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刀客传奇

  明末清初,西北大漠一带盗匪四起,驼道上来往商旅十有八九遭遇抢劫,于是,护道保货的刀客应运而生。刀客有组织,首领称为盟主。话说这一代盟主技艺高强,威名远播,令劫匪闻风丧胆,因为他姓赵,所以寻求保护的商旅都叫他“赵(罩)大漠”。

  赵大漠已经稳坐刀客盟主这个位置十余年,他隐隐感到有人要来取代自己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讲的就是这个理儿。放眼江湖,最有希望坐这个位置的是他的大徒弟“天一刀”,他在十数个徒弟中武功最有建树,近来已有超过赵大漠的迹象。但赵大漠不想传位给他,他看不中“天一刀”的品德,此人心机阴深,名利欲太强。“天一刀”内心也很焦急,他知道论武功天下人已没有他的敌手了。但取得刀客盟主的位置只有两条途径:一是打败上任盟主夺下其位;二是由老盟主传位。看得出赵大漠没有传位于他的意思,那就只有夺位了,但为难的是赵大漠是自己的师傅,自己要向他挑战,即使胜了也会落下个叛师灭祖的罪名,戴上一个不侠义的帽子,那就不能服众,也就没人拥戴,空有个盟主的头衔有什么意思呢?

  他决定用计谋逼迫赵大漠让位。

  这天午饭后,“天一刀”去拜见赵大漠,他知道师父此时定是刚练完刀在凉亭里喝茶歇息。管家冯七快步走到凉亭,通报“天一刀”门外候见。赵大漠端起茶盅,吹去盅内漂浮的茶叶,慢啜两口,蹦出两字:“不见!”冯七略一迟疑,向前一步,拱手道:“奴才以为,老爷还是见了好,徒弟拜见师父是他的本分,师父接见徒弟是您的礼数,老爷名播千里,这礼数上……”赵大漠叹出一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去,让他到这来见吧。”

  “天一刀”已于去年自立了门户,这次是串通了管家冯七有备而来。他来到亭下,双膝跪地,拜过端坐的赵大漠。赵大漠自顾品茗抽烟,待吸完一袋旱烟才淡淡地说:“徒儿,你不好好巡察驼道,来我这干什么?”“天一刀”回答道:“徒儿此番前来,一是多日不见师父,特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二是下月初六,是我父亲的三周年忌日,斗胆请师父您主礼。”赵大漠呷了一口茶,伸手要拿烟锅,“天一刀”见状忙趋步上前,夺过烟锅,装满烟丝,跪下,双手举过头顶,他用上了男人间最尊贵的礼节,赵大漠顿感心头一热:到底还是自己的徒弟,多孝敬呀。于是再说话言语间就不是那么冷淡了,但他还是以不喜欢吵闹为由推辞了主礼之邀。

  这也是“天一刀”意料之中的,他继续实施下一步计划。他依然跪在地上说:“既然师父不喜欢喧闹,主礼之事也就算了。可有一件事是必须要烦劳师父的,那就是‘点主’。师父您一定要答应徒儿。”说起“点主”是西北大漠一带的风俗,人死后,亡灵还要时常回家看看,三周年忌日过后,将彻底寄身冥界,不再返回。在这最后一次回家的日子里,礼宾给亡灵牌位上写一个“王”字,祭礼开始后,请人间之王在“王”字上加一点变为“主”字,这才算是冥主归位了。这人间之王必是这一带的名人绅士。由谁来点主,标志着事主的家世兴衰。“天一刀”将这一荣差交给了赵大漠,说明在他眼里师父是至高无上的。赵大漠有点动心了,但一转瞬他又心一冷,自己平生最厌恶舞文弄墨的酸文人,一生中根本就没写过字,怎么去点主?他想了想说:“徒儿,这虽是件好事,但师父不能答应你。这样吧,我给知县写封信,请他给你点主,这样也就不算辱没你了。起来说话吧。”

  “天一刀”倔强地跪着没有起身,赵大漠有点不高兴了。一旁的冯七看在眼里,忙上前进言道:“老爷,恕奴才大胆,您说没辱没少侠,可还是辱没了。县令虽是名人,可出了这个县谁认识他呀,还不是个无名之辈。少侠可是老爷您的高徒,那也是这千里驼道名播遐迩的大侠,让一个无名之辈给一个有名之人点主,还不是辱没了少侠吗?老爷您的面子不也丢了吗?请您三思!”赵大漠陷入了沉思。冯七见时机已到,暗向跪着的“天一刀”使了个眼色。

  大漠刀客传奇(2)

  “天一刀”一挥手,后面一同来的两个家奴呈上了白花花的银子。“天一刀”磕了个头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恩师笑纳。”赵大漠被惊得回过神来,一脸的茫然,他诧异地问道:“这是做什么?”冯七笑着回道:“这是少侠孝敬的花红,也是赠给老爷点主的润笔费。”这个时候,赵大漠已是骑虎难下了,再不答应就有点太拂人意了,何况看上去今天“天一刀”也确实很诚心。他想,不就是点个点吗,回头向冯七学学,应该不成什么问题。于是他微微点了下头。“天一刀”欣喜不已,当下起身,说到时候一早来轿迎接,告辞退下。

  第二天一早,赵大漠叫来冯七,吩咐他从今天开始教他习字。冯七找来笔墨等用具,从握笔开始教。别看大刀片子在赵大漠手里舞得灵巧异常,可这小小的毛笔他硬是拿不好,不是满把抓就是五指夹,犹如活鱼般腻滑。折腾了三天总算是能勉强拿住了。接下来就更难了,学字。依葫芦画瓢他都写得歪歪斜斜不成字形。这也是怪了,那些个武功的招式他都能记得毫厘不差,可这几笔就成的字他硬是一点都记不住。眼看着离初六不远了,赵大漠决定什么都不学了,只学点点。没想到这点的名堂也很多,什么平点、竖点、挑点…… 赵大漠恼了,告诉冯七,你就只教我到时候要用的点怎么写吧。冯七说,祭礼上一般用楷书,显得庄重,我就教你楷书的点吧。于是,费劲的又学了几天,终于是可以像模像样地把楷书的点点好了。

  初六一早,“天一刀”就派了一乘大轿接了赵大漠到了庄园。时辰到,祭典开始。主礼“李阴阳”抑扬顿挫的念完祭文,好大的庄园立即人头攒动,锣鼓丝竹之音惊天动地。闹了一会儿,“李阴阳”清清嗓子,长喝一声:“请主祭赵大漠大侠就位……”赵大漠一身刀客盟主打扮,披一件火红大衣,脚蹬暗红高筒牛皮靴,头戴一顶白色粗毛毡帽,腰挂宝刀健步走上礼台。

  “祭典开始……”“李阴阳”又唱一嗓。鞭炮起鸣,乐声震天,有四名执客抬上香案,摆上冥主牌位。赵大漠一瞥那牌位上的字,头“嗡”的一下就懵了,牌上的“王”字是隶书写的,这可如何是好?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请大侠点主……”赵大漠偶然看了一眼台下,只见上千双眼睛一起射向他,在灼热的阳光下发出惨白的光。这使他感到了从没有过的恐慌,全身燥热难耐,身上直冒虚汗。直到此时他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中了奸计!中了“天一刀”的“文谏计”。他这是让我当众丢丑,自让其位呀。也罢,拼了!他一咬牙,一闭眼,手握毛笔硬生生的点了上去。“啊——”只听台下一片惊讶声,隶书的王字上多出一个楷点,整个字显得不伦不类,难看至极。果然出了大丑。“李阴阳”见此忙宣布礼毕,在众人一片倒彩中草草收了场。

  第二天一早,一辆马车从赵大漠的山庄出来顺着官道绝尘而去,有徒弟降下了院里的旗号,拔掉了旗杆,赵大漠封刀退隐了。同时,“天一刀”的庄园升起了一面绣着“天一刀”三个隶字的大旗,门前有稀疏的刀客来祝贺这位用“文谏计”升位的新盟主。

  “李阴阳”觉得此事蹊跷,就摆了一卦,卦象主凶,他阴阳怪气地说:“天字乃‘人’字不出头,人不出头,大不吉利。况武凭武功文凭文才,以文斗武,绝非吉兆!”仅过一年,“天一刀”想借押运货物之机到新疆广泛交往树立威信,不幸在驼道上突遇风暴,驼队无一生还。

  刀客失去了盟主,没了管束和震慑,一时群雄争霸,烽烟四起,大漠失去了往日的安宁,驼道也数年断行。十年后,盟主依然没有产生,但大漠秩序却有所恢复。有人发现,各豪门大户的门匾题字和驼道上又出现的商队的大旗上的题字均出自一人之手,一手漂亮的隶书,特别是那一点有盘龙卧虎之韵。落款都是三个大字:赵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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