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君望豪赌出走

一辆装满了块煤的红头天津55铁牛减速停在路边的一家饭馆前。沾满了黑色煤尘的车头轰轰地响着,从驾驶室里跳下了一位二十一、二岁的卷发青年。站在车门边有点自负地望着饭馆的招牌‘哼’的笑了一声。

竖立在一排红砖平房中央的巨幅招牌,在绿草花树溪流的背景上画着几碟颜色鲜艳的菜肴和一只仿古汤锅,里面是红红的辣椒汤料。招牌中央,五个大大的粗体仿宋字夸张地红艳着,格外醒目地灼烧着人们的眼睛:

川渝麻辣王。

卷发青年又望一眼饭馆门面,玻璃门内人影幢幢,似在频繁神秘的进行着某些交易。他按一按微凸的麻黄西服胸袋,心里不禁生出了一股豪气,龟儿子,前两回钱少,让老子没有爽透。这回,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哼!

他在热烘烘的发动机上拨拉了一下关停了发动机,将车门‘嘭’的一声关紧锁好。大大咧咧地向饭馆玻璃门走去。

推门进入饭馆,他立刻被弥漫在室内的酒菜气息包围了。这是间摆开了十几个紫色圆桌的厅堂,差不多的桌边都坐着吃饭喝酒的人。要酒要菜的喊叫声,谈话爆笑声,服务员小姐来往穿梭的应答声……混合成阵阵的喧哗,一浪高过一浪。一壁拐角稍暗处,一桌麻将牌打得正欢,将碰、九饼、胡啦的怪叫声搅和到杂乱的声浪里。

门边一位白脸红唇的性感女人看见他进来,立刻迎了上去,哟——应老板呀!可把你盼来啦,今天怎么伺候你呀?

老规矩,麻辣小火锅、冰镇啤酒、再就是……他色色地盯看着面前的女人的红唇,嘿嘿地笑了起来,妹妹呀!记得来陪我哦。

坏家伙。女人故作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在他的胸口软软地拍了一掌,接着捂嘴低头格格笑了起来。转身时用臀部挨擦一下他的肚子,在前面将水蛇腰扭摆出一路风情,短裙下微翘的浑圆的屁股,充满了弹性的来回颤动,格外强烈的散发出性感诱惑的信息。卷发青年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咽下一口唾沫,忍不住在女人扭摆的屁股上捏了一下。

他们来到一间包厢里,卷发青年坐了进去,同时拉住了女人的手。别急嘛!女人向他抛一个媚眼,摆脱了他的拉扯,转身为他张罗饭菜去了。

一双女人的眼睛将这个过程全盘记录了下来。眼睛的主人是一位矮胖的中年妇人。她是川渝麻辣王饭馆的实际投资者——红景天农场三队队长陈哲明的夫人。

这小逼崽子,倒蛮神气的嘛。哼!

老板,要不要将他找茬揍一顿!站在妇人身后的一位着西装包头帕下巴上留着一圈黑亮小胡子的青年,附身在妇人耳边请示。

哎呀!不用,动不动就打呀杀呀的,没一点素质!

哪……

去!好酒好菜地伺候着,让小妮子好好哄他,让这小子先得意着。等到捋舒服了,老娘再下手,给他彻底掏空了,我让他再神气!哼!

夫人高明!

两个小时后,满足了食欲色欲的卷发青年坐到了一间暗室的麻将桌上。八个小时的激烈雀战,他赢了两千多块钱。于是得意满足的将钱揣进了口袋,开车向红景天农场驶来。五个多小时后,他将卸完了煤的拖拉机停到了应君一的家门口。原来,他是应君一高中毕业的弟弟应君望。

经过五六年的发展积蓄,现在,在红景天农场五队,应君一是除了队长周建国之外最富有的一户人家了。他棉花种得好,又种得多,又有十五亩合同地,于是在银行存下了七、八万块钱。这五六年时间里,他每天都在揣摩谋划着一件事——怎样再能开发出一块合同地来。可是却一无所果。一是他的地头再没有能开垦的荒地了;二是别人的地头荒地都被别人学他的样开发成了自家的合同地;三是他还不具有独资大型开发戈壁荒地的经济实力,于是只能在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

前年夏天,他的弟弟应君望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只好待业在家。出门几次找工作都没有找上,整天在家长吁短叹的,也不好好帮家里人上地干活。应君一心里替弟弟难过,他没有忘记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想怎样才能给弟弟找个合适的活给他干呢?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碰上了高中时的女同学谢玫红。谢玫红学校时曾对应君一有意,只是应君一没有感觉,故而没有抓接她抛来的情丝。但恋情日久而成了美酒,时间越长味道就越是芳醇美好。谢玫红仍有一缕情丝牵挂在应君一身上,虽然她现在已为人妻。

谢玫红望着应君一亮亮的眼睛,禁不住心底一池秋波荡漾。于是便絮絮叨叨对应君一说了好些话。家庭、心情、儿女……也应应君一的询问谈了她的丈夫。她告诉应君一,她的丈夫现在买了一辆拖拉机,专从渠莱县煤窑向密舌农场拉煤,生意很好,来去一趟净挣一千多元。

应君一听了,心里一动。

嗯!能赚这么多的钱!我也可以买一辆拖拉机呀。就让君望开车贩煤赚钱,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他请谢玫红吃饭,详细询问拉煤的种种细节,谢玫红知无不言,一一告诉了他。

应君一回家就和应君望商量买拖拉机拉煤的事,应君望知道了哥哥的想法,非常高兴。开车当司机,是体面的工作,何况开的还是自家的车!于是应君望满怀欣喜的被哥哥送进了驾驶学校。半年后,应君望驾校毕业,应君一也为他买回了一辆崭新的天津55铁牛.

在应君一的监督下,应君望开始了他的拉煤卖煤生涯,两天一个来回,一个月下来,竟有一万多块钱的收入,这可是应君一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拉煤贩煤竟比种棉花强多了。

高兴之余,他不禁暗暗盘算开了,照这样下去,两三年下来,他就能拥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啦!到时候,就有实力开发土地,从而实现他拥有千亩土地的梦想。

让一部分人富起来。他想,这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伙里,无论无何应该有我应君一的名额呀!

日子一天天过去,财富在一天天增长。应君一的心情在平静的愉悦里微澜波荡,觉得眼前的风光天蓝地阔,前景无限美好。

应君望对开车很上心,也非常喜爱55铁牛,得空便站在55铁牛边保养擦拭它,像对待自己钟情的恋人一般。两年多时间里,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事故。应君一渐渐对弟弟放心了,不再过多的询问监管了。只是嘱咐他凡事小心,在路上注意安全。兄弟俩一星期愉快地结算一次,将利润存进银行。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拉着满满一车块煤的应君望将55铁牛停在‘川渝麻辣王’门前,进入饭馆吃喝享乐。他是这里的常客,接受了惯常的服务后,他被一驼背瘸腿獐头鼠目的猥琐男人领到了离饭馆一百多米远的一处僻静房舍前。开门进去,里面大约有一百多人在五六种赌博道具前和一种名叫‘运气’或者是‘手气’的虚无东西较劲。狂叫大笑的得意和扼腕痛惜的惨叫纠结缠绵,不离不弃。

应君望来到老虎机前,他觉得这种赌博法简单刺激,赌博双双都不容易作弊,最是公平明了。曾有好几回,他都在老虎机上小有斩获,赢得一千两千的钞票揣进了口袋。他对老虎机赌博抱有信心。今天准备大玩一回,赢它个一万两万的回家。

他开始玩了起来,眼睛盯着转动的轮盘上那粒滚动的小球,强烈地祈盼小球按照自己的预测滚落在他押宝的号格里。结果却输了。

哎呀,真他妈的!

他跌脚摔手,万分痛惜的将握紧的右手砸在左手的掌心里。

他接着再赌,赢了几回,也输了几回,总体是输多赢少。他加大了赌注,想狠狠赢他几把,结果却输掉了。心里有点焦躁,他想,再玩几把,将赌注押的大大的,扳回本就算了。

结果又输了。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自己举到眼前的双手。那种叫做‘手气’的东西,似乎不应该此时从他手上遛掉,他摇摇头下了狠心,我就不信……

他将剩下的赌注全部拿出来,沉心感觉良久,选择了一个自认为肯定能赢的号格放上。

老虎机转动起来了。有机玻璃的圆面上,红绿光影闪闪烁烁,变幻不止。像围着它的赌徒们激烈紧张不断变化的心理。老虎机终于停止转动了,那粒小球没有落入应君望选定的号格里。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赌注被庄家狂笑着揽入怀中。

哎呀!他妈的!他狂叫了一声,感觉心里忽然被挖空了一般难受。

轮盘又转动起来,他急掏腰包,想再来一把,可是,口袋里空空如也,一个子儿也不剩了。

怎么?两万多块钱就这样完了。哎呀!这可是一星期以来的卖煤款和全部的利润呀!回去怎么向哥哥交代?

不行,我非得扳回本来不可!

谁能借给我一万块钱,我赢了就还,输了跟我回家去拿!那一个能,哥们,快帮帮忙吧!

他连喊了三遍,眼睛盯着几张熟悉的面孔,希望他们在此时能热烈回应他的召唤。可是,那些脸都扭开了,没有一个人像一往酒桌上那样信誓旦旦地拍打他的肩膀,兄弟,有啥事你吭气,咱兄弟们谁跟谁呀!

妈的,你们这些狗日的,一个一个都是白眼狼呀!应君望失望生气的一拳打在桌面上。

这时,赌场里卖筹码的络腮胡汉子走了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应老板,别叫了!赌场上哪有借钱的道理。

那你说,我还想赌两把,怎么办才好?

这不好办吗?把你饭馆门外的车抵押给我,你尽管痛快去赌好了!

这……应君望犹豫起来。

应老板,你以往的手气多好呀!听我的,往下你就会赢。车抵押给我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我都不怕,你怕啥呀?

妈的!拼了!

应君望一腔热血沸腾,头脑发胀,相信将车抵押给络腮胡后,绝对能扳回本来。不仅如此,说不定还会大赢几把,实现自己刚进赌场时的想法。

他将55铁牛连同车上的块煤抵押换回了五万块钱的筹码,又投入到紧张刺激的赌博中去了。

赢赢输输,大起大落,狂喜和剧烈紧缩的心疼相伴……六个小时后,应君望两手空空,输了个精光,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赌场,来到了‘川渝麻辣王’门前,他的55铁牛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被人开到了什么地方。

坐在一豪华套间里的妇人接到了报告,说按计划已掏空了应君望,他已经一钱不值,成垃圾了。

妇人用望远镜看着在川渝麻辣王门前失魂落魄地转悠的应君望,阴阴地咯儿咯儿笑了起来,浑身的肥肉突突地抖动着。

川渝麻辣王前,应君望心痛异常,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看着自己的两手,真恨不得拿把菜刀将他它们全剁下来。唉——我真混呀!

他自知回家无法向哥哥交代,思想了良久,决定不回家去了。他拦了一辆过路的公共汽车,坐上车摇晃着,无目的的向远方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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