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罗莎莉

  31 罗莎莉

  来到海上已经一个星期了,还 没人被谋杀或被丢出船外。

  这几天没什么风,雾和云阻挡了我们亲近太阳、月亮和星星的机会。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思念它们。我原本以为来到海洋中,我会伫立在这甲板上,凝望着天空最深处,悠然神往,但事实上每天睁开眼,几乎只看见灰蒙蒙的迷雾。

  少了阳光,什么东西都不容易干,我们的衣服老是湿答答的。每个人都在背包里藏了一些干T恤,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只有耐不住湿气时才挖一件出来。啊,干衣服,多美妙的气味!

  这些日子以来,不断有动物访客,最令我惊讶的是,我竟会如此地渴望看见它们――我的朋友!昨天一只浑身湿透的小小燕八哥停在驾驶舱,看起来楚楚可怜。我把科迪从舱里叫上来。“嘿,来呀,小鸟儿,”他说着轻拍它有蹼的脚,抚摩它的嘴,“你的嘴怎么受伤了?你打哪儿来的?你怎么会搞得这么湿呢?”

  科迪合起手帮它取暖,用衬衫帮它擦干羽毛。“可爱的小不点儿。”科迪说。因此我们给它取名叫小不点儿。

  等我在下次值班醒来时,小不点儿已经走下甲板,进入到海图桌边的小橱柜。阿莫舅舅正坐在那里画它,他教我如何画出羽毛参差不齐的线条。小不点儿在小橱柜待了好几个小时,仿佛挺乐于当模特儿。

  另一只酷似小不点儿的鸟在船后跟了一整夜。我们猜测它可能是小不点儿的同伴,但那只鸟怎么也不肯落下,而小不点儿似乎也毫不在意。

  科迪想将小不点儿放进衬衫,帮它取暖,那个举动似乎吓坏了它。它开始急拍翅膀,惊慌地飞上救生索,然后以不优雅的姿态再度飞起,在船上缓缓回旋,随后便越过层层叠叠的浪潮。

  “拜拜,小不点儿。”科迪呼喊着。

  我合不得它走。想到它在辽阔的海上无依无靠,不禁难过起来。

  “你好蠢,”布赖恩说着模仿科迪,“噢,小不点儿!噢,小不点儿!”布赖恩在空中挥动手臂,仿佛向天堂传送讯息,“我们是迷失心灵的海上难民。”

  科迪上上下下瞧着布赖恩。“事实不正是如此吗?”他说。

  昨天我们还 看见鲸鱼。小领航鲸看起来极像海豚,只不过领航鲸是圆头,而海豚有着长鼻子。

  “鲸鱼,啊哈!”科迪大喊。

  我们趴在甲板上欣赏鲸鱼。鲸鱼离船不远,但只游在船尾,不像海豚和我们那么亲近。隔了一会儿,我们已分辨出其中三头鲸鱼――并肩游着的是母亲和孩子,另一头身躯庞大的鲸鱼正游向右舷。

  我被这三头鲸鱼给催眠了。我相信那头游开的大鲸是父亲,它兜着圈子四处巡逻,护卫它的妻小。那头小鲸鱼几乎一直游在母亲身边,撒娇似的频频向它擦撞,但是有时小鲸鱼又会擅自改变方向,非常笨拙,露出一副憨憨的样子,然后又游回母亲身边擦撞着它。我的心被它们的一举一动所牵引,我希望它们永不离散。不管哪一头鲸不在我的视线内,都会让我焦虑不已。

  多克舅舅也加入我们。“啊,美得无与伦比!”他说。多克舅舅在看鲸鱼时说了一个他所认识的女人的故事。她名叫罗莎莉,非常热爱鲸鱼。她看遍了所有与鲸鱼有关的报道和电影,墙上挂满鲸鱼图片,收集了各式各样的鲸鱼标本和小雕像。

  “但她从未见过活生生的真鲸鱼,”多克舅舅说,“从不曾亲眼见过。有一天我租了一艘船载她出海,我们整天寻找鲸鱼,她也整天祈祷鲸鱼能出现。真是美丽的一天。”

  “你们看见鲸鱼了吗?”我问道。

  “那天没有。”

  “你们后来又出海了吗?”

  “是的。那时我已经身无分文,所以我把一副最好的鱼竿卖给船东,我们又出了一次海。我们整天寻找鲸鱼――”

  “她也整天祈祷鲸鱼出现――”

  “没错,”多克舅舅说,“然后――来了――正当我们回过头望向海岸――来了――噢,真是壮观!一头珍珠般的灰鲸缓缓从水面升起,而罗莎莉――噢,罗莎莉!她的嘴张成一个大圆形,眼睛又大又亮,我们看着那美丽的鲸鱼轻轻巧巧地滑过水面,然后转眼间就消失在海中了。”

  多克舅舅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

  “罗莎莉呢?”我说,“她后来怎么样了?”

  多克舅舅站起身轻拂裤管,似乎想抹去往日的记忆:“哦,她嫁给别人了。”

  科迪随着站起身来,张开手臂朝着大海喊道:“罗莎莉!噢,罗莎莉!”

  多克舅舅展开笑容也跟着喊:“罗莎莉!噢,罗莎莉!”

  然后多克舅舅摇着头慢慢走远,消失在甲板下。

  布赖恩饶富兴趣地看我全神贯注地欣赏鲸鱼。“鲸鱼之女,苏菲。”他说。

  “你不觉得它们很有意思吗?”我问他,“你不觉得它们很神奇吗?”

  “不。”他说。

  “你不觉得它们比书和海图有趣吗?”我问他。

  “不。”他重复着这句话,但是他走上前来,站在我身边,当小鲸向母亲擦撞时,我看见他露出一丝笑容,可是,不一会儿,他似乎很难为情地又走回海图那儿去了。

  今天来了更多海豚,它们在船头的浪潮间玩耍。其中一只高高跳跃出水面,就在船头正前方,似乎在说:“看我的!哗――”

  我被一对母子深深吸引,它们肩并着肩,形影不离。

  “那只小海豚好像它母亲的翻版,”布赖恩说,“虽然小一点儿,可是完全继承了母亲的优雅和速度――”

  “布赖恩,”我说,“你开始对这些动物感兴趣了?”

  “瞧,”他说,“它好像在教它孩子玩耍。”过一会他又说:“你想它们为何会如此信任我们?”

  我也有同感,它们本能地信任我们,而且老实说,我有种想哭的冲动。眼前的情景应该会引我发笑的,它们似乎在邀请我们加入,跟它们一起玩耍。它们在水里自得其乐:嬉戏、徘徊、滑行、跳跃、翻滚。我不懂自己为何想哭。它们在那一边的海中,而我在这一边的船上。无忧无虑的它们,想和我们做朋友,但我只能高踞在甲板上,身重如铅。

  阿莫舅舅拿出素描板,迅速灵巧地画下海豚在空中飞腾的姿态。他说:“这让人想起小时候,天真无邪、活力充沛。它们让人想起其实你也可以像它们一样,无牵无挂,不必像现在这样活着。”他突然抬头瞥了我和科迪及布赖恩一眼,似乎没料到我们就在他身边,然后又低头在画上添了几笔。我听见他喃喃地说:“嗯,感触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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