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汉修先生第八章

  第八章

  鲍雷伊的日记(四)

  三月三十一日星期六

  今天早上阳光普照,培瑞跟我去寄给汉修先生的信,然后我们走到树林去看看还有没有蝴蝶。我们只看到三四只,我猜它们多数都飞到北方去过夏天了。我们接着走到“情人角”的小公园里,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观望海湾里来来往往的帆船。起风了,云一直飘过来,我们就起身走回我家。

  一辆没有拖挂任何货柜的大卡车停在我家门前。爸爸!我开始拔腿向前跑,爸爸和“土匪”从驾驶座上跳下来。

  “拜拜,我回去了!”培瑞大喊,我跟他说过很多关于爸爸和“土匪”的事,他也很清楚父母离婚是怎么回事。

  爸爸和我面对面站着,互相看着对方,直到我说:“嘿,爸!最近在高速公路上还有没有看到鞋子?”

  “很多啊!”爸爸微微一笑,跟以前的他不大一样。“什么靴子啦,运动鞋啦,什么样的都有。”

  “土匪”朝我跑过来,快乐地摇着尾巴。它的脖子上围了一条新的红色丝巾。

  “你好吗,小子?”爸爸问,“我把你的狗带回来了。”

  “太谢谢你了。”我抱着“土匪”说。我发现,爸爸的肚子竟然突在皮带上方,而且他不像我记忆中那么高大了。

  “你长大啦!”他说。大人不知道要跟小孩说什么的时候,往往这么说。

  难道爸爸以为他不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长大?“你是怎么找到‘土匪’的?”我问。

  “我每天都用无线对讲机寻找。”他说,“终于有一个人回应我,说他曾经在内华达山脉附近的雪地里捡到一只走失的狗,那只狗一直跟着他。上个星期,我们刚好到了同一地区,就这样见面了。”

  “我真的很高兴你把它找回来了。”我说。我努力寻找话题,就问爸爸:“你为什么没有载货?”我真希望他告诉我他大老远从贝克镇开过来,就只为了把“土匪”带回来给我。

  “我在等沙里那的一个冷冻柜,准备把一车花椰菜运到俄亥俄州去。”

  他接着说,“我想既然离这里不远,就先绕过来看看再走也不迟。”

  原来,爸爸来看我只是因为花椰菜的缘故。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那么渴望见到他,结果竟是一车花椰菜把他带来这里。我太失望了,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候,妈妈开车回来了。她的车停在爸爸的大卡车旁边,显得又小又破旧。

  “嗨,比尔。”她说。

  “嗨,邦妮。”他说。

  我们就这样站着不动,只有“土匪”不停地摇着尾巴。过了一会儿,爸爸说:“你不请我进去吗?”

  “好啊,进来吧。”妈妈说。“土匪”跟在我们后面,穿过两层楼的公寓,来到我们的小房子里,“喝杯咖啡吗?”妈妈问爸爸。

  “好。”爸爸应了一声,环顾着四周,“这就是你们两个住的地方?”然后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只要我们按时付房租,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妈妈淡淡地说。“而且它永远不会被拖走。”妈妈真的很厌恶我们以前住的大篷车屋。

  爸爸看起来很疲惫又很感伤,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妈妈忙着煮咖啡,我给他看我自己做的午餐防盗警报器。他试验了几次,然后说:“我早就知道我有一个聪明的儿子。”

  妈妈弄了关于还没煮好咖啡,我为了不让爸爸觉得无聊,就拿出小作家文集和我写的文章给他看。他看完以后说:“奇怪,每次我运葡萄到酿酒厂,都会想起那一天。真高兴你也记得。”我心里觉得舒服了许多。他盯住我好一会儿,好像希望看到……我不知道是什么。他摸了摸我的头,说:“你比你老爸聪明多啦。”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妈妈总算端来两杯咖啡。她递给爸爸一杯,自己拿着另一杯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他们就那样坐着,两人的目光在杯子的上方交会。我真想大叫:做些什么啊!说些什么啊!不要光傻坐着!

  终于,爸爸开口了,“邦妮,我很想你。”

  我有个预感,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我一定不喜欢听。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离开那里,于是我坐到地板上抱起“土匪”。“土匪”翻个身躺在地板上,要我搔搔它的肚子,好像它从来没离开过我似的。

  “我很遗憾。”妈妈说。我想她的意思是,爸爸的想念让她觉得很遗憾,或者这整件事让她觉得很遗憾。我搞不清楚。

  “你有别人了吗?”爸爸问。

  “没有。”妈妈说。

  “我跑长途的时候常常想起你,”爸爸说,“尤其在晚上。”

  “我也没有忘记你。”妈妈说。

  “邦妮,我们有没有可能……”爸爸开始说。

  “没有。”妈妈轻轻地、悲伤地说,“没有任何可能。”

  “为什么?”爸爸问。

  “因为我有过太多寂寞的白天和夜晚,不知道你在哪里。等你的电话总是等不到,因为你一在卡车休息站玩儿高兴了就忘记打电话回家。”

  妈妈又说:“太多无聊的周末夜晚待在嘈杂的酒馆里,太多没有兑现的承诺。太多太多了。”

  “嗯……”爸爸说着,放下了他的杯子。“这就是我想来弄清楚的。既然这样,我还是走吧。”他连咖啡都没喝完就要走了。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他用力地抱了我一下,在那一瞬间我真想拉住他,永远不让他离开。

  “再见,儿子。”他说,“我会尽量常来看你。”

  “好的,爸。”我说。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不再对他的话抱太大的希望。

  妈妈走到门口,爸爸突然给了她一个拥抱。让我更意外的是,妈妈也抱住了他。然后,他转身跑下阶梯,走到他的卡车那边,回头大喊:“好好儿照顾‘土匪’。”

  我想象爸爸开着卡车拖着四十英尺长,而且装满花椰菜的冷冻货柜,经过内华达山脉和落基山脉,穿越平原和许多地图上标记的地方,一直到俄亥俄州为止。就我个人而言,我很高兴看到加州所有的花椰菜通通都被运到俄亥俄州去,因为我不喜欢吃这种青菜。可是一想到爸爸要独自开车跑那么长的路,我就很难过。他整个白天都会很孤独,除了在驾驶室里的卧铺上睡几个小时和想念着妈妈的时候以外,大半个夜晚也会很寂寞。

  “爸,等一下!”我大叫着冲向他,“爸,你带上‘土匪’,你比我更需要它。”爸爸犹豫了一下。我说:“求求你带它走。我没有使它快乐的秘诀。”

  爸爸听后笑了起来,吹了一声口哨儿,“土匪”立刻跳上车,好像这才是它真正想要的。

  “再见,雷伊。”爸爸边说边发动了车子,然后他探出头来说:“你是个好孩子,雷伊。我为你骄傲,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当他的车子离开时,他喊道:“下次见喽!”这次听起来倒像我记忆中的他。

  我回到屋里,妈妈正喝着咖啡,两眼凝视着前方。我走进我的房间,关上门,坐下来听着加油站传来的砰砰的声音。或许是花椰菜把爸爸带到沙里那,可是他特地多绕了这段路过来,因为他真的很想见到我们。他真的想念我们。我觉得悲伤,同时也感到很欣慰。

  (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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