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又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 3

　　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关门，怕他们一旦发现我，这样的情形就消失不见了。我就站在门口看着。走廊里有一股股清凉的风经过我的腿和脚，向客厅里轻轻吹过去，向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吹过去，把他们吹得很舒服。

　　在我的脚边，有妈妈白色的皮凉鞋和爸爸的黑凉鞋排在一起，凉鞋里留着妈妈的脚印和爸爸的脚印。我多么喜欢这样的两双鞋子紧紧地排在上起啊，清凉清凉的风，也轻轻地吹过了它们，像一块最薄最轻的绸子。

　　在我的一生中，好像从来没有好好地注意过我的家，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一个家，连吹到我家的风，都是美好的。

　　那，我心里说，上帝、观音菩萨、如来佛、阿童木、真主、天主，我请世界上所有的神都来帮帮忙，让我的爸爸妈妈早点和好吧，让他们真正的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吧，像童话里说的那样。

　　但世界上所有的神都并没有来帮我的忙。

　　就在那个宁静的深夜里，我家又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

　　那是一个深夜，我醒过来，想要小便。我就起来到厕所去。四周很安静，明亮的大月亮从窗外照了进来，像太阳光那样亮，只不过，它不是金色的，而是银色的，所以，在它的光芒下面，所有的东西都有黑色的大影子，而且很安静，好像都睡着了，只有月光醒着，在所有的东西上走来走去。龙头上的水滴像最亮的宝石一样发着光。

　　我听到家里的什么地方，有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想要叫喊，可马上就不叫了。

　　我以为是外面马路上有什么东西，就伸头出去看，外面马路上什么也没有。然后我发现对面大楼顶上，黑压压地站满了鸽子，我不知道它们怎么会晚上不睡觉的，它们整整齐齐地站在平平的楼顶平面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们家的窗子。看到我的头伸出来，它们全都惊叫一声，哗地飞了满天。但是它们并不离开，而是囝着我们家的窗子打转，天空里全是它们用力拍打翅膀的声音。

　　我觉得很奇怪。

　　我打开厕所门，马上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从前我也可以在家里闻到，我觉得那是我家特别的气味，可现在闻起来，很新鲜，很强烈，让我想起，我在掉大牙的时候，在嘴里闻到的血的气味，那是血的气味，甜甜的腥气。

　　我路过储藏室的时候，发现那气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钥匙孔里有黄色的灯光亮出来，像一颗大星星。

　　我凑过去看。

　　妈妈在里面，她浑身都是蓝色的，可不那么蓝。

　　她蹲在地上，一手拿着把尖尖的小手术刀，一手紧紧抓着一个绿绿的小生物，那是只小青蛙。它的血正往下滴，－下滴一滴，滴到蓝碗里，妈妈在杀青蛙，那是我最軎欢的小动物，它那么绿，那么灵活。因为我们的生物老师力我们班解剖了青蛙，我后来就没有再理过他。他杀了我的朋友。

　　我想起来，从前我养过小蝌蚪，可它们下长出脚来，总是急急忙忙地逃得不知去向。原来它们知道妈妈会在半夜里杀它们的。

　　我的心发抖得厉害。

　　妈妈手里的小青蛙软软的，它正在死去。

　　妈拿起蓝碗，喝下小青蛙的血。像我喝中药一样，她刚刚喝第一口，就吐了出来，她的身体直抖。可她又接着喝。

　　小青蛙身上那好看的绿色慢慢地发灰，妈妈身上的蓝色慢慢地褪下去了，渐渐地，妈妈的脸白了，眼睛黑了，嘴唇红了，妈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妈妈把小青蛙放到一个画得很好看的盒子里，那是妈妈画的，我认出来了，从小到大，我一直看到妈妈画这样的盒子，在盒子上，她画了许多好看的小天使，还有金色的大星星。那时我还问妈妈要过盒子玩，妈妈不让我动，她说这是给特别的人画的，那种人不得已做了坏事，可想要赎罪，他们才用这样的盒子。

　　原来妈妈就是要用盒子的那个人。

　　妈妈要把盒手盖上的时候，哭了。她伸手进去摸摸小青蛙，对它说：“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