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名字

　　产婆又掉了一颗牙齿，并且因为脚踝受伤，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她正为自己的年龄、牙齿和生活感到不满，愤怒地乱扔锅碗瓢盆。“滚出我的视线范围，金龟，在我还 没把你压扁之前滚开。”

　　“艾莉丝。”

　　“你叫我什么？”

　　“我不是在叫你，我是在叫我自己，我的名字叫艾莉丝。”

　　“艾莉丝！”产婆用鼻子哼了一口气，像是沃尔特・史密斯 养的那匹名叫托比的马一样，“艾莉丝？你看起来更像‘青蛙’或‘黄鼠狼’吧，你才不配叫做‘艾莉丝’呢！”产婆每说出一个字，就朝小女孩丢一样东西。金龟第一次想要离开这间房子。

　　如果我离开这里，就没有人会惩罚我了。如果我走出去，就再也没有人叫我去搅拌锅炉，再也不用把水壶装满，也不必生火煮东西了。现在是夏日清晨，尽管太阳是温暖的，外面的空气却是如此的清凉 ；外面是金龟度过大半辈子的地方。

　　外面！猫咪也是待在外面。她好想去告诉猫咪她的新名字。艾莉丝，她还 不敢大声说出这个名字，不过她已经将这个名字告诉产婆了，她也很想告诉每个人。“艾莉丝，”当她的猫儿在她脚边摩挲，并发出满意的呜呜声时，她对着猫儿轻声呢喃，“我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名字了，猫咪，你也得取一个名字才行。这样的话，即使是在寒冷、有雾的清晨，我也能叫你来吃早餐。我先告诉你一些名字，如果你听到其中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就告诉我。”

　　金龟双腿交叉，坐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猫咪亦蹲坐下来，凝望着她。她说了几个名字：“威乐？波世兰？吉普赛摩斯 ？兰地耳？”猫儿只是凝望着她。

　　金龟站起来，朝河流走去。她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只手咬在嘴里，一边走一边想：“布莱恩尼？密尔司通？弗黎希？”

　　磨坊主人经过她时说：“你是不是疯了，金龟？”

　　“艾莉丝。”金龟说。

　　“什么？艾莉丝？艾莉丝是谁呀？”

　　“我就是艾莉丝。”金龟告诉他，“我不叫布蕾特，也不叫金龟，我叫艾莉丝。”

　　“呸！”磨坊主人不屑地说，“也许叫做笨蛋艾莉丝会比较恰当吧？或者叫胆小鬼也行！什么艾莉丝，呸！”

　　金龟仍继续对猫儿说：“尔斯 潘？达特木尔？起司麦克？侯力？博克？”

　　“你叫谁博克呀？你这个没脑筋的笨金龟。”这个声音来自铁匠的胖女儿葛罗美。

　　“这只猫，而我叫艾莉丝。”金龟告诉她。

　　葛罗美・史密斯 对她说：“你真是个白痴！”然后大摇大摆的笑着走开了。

　　金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取名字比想像中困难多了。其实，如果你取了一个名字，却没人用那个名字来叫你，名字本身就变得没什么用处了。

　　猫儿绕着金龟的脚踝叹气，并发出心满意足的声音。“哥伦拜？凯得费许？”金龟仍然不放弃。

　　“普，普，普……”猫咪如此回应。

　　“克拉德威？雪弗泰德？温博？”

　　“普，普，普……”猫咪仍然如此回应。

　　“霍斯 拉？”

　　“普，普，普……”猫咪坚持。

　　“普普？”金龟问猫儿。

　　“普，普，普……”猫咪回答。于是猫咪的名字就叫“普普”了。

　　金龟和普普一起在阳光下散步，希望等待产婆气消时，他们能够要到一点面包、奶酪或一两个洋葱来吃。这时，村民已经将农作物和干稻草从田里带回来，并且坐下来一起喝酒、吃东西，感谢上天没有降雨，让村民平安收成。有几个村里的小男孩离开那些喝酒庆祝的大人，想找一些乐子来玩。结果，他们找到了金龟。

　　“金龟，给我一个吻吧！”一个红头发的男孩大叫。

　　“艾莉丝。”金龟低语。她已经被那群男生团团围住，而她的猫早就逃离现场，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

　　“喂，威尔，她叫你艾莉丝耶。她认为你是女生，说不定你还 是从庄园里来的淑女哟。你跟金龟是朋友，是不是呀，淑女艾莉丝？”那个断了牙齿的男孩啜了一口麦酒，吐在威尔身上。

　　金龟利用威尔分心的机会，低下头从他的手臂下逃走，拉起双腿间的裙摆，快速跑下那条顺河而行的小路。那些男生也跑得很快，不过他们都喝醉了，所以金龟还 是比他们先到达河边。她想找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可是放眼望去，右边是一片平原，男生在那里可以很容易抓到她，他们还 没醉到连这样都抓不到她的地步，再过去就是那条河了，她根本就不会游泳。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会在那里面游泳，因为，那儿的水是给马匹喝的，除此之外，村人只有在婚礼之前会按照惯例跳下去，飞快地洗个澡，如此而已。

　　一阵突来的微风使得柳树沙沙作响，如同在呼唤金龟。于是，金龟爬到树上，躲在枝叶间，就像躲在树中的狐狸，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那些男孩们互相推挤着向前，包围了这棵树。“粪金龟，粪金龟，你离你的粪堆这么远，你一定吓得要死吧，”他们唱着，“你下来我们就带你回家，把你温柔地深深丢进粪堆里。”

　　他们不停的喝酒、唱歌，又互相推挤、拉扯。忽然间，那个红头发的男孩在光滑的河堤上失足，跌落湍急的河水中。

　　“威尔，快点爬上来。”缺了几颗牙的杰克大叫。

　　“我没办法，”威尔说着，吐了一口水且不断挣扎，“丢个东西让我抓住！”

　　说完，威尔又被水淹没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把男孩们全都吓醒了，他们一个推着一个，企图逃走。他们想跑到一个地方，当威尔的浮尸被发现时，他们可以告诉别人，可怜的威尔溺水时，他们根本没有离开。所以，当威尔再度浮出水面，不断吐水挣扎时，所有的男孩子都跑掉了，只剩下还 待在树上的金龟，脸色发白，睁着大眼睛往下看。

　　“金龟，救救我，丢个东西给我！”

　　金龟摇摇头，“我好害怕！”

　　威尔再度沉入水中，金龟小心地往小树枝的末端爬去，察看威尔的踪影。他又浮上来了，这次他喝了太多水，根本无法开口，仅能用眼神看她，并用手臂不断拍打四周的河水。

　　金龟缓缓地沿着树枝爬出去，树枝是向河中生长的。那个男孩不断挣扎着求生，她慢慢往外爬，直到树枝末端几乎碰到水面。

　　“威尔，抓住它。”她说。威尔抓住了，他顺着树枝将自己慢慢拉出水面，一直到树枝因为无法承受他的拉力和金龟的重量而断掉，两个人都掉落在河堤上。

　　威尔躺着不动，金龟靠近他，察看他是否还 活着。他把河水吐到她的裙子上，金龟知道他是活着的，又会来虐待她了。

　　“你没跟其他人一起跑掉，金龟，”威尔说，“你那样做很勇敢。”

　　“不，我一点都不勇敢，”金龟说，“我吓得差点尿裤子呢！我会这样做是怕你被淹死，然后到地狱去。一个像你这样醉醺醺、喜欢乱讲话又爱欺负弱小的人，我应该帮助你下地狱才对。我猜，我现在是没办法那么做了，对不对？”

　　“你很勇敢，金龟。”

　　“艾莉丝！”

　　“你很勇敢，艾莉丝。”

　　他们看着彼此，又假装根本没看对方，然后各自回家。那天晚上，金龟做了一个梦，她梦到教皇到村子来，而且称呼她是艾莉丝。然后，国王娶了产婆当皇后，还 有，她的猫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