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家

三叔是个庄稼汉，他侍弄了一辈子庄稼。最近，他有点伤感，因为田里的青蛙越来越少了。

　　这天，三叔在河边听见一群妇人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她们好像在说福根。福根是三叔的儿子，他在大城市里开饭馆，生意好得不得了。

　　三叔便凑上前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那些人一见是三叔，全住了嘴。被三叔问急了，一位中年妇女才说：“三叔，你可知道你儿子的饭馆生意这么红火，是为啥？”

　　三叔憨厚地笑了笑，说：“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哩！是为啥呀？”

　　“三叔，实话告诉你，你儿子福根开饭馆发财，是靠一道名叫‘田鸡卧莲’的招牌菜。”

　　三叔听完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啥叫‘田鸡卧莲’？”

　　“啊呀，就是用青蛙入菜，城里人可爱吃了，说是绿色食品。你儿子缺德啊！”

　　闻听此言，三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大家说得斩钉截铁，他心里一阵难过，第二天就坐火车进了城。

　　三叔没自己进过城，找了半天才找到儿子的饭店，福根见父亲突然到来，一下愣住了，好久才喊了一声：“爸，您老怎么来啦？”

　　三叔“嘿嘿”一笑，说：“儿子哎，你开饭馆发了财，老子今天来吃一顿，你把店里的招牌菜端上来！”

　　福根猜不透父亲的心思，但还是让人立刻就去准备。很快，菜上来了。桌子中间是一只大汤盆，汤盆里有一张荷叶，荷叶上有八只像是被剥了皮的青蛙，正围成一圈作跳水状。

　　三叔一见，便“呼”一声站了起来，大声说：“混小子，你果然在靠‘田鸡卧莲’赚黑心钱！老实跟你说，你爸我虽说是个乡下粗人，可我从小就知道，青蛙是农民的朋友，你们这样做，真是丧尽天良啊……”

　　见父亲发火了，福根急忙也站起来，大声说：“爸，这不是真青蛙，这是用芋头雕刻的仿真青蛙，您老仔细看看！我知道您是最爱惜青蛙的，我哪里敢用青蛙招待您？再说了，我从小听您说青蛙是咱农民的朋友，哪敢违背您的意思，在城里卖青蛙？”

　　听儿子这么说，三叔才慢慢熄了怒火，他低下头，细看荷叶上的青蛙，果然不是真青蛙，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这时，厨房间里又传来青蛙“呱呱呱”的叫声，三叔走进去一看，见一只大玻璃缸中，养着数百只青蛙。好小子，竟敢骗老子！三叔彻底被激怒了，他二话没说，操起一只放在旁边的小网兜，将里面的青蛙全部捞出装进蛇皮袋，然后拎着袋子匆匆走出饭馆后门，来到不远处的小河边，将青蛙悉数倒下河去……

　　三叔这一举动，一气呵成，速度极快，福根想劝阻都来不及！再说了，福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父亲如此发火，他哪里敢去劝阻？

　　做完这一切，三叔又回到屋内，泡了一杯菊花茶，坐下喝了几口，说：“福根，爸将青蛙放生了，这是在为你积阴德！”

　　三叔说完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但很快他又听到门外有青蛙的鸣叫声。怎么饭店里还有青蛙？他刹住了话头，走出后门去看。

　　这一看，让三叔大吃一惊：那些被他倒进河里放生的青蛙，不知为什么，全都回到岸上来了。它们仰着头，朝三叔呱呱地叫哩……

　　三叔觉得奇怪，青蛙放进河里不去逃生，反而回来送死，没有道理呀！

　　福根在旁看得一清二楚，他走下河堤，双手捧起一掬水，放到父亲鼻子底下。三叔立刻闻到一股怪味。

　　福根在旁边解释道：“这河水早被工业污水污染了，青蛙跳下去也是死啊。爸，儿子将青蛙关在玻璃缸内养起来，不是为了吃青蛙的肉，而是想让城里的小孩亲眼看一看真实的青蛙，而不是书本上的青蛙。不过，青蛙被关养，就像鸟儿被笼养，总是没有乡下的好！”

　　三叔眼圈一红，转身回屋，拿出那只蛇皮袋，将青蛙一只只放回袋中。他边捡边摇头：“福根，听村长说，外商要来村里开一个化工厂，乡下也不太平，青蛙的家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