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特拉比西亚的统治者

  第四章 特拉比西亚的统治者

  因为学校在劳工节后的第一个星期二开学,所以这个星期比较短。反正在学校里一天不如一天,因此这也是好事。莱斯 利在午休的时候,继续和男生在一起,而且每天都是她赢。到星期五,就有很多四年级和五年级的男生转移到高低两个场地之间的斜坡上玩山大王去了。由于只剩下几个人,甚至不需要分赛次,减少了很多悬念,跑步再也没有什么乐趣了。这都是莱斯 利的错。

  现在,杰斯 知道自己决不可能是四年级和五年级里最好的短跑运动员了,他惟一的安慰是加里・富尔彻也不是。星期五,他们又比赛了,但当比赛结束、莱斯 利赢了之后,每个人都知道赛跑就此完结了,不过谁也没有说。

  今天是星期五,至少埃德蒙兹小姐会回来。五年级在午休之后才有音乐课。但杰斯 在今天早些时候就已经见过埃德蒙兹小姐了,那是在走廊里,他在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叫住了他,还 让他紧张不安了一阵。她问:“这个暑假你继续画画了吗?”

  “画了,小姐。”

  “我能看看你的画吗,还 是它们是不让看的?”

  杰斯 急促地撩开落在前额上的头发,脸涨得通红,说:“我会给你看的。”

  她笑了,露出美丽、均匀的牙齿,向后甩掉落在肩上的亮泽黑发,说:“太好了!再见。”

  他向她点点头,回了一个微笑。连脚趾头都感到了温暖、激动。

  现在,他坐在教师办公室的地毯上,听着她的声音,那同样的温暖感觉流遍了他的全身。即使是她一般的讲话,也感到是从她的内心洋溢出来的,非常丰富,有优美的旋律。

  埃德蒙兹小姐随手拨弄了一会吉他。然后一面说着话,一面把琴弦上紧到发出她手镯的丁当声,又轻松地弹拨了几下。她还 是穿着往常一样的牛仔裤,,盘腿坐在他们前面,似乎教师都是这样的。她问了几个学生好不好,暑假过得怎么样。他们含含糊糊地回答了。她没有直接问杰斯 ,她的蓝眼睛看了他一眼,使他精神振作起来,跟她正在漫不经心地弹拨的琴弦受到激动一样。

  她注意到了莱斯 利,要她介绍一下,一个女生一本正经地给她做了介绍。然后,她向莱斯 利笑了笑,莱斯 利也回笑了一下――这是自从星期二赛跑她赢以来,杰斯 看到她的第一次微笑。“莱斯 利,你喜欢唱什么歌?”

  “喔,都喜欢。”

  埃德蒙兹小姐弹了几个特别的和音,然后开始用比平常更安谧悠闲的声调唱这首特别的歌:

  我看到一片土地明亮又清净,

  时光就要来临,

  当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你和我,手牵着手……

  人们开始跟着唱,起初,配合她的心情,声音比较轻,但到歌词结束,达到高潮时,声音也高了起来,唱到最后一句“要自由,你和我”时,高得整个学校都能听见。杰斯 被这首歌中纯洁的欢乐所激动,转过了脸,目光和莱斯 利的目光相遇了。他朝她微笑。真见鬼,是怎么回事?没有任何使他不这样想的理由。那么,他究竟怕什么呢?上帝。有时,他的行为就像独特、胆小的吸汁啄木鸟,捉摸不定。他点点头,又笑了笑。她回笑了一下。在这教师办公室里,他感觉到那是他生活中新季节的开始,他慎重地决定要实现这个新季节。

  他不必向莱斯 利宣布:他改变了对她的想法,她已经知道了。在校车上,她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还 朝他挤了挤,在他们的座位上给梅・贝尔让出位置。她谈到了阿灵顿,谈到了她上过的巨大的郊区学校,有华丽的音乐教室,但是没有一个教师像埃德蒙兹小姐那样美丽,或者说没有那么美好。

  “你们有体育馆吗?”

  “有。我想所有学校都有体育馆。反正大多数学校都有。”她叹了口气。“我很想念体育馆。我的体操很好。”

  “我猜想你不喜欢这里的学校。”

  “是。”

  她有一会没有说话。杰斯 肯定她在想以前的学校,他认为那是一所明亮的新学校,有光束照射的体育馆,那体育馆比由几所学校合并成立的公立中学的还 要大。

  “我猜想你在那里有很多朋友。”

  “是的。”

  “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的父母在重新评价他们的价值观念。”

  “唔?”

  “他们认为自己对金钱和成功太着迷了,所以,他们买了那个老农场,要去种田,想想究竟什么东西是重要的。”

  杰斯 张开嘴盯着她看。他知道自己在傻看,但控制不住自己。这是他听到的最荒唐的事情。

  “但是,你成了他们那么做的牺牲品。”

  “是啊。”

  “他们为什么不想想你呢?”

  “我们讨论过,”她耐心地解释说。“我也希望到这里来。”她越过他看着窗外,说,“将来情况会怎么样,你决不能提前知道。”

  校车停下了。莱斯 利牵着梅・贝尔的手,带她下了车。杰斯 跟在后面,心里还 在想着,努力想弄明白,为什么两个成年人和像莱斯 利那么聪明的女孩,要离开郊区的舒适生活,到这种地方来。

  他们看着校车轰隆隆地开走了。

  他最后说:“你知道,现在种田是成功不了的。我爸爸就必须到华盛顿去工作,否则我们的钱就不够花……”

  “钱不是问题。”

  “钱当然是问题。”

  她坚定地说:“我说的不是我们。”

  理解她的意思,他还 真花了点时间。他不知道世界上还 有认为钱不是问题的人。“喔。”他想努力记住,从此以后不和她谈钱的问题。

  但莱斯 利在云雀溪有别的问题,这个问题引起的风波比缺钱造成的麻烦更大。这里出了个电视事件。

  事情是由迈尔斯 太太大声朗读莱斯 利的作文开始的。那篇作文是描写自己的爱好。每个人都必须写一篇描述自己爱好的作文。杰斯 写了自己爱橄榄球。其实,他不喜欢橄榄球。但他脑子聪明,知道如果自己说爱好画画,每个人都会嘲笑他。大多数男生发誓说,他们最喜欢看华盛顿・雷德斯 金斯 主持的电视节目。女生分成了两派。一派不太在乎迈尔斯 太太怎么想,就写喜欢看电视里的娱乐节目。另一派,像万达・凯・穆尔那样的,还 是瞄准得五分,就选择了读好书作为自己的爱好。但迈尔斯 太太没有朗读别人的作文,只读了莱斯 利的。

  迈尔斯 太太对莱斯 利露出了她的“开学第一天微笑”,说:“我朗读这篇作文。有两个原因。一,是写得文句优美。二,它讲了一种不寻常的爱好――对女生来说,是不寻常的。”莱斯 利凝视着她的课桌。成为迈尔斯 太太的宠物,在云雀溪纯粹是一种危险,有凶险的下场。迈尔斯 太太开始读了:“《戴水肺潜水》,作者:莱斯 利・伯克”。

  迈尔斯 太太尖锐的声音把莱斯 利作文的句子切割成了许多滑稽的小词组。但即使如此,莱斯 利词语的魅力还 是把杰斯 吸引到了黑暗的水下,和她在一起。突然,他感到呼吸困难。试想,你到了水下,面罩灌满了水,你不能及时升到水面,怎么办?他觉得透不过气来,出了一身冷汗。他努力压下自己的恐惧。这就是莱斯 利・伯克喜爱的活动。任何一个人,如果不是真正爱好戴水肺潜水,他是编造不出这种爱好的。那就是说,莱斯 利潜了很多次水。下到深了又深的世界,没有空气,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她却不怕。天哪,他自己是那么一个胆小鬼。仅仅是听着迈尔斯 太太读到这种情况,他怎么就浑身发抖了呢?他还 不如乔伊斯 ・安那样的小孩。他的爸爸希望他成为男子汉。现在,他却让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吓破了胆,而她只不过说说水下游览是怎么回事。该死,该死,该死。

  迈尔斯 太太说:“我能肯定,你们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对莱斯 利激动人心的作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深刻的印象。上帝,他都快要被淹死了。

  教室里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拿作文本的声音。“现在我要布置一道家庭作业,”――一阵压低了声音的抱怨声――“我肯定你们会喜欢。”――一阵怀疑的咕噜声――“今天晚上八点钟,在七频道有一个描写著名水下探险家――雅克・库斯 蒂奥的特殊节目。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看。看完以后写一页作文,说说你学到了什么。”

  “一整页吗?”

  “是。”

  “拼写计分吗?”

  “拼写不总是计分的吗,加里?”

  “纸的两面都要写满吗?”

  “一面就够了,万达・凯。但是,如果谁写得多,超过了规定,我给他额外加分。”

  万达・凯拘谨地笑了。你已经能看到在她削尖的脑袋里正在形成十页。

  “迈尔斯 太太。”

  “什么事,莱斯 利。”上帝,如果迈尔斯 太太的笑容这样保持下去,她一定会把脸笑出个裂缝来。

  “如果不能看这个节目怎么办呢?”

  “告诉你的父母,说,这是家庭作业,我肯定他们不会反对。”

  “如果”――莱斯 利说话结结巴巴了,然后,她摇摇头,清了清嗓子,声音比较大了――“如果没有电视机怎么办呢?”

  天哪,莱斯 利,别这么说。你始终可以来看我的电视机呀。但已经太晚,救不了她了。窃窃私语的怀疑声已经聚成了轰轰作响的蔑视声。

  迈尔斯 太太眨了几下眼睛。“那么,那么。”又眨了几下眼睛。你能看得出来,她也在想办法解救莱斯 利。“那么,有这种情况的人,可以写一页描述别的事情的作文。行吗,莱斯 利?”她试图用微笑来驱散教室里突然对莱斯 利产生的喧闹,但没有用。“安静!安静!安静!”她对莱斯 利的微笑突然不祥地变成了阴沉的脸色,使这场暴风雨平静了下来。

  她发下了复印的算术作业题。杰斯 偷偷地看了一眼莱斯 利。她低着头,脸对着数学作业纸,涨得通红,很难看。

  午休时,他在玩山大王,看到莱斯 利被一群由万达・凯带头的女生围着。他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根据莱斯 利向后仰起头的那种自豪神色,可以看出别人正在取笑她。这时,格雷格・威廉斯 抓住了他,在他们摔跤的时候,莱斯 利不见了。其实,这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他却使出了全力把格雷格摔下土丘,然后不是针对任何一个具体的人大喊:“快走。”

  他站在女厕所的对面。几分钟之后,莱斯 利出来了。他看得出她一直在哭。

  “嗨,莱斯 利。”他温柔地叫了她一声。

  “走开!”她突然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快速走去。他一边注意着办公室的门,一边跑过去跟着她。午休的时候,走廊里不会有任何人。他说:“莱斯 利,怎么啦?”

  “你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杰斯 ・阿伦斯 。”

  “是。”他抚摩着她的头发。“如果你闭着嘴,不说话就好了。你始终可以看我的……”

  但她再次转过身,迅速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在他说完这句话赶上她之前,她就进了女厕所,女厕所的门转回来撞到了他的鼻子。他悄悄走出了教学楼。他不能冒被特纳先生抓住的风险,说他在女厕所旁边徘徊,好像他是个某种类型的性变态者或什么别的东西。

  放学后,莱斯 利在他的前面上了校车,一直走到后面长排座位的角上――正好是七年级生的座位。他向她扭头,告诫她到前面来,但她甚至不看他一眼。他看到七年级生来上车了――乳房发达又专横刁蛮的大个子女生,骨瘦如柴又平平庸庸的小眼睛男生。见她坐在他们的领地上,他们会吃了她。他跳起来,跑到后排,抓住莱斯 利的胳膊。“你过来.坐到你平常坐的位置上,莱斯 利。”

  他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也能感到比他大的学生在后面把他向窄走道的头上推。实际上,贾尼丝・埃弗里就在他身后。在所有七年级生里,她是把全部生活都用来吓唬小同学的人,她常把小同学吓得灵魂出窍。“走开,小鬼。”她说。

  虽然他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口,但他还 是尽可能地站住不动。“来吧,莱斯 利,”他说着,转过身,对贾尼丝・埃弗里仔细打量了一遍,从卷紧的金黄色头发,经过绷紧在胸部的短上衣、大屁股牛仔裤,扫视到巨大的帆布胶底运动鞋。看完之后,咽了口唾沫,仰着头,直盯着她怒容满面的脸,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不要摆出这模样,像是整个后面的地方都是你贾尼丝・埃弗里一个人的似的。”

  有个人喊叫着:“节食减肥的人正在等着你呢,贾尼丝!”

  贾尼丝的眼睛里冒火了,恨得要发疯,但她还 是靠了边,让出路来,让杰斯 和莱斯 利在她身边通过,到他们经常坐的位置去了。

  在坐下的时候,莱斯 利往后扫了一眼,然后斜靠过来,说:“她会为了这件事向你报复的,杰斯 。你看,她已经气疯了。”

  杰斯 听出莱斯 利的语气里带着尊重,心里热乎乎的,但他不敢向后看。“让她见鬼去吧,”他说,“你想,我能让她这样的母狗吓倒吗?”

  到下车的时候,他总算把提到嗓子口的心舒舒坦坦地放了回去。在校车开走的时候,甚至还 向后排轻轻挥了挥手。

  莱斯 利越过梅・贝尔的头顶朝杰斯 咧嘴笑了笑。

  他乐滋滋地说:“好,再见。”

  “嘿,你说今天下午我们能做点事吗?”

  梅・贝尔喜出望外地说:“我也去!我也想做点事。”

  杰斯 看看莱斯 利。她的眼神说“不”。杰斯 就说:“这一次不行,梅・贝尔。今天,莱斯 利和我有一件只能由我们两个人做的事。你可以把我的书带回家,告诉妈妈我到伯克家去了,好吗?”

  “你们没有什么事。你们甚至没有计划做什么事。”

  莱斯 利靠过来,弯腰对着梅・贝尔,把手放在小姑娘的瘦肩膀上,说:“梅・贝尔,你喜欢新纸娃娃吗?”

  梅・贝尔的眼睛悄悄向四周看了一下,怀疑地问:“哪一种的?”

  “殖民时代美国的生活。”

  梅・贝尔摇摇头:“我要美国新娘,或者美国小姐。”

  “你可以把这些纸娃娃打扮成新娘啊。它们有很多漂亮的长衣服。”

  “它们有什么毛病吧?”

  “一点也没有,是崭新的。”

  “它们那么好,你怎么会不要呢?”

  “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莱斯 利轻轻地叹了口气――“就不会再玩纸娃娃了。这些纸娃娃是我的姥姥送给我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姥姥就是会忘记你一直在长大。”

  梅・贝尔的姥姥倒是还 活着,住在佐治亚,只是从来也没有送给她什么东西。她问:“你已经把它们撕下来了吗?”

  “没有,真的。但所有的衣服都已经打好切口了,只要一撕就行,不必用剪刀。”

  他们看到她的怀疑减轻了。杰斯 就说:“你去看看这些纸娃娃怎么样,如果合你的胃口,你就把它们拿回家,同时告诉妈妈我在哪儿,好吧?”

  杰斯 和莱斯 利看到梅・贝尔紧紧抓着她的新财宝,飞快地跑上土丘之后,就转身跑过珀金斯 老宅后面的空地,一路跑下,到了那条小溪的干河床,干河床一边是农田,一边是树林。河床岸上长着一棵老沙果树,树上吊着一条粗绳,挂绳索的人早就被人们忘记了。

  他们先后抓住绳索,荡过了溪谷。那是一个秋天,秋高气爽。在荡过去的时候,如果你往上看,就会给你一种飘浮的感觉。杰斯 仰着头,清澈明亮、绚丽多彩的天空使他陶醉。他飘啊,飘啊,像懒洋洋飘动在蓝天的一大团白云。

  莱斯 利叫他:“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吗?”杰斯 与天空一起陶醉,一时想不出需要人间的任何东西。

  “我们需要一个地方,”她说,“只有我们去的地方。非常神秘,我们决不能告诉全世界的任何人。”杰斯 荡了回来,伸脚撑住地,停了下来。莱斯 利放低声音,几乎是耳语般地说:“那可能是一个完全秘密的国家,”又说,“你和我将是那里的统治者。”

  她的话搅动了他的心。他喜欢成为统治者,统治某种东西,即使并不真正存在的东西也行。所以他说:“好,到哪里才能有这样的国家呢?”

  “就在树林里边,谁也不会到那里去搅乱它。”

  树林里有几个部分,杰斯 并不喜欢。比如几乎像水下那么黑暗的地方,他就不喜欢,但他没有说。

  “我知道,”――她开始激动起来了――“那将是一个像纳尼亚那样神秘的国家,进入这个国家的惟一办法就是在这根有法力的绳索上悠过去。”她的眼睛在发光。她抓住绳索,说:“来吧,让我们找一个地方,建造我们的城堡要塞。”

  他们离开小溪的河床,进入树林仅几码,莱斯 利就停了下来。

  她问:“就在这里怎么样?”

  “当然好,”杰斯 很快同意了,因为不需要到树林深处而松了口气。当然,他会把她带到那里去,因为他并不那么胆小,不会介意偶尔到更深入一点的地方,在常年黑沉沉的高大的松树林里做一点探索。不过,作为经常做的事情,作为一个长期活动的处所,这里是他愿意选择的地方――这里,多花狗木和紫荆在栎木和常绿树之间竞相生长,太阳把它金色的光芒穿过树枝温暖地洒到他们的脚上。

  “当然好,”他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句,使劲点点头。下层灌木丛是干枯的,很容易清理掉。地面也几乎是平的。“这是建造房子的好地方。”

  莱斯 利给他们神秘的地方起了个名字,叫“特拉比西亚”,还 把所有关于纳尼亚的书借给了杰斯 ,让他了解,在神秘的王国里,各种事情是怎么进行的――怎样保证动物和树木得到保护,统治者必须怎样行事。这是困难的部分。莱斯 利说话的时候,声音是那么洪亮、威严,你就知道她是可敬的王后。而他的英语水平不高,国王诗歌般的语言会得更少。

  但他能找到建造房子的材料。他们费了不少力气,从小母牛贝西小姐的草地旁边那个废料堆上拉来了木板和其他材料,在树林里他们找到的那块土地上,建造了城堡要塞。莱斯 利在三磅的咖啡罐里,填满了薄脆饼干和水果干,在一磅的罐里,塞满了线和钉子。他们找到了五个空百事可乐瓶子,洗干净后,盛满了水,正如莱斯 利说的,为万一“被包围”做储备。

  他们像《圣经》里的上帝那样,检查了自己做的东西,查明他们做得很好。

  莱斯 利说:“你该画一幅特拉比西亚的图,我们把它挂在城堡里。”

  杰斯 怎样用莱斯 利能理解的方式表示它呢?他是多么渴望伸手抓住令他兴奋得发抖的生活啊,在他试着画的时候,这种生活就不知不觉地通过他的指尖溜走了,在纸上只留下一幅僵化的老调调。于是,他说:“我不能,我就是想不出描写树林的诗意来。”

  她点点头,说:“别着急,你总有一天会的。”

  他相信,因为在这要塞的幽暗光线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他们拥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整个世界,实际上,任何敌人,包括加里・富尔彻、万达・凯・穆尔、贾尼丝・埃弗里、杰斯 自己的恐惧和不足,以及莱斯 利想象的会来袭击特拉比西亚的仇敌,都不能战胜他们。

  他们的城堡建成几天之后,贾尼丝・埃弗里在校车里倒下了,大声嚷嚷,硬说是杰斯 在她经过的时候绊倒了她。她吵得很凶,使校车司机普伦蒂斯 太太只得命令杰斯 下车,他不得不自己走三英里回家。

  在杰斯 终于到达特拉比西亚的时候,莱斯 利正靠紧在屋顶下面一条缝的旁边,试图得到足够的光线读书。书的封面上有一幅画,表现一头虎鲸正在袭击海豚。

  “在干什么呢?”他走进城堡,席地坐在莱斯 利的旁边。

  “读书。我必须做一件事情。这个女人!”她的火气冲了出来。

  “无所谓。我不在乎走那么远。”和贾尼丝・埃弗里可能已决定要做的事情比起来,这一场小小的远足算得上什么呢?

  “杰斯 ,这是做事的原则。你必须理解。你必须制止这样的人,否则,他们就会变成暴君和独裁者。”

  他伸手从她手里抓过有鲸鱼封面的书,假装着研究封面上血淋淋的图画,说:“有好主意了?”

  “什么?”

  “我想你正在考虑制止贾尼丝・埃弗里的主意呢。”

  “没有,傻瓜。我们正在努力拯救鲸鱼,他们快要灭绝了。”

  他把书还 给她,说:“你拯救鲸鱼,枪毙人类,蓿俊

  最后,她笑了。“我想有点像吧。说,你听说过莫比・迪克的故事吗?”

  “那是谁?”

  “呃,曾经有过一头大白鲸,叫莫比・迪克……”莱斯 利开始慢慢地讲一个美妙动听的故事,说的是一头鲸鱼和一个疯狂的船长,船长探下身子,要杀鲸鱼。杰斯 的手指发痒了,要在纸上把这个故事画出来。如果他有适当的颜料,也许能画出来。因为必须有一种方法使鲸鱼在海水深色的背景上闪出白色。

  起初,他们在上学的时候避免互相接触,但到十月份,他们渐渐地不注意了,泄露了他们的友谊。加里・富尔彻,跟布伦达一样,把取笑杰斯 有“女朋友”当做极大的乐趣。这几乎没有使杰斯 有什么烦恼。他认为女朋友就是在操场上追你,努力想抓住你,亲你的人。他不能想象莱斯 利会追一个男孩,就像他不能想象胖得有双下巴的迈尔斯 太太能爬上旗杆一样。加里・富尔彻就是喜欢拿这种事情取乐。

  在学校里,除了午休时间之外,实际上没有任何空闲的时候。现在,既然没有赛跑了,杰斯 和莱斯 利通常就在操场上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着聊天。杰斯 在学校里,除了星期五那迷人的半小时以外,就只有午休时间是他盼望的全部学校生活了。莱斯 利总是能带来有趣的事情,使在学校里漫长的时间变得可以忍受。所说的笑话经常是关于迈尔斯 太太的。有些学生,总是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课桌旁,从不交头接耳、打盹做白日梦或嚼口香糖,而在做着漂亮的作业。莱斯 利就是其中的一个。但她的脑瓜里充满了鬼主意。如果老师能看穿那完美的面具,她一定会惊恐地把她撵走。

  杰斯 在课堂上很难保持认真严肃的表情,只是努力在想着莱斯 利天使般的外表后面进行着什么。有一天,莱斯 利在午休时间给他讲,整个上午,她一直在想象着迈尔斯 太太在南方亚利桑那的一个减肥疗养院里。在莱斯 利的幻想小说里,迈尔斯 太太是那里的几个老饕之一,他们把一些糖果藏在一个怪地方――热水龙头的上面!――很容易被发现,只会让他们在所有胖女士面前公开出丑。那天下午,杰斯 老是有个幻觉,看到迈尔斯 太太只穿了一件粉红色紧身胸衣,在称体重。而又高又瘦的女指挥在说:“你又在骗人了,格西!”迈尔斯 太太快要掉出眼泪了。

  “杰斯 ・阿伦斯 !”老师严厉的声音戳破了他白日梦的梦境。他不敢直视迈尔斯 太太丰满的脸。否则他会捧腹大笑。所以,眼睛只是看着她衣服底边高高低低的线条。

  “是,老师。”他看来必须得到莱斯 利的指点。他走神的时候,迈尔斯 太太总是能抓住他,而似乎从来不怀疑莱斯 利会不集中精力上课。他偷偷朝那边扫了一眼。莱斯 利正在全神贯注地看地理书,或者说,任何不了解她的人都会认为她在专注地看书。

  特拉比西亚在十一月份就冷了。他们不敢在城堡里生火,不过,他们有时在外面生一堆火,蜷缩在火堆旁边。有一阵,莱斯 利能在要塞里放两个睡袋,但在十二月初的前后,她父亲发现这两个睡袋不见了,她只得把它们拿回去。实际上,是杰斯 叫她拿回去的。确切地说,这倒不是因为他怕伯克夫妇。莱斯 利的父母很年轻,一排整齐的白牙,头发很厚――两个人都是这样。莱斯 利叫他们朱迪和比尔,这使杰斯 很不安,听着她这样叫的时候,不安的心情比他原来想的更厉害。其实,莱斯 利怎么叫她的父母跟他没有关系,但他就是不习惯。

  莱斯 利的父母伯克夫妇都是作家。伯克夫人写小说,伯克先生写政治方面的书。据莱斯 利说,伯克夫人比伯克先生更有名。这是真的。看看书架上放着他们写韵书就明白了。伯克夫人在书的封面上署名“朱迪思・汉考克”,初看那书的时候,会使你惊讶,但如果你看看封底,上面有她的照片,看起来还 很年轻,很严肃。伯克先生现在经常上华盛顿,去完成他和别人合写的一本书。但他答应莱斯 利,在圣诞节之后他将留在家里,维修他们的住房,在花园里种花和种草,听音乐,大声读书,只在空闲时间写书。

  看起来,他们不像杰斯 想象的那么富有,甚至他能看得出,他们穿的牛仔裤都不是在纽伯里商店的柜台上买的。伯克家没有电视机,但唱片堆积如山,还 有一架立体声音响,看起来像是从星际旅行车上卸下来的。他们的车虽然不大,满是灰尘,但却是意大利货,看上去也很贵。

  杰斯 去的时候,他们对杰斯 一直很好,但有时候,他们会突然开始议论法国政治,或弦乐四重奏(初听的时候,他以为是在谈一个弦线做的四方盒子),或怎样拯救狼、多花红木、会唱歌的鲸鱼。他听不懂,恐慌得张开了嘴,一直表现得那么傻。

  他带莱斯 利到自己家里来也不自在。乔伊斯 ・安目不转睛地傻看着,食指抠在嘴里,把嘴唇拉得往下咧着,直流口水。布伦达和埃利老是说什么“女朋友”。他的母亲动作局促、古怪,跟因为有什么事不得不上学校里去的时候一样。事后,她会说莱斯 利穿的衣服“褴褛”。莱斯 利一直穿裤子,甚至上学穿的也是裤子。她的头发“比男孩子的还 短”。她的父母“可能比嬉皮士还 嬉皮士”。梅・贝尔总是使劲挤在他和莱斯 利之间,叫她出去,她就生闷气。他的父亲只见过莱斯 利几次,对她点点头表示打招呼了。但他的母亲却说,她断定:他是为他惟一的儿子不干别的,只和女孩玩而发愁了,他们两人都担心结果将会怎么样。

  杰斯 并不担心自己“结果会怎么样”。在他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现每天早上起身之后有个盼头,盼望着一些事情。莱斯 利不只是他的朋友,她还 是他的另一面,使自己更加兴奋的一面――领他到特拉比西亚,到更远的所有各种世界。

  特拉比西亚是他们的秘密,是好事,杰斯 怎么能向外人说呢?只要走下土丘,向树林走去,就会有一股暖流悄悄地流遍他的全身。越走近小溪干涸的河床和挂着绳索的沙果树,就越能感到他的心在跳。他抓住绳头,怀着强烈的激动,悠向对岸,轻轻地落地站稳,在那神秘的地方,他变得更高大,更强壮,更聪明。

  莱斯 利最喜欢的地方,除了城堡要塞之外,就是那片小松林。那里树顶上枝叶茂密,遮住了阳光。在这阴暗的地方,低层灌木不能生长,草也不能生长,所以地上铺了一层金色的松针,跟地毯一样。

  “我过去认为这个地方会闹鬼,”杰斯 向莱斯 利承认,第一天下午,他是鼓起了勇气才把她带到那里的。

  “喔,但是,这,”她说,“但是,你不用怕。不会有邪恶的东西来作怪的。”

  “你怎么知道?”

  “你只能感觉到它。听。”

  起初,他只感到一片寂静。这是以前一直使他害怕的寂静。但这一次,它像是埃德蒙兹小姐唱完歌以后的那一刻寂静,像琴声慢慢降低到静止之后的那一刻寂静。莱斯 利是对的。他们站在那里,静止不动,不愿意让脚下干燥的松针发出唰唰的声音来打破这一段短暂的宁静。远处,从他们以前的世界传来了向南奔跑的鹅叫声。

  莱斯 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这不是一般的地方,即使是特拉比西亚的统治者,也只能在最悲痛或最欢乐的时刻才到这里来。我们必须尽力保持它的神圣,不要打搅了这里的神,打搅了就不好了。”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两人回到小溪的堤岸上,共享了庄严的一餐,吃的是薄脆饼干和水果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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