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布达佩斯(1)

  在布达佩斯的军运车站上,营部传令兵杜喜奇拿着一份旅部发来的电报,电报的内容是迅速做饭,挺进索卡尔。辎重兵编入东线部队,停止侦查工作,派十三先遣营去布格河上架桥。详情见报纸。扎格纳大尉拿着电报来到了车站军运处,对军运处主任说:“少校先生,按照团部命令,我们要向格德勒出发。在这里,每个士兵应该领到一百五十克瑞士干酪。在上一站,他们也应该领到一百五十克匈牙利香肠,可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领到。”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接到要给你们发放瑞士干酪的命令,因此,我想你们在这里也不会领到什么的。再说,发放东西的事情归军需处负责,你还是问他们吧。”少校微笑着说。

  “少校先生,我们的车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呢?

  “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的话,再过二十分钟就会轮到你们的车子出发了。”少校回答说。

  “哦,少校先生,到底有没有给我们发瑞士干酪的事?”

  少校依旧温和地说:“不知道,这是秘密。”

  扎格纳大尉生气地从大楼里走了出来。刚出楼道,他就看见了帅克和可怜巴巴的巴伦站大楼地门口。

  帅克非常神秘地对卢卡什上尉说:“报告,上尉先生。现在有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需要向你回报一下。”

  上尉说:“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此时,大尉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帅克看了大尉一眼,对卢卡什上尉低声说:“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吧。”

  巴伦跟在他们身后,全身因为害怕而哆嗦着。

  “究竟什么事情,帅克?”当他们离大尉距离较远时,卢卡什上尉问道。

  “报告,上尉先生。您曾经明确指示,到了布达佩斯时,叫巴伦把您的肝泥馅香肠和小面包送到您地车厢里,这个命令恐怕已经难以执行了——”

  卢卡什上尉听到这里时,非常生气,两眼瞪着帅克。帅克接着说:“主要是因为那些香肠已经坏掉了,而我曾在报纸上看过,人吃了坏掉的香肠是会中毒死亡的。一次发生在兹德拉哈,一次发生在贝罗纳,还有一次发生在普西布拉姆,所有中毒的人都死了——”巴伦的腿抖动得更加厉害了,他把手指塞到嗓子里,不一会呕吐了起来。

  卢卡什上尉问:“巴伦,你怎么了?”

  “报告,上尉先生,我——”巴伦捂住胸口说:“是我把香肠偷吃了。”说完之后又开始呕吐了,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几块包香肠的锡箔。

  帅克若无其事地说:“你瞧,本来我准备揽在我身上的。可是,他这笨蛋还是自己承认了。巴伦还真是一个大好人,可惜,就是太爱偷吃别人的东西了。”

  卢卡什上尉看着蹲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巴伦,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开了。帅克大声问道:“上尉,你打算怎么惩罚这个笨蛋呀?”

  上尉冲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士兵们竟敢偷吃长官的肝泥灌肠,可见奥地利是不能打赢这场战争的。

  帅克本来打算带着巴伦到军运铁路线对面的地方为上尉买一些匈牙利小香肠的,他们还没有走两步,上车的号声就吹响了。

  各连士兵再次两手空空的回到了自己的车厢。他们本来可以每人领到一百五十克瑞士干酪的,可是,瑞士干酪如今变成了一盒火柴和一张奥地利军人墓地委员会发行的明信片。

  军官车厢中一片沸腾。

  先遣营的军官们把扎格纳大尉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都急切地想知道大尉手中的机密电报究竟传达了什么命令。扎格纳大尉看完电报指令以后,对身边的军官说旅部来电意大利已经向奥匈帝国宣战了。接着,下令吹集合号,等大家集合完毕之后,扎格纳大尉用十分严重的声调向大家宣读了旅部给他拍来的电报。士兵们听完之后回到了各自的车厢,都感到十分惊讶和可惜,一百五十克瑞士干酪没领到,却接到了同意大利开战的消息,谁也兴奋不起来了。

  在士兵车厢里,帅克、上士万尼克、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巴伦和炊事员约赖达就意大利参战的事进行了一场有趣的谈话。

  “在布拉格的塔博尔街也出过类似这样的事情,”帅克打开了话头。

  “在我们那儿,”唯唯诺诺的巴伦说,“也有一件这样的事儿。

  我曾经想在邻村买头奶牛,已经跟人家把生意谈妥,可是沃季茨的一个屠夫硬是当我的面把它夺走了。”

  “本来我们已经够忙的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敌人。”帅克接着说,“多了一个敌人,就多了一条新战线,用起弹药来就得省着点儿啦。”

  “我现在有种不祥的预感,”巴伦全身哆嗦着说“旅部为了对付意大利,他们很可能会减少我们的口粮。”军需上士万尼克犹豫了片刻之后,肯定地说:“你的预感很可能会成为现实的。因为这么一来,我们要打败意大利,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意大利是个好得没法说的地方,”炊事员约赖达插了一句。

  “我到过一趟威尼斯,知道意大利人管谁都叫猪猡。他一发起脾气来,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成了猪猡。”

  军需上士万尼克对意大利怀着特殊的感情。他在卡拉罗比的小店里出售过极好的柠檬汁,那是用烂柠檬做的。而烂得最厉害和最便宜的柠檬总是从意大利买来的。如今从意大利运柠檬进来的事也告吹了。毫无疑问,跟意大利这一仗,准会带来各种出人意料的不便,因为它会想方设法报复奥地利的。

  这时巴伦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等到他们四人不说话时,他才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上士先生,您真的以为由于跟意大利开仗会减少我们的口粮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万尼克回答。“怎么会这样呢!”巴伦痛苦地叫了一声,用手捂着脸默默地地坐到一个角落里去了。

  这个车厢里关于意大利宣战问题的一场议论就到此为止了。

  在军官车厢里,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意大利参战后所形成的新的军事格局。可惜著名军事理论家、士官生比勒不在场,这场谈话非常枯燥无味。幸亏三连的杜布中尉及时出现,才激起了一层波浪。

  杜布中尉入伍前是捷克的一位语文教师。他在教书时,就千方百计到处显示他对帝国的忠顺。此时,他正用史上最固步自封的理念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总之,我对意大利的这次举动丝毫不感到吃惊。其实在三个月前,我就预料到今天的结果了。大家有目共睹,近几年来,意大利因为跟土耳其争夺特里波利斯一仗获胜,变得气焰嚣张。除此之外,它也过分相信它们自己的能力,以为我们滨海各省和南蒂罗尔省居民都会拥护他们。”杜布中尉大声地叫喊着,而其他的军官谁都不愿意多听这个不懂军事的空谈家多说一句话。

  “应该把我们的生命和鲜血献给伟大而团结的奥地利。”他沉默下来,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拥护,可是他完全失望了,因为营部传令兵杜喜奇从火车站把《佩斯使者报》晚上版给扎格纳大尉带来后,扎格纳两眼瞅着报纸说道:“瞧,咱们在布鲁克看见巡回演出的那个魏纳,昨天晚上又在这儿的小剧院登台啦。”在军官车厢里关于意大利的谈话就此结束……营部传令兵杜喜奇和扎格纳大尉的勤务兵巴柴尔,在车厢里也围绕着意大利参战展开着讨论,不过他们的讨论更实际一点,因为好多年以前,他们两个都在正规军里服役,一同参加过在南蒂罗尔的演习。“那里的山坡都很陡峭,”巴柴尔叹了口气,“扎格纳大尉有很多只箱子。我虽然来自山里,可是想象在那么陡峭的山坡上搬一大推箱子,我的手还是会发酸的。”“旅部要是下命令让我们到意大利去,那我们可就倒大霉了!那里不是山,就是冰河,而吃的饭却和猪食差不多,整天是玉米粥里搁点油,实在难以下咽。”杜喜奇发愁地说。

  “我们不会这么好运的逃过这一劫。”巴柴尔生气地说,“我们团到过塞尔维亚,也到过喀尔巴阡山。我曾经背着大尉先生的箱子爬遍了山。此外,那儿的饭菜简直糟得……”他吐了一口唾沫,朝杜喜奇挪动了一下身子说:“你知道,在我们喀尔巴阡山区常用生土豆做一种这么小的面包片,先煮熟,然后用鸡蛋把它裹起来,撒上点儿白面包碴,再用猪油煎。”他尤其强调了猪油二字。“最好是配酸白菜……吃通心粉可没劲儿。”他失落地补充了一句。他们的一场关于意大利的谈话到这里也就此结束了。在其余的车厢里,众口纷纭地说,列车在站上已经停了两个多钟头,现在可能要掉头开到意大利去了。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大家被轰到了车下,因为一个老将军要来检阅列车。

  老将军在扎格纳大尉的陪同下,沿着一排排的队伍慢慢地走着。他来到了一个年轻的士兵面前,亲切地问年轻士兵是哪里人,多大年纪,有没有手表。士兵虽然有一块表,他以为这老头儿要送他一块,就说没有。老头儿听了,傻头傻脑地笑了一笑,然后说:“那很好,那很好!”随后他又抬举了一下站在旁边的班长,问他老婆身体好不好。“报告,”班长喊道,“我还没有结婚呢。”将军大人又傻乎乎地笑了一笑说:“那很好!那很好。”

  慰问完毕之后,将军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那种稚气,让扎格纳大尉叫士兵们表演执行报数口令的动作给他看看。不一会儿,就听见“一二,一二,一二”的报数声。这位老将军非常高兴。据说,他家里有两个勤务兵。没事时,他就叫他们两个站在他面前“一二,一二”地报数。

  这样的白痴将军在奥地利多得不得了。检阅顺利结束时,将军大大夸奖了扎格纳大尉一番,同时准许士兵们在车站附近随便走动走动,因为有消息说,火车要在三小时之后才开动。士兵们在站台上溜来溜去,希望能捡到一点香烟头抽抽。

  车站上人来人往,一片慌乱。意大利的参战给这儿的人们带来了极大的恐慌。一个小时之后,九十一联队先遣营接到上面的命令:准备出发。于是士兵们回到各自的车厢里去了。可是没多久,营部传令兵杜喜奇从军运管理处回来,又带来了新的命令,还要过三小时才开车,刚上车的士兵又都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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