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泉

四巧县有个八湾子村,八湾子村村头有一眼龙泉,甘甜的泉水从地下冒出,一年四季从不枯竭,当地人称之为“神泉”。村里人虽说家家有井,不过人们还是喜欢到“神泉”里挑水喝。也不知从哪一年流传这样一种说法,村民取水后,谁要是在每月的初一或是十五朝“神泉”里扔铜币,谁的一家子一年里就能事事顺心。

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信,一个叫老桑的更是深信不疑。老桑逢人就说:“那是一眼神泉。我在龙泉里扔了一辈子的铜币啦,虽说现在日子不好过,不过我相信老天爷准会开眼,让我的子孙发达的。”老桑是个非常可怜的老人,儿子女儿各三个,个个是村里的富农,这些年来儿女们结婚的结婚,嫁人的嫁人,翅膀长硬了,老人的生活反而没了着落。

老桑一天天老去,头发越来越少,牙齿也快掉光了,连走路也困难,更别说做农活了。没依没靠,丧失了劳动能力,等待他的是什么?老桑每当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忍不住老泪纵横。

那年春天,老桑卧病不起。老桑病重,儿女磨磨蹭蹭地来看望他。老桑吩咐六个儿女在屋子里坐下,这才慢吞吞地说:“我自知活不久啦,死前希望你们做一件事。”儿女们问做什么事。老桑说:“村头那眼泉,我喝了大半辈子了,我能活到九十八岁,也是喝那泉水喝的。不过,现在龙泉四周垮塌,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和孩童们,都没法下去取水,我希望你们能把垮塌的石头垒好,把路修好,这是一桩功德无量的事,在村民中落一个好口碑,老爹我也能安心闭眼了。老爹一辈子没求过你们什么,这次算是老爹求你们了。相信老爹没错,你们个个都会得到好报的。”

听了老桑的唠叨,儿女们一个个不耐烦起来,都大声呵斥老桑没事找事,老糊涂了。也真是无巧不成书,老人的那番话恰好被一个过路的书生听到了。书生叫赵诚,虽说才华横溢,但家里太穷,村里有个富人同情他,就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作为盘缠让他进京赶考。赵诚是个正直人,无意中听到老桑那番话后,非常奇怪,心想老人连说话都气喘吁吁,分明已是弥留之际,却还不忘为村里人做好事,而屋内那几个子女也太不孝 ,为什么就不能满足一个临终老人的遗愿?

赵诚向村民一打听,得知老人及其子女的一些事,心里非常气愤,就去找老桑的子女论理,苦口婆心地劝说:“不说是做善事,就算是尽孝道,你们也得答应你们老爹的遗愿。”见一个外人干涉家事,老桑的儿女们也没给赵诚好脸嘴,一个个凶神恶煞,毫不客气地把赵诚撵出家门。

无奈之下,赵诚就去找老桑。老桑躺在床上,瘦如一捆干柴,他苦笑着说:“子女不孝,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那真是一眼神泉,不修,可惜了。年轻人,你愿意修吗?就算你有这个心,也一定会有好报的。”赵诚点头说:“老人家,我虽说是外地人,但我一定满足你的遗愿。只是现在我一来急着进京赶考,二来身上也没有多余闲钱,不过您放心好了,等我赶考归来,一定会想办法修复这眼龙泉。”

半年后的一天中午,八湾子村的山道上锣鼓喧天,一群衙役抬着一顶八抬大轿在村口停了下来。一个衙役边敲锣边大声通报:“乡亲们,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来八湾子视察民情,希望大家相互转告,都来村口集合……”

那知府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进京赶考的书生赵诚。

八湾子村村民一听知府大人大驾光临,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工夫,村头已是人头攒动。有人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赵诚:“快看呐,这个新知府不就是半年前路过的那个书生吗!”

得知老桑在自己离开八湾子村的当天就已故世时,赵诚站在那眼依旧残破如昔的“神泉”旁不住摇头叹息。继而,赵诚很快就从人堆里找出老桑的几个子女,厉声喝道:“老桑家的儿子女儿,你们都给我站出来!”知府有话,老桑家的六个子女哪个敢抗命,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站了出去。

赵诚没去理会他们,又对着村民说:“乡亲们,本府现在有一事相求,希望你们举荐出村里三个最穷的,三个对老人最孝顺的村民出来。”虽说村民们不知新知府要做什么,还是交头接耳地商量,很快就筛选出了六个村民,和老桑家的六个子女站成一排。

接下来,赵诚对筛选出来的六个村民说:“现在,本官让你们六人做一件大事,你们六人当着老桑家的六个不孝子女及全村乡亲的面,立即清理这眼神泉。”

很快地,那眼龙泉四方早已倒塌的石块被清理开了,最里面是一方约莫四尺见方的深水池,因为年代久远,深水池池底堆积着很多的沉淀物。紧接着,池底的腐泥被清除,一时间,村民们个个瞪大了眼睛,也不知谁大声叫了起来:“老天爷啊,下面的泥沙里面全是铜钱,还有碎银子……”

赵诚一脸沉痛,大声说:“半年前,我听一个叫老桑的老人说,这是一眼神泉,是的,我一直相信,这真的是一眼神泉!我早就打听过了,你们所住的八湾子村在很早以前,是个很繁华的小城,再说这条山道,也是一条自古以来商队往来频繁的商道。本地的人们迷信,图一年的吉利往龙泉里扔钱,过路的行人和商人们求平安,也偷偷地往里面扔钱,经过数百年日复一日的沉淀,这眼龙泉其实早就已经是一个聚宝盆……”

经过一下午的打捞,水池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铜币、玉器、碎金块碎银块,全被仔细清洗,放进了一口木箱里。衙役清点后通报:“禀报赵大人,里面的东西,经初步估算,约值五千两银子。”

人群里炸开了锅:“啧啧,五千两银子啊,几乎可以买下整个村子了。”“这么多的银子,知府会怎么处理呢?”“我的耳朵没出毛病吧,真的有五千两银子么?”

赵诚叹息了一下,缓声说:“今天清理龙泉的六个人,或是孝子,或是极穷的穷人,你们今后负责把这眼龙泉修好,五千两银子里的一半,是你们的酬劳。另外的一半,本官也分文不取,这龙泉属于你们八湾子村的,剩下的钱财,人人都有份,由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出头,一户户平分……”

村民们个个目瞪口呆,那是他们做梦也不敢想的美事。一刹那间,村民们跪成一片,人人口称赵诚是青天大老爷。

赵诚一脸尴尬,挥手让村民们起身:“乡亲们,本官受不起这等大礼。本官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却半年前对老桑的承诺。再说,现在我身为父母官,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赵诚说着,目光一移,对着老桑家的六个子女沉着脸大声呵斥:“全村村民人人有资格分银子,就你们六户人家例外!身为子女,不知道孝顺,枉自为人!今天你们为什么分不到银子,你们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吧。如有不服,本官的衙门大开,你们随时可以前来击鼓喊冤!”

老桑家的六个子女面面相觑,羞愧得无地自容,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据说,后来村民们还在重新修复过的“神泉”边上立了一块石碑,把“神泉”改名为“孝泉”,村里谁家出了孝敬父母的孝子孝女,就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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