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最后一夜

　　湿润的秋雨淹没了各种声音，可孤兽那双灵敏的耳朵却把身后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它听到了人在说话、嬉笑，他们折断了树枝，扔进火里，随后传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那是木块在燃烧。孤兽知道，自己的背后是火，而前面是水，这真叫水深火热。

　　它站在海边的密林里，哪儿也去不了。

　　温柔的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沙滩，一点儿风都没有。远处，托尔布欣灯塔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地闪着。黑色的天空中，一点儿光亮都没有。

　　孤兽转过了头，走到旁边的一棵花椒树旁，用牙齿啃下那苦涩的树皮来，慢慢地咀嚼。

　　它在等待。

　　长着大胡子的指挥官突然想起来，城里的猎人有一把好枪，这把枪应该放到包围圈的中间才对。战争已经收尾了，驼鹿是最可能从中间突围的。

　　于是大胡子沿着整个战线寻找猎人。

　　农民们都在篝火旁睡着了，只留下一个人看着火。

　　猎人不见了。傍晚的时候还有人见过他，后来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大胡子想：“这家伙肯定是躲到哪个灌木丛下睡觉去了！”

　　于是他也凑到了火堆旁，烤起火来。

　　睡觉的时候，他还在想：“到天亮之前，还不是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秋夜漫长。

　　晚上变得越来越冷，估计明天早晨又是个大晴天。

　　猎人其实并没有睡，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岸边，找了一个灌木丛，躺了下来。

　　他在想：“等他们一嚷嚷，孤兽肯定会往这边来，我就在这儿等着它。”

　　他看着远处的托尔布欣灯塔，上面的灯光一明一暗地闪烁着，仿佛在向着过往的船只眨眼睛。他听着海浪轻抚沙滩的声音，想起孤兽来，突然觉得它有点儿可怜：“这可不是它的错，是公牛先向它进攻的。”可是再想想自己，“我最好……反正人们也要打死他。”

　　天亮了。

　　人们推醒了篝火旁那些还在睡觉的人，匆匆忙忙地吃下了孩子们昨晚送来的食物。

　　大胡子沿着战线走了一圈儿，发布了最后的命令：等到太阳升起，全体人员一见信号立刻发动攻击。

　　猎人看见一轮红日从海上升了起来，霎时间，霞光万道，金色的小路直通岸边，沙滩上反射着光怪陆离的光芒。

　　他听见森林后面已经吹起了号角，追赶队的人已经上来了。

　　就在这时，在他面前的密林里，好像有个黑糊糊的东西在移动，紧接着，驼鹿那巨大的身影闪了过来，就出现在岸边的一个平缓的悬崖上。

　　猎人举起了猎枪。

　　只见那野兽后腿一缩，前腿一伸，就从崖边滑了下来。那里，金黄色的小路直通大海，将太阳和海岸连了起来。

　　驼鹿仍然不慌不忙地啃着花椒树枝。啃完后，把那长着沉重大角的头颅使劲一扬，那宽大的兽角就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了。

　　远处，追赶队依然在敲敲打打、吵吵闹闹地吓唬着孤兽。

　　孤兽并没有回头。

　　“多美呀，简直是美不可言！”猎人前言不搭后语地嘟囔着。他把枪架在树枝上，准星对着那野兽的身体，寻找着能一枪致命的地方。“它是我的，现在归我了！”猎人有点儿得意，“可它多美呀！简直像一尊雕像一样！”

　　突然，野兽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水里。

　　猎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它要走！”

　　猎人的枪瞄准了野兽的一条前腿，慢慢地，按着射击的原则，扣了一下扳机。

　　枪声没有响起！

　　猎人一下子慌了手脚，又向驼鹿看去。这时，驼鹿已经沿着那条金黄色的小路走到了岸边，慢慢地沉入了水里。

　　后面，追赶队的声音更大了。

　　猎人又看了看猎枪。

　　保险栓还放在“S”（安全）的位置。

　　猎人急忙把保险拉到“F”（开火）上，瞄向驼鹿。

　　“多美呀！要是她此刻看见……”

　　现在还有机会开枪，可猎人却把枪放下了。

　　一会儿，野兽的身体全部没入了水中，只露出一个长着“金黄色”大角的头颅。

　　“亲爱的，跑吧，快点儿跑吧！”猎人温柔地说道。

　　远处，一排灰色的帆船正在波浪中飘摇着，后面一艘鱼雷艇斜着超了过去，留下一道长长的黑烟。

　　追赶队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可是孤兽已经在射程之外了。

　　猎人的目光向岸边扫了过去。

　　还好，岸边一条船都没有。“祝你平安，最后的森林巨兽！！”猎人大声喊道，之后又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伸出手指，向走过来的人们指着远处海上的那个闪烁的黑点。

　　阳光照出的那条金光闪闪的小路很快就消失了，举目远眺，海天一色，唯有万里碧波荡漾在苍茫的大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