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

　　市集

　　转眼已是仲夏，田野中的稻草逐渐干掉了，整个村子都在祈祷上天暂时不要下雨，让他们能顺利收割并保存谷物，平稳地度过冬天。

　　为了过冬，产婆也需要储存更多的东西：皮水袋、豆蔻、胡椒及用来洗手的水，此外，她还 须为高柏格林地方的圣斯 维新节准备大小事务。金龟曾参加过这个活动，不过那时她只是求人们给她大头菜或者猪骨头。她从没饱餐过一顿，她所吃的分量甚至还 不够让她把头抬起来到处看一看。因此她十分渴望继续跟产婆住在一起，即使在产婆的眼中她仍是个没大脑的布蕾特，即使她是那么害怕跟产婆说话！就在产婆出门的前一天，她分派布蕾特一大堆工作，并准备单独出门。

　　布蕾特知道这趟旅程对珍来说很重要，因为珍将自己浸泡在水车池中，在阳光下将头发晾干，而且把头巾摺得挺直。

　　珍在工作时总会唱歌，那是一首听起来没有主旋律的歌，金龟以为那是女巫的魔咒，后来才听出那是一首叫做《夏日来临》的歌，因为缺乏练习，也没有用心，因此唱得五音不全。

　　珍提着刚洗过的衣物，正准备带回住处晾干，却被铁匠养的第二健壮的猪绊倒，因而扭到左脚，于是就粗暴地诅咒大骂，这使得金龟更确定珍是女巫，因为只有跟恶魔打过交道的人才会知道这些字眼。

　　虽然产婆珍斥责金龟蠢得跟土拨鼠一样，又笨拙的如同穿了衣服的驴子，但她还 是让金龟把她扶进房子里，躺在用稻草铺成的床上。

　　“我的腿断了！我的天啊！我的腿断了！”她呻吟着，摸摸自己的脚关节，然后开始教导金龟如何准备让骨头固定的药草，及如何用碎布条包脚。金龟很怕产婆因为受伤无法走路，而不再出去接生，那么，她就不再需要金龟当助手了；实际上，这意味着金龟将代替产婆去参加圣斯 维新节。金龟的心开始雀跃，脸庞亦兴奋起来．尽管产婆咆哮着金龟是如何缺乏大脑，并警告她不许丢掉任何银币或是花太多钱；还 有，她若是买错东西回来，就要让她好看。

　　圣斯 维新节的早晨，炙热的阳光晒干了稻草，使村民们都快乐起来。他们微笑地看着金龟出发到高柏格林去。金龟身上带着四枚银币及一块面包，怀着一颗喜悦的心踏上旅途。

　　这次到高柏格林去，金龟选择村子北边的路，顺着河流经过水车，从史蒂芬的农舍转东走，穿越大修道院栽满紫罗兰的蓝色花海，在伯克罕巴利转向北，然后一直往前走，尽头便是圣斯 维新节的市集了。

　　金龟因为过度兴奋，旅途上没有吃什么东西，她将所有的食物都分给了一路上跟在她背后的山羊。到达市集时，她觉得头昏眼花，这也许是因为在阳光下饥饿太久，也可能是因为整个市场沸腾欢乐的气氛，不过，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她穿越旗海飘扬的摊位，发现每个摊位都卖着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例如铜制茶壶、红宝石、珍珠及不知名动物的长牙，还 有一些从远方大陆运来的姜和肉桂、由康瓦尔郡运来的锡器，林肯郡出产的亮绿色羊毛布匹等等。她觉得那些编织品很好玩；对算命师很好奇；为唱歌的歌手欢呼；为赛马者喝彩。她嗅到了烤肉和热面包的香味，也闻到了猪肉派令人垂涎的味道，但她的胃肠却因兴奋而颤抖，况且她觉得只要闻到气味就满足了。

　　接近中午时，金龟好奇地在市集里东看西看，午后接近傍晚时分，她才记起来到市集的真正原因。她在买豆蔻和胡椒以前，免费闻了所有的香料；并赶在绞刑者贩售完清洗杀人凶手的水之前，飞快地抢购到一瓶；她想起有人告诉过她．在圣丁盖维格教堂前面，那条专门制造杯子的街道尽头，可以买到最便宜的皮水袋，所以她就到那儿去了。

　　那儿的摊位充满着各式各样令人惊奇的生活用品――闪耀的黄铜针、薰衣草、红色缎带、铜制汤匙、青铜刀子、鞋头有着精美刺绣的红色真皮马靴，还 有木头及象牙做成的梳子。除了自己的手指，金龟从没用过任何东西梳理过头发，而且她可能一辈子都会这样，但当她看到其中有一只梳子――两排齿梳之间雕刻着一只沉睡的猫咪，而且看起来像极了她的猫咪――金龟渴望拥有那只梳子。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她仅是握着那只梳子仔细端详，不时嗅嗅木头散发出来的香气，欣赏着上面猫咪的图案，然后她长叹了一口气，将梳子放下，偏过头开始和老板商议水袋的价钱。虽然，也或许因为她是喊价的新手，但年轻娇小的她展现出来的魅力是如此迷人，那位老板对她眨了眨眼，把雕着猫的梳子与水袋一并包起来。他说：“用这把梳子，将你长长的鬈发梳亮，女孩。那么，在夜幕低垂之前，你就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人了。”老板又对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开始招呼别的客人。

　　这把梳子是她的了。金龟屏住呼吸，深怕有人把它要回去。除了她身上的旧衣服和平常吃的大头菜以外，她从来就没拥有过任何东西，现在，她却拥有这把雕刻着猫咪的梳子，而且，老板不仅送她梳子，又对她眨眼，夸赞她不曾注意过的鬈发，这点点滴滴都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

　　金龟背着袋子，开始向村子走去。她在圣丁盖维格教堂前面停了下来，拿出那把梳子梳头发。“鬈发，”她想，“我的头发是打结了？还 是真的鬈发？”金龟贴近马喝水的水槽，从水中的倒影检视自己的头发，“那绝对是鬈发，环绕着那张由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颚所构成的小脸蛋。大鼻子、大耳朵、卷卷的金发，这就是我，我就是长这个样子。”想着想着，她又往水里瞧了瞧。

　　“艾莉丝，喂，艾莉丝，我需要你的帮忙。”一个男人突然拉住金龟的袖子说着。她环顾四周找寻艾莉丝。

　　“艾莉丝，看看这个，上面写什么？”他将一张写有符号的毛皮摊在金龟的眼前。

　　金龟眨着双眼，直视着他：“艾莉丝是谁？”

　　“少开玩笑了，艾莉丝！这些字应该可以显示出我总共赢了多少次赛马，我要你帮我检视一遍，好确定马夫寇柏没有骗我。告诉我，上面写了些什么？”

　　“我不是艾莉丝。”

　　“你当然是艾莉丝，”男人弯下身，仔细凝视她的脸蛋。“等等，”他大叫并朝她吐了一口唾沫，“你不是艾莉丝！你只是长得像艾莉丝。艾莉丝在哪里？”说着，他就跑开了，去找艾莉丝，以确定马夫没在赛马中欺骗他。

　　金龟僵立着。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呀！有人对她眨眼、赞美、送她礼物，现在，又被误认是那位神秘又识字的艾莉丝。难道她看起来像识字的人吗？她再度弯下身去，凝视水中的倒影。“这张脸，”她说，“拥有这张脸的人是能够读书认字的。她有着鬈发，而且在夜晚之前就能找到一个爱人。这个人就是我，金龟。”金龟不是一个名字，一个看起来识字的人，是不能叫做粪金龟的。

　　她皱皱眉头，想了一下，接着脸庞焕发出光芒，仿佛她体内有一把火炬在燃烧。“艾莉丝！”她叹息。艾莉丝听起来是纯洁、友善、聪慧的。一定有人会喜欢名字叫做艾莉丝的人。她再度望着水里那张脸：“那么，我就叫艾莉丝吧！”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这个崭新的艾莉丝将行囊背在肩上，赤脚走在坚实的泥土路上，朝产婆的住处走去。天色转暗、凉 意渐起，可是她根本没有注意，因为她的内心充满着光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