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奶奶的故事（7）

　　“当然可以，亲爱的，我很乐意。这儿还有一封是一个时髦女郎第一次去伦敦后写给我的。这封信更适合你看，芬妮。”奶奶说完，又开始读许多年前那个姑娘眼中的伦敦生活。信上是这样说的：

　　我最亲爱的康斯坦西，在这里度过了三个月紧张刺激的狂欢生活我才挤出一点空闲时间给你写信，告诉你我的第一次伦敦之行是多么的令人愉快。习惯了国外的留学生活，刚来这里的确有些陌生的感觉，但很快我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并觉得这一切都充满了魅力。

　　我们好像一下子投入到了欢乐的漩涡中，大脑中除了快乐什么也没有。更何况现在是这个季节中最好的时光，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参加各种舞会、或是听音乐会、看歌剧演出、去教堂或者在家为那些活动做准备。我们常常一个晚上就参加两三场聚会，不到凌晨是很少回家的，所以我们自然要睡到第二天晌午才能起床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很少的时间去逛街购物了，因为晚上八点要用晚餐，然后又一轮的午夜狂欢就开始了。

　　昨晚在拉塞尔夫人家的舞会中，我见到了威尔士亲王，并和他跳了一曲。他比以前胖多了，一副沉迷于酒色的样子，我对他很失望，因为无论是举止还是言谈他都没有了亲王的风度。后来介绍我认识了一位从美国回来的充满活力的年轻绅士，我被他迷住了，不仅惊讶他写的诗竟然是上一季十分受推崇的那些诗，而且惊讶于他还是一个富有裁缝的儿子。那些美国人多么奇怪啊，他们不仅富有、有才智，而且拥有自由。

　　哦，亲爱的，我不该忘记告诉你我在这一季当中的一件大事。我要去觐见英国女皇了！想想我为这件大事所做的准备该有多么细致啊，妈妈是决计不让我给她丢面子的。所以我们前两周都在为此做准备，从服装公司到裁缝店，从百货公司到珠宝店，我们来回奔波。我要穿白色丝绸的外衣，佩戴羽毛、珠宝和玫瑰花。我的衣服花了将近一百英镑，或许更多些。不过衣服的确很优雅大方。

　　我的表兄妹和我的朋友们也为我破费了不少，当我展示我的丝绸衣服和花边、小饰物以及法国帽时，你可要睁开你的眼睛啊。除了那些东西，还有情书、照片和其他年轻女郎所用的一些时尚珍品。

　　你问我是否想过家，老实说我几乎没有时间去想，但有时我也会想念过去的安宁、新鲜的空气和女孩儿们熟悉的一些娱乐。一个女人之所以脸色逐渐发白，人逐渐衰老，完全是由于这种没有节制的消遣、狂欢。我现在已经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地变老。

　　如果你能帮我恢复到过去在家的那种玫瑰色的脸颊、明亮的眸子以及欢快的精神，我将十分感谢你。但你不可能做到的，所以请你寄给我一瓶六月的雨水，因为我的女仆说那雨水对于皮肤的保养比任何化妆品都有效，而我现在的肤色已经变得很黯淡了。

　　我想家中果园的水果也许很适合我的胃口，因为我在这里简直一点胃口都没有，妈妈为此很着急。一个人要是只吃法国菜不得胃病才怪呢，一个人要想在这里简简单单地随便吃也是不行的，因为这里的食物和其他东西一样，也限于时髦的禁令之下了。

　　再会了，亲爱的。我得换衣服去教堂了，我真的希望你能见到我的新帽子，也能和我一起去，因为罗金厄姆公爵也答应要去的。

　　你永远的弗洛伦斯

　　“是的，我很喜欢这封信，我希望我也能处在那个女孩儿的地位就好了，你不想吗？波莉。”当奶奶读完摘下眼镜的时候，芬妮说道。

　　“我当然也喜欢到伦敦好好地玩一次，但我认为花那么多钱就为了去一次宫殿很不值。但也许真到了那儿，我也会考虑去的，因为我也喜欢有趣的东西和盛大的场面。”诚实的波莉说道，她感到快乐的确是人生当中很有诱惑力的东西。

　　“奶奶看上去累了，我们到客厅去玩一会儿吧。”莫迪发现他们的谈话越来越深奥，自己都要听不懂了，所以建议道。

　　“在我们走之前，让我们亲吻奶奶并谢谢她给我们讲的故事吧，她给我们带来了多少快乐呀！”波莉轻声地对他们说道，莫迪和芬妮都非常乐意地接受了。她们的感谢让奶奶很是欣慰，汤姆等这帮女孩儿出去后，才给了老太太一个热烈的拥抱，又像拉法耶特先生敬礼那样在奶奶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当汤姆来到游戏室的时候，波莉正坐在秋千上真诚地说着：“我常对你们说在奶奶那里会很有意思的，现在你们知道了吧。你们应该常去那里，她非常乐意看到你们，也喜欢给你们讲故事。我想你们可能不喜欢的是她那里太安静了，但不管怎样我喜欢，我认为她是最和蔼、最好的好太太，我真的很爱她！”

　　“我并不是说她不好，不过只要是老年人就会有些啰嗦，所以我情愿离她们远些。”芬妮说道。

　　“噢，你不应该那么做的，那样你会失去很多快乐的时光。我的妈妈说我们应该对所有的老人和气、有耐心、尊重他们，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年纪大了，我一直照她的话去努力。”

　　“又是你妈妈那没完没了的大道理。”芬妮嘟囔道，她已意识到了自己对奶奶的不敬，但让波莉这么一说，竟有一些恼羞成怒了。

　　“她没有讲大道理！”波莉喊道，脸一下子气得通红，“她只是把一些事解释给我们听，帮助我们做得更好，她从来没有责备过我们，这个世界上她是最好的妈妈，虽然她不穿天鹅绒的外衣，也没有华丽的帽子，但我爱她！”

　　“继续讲，波莉！”汤姆叫道，他正姿势优美地倒挂在单杠上向这边看呢。

　　“波莉疯了！波莉疯了！”莫迪唱起来，她正绕着整个屋子跳绳呢。

　　“如果塞德尼先生看到你这样，他肯定不会再认为你是安琪儿了。”芬妮又说了一句，她一边掷沙包一边晃着头。

　　波莉此时的脸更红了，眼睛也出奇地发亮，她的嘴唇抽搐着，但她忍住没再说一句话，只是坐在秋千上使劲的晃来晃去，好像害怕她会说出以后让自己后悔的话来。汤姆吹着口哨，莫迪哼着小曲，而波莉和芬妮却默默不语了，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因为她们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了，已经开始在意别人对自己言谈举止的看法了。这些精明的小脑袋里想的事情可多了，因为她们一旦做错就会遭到很严厉的批评，而且她们的模仿力也极强。

　　那天发生的虽然是两件小事，但那不经意的几句话和几个动作仍然影响着这两个女孩儿的思想。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塞德尼先生来拜访，当大家坐着谈心的时候，芬妮注意到和她谈话的塞德尼先生一直盯着波莉看，而波莉那时坐在另外一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周围人的表情并倾听他们的谈话，波莉的神情是那样的诚恳、聪慧，的确非常动人。而正在这个时候，萧太太走过来并停下和波莉说话，波莉连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站着说话，直到萧太太离开她才坐下。

　　“你在笑波莉的多礼吗？”芬妮看到塞德尼先生的微笑，不禁问道。

　　“不，我在欣赏波莉小姐的优雅举止。”塞德尼回答道，语气严肃而恭敬。这让芬妮很受感动，因为塞德尼在所有的女孩儿眼中是完美男人的典范，她们还称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气质为“潇洒”。

　　芬妮多希望自己也做了那样的小事，也得到那样赞许的目光啊。因为她很在意那个年轻绅士的看法。而她们这样的女孩子是很难得到他的认可的。所以在波莉谈到如何对待老人问题的时候，芬妮想到了那一幕不免有些嫉妒波莉了。

　　另外一件事是这样的，一天萧太太身穿最好的出访服装回到家，莫迪跑过去欢迎她，比平时还要热烈的多，但萧太太却连忙提起光彩夺目的丝绸裙子，把小莫迪推开，不耐烦地说道：“别碰我，孩子，你的手很脏。”看到这个场面，波莉不禁想到天鹅绒的外衣不应该掩盖母亲那善解人意的爱心，绚丽的帽子下烦躁的脸不应是一个温柔体贴母亲的脸。一双戴着精美黄色手套的手如果只是用来推开自己可爱而宝贵的孩子时，那又有什么用呢。转而波莉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衣服永远不会华丽到不许孩子们用手碰它，而且她还喜欢孩子们的小胳膊去搂她呢。她虽然满面皱纹、头发灰白，但从来不会对孩子们缺少爱心和同情。她的手永远都不会因为太忙、太漂亮而不理会孩子们的希望、恐惧、过失或者悲痛。她总是以公正和慈爱之心去爱、去管教自己的孩子。“噢，那才是真正的母亲！”波莉想着不禁一股暖流涌入心田，这让她感到自己很幸福，不免觉得莫迪很可怜。

　　因为这两件事两个人心中不免有些芥蒂，所以当芬妮说那些可恶的话后，波莉也口不择言地把萧太太也带上了，可是当波莉在秋千上荡了十几次后，气渐渐地消了去，停了一会儿便先向芬妮一笑，并愉快地说：“我现在不疯了，我能过去和你一起掷沙包吗？”

　　“不，我要过去和你一起荡秋千。”芬妮说着，立刻感受到了朋友那宽广的胸怀。

　　“你真是个安琪儿，我再也不对你那么粗暴了。”当波莉搂住她，让出一半座位让她坐上时，芬妮惭愧地加了一句，

　　“不，我不是。如果有那么一点像的话，那也是我妈妈讲大道理的结果。”波莉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祝你们和好，波莉真是个和平使者。”汤姆喊道，他引用了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并将两人的秋千使劲向前推了一把，好像不这样就不能表明他的一番赞许之意似的。

　　其他的就不必多言了，从那天以后，家人对奶奶的态度越来越最尊敬，越来越忍耐她的各种缺点，对于奶奶的故事也越来越有兴趣，她那冷寂了多年的小屋也由于孩子们围在炉火旁叽叽喳喳而充满了热闹和欢笑，这让老太太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