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得越远就越渺小

  橘子不是水果,橘子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其实,说橘子是一个女孩,在你那里大概是需要一点讨价还价的。因为橘子已经36岁了,不是虚岁,是周岁。在更多人的心目中,这个年纪当属百分之二百以上的中年。不过,橘子既然一直说自己是个女孩,那就女孩好了。光天化日之下,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判橘子一个什么罪不是?

  有关橘子的故事是可以说上三篇五章的,我现在要讲的是橘子和李二强的那段。

  现在回想起来,橘子第一次见到李二强,是在上个月的第一个周六。那个周六的天气不阴不晴,完全不是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而临到傍晚的时候,天空还飘起了小雨。这让橘子有些犹豫,拿不准还要不要去那家咖啡屋,就是位于桥旗路中段的那个名叫第八感觉的咖啡屋。你知道的,已经有差不多有两个半月了,每个周六的晚饭过后,橘子都要去这家咖啡屋坐坐,点上一杯雀巢或者拿铁,抿一小口,最多抿两小口,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将杯子捧在手中。

  让橘子有些惊喜的是,当她吃过晚饭的时候,天空虽然仍旧阴沉着,但雨却停了。连锅碗也没有刷,橘子就急忙下楼。

  从橘子家到第八感觉咖啡屋,至多也就800米的样子,犯不上叫出租车的。再说,步行是锻炼身体最好的方式。橘子出了小区大门,抬头一看,天阴得更加厉害了,雨则摆出一副债主的神情,随时都能不请自来。橘子就猛地加快了脚步,紧接着她的右脚就踢到了一个砖头或者石块一类的东西。

  由于惯性,橘子前冲了三四步,勉强没有趴在地上,而她的200度近视镜却掉在了地上。还好,因为要下雨的缘故,这会儿路上行人很少,没人注意橘子现场直播的这一幕。

  橘子急忙捡起眼镜,一看,右镜片摔出了一道裂纹。

  橘子的心里就有了一股怒气。她想去眼镜店换镜片,可这个时候,眼镜店应该全都关门了。橘子就把眼镜挂在胸口,接着往前走。平时戴惯了眼镜,也没觉得怎么舒坦,可这冷不丁不戴,还真是有些别扭,走起路来总觉得深一脚浅一脚的。橘子就不得不低着头,眯着眼睛,仔细看着脚下的路面。

  橘子拐上桥旗路,快要来到第八感觉咖啡屋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下来了。橘子又往前走了没几步,猛然看到一个男人张着双臂迎面向她走来。橘子就放慢了脚步,心想是不是碰见流氓了啊?这个男人的脚步却明显加快了,仍旧张着双臂,似乎是要上前搂抱橘子。

  橘子可谓临危不乱,想起对付流氓的首选方法就是击打他的裆部。说时迟那时快,橘子抬腿就是一脚,只听喀拉拉一阵响声。

  橘子愣住了,男人也愣住了。

  但男人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他说,没关系,没关系,哦,没吓到你吧?

  橘子这会儿也明白是自己眼神不好,没看到这个男人怀中抱了一块透明的玻璃,就以为这个男人是流氓,结果她把玻璃踢碎了。

  橘子说,我,我。

  男人就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好玩,真好玩,抱块玻璃回家,怎么就这么难呢?说完就又哈哈大笑。

  橘子本来是要向男人道歉的,可男人的笑让她猛然觉得有气。她就说,有什么好笑了?大不了我包你玻璃就是了。我们女孩子想要获得快乐,不是增加财富,而是降低欲望。

  男人慌忙收敛了笑,张了张嘴巴,但没说出什么话来。

  橘子叹了口气,说,有什么办法呢,不做无聊之事,难度有生之涯啊。

  男人说,哦,没关系,没关系。那个,那个,我,我先走了,再见。

  橘子说,喂喂,你别走,玻璃。

  男人回身对橘子摆了摆手,就快步走掉了。

  飞得越远就越渺小(2)

  这个差点被橘子错当成流氓的男人,就是李二强。当然,这个时候,橘子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李二强走掉之后,橘子就径直来到了第八感觉咖啡屋。坐在东南角的那个座位,捧着一杯拿铁,橘子就想,我踢碎了他的玻璃,他没让我包赔,还问我吓没吓到,看来这人还是有道德底线的呢。

  这杯拿铁凉透的时候,橘子想看看这会儿是几点了。可她把手伸进衣兜,却没有拿到手机。橘子一下子也想不起手机是落在家里了,还是刚才在路上差点跌倒时手机丢掉了。

  咖啡屋只剩下橘子一个顾客了,橘子就打算回家。可这个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雨势倒是称不上凌厉,但把人浇成落汤鸡还是绰绰有余的。橘子来到咖啡店门口一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门外没有出租车。还好,这家咖啡屋全天24小时营业,橘子就重又坐回到刚才的座位,又点了杯雀巢。橘子的心里就有一点空落落的,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像一帧呆板的剪纸。

  趁这个机会,我想介绍一下橘子来这家咖啡店的原因。

  我在前面说过了,橘子是在大约两个半月以前开始来的这家咖啡店。也正是比这稍早一些的时候,橘子离婚了。橘子是涧河晨报社的资料管理员,工作挺清闲的。有一天,橘子提前下班回到家,看到丈夫跟另外一个女人以净重的方式叠在了一起。橘子离婚的原因,就是这样通俗。

  但看似高贵的是,橘子当时没有哭闹,更没有抄过菜刀什么的家伙事,而是仔细打量了那个女人。女人给橘子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反问句:这不是我小时候烧过的煤泥球吗?女人给橘子的最终印象是一个陈述句:这是我小时候烧过的煤泥球。这个女人的黑和胖,也就显而易见了。

  橘子的丈夫当时慌乱得不成样子,先是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后来就将两只手合在一起揉来搓去,最后就扑通一声给橘子跪下了。橘子说,你们忙你们的,我先走一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之后橘子就转身走了,还为丈夫和煤泥球轻轻带上了房门。

  来到楼下,橘子就弯下腰来呕吐不止。丈夫能跟这么样个女人鬼混,这就已经冲破橘子的承受底线了。不过,如果丈夫能表现得从容一点,别跪下,橘子觉得自己也许还不会彻底瞧不起他。离婚!一定要离婚!橘子连一秒钟都等不得了。

  丈夫是有过错的一方,橘子和丈夫结婚多年也没有要孩子,再加上橘子单位的记者跟全市的法院都熟,法官判决起来就沉稳又从容,都有行云流水的架势了。前夫不是愿意亮出净重吗,好,满足你的要求,你就净身出户好了。

  前夫再次给橘子跪下了,眼泪伙同鼻涕涂了他满脸。

  橘子扔给他一包面巾纸,又叹了口气。她说,你不要这样。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是原创,可悲的是很多人渐渐都成了盗版。

  离婚后的一个周末,橘子偶然路过第八感觉咖啡屋,信步走进来,就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灯光柔和,音乐低回,咖啡的浓香氤氲着,在这样的氛围中,摊开一本《读者》或者《意林》之类的杂志闲读,碰见让自己眼前一亮的的格言警句,就一五一十地誊写在散发着玫瑰花香的日记本上,在橘子看来,这样的日子就有了感人的色泽和光晕,真是人生一大境界啊。

  而这会儿,窗外的雨仍旧没有停下脚歇歇的意思,橘子就从背包中拿出一本杂志。以往橘子都是将杂志摊开在桌面上,可现在,眼镜片摔出了裂纹,不能戴了,橘子就把书端在胸前,又将头很深地埋了下去。

  橘子正看得入神,眼睛的余光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来到了她的座位旁。橘子懒得抬头,就继续看杂志,可这个人却用手指轻轻连敲了三下桌面,发出的声响不是当当当,而是噔噔噔。

  橘子很不耐烦地一抬头,就笑了。

  没错,来到她座位旁边的这人,正是李二强。

  飞得越远就越渺小(3)

  李二强左手拿着一听哈尔滨啤酒,左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小公文包。他微笑着说,嘿,真巧啊。橘子说,是啊,机遇是给有心理准备的人准备的。

  李二强又笑了,说,你的话,总是挺,挺有哲理的。

  橘子说,谢谢。你坐,你快坐下。

  李二强就把公文包和啤酒都放在餐桌上,坐下,又喊过服务员,点了腰果、薯条和鱼片,还有一盘果拼,此外又点了两听啤酒。

  橘子想要付账,算是为踢碎玻璃道歉。

  李二强说,你瞧不起我怎么的?

  橘子一下子没想出恰当的警句,就说,不是的,怎么会呢,我只不过是。

  李二强打断了她的话语,他说,那好,那你也别让我瞧不起你。

  橘子说,嗯。上天决定了谁会是你的亲戚,好在在选择朋友方面,上天还是给你留下了余地的。李二强打开一听啤酒,推给橘子,说,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喝酒,来,少喝一点吧。

  橘子说,谢谢。

  李二强喝了一口啤酒,说,我叫二强,我姓李。

  橘子说,真好,我最羡慕有哥哥的人了。

  李二强又大笑起来。他说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他的名字是他妈妈给取的。他妈说他叫二强,别人就一定会以为他有个哥哥叫大强,说不准还会以为他有个弟弟叫三强,这样一来,别人就不敢欺负他了。

  听过这个典故,橘子也忍不住笑了。

  直到这个时候,橘子才算真的看清了李二强。李二强应该是30岁刚刚出头的样子,短短的头发,蛮精神的,特别是笑的时候,牙齿整齐而洁白,整个人看上去就很是干净和清爽。

  李二强说,我能不能也知道你的名字?你别为难,不方便说就算了。

  橘子说,随便问人家女孩子的年龄和名字都不够绅士啊。我,你叫我二姐好了。

  李二强笑了,说,也成,我跟你差不多,羡慕有姐姐的人。

  李二强接下来说,最近这段日子,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一直挺压抑的,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二姐,你说人活着,是不是真挺不容易的?

  橘子说,是呀,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幸好有差距,不然,谁还稀罕理想呢?

  李二强点头,说,嗯。要不,要不你听我唠叨唠叨?

  橘子说,好啊,雨还没停,人不留客天留客呢。李二强说,你看,你让我说,我一下子还不知道从那说起了,唉。

  橘子说,没关系,你随意讲好了,想从哪讲就从哪讲。

  李二强说,也好。我先说说我太爷,不是我爸爸的爷爷,是我爸爸的爷爷的最小那个弟弟。从我爸爸这辈往上数,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但我这个太爷,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加入国民党还乡团了,1949年去了台湾。托这老人家的福,我爷爷大半辈子、我爸爸小半辈子都没能抬起头来。真的,我要是撒半句谎,我出门就让蚂蚁踩死,一想起我这个太爷,我们全家人都恨得牙根痒。

  橘子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上天决定了谁会是你的亲戚。

  李二强说,二姐你先听我说。我这个太爷,他去台湾之后,我们家人跟他就再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去年春节,我太爷的儿子,我得管他叫中爷,来我们家了。我们这才知道,我太爷当初去台湾后,又去了美国,好像是发了一点洋财,我这个中爷就是我太爷跟一个美国女人生的。我这个中爷告诉我们他爸爸早就去世了,他爸爸告诉他千万不能忘了中国,所以才给他取名叫中。

  李二强讲到这儿的时候,放下啤酒,拿出一包香烟来,说,我想抽支烟,你不介意吧二姐?

  橘子说,你抽你的。

  点着香烟,吸了一口,李二强说,中爷来我们家,给了我们家一万块钱,是美元,合咱们人民币也就六万多一点。你瞅把我爸高兴得,就跟从来没见过钱似的,一个劲地点头哈腰,一口一个老叔,叫得我直恶心。不瞒你说,我爸那副样子,我怎么看怎么像我小时候看的电影里面的汉奸。

  李二强正要接着往下讲,他的手机来了电话。他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他边说边站起身,往门口走。

  走的过程中,李二强按了接通键。橘子听到他大声说,什么?怎么弄的?好,我马上到,马上。

  橘子不知道是谁给李二强打来的电话,也不知道这人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但她从李二强的语气当中,能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急事。果然,李二强说完那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接着撒腿就往咖啡屋外跑。跑到门口的时候,他一定是想起了橘子,就回过身来,说,对不起,今天先到这,对不起。之后就冲了出去。

  橘子说,唉!唉!你的包!

  橘子边说边拿起李二强的公文包,追出门外,雨没了踪影,李二强也没了踪影。

  飞得越远就越渺小(4)

  橘子再一次见到李二强,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李二强,是在上个周六,地点仍然是第八感觉咖啡屋。

  我们知道,上次在这家咖啡屋见面时,李二强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去了。这让橘子好生为难。

  橘子不知道该怎么把李二强的公文包还给他。橘子当时想,也许过一会儿李二强就会回来,这样,他就能把包拿回去了。可是,橘子一直等到午夜11点,李二强也没有赶回来。橘子实在困得顶不住了,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服务员,她说,我走以后,要是刚才那位先生回来,麻烦你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他,谢谢你。服务员说,好的。橘子走出咖啡屋后又立即返了回来,因为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也许不是落在家里,而是丢在了路上,她就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也留给了服务员。

  拿着李二强的公文包,橘子叫了辆出租车,回到了家里。

  橘子先是找手机,手机原来是落在床头了。橘子就长出了一口气。

  橘子本来很困,可真的躺在了床上,橘子却睡不着了。她想她和李二强的相识,真就是充满了巧合。首先是她要去咖啡屋时天要下雨,要是没有雨,她就不会疾走;她不疾走,眼镜就不会摔坏了;眼镜不摔坏,她就不会踢碎他的玻璃。而她来到咖啡屋后,就下雨了;要是不下雨,她就回家了;她要是回家了,她和李二强就不会再次相遇;而没有再次相遇,李二强就不会给她讲他太爷。真是一环套一环,真是丝丝入扣呢。

  橘子接下来想,他给我讲他太爷,是什么意思呢?听他的语气,他好像很生他爸爸的气,为什么呢?人家给了你一万美元,你难道还要把人家打骂出门吗?没有这个道理啊。还有,是谁给他打来的电话呢?他匆匆忙忙地走掉,看来真是有急事,会是什么急事呢?

  这样想着想着,橘子的睡意又回来了,她就躺下,关了台灯。迷迷糊糊当中,她一翻身,右手碰到了一个有些凉的东西,她随手一摸,觉出是李二强的公文包。橘子把公文包放在床头,之后就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又睡不着了。

  橘子重又打开台灯,拿过一本杂志,翻开,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接下来,橘子心中就有些恼火。有什么可睡不着的?不就是偶然认识了一个男人吗?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就是个流氓?现在骗子满大街都是,谁知道他说的那些鬼话那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浪漫是一件美丽的晚礼服,但女孩子不能一天到晚都穿着它。橘子小声嘟哝了这个警句之后,就关了台灯,重又躺下。橘子一边打哈欠一边伸懒腰。可她的懒腰只伸了一半,就被迫中断了。因为她的手将床头上的一个什么东西碰到了地上,啪的一声。

  橘子只好再将台灯打开,看到是李二强的公文包掉在了地上。天知道是怎么搞的,公文包竟然自己打开了,一叠浅粉色的纸张,羞答答地露出了一个角。

  橘子下床,捡起公文包一看,这叠浅粉色的纸张,竟然是一叠百元人民币。橘子数了一遍,没数准是105张还是106张。

  橘子的困意彻底没了踪影。她突然有一点后悔了,后悔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家里的座机号码都留给了咖啡屋的服务员,否则的话,这一万零几百块钱,就是她自己的了。

  叹了口气之后,橘子翻看了一遍李二强的公文包,除了这一万零几百块钱,还有一些橘子看不懂的票据。而在公文包的夹层中,有一张4寸照片。橘子一看照片,就感觉脑子里轰隆一声,眼前一片漆黑。

  照片上的女人,怎么会是橘子!

  飞得越远就越渺小(5)

  照片上的女人当然不是橘子。

  但这个女人跟橘子长得的确很像。要不是这个女人看上去年纪小一些,眼睛更大一点,右嘴角还有一颗浅褐色的痦子,橘子差点就会以为她是自己呢。

  这一夜,橘子是彻底失眠了。换了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也会睡不着的。

  橘子先是虚构了一个爱情故事。她觉得照片上的这个长得跟她很像的女人,是李二强的妻子。他妻子不在人世了,是死于车祸或者血癌,这让李二强肝肠寸断,就一直将妻子的照片随身携带。昨晚这个偶然的机会,李二强认识了橘子。李二强一定是爱上了橘子,所以才会跟踪橘子来到咖啡屋。至于李二强没有讲完的故事,这是无关紧要的,他不过是找个话题来接近橘子罢了。至于接电话后撇下公文包匆匆离去,也不过是他追求橘子的方法而已,目的一是表明自己不是穷人,二是考验橘子会不会只是一个贪财的小人。

  这样想着想着,橘子就笑了,而李二强的模样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心如果没了栖息的地方,女孩子无论到了哪里都是在流浪。橘子小声嘟哝了这个警句,之后她就想,姐弟恋?听上去有些浪漫哦。

  但橘子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爱情故事。她觉得爱情是绝对不会这么不讲身价,这么轻易就来到的。你以为你是去菜市场买白菜啊,花个块八角钱,就能捧回来一大棵?跟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丈夫都能背叛自己,一个偶然认识的男人就会跟你坐在摇椅上一起慢慢变老?就是骗鬼,你也得讲究一点技术含量吧?

  橘子接下来的想法让她有些冷汗涔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一个阴谋当中。这个自称李二强的男人,鬼才知道他到底叫不叫这个名字。也许他就是一个流氓或者骗子,他这105或者106张钞票是假钞也说不定呢。这样想着,橘子就又一次查看了李二强的这叠钞票,是不是真币橘子拿不准,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假钞。

  橘子就想,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有什么必要加害于我呢?就是真的想要加害于我,他也没必要这样精心策划啊。天啊!会不会是前夫的阴谋诡计啊?离婚时我什么财产都没给他,他一定是恨死我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天就亮了。橘子决定了,无论如何也得把包还给李二强。先不想这些票据和照片是否重要,就说这一万零几百块钱吧,说不准是李二强的全部家当呢,他可别因为这笔钱丢了而出什么意外啊。

  橘子就简单洗漱了一下,连早饭也没有吃,拿着李二强的公文包,连跑带颠地去了第八感觉咖啡屋。

  橘子来到咖啡屋门前时,昨晚那个服务员正在往外走,看来是下班了。

  橘子急忙问她昨晚李二强回来没有,服务员说没有。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橘子知道这个服务员一直是上夜班。橘子就请求这个服务员帮忙,一旦李二强再来咖啡屋,一定要把她的手机号码给李二强,因为李二强的包在她手里,包中的很多票据都很重要。

  服务员说,好的,我一定帮你做到。你说的这位先生,也算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在我印象中,他每个星期都会来我们这里一两次。

  橘子说,那就多拜托你了。

  之后,橘子给这个服务员叫了辆出租车,替她付了车费。

  服务员跟橘子挥手再见的时候,橘子在心里对自己说,疲惫有时也是一种享受,它让我们女孩无暇空虚。

  可能是觉得这个警句有些灰色,橘子就又出声地补充了一个:时间是一张网,你撒在哪里,你的收获就在哪里。

  再之后,橘子就去了眼镜店,换了镜片。

  飞得越远就越渺小(6)

  你一定想象得到,这个周日的晚上,橘子又去了第八感觉咖啡屋。可你不一定想得到,接下来十几天的每一个晚上,橘子都去了这家咖啡屋。但每一次,服务员都告诉她李二强没来。

  当然了,这期间,李二强也一直没有拨打橘子的手机。橘子每天下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座机有没有未接来电。有一天,果然有个未接来电,橘子以为是李二强打来的,就急忙回拨。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橘子说,您好!

  女人的口气相当不耐烦,谁呀?你谁呀?有啥事你痛快说,我手机是双向收费的,你快点。橘子想,这个女人会不会是李二强的妻子呢?女人听到别的女人给自己的丈夫打电话,通常都是不耐烦的。这样想着,橘子就带着小心说,我家的电话上有这个未接来电,我是回拨的。

  女人说,是吗?可能是我打错了。

  女人就挂断了电话。

  再一天的晚上,座机又有一个未接来电。橘子回拨,但提示语一直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不要挂机。橘子想,也许这次真是李二强。橘子还在心里暗暗祈祷,他那一万零几百块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可千万别因为这笔钱着急上火。橘子就再次按了重拨键。电话终于通了,却是前夫接的电话。原来,前夫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前夫小心翼翼地说,橘子,这个星期天,我,我结婚,有空,你有空的话,就过来吧。

  橘子倒抽一口凉气,说,祝贺你。就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橘子就哭了。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没出息,可那毕竟是曾经跟自己相亲相爱的人啊,橘子感受到了实打实的疼痛。

  这期间,橘子还请她的同事,一个姓刘的编辑帮忙,在《涧河晨报》上登了一个小稿子。稿子的核心内容其实就是寻人启事,但刘编辑将橘子与李二强的相识过程写得芳香四溢而又稍稍有点隐晦,字里行间水汪汪地渗透出橘子大公无私这么一层意思来。

  但不管橘子怎么样努力,李二强就是一直没跟她取得联系。橘子的心理就有了些许动摇,她真的拿不准,要是接下来她和张二强仍旧联系不上,她会不会真的把这笔钱占为己有。我在前面说过,橘子是涧河晨报社的资料管理员,但事实上,橘子只是报社的聘任员工,每个月的工资只有800元。你知道的,现如今,800元的月薪,差不多也就是勉强维持生活而已,日子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橘子连个人们常说的过河钱都没有的。

  由于频繁前去第八感觉咖啡屋,橘子跟服务员就很熟了,知道她叫小红。

  小红说,橘子姐,你是不是爱上那位先生了?

  橘子的脸红了,她伸手轻轻掐了下小红的脸颊,说,看我撕碎你嘴!

  小红说,那你天天来找他,为什么?

  橘子就讲了她和李二强的相识过程。她没说李二强的包里有那张照片,但她告诉小红,李二强的包里有一万零几百元钱。

  小红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说,姐!你脑子没进水吧?现在挣钱多难啊!就说我,整夜整夜在这熬着,一个月才赚一千块。

  橘子说,你就知足吧,比我还多两百呢。

  小红用右手食指点了下橘子的前额,说,你脑子保准是进水了,那钱又不是你抢他的,你等他这么多天他也不来找你,你还还给他干什么?

  橘子说,我不是把电话号码给你了吗,我怕他有一天来找,你会出卖我。说完,橘子就笑了。

  可橘子的笑还没有完全舒展开来,小红的一句话,让她的笑就又退了回去。

  小红说,橘子姐,你把钱分给我一半,我保证不出卖你。

  橘子就觉得有一口气,石块一样堵在了自己的胸口。这口气终于透过来时,呸!橘子吐了小红一口,就转身走了。

  橘子去了派出所。她跟接待她的警察讲了与李二强相识的经过。验过公文包中的物品,做过笔录,橘子感觉自己长吁出的那口气,比两个长城加在一起还要长。

  警察说,我代表我们全所干警,向你的行为表示敬意。之后还给橘子敬了一个礼。

  橘子开心地笑了,说,世界上只有想不通的人,没有走不通的路。

  警察又给橘子敬了一个礼。

  飞得越远就越渺小(7)

  我对数字一直很迟钝,所以我记不准李二强给橘子打来电话,是在橘子把他的公文包交到派出所后的第十几天。但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李二强拨通橘子的手机时,橘子正在单位整理资料,就是把报社订阅的报刊,还有跟其他报社交流的报纸,按期数顺序规规整整地摆在报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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