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救了公鸡的命(俄罗斯)

  那是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路上油亮亮的,院子里的积雪已开始融化、变黑,中午太阳一晒,从屋檐上不断地往下滴着雪水。维季卡把滑雪板擦干后藏到了阁楼上,以备来年冬天再用。
  可是,一天晚上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寒流。冷极了,严冬时节也很少这样冷过。第二天早上树木、电线杆和篱笆全都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霜花。太阳也套上了不吉利的日晕。飞到牲口食槽上来找食的麻雀冻得不停地倒换着爪子,像在跳舞一样。
  广播里通知说,由于严寒,学校停止上课,于是维季卡在家里呆了整整一周。
  一天早上,奶奶把公鸡从鸡窝抱到屋里,一路上不停地叹息。原来公鸡那王冠似的鸡冠连同没有羽毛覆盖的面部,全都蒙上了一层白霜。
  “唉,公鸡完了!”奶奶叹息道。
  家里的人全都围在可怜的公鸡跟前,关切地看着它那冻伤的脑袋。
  “把它宰了吧,”父亲最后说,“反正也活不了啦……”
  维季卡听到这话连脊背都凉了。他真舍不得这只公鸡。它多么漂亮,多么勇敢啊!脖子上一圈火红色的毛,灰色的背上布满细碎的白色花斑,毛蓬蓬的尾巴上长着一片片像镰刀那样弯弯的、长长的蓝黑色羽毛。它总是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儿,挺着宽阔的、古铜色的胸脯,像在阅兵似的高高地抬起那弯钩般的利爪,显得那样豪勇,简直像个宫廷卫士。在街上,没有一只公鸡敢接近它。它同别的公鸡斗架时,总是先不慌不忙地朝对方走出两三步,仿佛是在警告对方,要它再考虑考虑,别自找苦吃。如果对方还不赶快往家跑,它就倏地猛扑过去。这时,它脖子上那红铜色的羽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活像一把小伞,脑袋佝得低低的,长长的尾巴在地上拖着,像是披着一件斗篷。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总是赶紧钻进最近的一个门洞里。于是维季卡把手指头往嘴里一塞,冲着那只逃跑的公鸡大声打起口哨来。维季卡的公鸡则很宽厚,它不去追赶对方,只是把脖子弯得像一个问号,“咕一一咯一一咕”
地大声啼叫起来,叫得满街都能听见,仿佛是在警告逃跑的公鸡:“我看你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它早晨报晓的啼声更是响亮!先是从干草棚里传来一阵短促的扑打翅膀的声音。接着啼声骤然响起,并迅速拔到最高的高度。它从不急于把调子降下来,而是一个劲儿地往高拔,仿佛竭力要向邻近所有的公鸡显示自己的报晓艺术。它的声音像铜管乐那样清脆、响亮,维季卡觉得,似乎公鸡的喉管马上就要因绷得太紧而裂开了,啼声马上就会骤然中断了。由于这响亮的啼声,由于紧张地期待着那最高昂的、象征胜利的音节,“咯一一”的结束,维季卡甚至连心都揪紧了。不过,公鸡的啼声并没有骤然中断,而是平稳地降了下来,转到了“咕”这个音节上,又持续了好一阵子,才胜利地完成了“咕——咯一一咕!”这一三音节的啼呜。
  可现在父亲却吩咐把这只公鸡宰了。奶奶将要把它那金光闪闪的羽毛拔下来装进一个小口袋,挂在贮藏室里那串冻浆果的旁边,鸡肉则用来熬汤。
  维季卡心里乱糟糟的,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他飞快地跑进另一间屋,在屋角里蹲了下来。
  父亲和母亲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他和奶奶两个人。他听见奶奶轻轻的脚步声,心里一阵恐惧,以为奶奶就要到院子里去宰公鸡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奶奶并不急于动手,于是维季卡舒了口气,来到厨房小声对奶奶说:
  “奶奶,我说奶奶,你不会把公鸡宰了,对吧?让它再多活几天,好吗?也许……也许它会缓过来的。”
  “瞧你这孩子!”奶奶摸了摸维季卡那剪着短发的头说,“原来你是个菩萨心肠。好吧……那就先不宰它吧!也可能会缓过来。咱们这就给它涂点鹅油。鹅油能治冻伤。”
  维季卡立刻高兴起来,这时公鸡正半睁着眼睛,缩头耸肩地蹲在椅子底下,维季卡跑过去友爱地抚摸着它拱起的脊背说:
  “很疼,是吗?有一次我的鼻子也冻伤过。没什么,疼几天就长好了。
你要挺住,别屈服。要不他们会把你宰了。”
  公鸡的鸡冠和面部在暖和的屋里已渐渐变成蓝紫色,奶奶给它们涂上鹅油,又在地板上撒了些黄米。可公鸡瞧也不瞧黄米一眼。它的脑袋渐渐肿大,渗着一种透明的黄色液体,背询得愈来愈厉害了。
  奶奶抱来一些干草垫在炉膛底下,在草上放了一罐黄米和一罐水,然后把公鸡放进去,掩上了炉门。维季卡又感到不安起来:“他们会宰了它的。
爸爸一回来就完了!”
  父亲很晚才下班回来,看来他已把公鸡的事忘了。第二天早晨也没有提起它。
  当父亲、母亲又去上班的时候,维季卡把炉门推开,小心翼翼地把公鸡从炉膛下拽出来。公鸡的情况仍然不好:脑袋肿得像一个紫红色的小球;眼睛也肿了,目光变得呆滞而冷漠。同昨天一样,一点不吃食。维季卡把水罐放在它面前,把它的嘴喙按到水里。公鸡喝了两口水,歪歪倒倒地走了几步。
  这时外面仍然非常冷。用圆木垒的屋墙冻得咯咯作响,窗户的把手和门上的铁钉帽蒙上了一层冰凉的霜花。维季卡好久没出门了,十分想念自己的小朋友。恰好在这个时候,同班同学科利卡来了。他戴着护耳棉帽,帽子外面还围着毛围巾,围巾的两端十字交叉地搭拉在背上。
  “嘿,真冷!”科利卡笨手笨脚地走进屋里说,“鼻子冻得生疼。眼泪都冻出来了。”
  “我家的公鸡都冻坏了,”维季卡说。
  “公鸡算什么!公鸡是禽鸟,”科利卡一本正经地说,“我家连自来水管都冻裂了。连铁管子都抗不住,公鸡就更不在话下了……”
  奶奶给这两个好朋友端来茶和果子酱。吃完之后,他们又玩了起来:看书,欣赏新集的邮票,玩积木。这些全玩腻了之后,维季卡说:
  “我给你放一张新买的唱片,好吗?”
  “行,放吧……”
  唱片确实不错。是克雷洛大的寓言《蛤蟆和牯牛》。蛤蟆想把自己吹得同枯牛一般大,于是竭尽全力,呱呱地叫着。叫了一会儿,在一声特别用力的叫声之后,留声机卫突然可怕地“哧——”的一声,就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漏了气。科利卡惊恐地看了维季卡一眼;可维季卡却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是留声机坏了,对吗?不,这是蛤蟆把自己的肚皮给吹破了。
它吹呀,鼓呀,‘噗哧——’……有趣吧?”
  “有意思!反面是什么呢?”
  维季卡上紧发条,把唱片翻了个面,让转盘又转动起来。随着一阵音乐声,留声机里播出了另一首著名的克雷洛夫寓言:

  “啊,亲爱的公鸡,
  你唱得多么响亮,多么动听!”

  “你呢,亲爱的布谷鸟,
  声音那样柔和、圆润……”

  公鸡和布谷鸟互相怜爱,互相吹捧。当所有谄媚的言词都用尽之后,两只鸟便唱起歌来。留声机喇叭里一会儿是公鸡那响亮的啼鸣“咕一一咯——咕!”,一会儿是布谷鸟那婉转、温柔的歌声“咕一一咕!”两个朋友互相吹捧得如此带劲,竟把公鸡的嗓子都吹得嘶哑了,突然发出了像猫叫一样的声音。维季卡和科利卡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吹得真卖劲儿!嗓子部吹哑了。可怜的家伙!”科利卡说,“喂,从头再放一遍。”
  从头再放。两只鸟又重新斤始了不可抑止地吹捧竞赛。当公鸡的嗓子眼看就要嘶哑的时候,突然远远地,好像是从地底下一样,传来一声真正的公鸡的叫声。
  维季卡和科利卡互相看了一眼。
  “听见了吗?”维季卡问。
  “听见了……”
  “这是我家那只冻伤的公鸡,它叫起来了!奶奶!”维季卡跳下椅子往屋外跑去。“奶奶……”
  奶奶抱着一抱柴从干草棚里走了出来。
  “奶奶,咱们的公鸡叫起来了!你不信?”
  维季卡说着又跑回屋里,把留声机搬到厨房里,放在地下,并把公鸡从炉膛下拽了出来。奶奶不大相信地瞧着维季卡,不知他搞的是什么名堂。
  “不信你听!”维季卡一边给留声机上发条一边说。
  起初公鸡偏着脑袋,用浮肿的眼睛怀疑地眼视着留声机闪闪发光的转动着的圆盘。但当留声机里响起第一声公鸡的叫声时,它突然警惕地把脖子一伸,发出了那种表示疑问的叫声“咯,咯,咯?”那意思通常是:“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了吗?它叫起来了!”维季卡兴高采烈地说。
  说话间布谷鸟已经啼过,又轮到公鸡叫了。当公鸡刚刚发出那声特别响亮的“咕——咯——咕!”时,维季卡的公鸡猛地把胸脯一挺,迎着留声机走出了那表示警告的两步。瞧这只斗鸡!脑袋和眼睛都肿了,还不能容忍藏在这个匣子里的“敌人”在它面前放肆。
  它走出两步之后,便把脑袋一佝,并竖起颈毛,怒气冲冲地用嘴喙啄了啄地板。
  这时,只要留声机里再响起一声鸡叫,它大概就会向留声机飞扑过去,用翅膀扇,用钩爪抓。不过,这一情况没有发生。因为留声机里的公鸡恰好在这时把嗓子唱哑了,变了调,活像一只快咽气的猫在哀鸣。
  正准备投入战斗的公鸡站住了,微微昂起头,又发出一声连续的“咯,咯,咯”,仿佛在问:“你这是怎么啦,小兄弟,哑啦?嘿,你呀!……”
然后把胸脯高高地一挺一一仿佛连脚跟也踮了起来,并把翅膀一扇一一扇得地上的黄米满处飞,突然“咕——咯——咕”地大声啼叫起来,差点把两个孩子的耳朵震聋。留声机里面的什么金属玩意儿也给震得了铃作响。结束了这声胜利的啼鸣之后,公鸡得意洋洋地走到一边去,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竟悠然地啄起撒在地板上的黄米来。
  维季卡高兴极了。他颇为自豪地瞧了瞧自己那长着金黄色羽毛的朋友,愉快的嚷道:
  “你这个鬼东西,到底缓过来了!”
  打这以后,他坚信谁也不会宰他的公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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