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角色错位

　　戴安无动于衷。她面无表情，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戴小竹一巴掌拍在戴安的背上：“别老窝着胸！”

　　戴安挺直了背，微微隆起的、圆圆的**在打着褶皱的衣服里若隐若现。

　　“戴安，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该戴胸罩了。”

　　戴安明白戴小竹话里的意思。几个月前，她来了月经，来了月经的女孩子就不是小姑娘了。去年暑假，她的胸部还像男孩一样平坦，今年暑假，胸前便隆起两个像小圆面包一样的东西。这样的身体变化，给戴安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变化。她不安、恐惧、焦躁。

　　在这之前，她是喜欢和男孩子在一起的，因为她个子高，还习惯把手随意地搭在哪个男生的肩上。自从那一天开始，她跟男生在一起，在心理上便有了异样的感觉。当戴小竹知道她来了月经，激动得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戴安，记住这一天：你的心情，你的感觉。记住它的美好。”可是，戴安记忆中的这一天，她的心情糟糕极了，她的感觉矛盾极了。这一天在戴安的记忆里，一点都不美好。

　　最要命的是痛经。每个月一次，戴安的肚子痛如刀绞，从小到大，戴安几乎没有受过疾病的痛苦，最多也就是发过几次烧，打过几次青霉素。这每月必须经历的痛，都在警示戴安是个女孩子。

　　虽然女婴一出生，就注定要扮演的是女性角色，但戴安却因为是非婚生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这样的命运使她的女性角色产生了变异。

　　戴安的母亲戴小荷是个特别柔弱的女人，戴安的父亲是她的大学同学。在他出国的那一天，他正式向戴小荷提出分手，因为他出国是为了继承一笔遗产，他不可能再回国，而戴小荷又不可能跟他出国，因为她有一个年迈的妈妈和一个年幼的妹妹需要她照顾。其实就在那一天，戴小荷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怀着戴安，本来她是要告诉他的。

　　肝肠寸断的戴小荷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不告诉他怀了他的孩子，但她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这个孩子是他的，她是那么爱他。

　　几个月后，戴小荷生下一个女婴，就是戴安。因为戴小荷是非婚生的孩子，除非她把戴安送人，否则她保不住自己的公职。戴小荷有个很好的工作，她是一家服装研究所的服装设计师。戴小荷要戴安，不要公职，所以她被服装研究所开除了。

　　戴小荷在大学里学的是服装设计，有一门做旗袍的好手艺。她一边抚养戴安，一边给人做旗袍。

　　戴安一天天长大了，戴小荷给人做旗袍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挣的钱足以让戴安过上优越的生活，还供妹妹戴小竹读了大学，读了研究生。

　　除了戴安的小姨戴小竹外，没人知道戴安的爸爸是谁，连戴安的外婆也不知道。

　　戴安就在这座独门独户的老房子里长大，就在三个女人的宠爱中长大。

　　这个家里没有男人，外公在戴安出生前就去世了，妹妹戴小竹是个单身女人，姐姐戴小荷是个有孩子的单身母亲。

　　戴安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小时候，她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她的爸爸。

　　一遇到戴安的问题，戴小荷就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所以戴安的问题，一般是由小姨戴小竹来回答。

　　“你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戴小竹转动着地球仪，“我们在地球的这一边，你爸爸在地球的那一边。”

　　“那我爸爸长什么样子？”

　　“你爸爸呀，他的个子很高，穿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他的眼睛不大，是单眼皮。他的鼻子很挺，他还有一个优雅的下巴。”

　　“小姨，什么叫‘优雅的下巴’？”

　　戴小竹也不知道什么叫“优雅的下巴”，这只是一种感觉。她看男人，首先看这个男人的下巴，她觉得男人的下巴最能体现男人的性格。

　　其实，戴小竹也没见过戴安的爸爸，她对戴安描述的那番话，全是她想像中的，是她心目中理想男人的形象。

　　这个家里，太需要一个男人来保护她们了。戴安要来做这个家里的男人。

　　她开始是把自己想像成男孩子，渐渐地，她真把自己当男孩子了。

　　她从来不扎辫子，不穿花衣，不穿裙子，不玩洋娃娃，不当着人流眼泪。当然，她也会流眼泪，在想爸爸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