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儿与鸟

　　可笑的问题

　　那个上午，房间里静悄悄的，父亲一早就坐到桌子旁边，不知在写着什么，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小缝，他的小女儿悄悄地跑了进来。

　　小女孩说：“爸爸，爸爸，妈妈出去了，我一个人好寂寞。我可不可以在你的房间里玩一下啊？”

　　父亲说：“可以，只是不要弄出声音，自己坐到窗户前看书去吧。不要打扰我。”

　　于是小姑娘拿了把椅子放到窗户前，爬了上去，看起了她最喜欢的图画书。这本书已经不知道被她翻了多少遍，边缘都被磨得很旧了，那画面更是早就熟悉得不行了。

　　这里，我们从敞开的窗户向远方望，可以看到远处树林边的河岸上，鸟儿起起落落。

　　书不知不觉被掉落在地板上，小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窗台，看了好一会儿。

　　“我看到小鸟儿了。”小女孩用快乐的声音小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鸟？”父亲继续写着，头也没抬地问，“什么样的小鸟啊？”

　　“就是普通的小鸟啊，很小的。”小姑娘用细小的声音回答着。

　　“哪里来的普通的小鸟啊，没有的。”父亲继续漫不经心地说。

　　“有的，那边那些就是。”小姑娘继续认真地坚持。

　　“什么颜色的？”

　　“什么颜色？就是鸟的颜色嘛，有点灰色，又有点发白。一只蹲在河里的石头上，还有另外一只在岸上跑着。爸爸，你看，它还在鞠躬呢，蹲在石头上的那只还会摇着尾巴回答它，你看，多好玩啊！”

　　“我在这里看不见啊，告诉爸爸，另外一只是什么颜色啊？”父亲试图向窗外看了看，但没有看到。

　　“像沙子那样的颜色，脖子上还打着领结。”

　　“沙子的颜色？还打着领结？而且还会鞠躬的？哦，那是鸻（ｈéｎｇ）鸟，石头上摇尾巴的那个叫鹡鸰鸟。每一种鸟都有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啊！”小姑娘娇声答道，“那个从森林里飞出来的是喜鹊，这会儿正在地上跳呢。你看那尾巴多长啊？爸爸，你说它的尾巴为什么这么长呢？”

　　“什么——为什么？”父亲有点不解，“亲爱的，你在问什么呢？”

　　“爸爸，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鸻鸟鞠躬，鹡鸰就会摇尾巴？难道它们这是在打招呼吗？”

　　“哈哈，小傻瓜，鸟儿是不需要打招呼的！”

　　“喏，那边水面上，还有一些鸟，白色的大鸟在飞！那又是什么鸟？”

　　“是海鸥。”父亲看了一眼回答。

　　“它们还会从水底钓鱼出来，可是为什么它们是白色的呢？”小姑娘继续问。

　　“多么可笑的问题啊！”小女儿的问题太多了，爸爸有点不耐烦起来，“我都和你说过了，不要打扰我。可是你一直在和我说话。走吧，去别的屋子玩你的玩具去吧。”

　　听到父亲这么说，女儿撅起小嘴巴难过地哭了起来，但还是听话地走开了。

　　门被小女儿轻轻地关上了，父亲突然若有所思地放下手里的笔，看看窗外，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天晚上，当小女儿照常跑过来，亲吻他，并对他道晚安的时候，他对女儿说：“我亲爱的宝贝儿，请你原谅我早上对你说的话，你问的那些问题一点都不可笑。我仔细想过了，现在爸爸可以给你讲三个故事来回答你的问题。”

　　“快讲啊，快讲啊！”小女儿高兴起来。

　　她灵活地坐到了父亲的膝盖上，亲昵地搂紧父亲的脖子，听起了故事……

　　为什么喜鹊有这样的尾巴

　　父亲说：“亲爱的，下面就是爸爸的第一个故事——

　　有这么一只小鸟——你可能要问我，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啊——也许什么样的鸟也不是，反正鸟就是鸟。它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单独的名称——鸟。

　　你一定不知道它住在哪里，因为它就在人的头脑里。有一次，人张开了嘴巴，想打个大大的哈欠。它扑愣一下就飞了出来。它看到外面的世界真美好啊，那时候正值春天，外面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抬头看看，天空又是多么广阔——蔚蓝蔚蓝的。在这蔚蓝的天空上，太阳公公微笑着，天空中还飘着几朵雪白雪白的云彩。再俯瞰地，下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茂密森林，如果能居住在那里一定很舒服。而森林旁边就是一条小河，奔腾的河水在上面看起来就像镜子一样发出闪闪的银光，小河两岸是浓密的树荫，岸边的沙滩也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好家伙，’小鸟想，‘外面的世界多么美丽啊！多么令人愉快啊！’

　　它看到苍蝇蚊子在它周围飞着，于是扇动起翅膀把这些讨厌的小生物赶走了。它的翅膀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那种，不长也不短，不圆也不尖。依它现在的能力，它只能用扇动翅膀来驱赶苍蝇和蚊子，想要捉住它们是不可能的。

　　突然间一个雨燕箭一般地飞了过来，只见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顷刻间把所有的苍蝇和蚊子都捉到了。

　　‘你看！’雨燕对它说道，‘只有这样飞才能抓住这些苍蝇和蚊子。这回你也就知道，你需要一对什么样的翅膀了吧。’

　　小鸟看了看雨燕，发现它的翅膀长长的，放下翅膀的时候，下面的尾巴就看不到了，同时又是窄窄的、尖尖的，如果把两扇翅膀交叉起来，真像一个弯曲的剪刀啊，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小鸟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饿了，于是决定还是先飞到森林里，去给自己找点什么吃的吧。它飞进了森林，这片森林真是茂密极了，它的翅膀很快就被树枝刮到了，交错纵横的树枝，使得小鸟寸步难行，就连扭转尾巴来调节方向都来不及躲避，因为它的尾巴是那样的普普通通，不长也不短，不尖也不圆，不宽也不窄。

　　这时，一只喜鹊灵巧地穿梭在森林里，看到它这个样子，冲它叫唤道：‘难道你这样的尾巴也能在森林里飞行吗？看看我吧，你就知道你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尾巴了。’

　　于是喜鹊抬起了自己的尾巴，它的尾巴竟然比它整个身体还长。

　　喜鹊又接着说：‘如果你的翅膀稍短一点，再圆一点，而尾巴再加长一点，长尾巴可以作为你飞行的指示标，这样你在茂密的森林里怎么飞翔都没有问题了。’

　　听了喜鹊的话，它猛力地抖了一下自己不长不短的尾巴，可是没有用，尾巴还是那个尾巴。

　　‘好吧！’鸟儿想，‘看来森林不适合我，也许我应该飞到小河那边去，在那里给自己找找好运气吧。’

　　于是，它向河边飞去。

　　宝贝，第一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那么，对于你的问题，为什么喜鹊的尾巴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想我已经给你答案了。”

　　鸻鸟给谁鞠躬，鹡鸰为什么摆尾巴

　　“下面是第二个故事。”父亲说。

　　“还是那只鸟，它很快就飞到了河边的断崖上，在那里，它看到：鸻鸟不仅在沙子上跳，还像冲浪一样，在波浪上奔跑，它跑一会儿就要停下来一次，每次一停下来就马上开始鞠躬，然后跑，停下来还是鞠躬。

　　而石头上坐着一只纤细的鹡鸰，一直在摆动自己的尾巴，不停地摆动着。

　　鸟儿当然很奇怪：‘它这是在向谁鞠躬呢，难道是在向我鞠躬吗？’

　　突然，只听刺的一声，一只鹰隼在它上空闪电一样地飞了过去，瞬间又消失了。

　　鸻鸟和鹡鸰一起对鸟儿喊：‘你可真够幸运的啊，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如果刚才你动一动，哪怕只是一点，那只鹰隼就会发现你，到那时候，你连叫唤一声都来不及，就会被它锋利的爪子抓走，连皮带骨头吞进去。’

　　鸟儿吃了一惊：‘为什么呢，如果我不小心动了一下，它怎么就能看见我呢？’

　　‘小傻瓜，那是因为你待在陆地上啊，你看，你的周围都是一动不动的石头，一片寂静，如果你乱动，只要稍微动一动，就很容易被想伤害你的猛禽看见，可不就没命了嘛！’

　　鸟儿不解了：‘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要不停地鞠躬呢？而它为什么又要不停地摆尾巴呢？’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终生生活在波浪中，波浪是在不停摇动的，波浪摇动我们就跟着摇动。这对我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周围的一切都在运动，都在摇摆，我们只有跟着一起动，一起摇摆，才不会马上被发现啊。’

　　好吧，好吧，第二个故事也结束了，那么你一定已经知道了鸻鸟为什么鞠躬，而鹡鸰为什么爱摆尾巴，答案就在故事里，你发现了吗？”

　　为什么海鸥是白色的

　　“还是故事里的那只鸟，经过了上面的挫折，现在它有点伤心了，它想：‘看来，我在天空里不能生活，在森林里不能生活，在河水上也不能生活。因为我不会像其他鸟儿一样把自己隐藏起来，可是我该怎么办，到底谁来保护我啊？’

　　这时，它看到水面上有一只海鸥正自由自在地时而飞翔，时而潜泳。突然，海鸥把头潜进了水里，翅膀却仍然在后背上摆动着，头钻进水里只停留了一小会儿，又立刻抬了起来，嘴里叼着一条活生生的鱼，飞回了天空。

　　这时，从四面八方又飞来好多白色的海鸥，开始在小河的上空盘旋。也和那只海鸥一样，起起落落，每次落下又起来的时候，总能从水里叼出条鱼来。

　　‘这可真是太好了！’小鸟想，‘不如，我去找海鸥吧，问问它，怎样才能像它一样，吃得饱，而且不会受到丁点儿的伤害。看起来海鸥不仅身材较大，还强劲有力呢，在鹰隼来袭的时候，它们也许能保护我的。’

　　于是它就向白色的海鸥飞过去：‘海鸥，海鸥，请把我吸收进你们的集体里吧。’

　　白海鸥们看了看这只小鸟，摇摇头说道：‘可是你并不适合我们这个群体啊。你这样小小的嘴巴怎么能用它来捕鱼呢？你看，我们海鸥的嘴巴，个个都是结实、坚硬的。而你的嘴巴，不软不硬、不尖不盾——太普通了。’

　　小鸟说：‘没什么啊，我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来捕鱼啊。’

　　‘而且你浑身的毛都是灰溜溜的。’白海鸥们接着说，‘可能连你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颜色。可你看我们，每一只都是纯白纯白的。’

　　小鸟又问：‘那你们为什么都是纯白纯白的啊？’

　　‘这你就不懂啦，其他颜色对我们来说是不行的，’白海鸥们说，‘首先，白颜色使鱼儿不能从水里面看到我们来袭，不然我们还怎么准确、快速地逮到它们呢？

　　水里的鱼儿们在水底往上看的时候，它们看到的一定是白色的天空，就是小河上方的这片天空。而天上的白云就是白色的，我们也是白色的，和天空融为一体，那么它们就只能看到白色的天空，看不到白色的我们了。

　　更重要的是，抓捕鱼儿的时候，我们可以团结一致，大家集体出来捕鱼。作为向导的海鸥飞到四面八方去寻找鱼儿，它们会仔细观察鱼的动向。鱼呢？它们也是成群结队地在水下游泳。目光锐利的向导们，看着它们一个个地游过去，但是眼睛是绝对会紧紧盯着它们，一条也不放过。等到看准了，那只海鸥就会率先扇扇翅膀钻到水里，一下子把水里的鱼给叼上来，并且不忘招呼我们一起过去。于是，一大群海鸥就会一起游到那里开始集体捕鱼。

　　我们从远处，只需要用眼睛一瞟，就可以看到向导海鸥有没有发现鱼群，我们所有的成员之间也都能互相看得很清楚，那正是因为我们都是白色的，无论在水里还是在岸上都是很显眼的。而你呢？这种灰溜溜的颜色，如果正巧碰上阴天，我们就更没法看到你了，你太不惹人注意了，在岸上飞行我们看不到，在森林里飞行我们看不到，在天空里我们也看不到你。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在眼光锐利的鹰隼的眼皮子底下待着，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那是因为它没注意到你。可是，对于我们海鸥来说，看不到的就是不存在的。’

　　小鸟听了：‘不可能，我怎么不存在呢？’

　　‘可你确实是不存在啊！’白海鸥们齐声回答它说，‘你浑身上下都很普通。适合你的地方在太阳底下是没有的。你到水里去照照你自己好了。’

　　于是，小鸟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此时，静静的河水就像镜子一样。在这面镜子里它清楚地看到，白色的海鸥在盘旋，鸻鸟在鞠躬，鹡鸰在摆着尾巴，喜鹊也飞过来落到了灌木丛上，雨燕轻快的身影在空中像一道闪电一样一闪而过，唯独没有看到它自己——小鸟。

　　海鸥们说：‘你还是飞走吧，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吧！’

　　失望的小鸟也没有办法了，只好按照原路返回去，看见它的主人已经躺下睡着了，嘴巴大张着，于是小鸟就顺着原路钻回了人的脑袋里。

　　人把它整个吞了下去，‘哎呀’一声醒了过来。他惊奇得说：‘啊，我做的这个梦还真有意思啊！我梦见了一只鸟。’

　　到这里第三个故事也结束了，亲爱的乖女儿，我想，你的第三个问题——为什么海鸥是白色的？你应该也找到满意的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