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木屿

  19 木屿

  我已完全弄不清楚今天是何月何日。

  哦,天哪!邦皮的原名竟然是尤里西斯 ①。家里每个人都称他邦皮,但显然有些朋友仍叫他的本名。我真无法想象,尤里西斯 ?

  注释:(尤里西斯 (Ulysses),希腊神话中英雄人物奥德赛(Odyssesus)的拉丁文名。他因故在海外漂泊二十年后才回到家乡与妻子团聚。)

  我们还 在大马南岛,有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再度启航,渴望见到邦皮,尤里西斯 !但另一方面,我似乎被这座岛和这里的生活催眠了,忘记时间的流逝,忘了自己来自何方,将前往何地。

  昨天,我和科迪遇见一位又瘦又高的小姐,她牵着一只牧羊犬,邀我们到她隐蔽在树林里的小木屋。这间房子极小,只有一个房间,没水也没电。

  “我自己建的。”她说。

  “所有的东西吗?”我问道,“你是说你自己挖地基,你自己钉东西――你怎么办到的?包括屋顶吗?还 有窗户呢?”

  “别急别急,”她说,“不要一口气提这么多问题。”

  我希望成为像她一样的女人。我可以想象我在那间小屋里独居,只有一只狗相伴。白天,我会去捕虾或挖蚌。

  “你不觉得寂寞吗?”我问道。

  “寂寞?哈!寂寞?当然不会!我有狗做伴,要是我想看看人,就散步到下面的港口。如果我真的想好好静一静,就到木屿去。”

  她告诉我们,从海豹湾乘小艇到木屿大约二十分钟。“岛上所剩无几的房子都废弃了,”她说,“现在只有几个隐士和鬼――”

  “鬼?”科迪说,“你是说真的鬼?”他似乎被引发了兴趣。

  “唔,”她说,“什么是‘真的鬼’?”

  她说其中一个鬼是老人,穿着黑雨衣、戴着黑帽四处游荡;还 有一个女鬼,带着小婴儿飘哇飘,一路唱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歌。

  “他们为什么在那里?”我问道。

  “什么意思?”那个女人说。

  “我是说,那些鬼为什么在那个地方,而不是在这里?”

  “哦,亲爱的,你的问题可真多!”她说道。但我看得出来她正在思考我的问题,她侧着头,轻轻点了点。最后她说:“那些鬼是回到他们生前居住的地方,或许他们遗忘了什么东西在那里。”

  我喜欢这个说法,鬼会回家探视他们遗忘的事物。

  今天,我和科迪搭着小艇去寻找鬼和隐士。雾浓得像黑烟,我们才离开断壁残垣四百英尺,陆地就已经被吞没了。我们带了一些急救物品:罗盘、手电筒、三罐汽水和一袋糖果。但在木屿上岸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喝掉汽水、吃光糖果了。

  木屿上没有马路,废弃的房屋之间只有几条小路相通。我们发现一间教堂,里面打扫得很干净,一尘不染,祭坛上还 摆着新鲜的野花和蜡烛。

  “也许是那些鬼来打扫的。”科迪说。

  我跪下为邦皮、爸妈、船上的亲人和我们的跨海之旅默默祈祷。

  科迪说:“你为什么祷告?”我告诉了他,他也跟着跪下,闭上眼睛,我想他也在为某人祈祷。

  我们走进一间空屋,科迪发现一条粗糙破损的串珠项链。

  “给你,”科迪殷勤地将那条松弛的串线和散落的串珠递给我,“也许你可以重新串好。”

  他将串珠交到我手上时,珠子上还 留有余温,我觉得屋子里似乎还 有其他人,也许是鬼。我想要知道他们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这是他们人生旅程最后仅存的东西吗7

  我们继续往前走,希望能遇见鬼或隐士,结果却只见到两个男人在教堂外的小路对面盖房子。其中一人叫住我们:‘你们的衣服在这种天气很难干吧?”

  “哦?”科迪说,“什么意思?”

  “你们的船哪,”他说,“港口外面――你们的衣服全晾在救生索上。雾太浓了,衣服很难干,对吧?”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们的船、我们的衣服?”科迪问道。

  他们大笑:“这里陌生人不多,不是吗?”

  科迪认为他们多管闲事,但是我很高兴他们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我们不是隐形人。

  我和科迪走到木屿深处,满地的青苔、枯落的叶子和腐朽的树木。就像行走在雪地上,我们双脚陷入松软潮湿的地面,还 不时踩进泥水里。

  这里一片宁静祥和。广阔的天空,没有电线、电话线、霓虹街灯;耳中只有鸟鸣,没有车声、五雷轰顶般的割草机声。我开始想象自己在这座小屿独居。我可以整修一间废屋,和狗相伴,也许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也会陆续回来,一个个填满他们的屋子,再度让屋子里充满欢声笑语。

  日落前不久,我们离开木屿。雾更浓了,从船头向外看,只能见到二十英尺远,我担心我们回不了大马南岛,突然感到特别惊恐,像被雾勒住了喉咙。

  “深呼吸!”科迪说,“别担心――我有罗盘!指挥官罗盘来伺候您 彼臀医换蛔弧!澳慊埃依粗嘎罚彼担跋蜃笞恍唬皇悄潜撸愕挠冶撸业淖蟊摺茫弊撸旎纫坏愣闫耍茫蛴易坏愣唬愕淖蟊撸业挠冶摺

  我只见到雾、雾、雾,雾把海洋缩小了,让人觉得仿佛置身在一个只有雾霭和海水的小球体上。

  “放心,没事,我们走对路了,”科迪说,“向前划!”

  我越划越用力,越划越快,我怕我们消失在浓雾中。向前划,向前划,冲破浓雾,最后科迪终于大喊:“啊呵,堡垒!”

  我们到了,回到断垣残壁的入口,平安无事。科迪的脑子里总算还 是装了一些东西。

  我们到达码头边时,阿莫舅舅、布赖恩和斯 图舅舅在一个渔夫的船上,正准备出发找我们。

  “你们两头蠢猪到底滚到什么鬼地方去了?”阿莫舅舅责备道。

  “去木屿,我们说过啦。”科迪说。

  “这位先生说他人在那里,但是他并没见到你们。对不对?”

  那位先生点了点头:“嗯,是啊。我在那里待了一整天,并没见到你们的人影。”

  “我们就在那里,”科迪说,“我们去探险。”

  显然渔夫告诉阿莫舅舅,大马南岛和木屿之间有流速四海里的潮流,他取出了海图,指出我们可能漂往下游的芬迪湾,又冷又饿,甚至被大货轮撞死。

  “哦,可是我们回来啦,”科迪说,“我们没迷路,我们没漂走,也没有又冷又饿,更没被大货轮撞死。”

  “但是你们可能早就没命了。”阿莫舅舅说。

  “可是我们没事啊。”科迪说。

  我现在回想起来不禁胆战心惊。我们险些葬身海里,万一流进芬迪湾,万一万一万一…

  我先前怎么完全没考虑到这些问题呢?也许是因为我不知道那里有流速四海里的潮流,也许是因为我不知道可能发生意外。我弄不清究竟哪个更好?应该事前知道可能发生意外而担忧?或是完全不知情,尽兴玩乐?

  这些疑问在我的脑子里翻腾,弄得我心烦意乱。我不想继续绕着这些问题打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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