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之火

  马木德之前已经喝得醉醺醺了,不过,当他回家路过常去的那家酒吧时,还是忍不住又迈着趔趄的脚步走了进去。酒吧里几乎没什么客人,他要杯啤酒一饮而尽,低下头时,看到吧台上摆着一张报纸。

  报纸头版上是一张大幅照片:一个非主流模样打扮的年轻人倒在血泊里,他的脖子几乎被刀砍断了。马木德不由自主地拿起报纸细读起来。原来,死者名叫牛仁,半年前因贩毒和杀人被捕入狱。他请了全省最好的律师为自己辩护,三天前终于被无罪释放。但昨天晚上,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袭击,身中四刀死于非命。

  马木德很高兴,因为他和所有人一样,不愿意看到牛仁这样的人逍遥法外,本来他就是个该死的家伙。马木德又叫了一杯酒,默默地为牛仁之死庆祝。就在他想喝第三杯酒的时候,手机响了,可来电号码居然是隐藏的!马木德奇怪地接起来,只听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说:“马木德先生,三年前,你在报纸上发布消息,说如果有人能够提供撞死你儿子的肇事车主的线索,你愿意付出十万元的酬劳,请问,这个承诺还有效吗?”

  三年前,马木德十四岁的儿子马晓晓被车撞死,肇事车辆逃之天天。马木德悲痛欲绝,发誓要抓到凶手为儿子报仇,于是悬赏十万块寻找线索,但一直没有结果。他毫不犹豫地说: “当然有效,但线索必须是真实有效的。”

  “听说过‘苍天之手’吗?当然,不是那个在世界杯上偷天换日的马拉多纳,我是说一个帮苍天清理垃圾的组织。”

  马木德没听说过,那人冷冷地说: “这世上有很多罪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他们逃不过苍天的眼睛。所以,昨天晚上该死的牛仁死了,就像摆放在你面前那张报纸一样,那不是偶然。”

  马木德大吃一惊,原来这张报纸是有人故意放在他面前的。毫无疑问,这些人掌握了他的活动规律,并且借牛仁之死显示了他们的能力。或许,他们真的有能力帮他复仇,他急切地问: “我怎样才能得到线索?我是说,我希望能够亲手抓到这个杂种。”

  “我很了解你的心思,我们已经帮你抓到了他。”那人淡淡地说,“你会在他嘴里得知一切真相,并且对他做一切你想做的事。现在我关心的是,你什么时候可以付钱?”

  马木德强自压抑激动的心情,说: “那十万块我一直放在银行里,即使生活再窘迫,我也没动用一分一毫。只要证明这一切是真的,我随时可以付钱。”

  “我们并不担心你会赖账,我们可以等你确认了这一切的真实性后再付钱。现在,请你来雄楚大街132号的地下室,你要的人就在那里等你。”说完,那人不等马木德回答,挂断了电话。

  马木德冲出酒吧,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雄楚大街,当来到132号时,他才发现这是一家废弃的工厂。这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工厂里面透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马木德才不在乎,抓住凶手的渴望让他不顾一切。他走进工厂,按墙上的箭头指示转了七八个弯,终于来到地下室。一个男人被反绑在椅子上,他的眼睛上戴着布罩,嘴里塞着毛巾,听到马木德的脚步声,他用力地挣扎起来。

  难道,这个人就是自己苦苦寻找了三年的人吗?马木德只觉得热血上涌,上前一把扯掉那人嘴里的毛巾和脸上布罩,面前这个男人四十岁左右,一脸的恐惧之色。马木德怒吼道:“三年前的4月17日,你是不是撞死了一个孩子?”

  复仇之火(2)

  那人惊慌地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求求你放了我。”

  就在这时,桌上的一台电脑里突然发出声响,马木德扭头一看,只见电脑画面里出现的正是这间屋里的情景,镜头却只局限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男人依然被蒙着眼睛绑在椅子上,只是脑袋上被套了一个塑料袋,拼命地挣扎着。过了一会儿,塑料袋被拿开,男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问道: “张峰,2007年的4月17日,你干了什么?”

  被称作张峰的家伙拼命地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做,苍天啊,你们到底想让我承认什么?给我点提示行吗?”

  “你以为我们是想冤枉你吗?不,我们只需要你说出你曾经做过的事情。”那个冷酷的声音说。然后塑料袋再次套上了张峰的脑袋,反复几次后,张峰终于屈服了,他供述说那一天他撞死了一个男孩子,因为他当时喝了酒。他怕会因此坐牢,所以才逃之天天。

  马木德愤怒地一拳打在张峰脸上,喊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那刚才的录像是怎么回事?”

  “这帮浑蛋,他们竟然把这一切录了下来?”张峰的眼里露出绝望之色, “先生,您是……”

  马木德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是马晓晓的爸爸,我找了你整整三年。这三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替儿子报仇。浑蛋,我要剥了你的皮。”

  张峰恐惧地喊道:“不不不……是他们折磨我,我没办法才招认的,你儿子并不是我撞死的。”

  马木德吼道: “你当我是傻子?他们并没有提示你,你为什么会回答撞死了人?你怎么知道那一天一个孩子被撞死了?”

  张峰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马木德想起儿子躺在血泊里的惨状,心像刀剜一样疼痛,他发狂似的对着张峰大打出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累得打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正是那个自称是“苍天之手”的人打来的:“张峰就是撞死你儿子的人,你已经确认了这一点吧?”

  马木德痛快地说: “是的,凶手就是他,我准备杀了他给我儿子报仇,你们没有意见吧?”

  “他已经是你的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我把刀都帮你准备好了,就在桌子的抽屉里。”那人冷冷地说, “而且我们会帮你处理现场,但现在我想提醒你,你答应的十万块该兑现了。”

  马木德按照那人提供的账号,将十万块用电脑转了过去。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匕首,慢慢地对准张峰的心脏,说:“其实,当年你应该自首的,那样的话至少你能保住命。现在,我要替我儿子报仇了。”

  张峰用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小声说:“只要能让你感到解脱,我死又算得了什么?动手吧。”

  复仇之火(3)

  马木德用力地举起刀,可是,看着伤痕累累的张峰,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可怜。自己已经把他打得半死,难道还要杀死他吗?马木德无数次想象过杀死肇事者时的场景,想象那种复仇的快感,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那只是想象。想象与真实永远有着遥不可及的差距。自己可以拼命揍他,但却无法下手杀他。

  马木德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他突然扔下刀,放声大哭起来。哭够了,他拿出手机报了警。

  虽然在法律上来讲,张峰首先遭到了非法绑架,然后在刑讯逼供的情况下作出了无效证词。但警方敏锐地感觉到了证词的真实性,果然在警方的突击审讯下,张峰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他不但招认了撞死马晓晓的事实,并且愿意拿出全部财产15万元,当作对马木德的赔偿。

  警方对“苍天之手”这个组织进行了调查,但却一无所获。半个月后,对张峰的庭审如期开始了,审讯极为顺利,可就在法官准备对张峰进行宣判的时候,一个年轻人闯进法庭,大声说: “我可以为张峰作证,他是冤枉的。他绝不是撞死马晓晓的凶手,”

  这个年轻人叫霍冬冬,是张峰曾经的同事。他刚刚得知张峰的事情,所以急匆匆赶来作证。他说,在马晓晓车祸发生的前三天,他就和张峰启程去另一座城市出差,十天后才回来。因为那次出差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和女友举行了婚礼,所以对三年前的这段时间记忆十分深刻。也就是说,张峰根本没有肇事的机会。无论是霍冬冬的工作日志,还有公司的出差记录、差旅费报销单等,都能轻易地证明这一点。

  霍冬冬的话引起了轰动,人们纷纷议论起来,马木德疑心顿起,当时他把张峰交给警察是无奈之举。他清楚地知道只要张峰咬紧牙关拒不认罪,那段录像是无法给他定罪的,可没想到张峰痛快地承认了肇事事实。当时马木德就已经感觉到了奇怪,而霍冬冬的证言更让他觉察出了其中的蹊跷。

  法庭很快查明霍冬冬所说的都是真的,张峰被当庭释放。马木德大步来到张峰面前,盯着他那张苍白憔悴的脸,问道: “既然你没有撞死我儿子,为什么你要在法庭上承认有罪?”

  张峰露出一丝苦笑,说:“对不起,马木德。我真没想到我精心设计的这场戏,最后要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你还记得李思和小果子吗?”

  李思和小果子?马木德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寻着。突然他想起来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在一幢大楼发生火灾时,作为消防员的马木德冲进火海,冒着生命危险救出了一对母子,好像他们就叫李思和小果子。想到这里,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孔突然间变得熟悉,他脱口说道:“你……你是小果子的爸爸?”

  张峰点了点头,说: “我们一家人对你的恩情从来没有忘记过。后来我们得知你儿子被撞死,而你整个人都变得颓废,整日酗酒,甚至失去了工作。你想替儿子报仇,这想法并没有错:但你不能让仇恨的火焰将自己烧成灰烬。我知道要想让你振作,除非是那个肇事者得到直有的惩罚。我没有能力找到那个家伙,但前些日子我查出自己得了绝症。医生说我只能再活三个月了,所以我设计出这场戏没有什么‘苍天之手’,跟你通话的那人是我儿子。唉,说服李思和小果子真的挺难,但挽救你的意愿战胜了一切,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好心的霍冬冬毁了这一切。”

  马木德目瞪口呆,怪不得张峰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意外地拿出15万的赔偿金,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一家人的报恩策划。他想起自从儿子马晓晓死后,自己陷入到仇恨之中不能自拔,整个人变得不可理喻,妻子为此也离开了他。当他自觉报仇无望的时候,甚至想用毒品来麻醉自己……而当张峰被抓后,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他刮掉了满脸的胡子,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把狗窝一样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他还到消防中心,说他已经完全从儿子死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希望可以重新获得这份工作,开始新的生活;而消防中心也愉快地接纳了他……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伟大的男人带给他的 看着张峰脸上尚未痊愈的伤痕,他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着说:“谢谢,谢谢你们全家霍冬冬没有毁掉这一切,虽然这场戏没能演完,但我知道我应该如何生活了。就算永远抓不到那个肇事者,我也不会继续生活在仇恨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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