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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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当画家坐到自己的垫子上时，却没有看见好运守在身旁。他禁不住想起他的三色小猫来。可是没过多久，他便又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去了。接下来他想画一头鹿。他画出的动物必须是来向佛祖道别的动物，他知道，猫并不在这些动物之列。

　　他第一次开始为这一点感到悲哀。不过，渐渐地，他的想象中出现了一片森林，光线和暗影斑斑驳驳地洒进来。而画家自己则变成了一头鹿，檀木一样乌黑的蹄子踏在落叶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它扬起头细听，头上长着小树般美丽参差的鹿角。它的身后是鹿群：年轻的母鹿、成熟的母鹿和娇弱的小鹿。它带领它们走向秘密牧场。每到一处水渠，在鹿群跟上来畅饮之前，它都要张开宽大的鼻孔细闻风向，要是有敌人出现，它会警告大家赶快逃跑。它的腰腹点缀着宝石般的斑点；它的双角，比任何庙宇的烛台更加漂亮；它的眼睛是那般羞涩，又是那般狂野。

　　慢慢地，当他把自己变成一头鹿，畅游在想象中的森林里时，他感到佛祖的灵正在自己身体里发光闪耀。他知道，他正是佛祖变成的那头菩提鹿。他仿佛看见自己和鹿群被赶进了一个大大的围场里，跟另外一个鹿群圈在了一起，那个鹿群的首领几乎跟他一样漂亮、矫健。突然，他的心在胸膛里打鼓一般跳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知道他们被捉住了，而让他最最担忧的是整个鹿群的安危。这时，一个国王走进围场，来看这些鹿。

　　“头鹿太漂亮了，应该让它们死掉。”国王对他的猎人说，“但我要让它们活着。其他的鹿呢，为了王宫里的宴会，你要每天猎一头送来。”

　　菩提鹿，就是佛祖变成的鹿，对别的鹿说道：

　　“如果我们被追猎，每天会有很多鹿被射杀的。不如我们两个鹿群商量一下，每天都来抽签，抽到的鹿为了整个鹿群的利益，要自愿把自己送到王宫，做王宫宴会上的肉。”

　　这一天，一头怀着小鹿的母鹿抽到了签，它属于另一个鹿群。于是它走到首领面前，苦苦哀求，让它活到把小鹿生下来的时候。

　　“我们没有例外。”首领悲哀地说。

　　可是当它绝望地走到菩提鹿那里时，菩提鹿却安慰着它，让它回去了。

　　“我会替你去的。”他说。

　　在想象中将自己变成鹿的画家，对母鹿和未出生小鹿的担忧远远超过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他心甘情愿地朝猎人走去。可是，当猎人看到走来的是鹿群首领时，他没有立刻把他杀死，而是直接送到了国王那里。

　　“我没说过要赦免你不死吗？”国王吃惊地问。

　　菩提鹿突然用人的声音说起话来。

　　“哦，王啊！”他说，“这次抽签抽到的是一头怀了小鹿的母鹿。我找不到别的鹿能代替它。”

　　国王被他的仁慈感动，于是赦免了他和那头母鹿。

　　可是菩提鹿仍然不满足，他继续向国王请求道：

　　“哦，王啊，那么别的鹿呢？”他问。

　　“它们也可以活下来。”国王说。

　　“那么围场以外的其他鹿呢？”菩提鹿继续恳求。

　　“它们也不必为生命担忧。”国王回答。

　　“哦，王啊！”菩提鹿再次为那些处在同样危险处境中的可怜动物请求道，“那么别的四蹄动物呢？”

　　国王被鹿的牺牲精神所感动，他也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怜悯。

　　“它们也没有理由害怕。”国王回答。

　　然后，这头鹿又为空中的飞鸟，甚至水里的鱼恳求免受捕杀，国王也保证了它们的安全。于是，他给了国王满满的祝福。

　　当画家把自己想象成菩提鹿时，他感到害羞，同时心里又充满了温柔的勇气。他立刻抓起画笔，在清水里润湿，蘸上墨汁，画下了一头鹿。

　　鹿刚刚画好，好运竟然从画家的影子里走出来（它悄悄地走进来，画家根本没有注意到），对着画上的鹿看了很久。

　　“喵……”它叫着，悲伤地把脸转向画家。“在这样多的动物中，难道就没有我的一点儿位置吗，主人？”它仿佛在这样询问。

　　画家画了很多很多动物。它们或者是佛祖轮回转世，或者是当佛祖还 是王子时为他服务过的动物。他还 画了啄木鸟、跳进乞丐锅里的野兔、救了小鹰的狮子、将自己的金羽毛送给老太婆的鹅、用智慧战胜恶狼的聪明小羊，还 有很多很多。

　　他还 画了猴子。有一次，佛祖的灵魂转世，生成一只猿猴。那时，刚好一个男人来到森林里，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深坑。大猿猴听见了男人的呻吟声，并循着声音发现了男人。于是，它背着一块大石头爬下深坑，想看看自己的力量是否能够把男人背上来。最后，猿猴终于成功了，但是它非常疲倦，它知道，要是自己不马上睡觉的话，一定会死掉的。它恳求男人，在它睡着的时候，为它守护。可是那个男人，在守护的时候，突然动了邪心。

　　“要是我吃掉它的肉，我就会增添力量，找到回家的路。”他想。

　　他完全忘了感激，捡起一块大石头，打在猿猴的脑袋上。但他太虚弱了，胳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这一打，使猿猴惊坐起来，看着这个被它救活又想杀死它的男人，如此忘恩负义的行为让它吃惊又悲哀。但不管怎样，它还 是带着男人走出森林，走到田边，跟他道别。即使对背叛者，它的心依然充满怜悯。

　　然后，画家又记起一个猴子为佛祖带来水果的故事：那时佛祖正坐在森林里默想，猴子们用自己滑稽古怪的方式，让佛祖吃东西。

　　画家想着这些猴子，在清水里润湿画笔，蘸上墨汁，画下了一只猴子。

　　每画完一只动物，好运都会走出来看看，它变得越来越悲伤，不断用它的小白爪子去拉主人的袖子，久久地仰望他的脸。

　　老管家的第六首打油诗

　　它又饥又渴，

　　它骨瘦如柴，

　　它不吃不喝，

　　我们的小猫！

　　我整日跟随，

　　我终日呼喊：

　　“来呀，乖乖！”

　　它悄然走开。

　　它定会饿死，

　　它瘦弱难挨，

　　它久久凝视，

　　在画中流连。

　　我整日悲伤，

　　听猫咪叹息：

　　“喵呜，喵呜。”

　　我悄然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