因为它肚子不饿,要等牛尸发出更强烈的臭气时,它才会美滋滋地大吃一顿。这种乱毛蓬松的森林野兽就是这样的胃口。死小牛在那里躺了一个多星期了。塞苏伊奇还是每天回家里过夜。终于有一天,他根据脚印,断定熊曾经爬过了栅栏,在牛尸上撕下了一大块肉。就在当晚,他带着枪爬上了棚子。
树林里的夜晚静得很,动物们都休息了。不过并非所有鸟兽都睡了。猫头鹰扇动着毛茸茸的翅膀,不动声色地飞过,搜寻着草丛中窸窣作响的野鼠。刺猬在林子里忽悠着,寻找着青蛙。兔子在咔嚓咔嚓地啃着白杨的苦树皮。一只獾在土里翻着它喜欢的那些细植物根。这时,那只熊悄悄地走向死小牛。塞苏伊奇奇困无比,这深更半夜的,他往常在这段时间都是睡得很香的。忽然,他听到什么东西喀嚓一响,不禁打了个冷战。也许他听错了?不是的。此时虽然天上没有月亮,但是北方的初夏夜,没有月亮也不算黑。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泛白的白桦树栅栏上,爬着一只黑毛野兽。
熊爬过栅栏,吧唧吧唧地吃着。
“你等着瞧!”塞苏伊奇心里想道,“我这还有更好的东西招待你呢——我要请你尝尝枪子了。”他端起枪,瞄准熊的左肩胛骨,一声雷鸣般的枪响,惊动了沉睡的森林。兔子吓得从地上蹿起半米高。獾吓得呼呼直叫,慌忙奔回自己的地洞。刺猬缩成了一团,竖起了身上的刺。野鼠一溜烟躲进了洞。猫头鹰悄悄地飞进大云杉的浓荫里去了。
片刻之后,世界又安静了。于是那些昼伏夜出的野兽又放大胆子,各忙各的了。
塞苏伊奇从棚子上爬下来,走到栅栏边,卷上一支烟抽了起来。他不慌不忙地回家了。天就要亮了,得补上一小觉!
等到人们都起了床,塞苏伊奇对小伙子们说:“喂,小伙子们!套上大车去树林里把熊拉回来吧!以后熊可伤害不了咱们的牲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