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

　　他叫唐亮。爸爸、妈妈、姥姥，还有邻居们，都叫他亮亮。同学们见了他，总是老远就喊：“亮——”就是班主任老师，讲起她的这个学生的时候，也不时地“我们的这个亮亮呀”地叫着。

　　唐亮是大连市沙河口区兴文小学五年级学生。他家住的地方还没有进行改造，居民都住在几十年前自己盖的小平房里。唐亮的姥姥住在他家的后院。一天，唐亮对爸爸妈妈说：“姥姥年纪大了，又有病，我去给她做伴吧!”爸爸妈妈高兴地摸着他的头说：“亮亮懂事了，姥姥没白疼你。”

　　唐亮一来，姥姥觉得眼前又有了光亮。每天，当晨曦爬上窗户的时候，亮亮就起来了，掏炉灰，生炉子，给姥姥端饭端菜。吃过早饭，刷碗、扫地，把姥姥吃的各种药一样一样地放在姥姥的手上，看着姥姥咽下去，再把姥姥中午吃的药摆在炕前的柜子上。下午放学回来，烧炕。吃完晚饭，给姥姥洗脸洗脚。做完了作业后，就坐在炕上，同姥姥脸对脸地说话，把一天中遇到的有趣的事儿讲给姥姥听。直到姥姥说：“亮亮呀，睡吧!”他才躺下。天热时，姥姥躺下后，他还要给姥姥扇一会儿扇子，赶赶蚊子。

　　这年，唐亮8岁。

　　现在，唐亮12岁了，他同姥姥在一起生活了4年。姥姥没念过书，不善言谈，唯独提起她的外孙亮亮，就有讲不完的故事说给你听。

　　姥姥有哮喘病。唐亮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治这种病的中药方子，硬要爸爸把药抓来，让姥姥吃吃试试。爸爸照办了。姥姥吃了几副中药后，病真的见好了。

　　夏天，唐亮见姥姥身上长了痱子，就把自己攒的40元钱拿出来，对爸爸说：“您再添一些钱，给姥姥买个电风扇吧!”爸爸又照办了。姥姥的痱子退下去了。

　　姥姥又该洗澡了，可唐亮的妈妈几个星期没有休息。唐亮用自行车把姥姥推到一家浴池，对一位也去洗澡的年轻妇女说：“阿姨，我姥姥年纪大了，妈妈工作忙，没时间领她来洗澡，麻烦您照顾一下，好吗?”年轻妇女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不比自行车高多少的憨直少年，笑着答应了。

　　一阵秋风之后，天上飘起了雪花。唐亮跑了几个商店没有买到姥姥这双小脚能穿的棉鞋。后来他听说姥姥的一个妹妹的儿媳妇在鞋厂工作，就跑去用自己积攒的25元钱给姥姥订做了一双特小号棉鞋。

　　……

　　这些故事固然感人，但是，最令姥姥难忘的是去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唐亮刚放暑假不几天，姥姥的糖尿病就加重了。为了不影响爸爸妈妈的工作，他天天用自行车推着姥姥去医院输液。这年，大连出现了历史上少有的高温天气。每天，唐亮把姥姥推到医院后，浑身上下全是汗水，就像刚被大雨淋过一样。唐亮不怕热，他怕姥姥热。一到医院，就端来一盆凉水，放在姥姥的床下，把毛巾放在水里湿一湿后，敷在姥姥的额头上。敷一会儿，再把毛巾湿一湿。将近3个小时的输液结束后，他把姥姥推回家，浑身上下已像被大雨淋过一样。

　　几天下来，姥姥的心忍受不住了。这天，她躺在炕上不起来——不去医院了。唐亮急了，他把嘴贴在姥姥的耳边，轻声说：“姥姥，不继续输液，病不能好啊!”姥姥不出声。“姥姥，钱都交了，不去，那钱不是白花了吗?”姥姥还是不动弹。唐亮哭了，姥姥最怕见外孙的眼泪，最怕听外孙的哭声。她从炕上爬起来：“别哭，别哭，姥姥去!”唐亮擦了擦眼泪，笑了。

　　唐亮有颗明亮的心，这颗心照亮了姥姥的小屋，也把周围人的心里照得亮堂堂的。平时，唐亮走在街上，看见邻居老人手里提着东西，他准跑过去接过来，送老人回家去。有个南方来的卖豆腐的小伙子，跟唐亮是好朋友，因为唐亮常帮他推豆腐车。唐亮家附近有个废品收购点，经常瓶子满地滚，唐亮看见了，就跑过去一个一个地捡起来，装进袋子里。每年学校招收新生的通知一贴出来，唐亮当天就去告诉邻居们，早去给孩子报名……人们都用微笑来迎接他。谈论他时，脸上也洋溢着微笑。可是，有一位老人，一提起唐亮，却止不住两眼落泪。

　　这位老人叫芦莲芳，是唐亮姥姥的老邻居。她与老伴都是退休工人，都有病。唐亮搬到姥姥那里住以后，每天上学离家后和放学进家前，都要到芦奶奶家看一看。芦奶奶家的水缸没有水了，他提起水桶就到供水点去接水。门窗玻璃脏了，他找来一块抹布就擦。有一次，芦奶奶的一个亲戚送来了一车煤，唐亮和他的几个小伙伴，用了两个下午的时间，一桶一桶地从街上搬到后院去。

　　去年9月的一天，唐亮放学后，像往常一样，先来到芦奶奶家。他一进门，就见芦奶奶躺在炕上小声呻吟着。唐亮走近前去，问道：“奶奶，您又病啦?”“心脏……”显然，老人不愿多说话。唐亮说：“奶奶，我送您去医院吧!”“去过了，得住院。”芦奶奶用微弱的声音回答说。“那就快去住院吧。走，我用车子推您。”唐亮说着，就要过去扶芦奶奶起来。芦奶奶望着唐亮，眼神里充满着感激，但是，她摆了摆手。原来，芦奶奶的工厂是个小单位，效益又不好，眼下拿不出2000元的住院押金钱。

　　唐亮急忙跑回家，对爸爸妈妈说：“我的小霸王学习机不买了。”买小霸王学习机，是爸爸妈妈两年前对唐亮的许诺。现在，钱已经攒够了，爸爸准备星期天就领他去商店抱回来。可是，唐亮突然提出不买了，爸爸妈妈都很诧异。“为什么?”爸爸问。“芦奶奶要住院，没有钱。”唐亮是低着头用很低的声音说这句话的，说完，抬头望了爸爸一眼。爸爸什么都明白了。他马上凑了2000元钱，同唐亮一起把芦奶奶送进了医院。

　　芦奶奶住院了，一日三餐，唐亮去送。这次芦奶奶住了4个月医院，唐亮送了360次饭，从没间断过。

　　这天中午，唐亮从学校回到家里，连口气也没来得及喘，就提着妈妈已经做好的饭菜往医院送。当时，芦奶奶正在输液，而且一阵阵精神恍惚。唐亮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说：“奶奶，吃饭了。”没有反应。唐亮又叫了一声：“奶奶，吃饭了。”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唐亮，又把眼睛闭上。唐亮把带去的香肠用小刀切成薄片，用小勺把稀饭和香肠放在一起，一口一口地送到她的嘴里。芦奶奶吃了几口后，就不张嘴了。唐亮站在那儿等着。过了一会儿，再轻轻地唤道：“奶奶，再吃几口吧!”芦奶奶的嘴张开了，他再把小勺送上去。这顿饭，他足足喂了一个多小时。

　　芦奶奶吃完饭，已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唐亮把饭盒和碗筷洗刷得干干净净，又整整齐齐地放进芦奶奶的床头柜里，就要上学去了。同芦奶奶住在一个病房里的一位80多岁的老奶奶，一把把唐亮拉到怀里，流着泪水说：“真是个好孩子啊!就是亲孙子，也做不到你这个样啊!”说着，就把自己的各种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塞给唐亮，并催着说：“孩子，吃，快吃。你饿着肚子，我心痛啊!”唐亮轻轻推开老奶奶的双手，笑着说了声：“奶奶，我不饿!”就走了。

　　有一次，唐亮放学后，来到医院看望芦奶奶。一进屋，见芦奶奶双眼闭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鼻翼不停地翕动着。他叫了几声，也不答应。唐亮害怕了，在病房里大喊了起来：“大夫，大夫，我奶奶不行啦!”大夫进来了。唐亮双手抱着大夫，哭着哀求说：“叔叔，求求您，快救救我奶奶!医疗费俺有，要多少俺给多少!”奶奶被推进了抢救室。

　　唐亮急忙跑出医院，去找爸爸。到了工厂，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爸爸说：“快——奶奶快不行了——在抢救——”爸爸放下手里的活，就往医院里赶。这一夜，唐亮的爸爸妈妈，在抢救室里一夜没合眼，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芦莲芳老人的身边。

　　在我去芦莲芳家采访时，正赶上她又一次住院刚出院。我一提起唐亮，老人就哭了起来。她一边抽泣一边说：“我三次住院，亮亮天天去照看我……这次我犯病，正赶上期末考试。我真不想治了，我不忍心折腾孩子啊!可是，亮亮又把我送进了医院……”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其实，还需要芦奶奶说什么呢?唐亮，这个从思想到行为都闪着亮光的孩子，给人们带来了多少思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