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刑事录·恶之花

  一、六指被杀

  京城街头,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张怀圣正被柳燕拖着在四处闲逛,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张怀圣赶紧将柳燕拉到一旁,只见快马直奔前方人群而去,马上正是老熟人陈捕头。

  人群分开两旁,陈捕头下马匆匆进入一家店铺之内。张怀圣和柳燕赶到近前,稍一打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此店名为积善堂,是家药铺,老板姓黄,独身一人,因为右手多生一畸指,故人称黄六指。黄六指平时为人乐善好施,有口皆碑,不料昨夜竟被人杀死在药铺里。

  张怀圣分开众人,直奔后堂。后堂之上,一具尸体仰面朝天,胸口处有刀刺之痕,疑为致命之伤。尸体的右手被齐齐斩断,只剩空空的胳膊。再仔细看尸体的面部,张怀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死者的整个一张脸融化成一片,仿佛在一夜之间腐烂了。

  难不成又遇见了什么装神弄鬼之事?正在此时,陈捕头看见了张怀圣,眼睛一亮,正欲上前说话,张怀圣摆了摆手,回头悄声吩咐柳燕喊严参来。

  后堂的桌子之上,放着一张处方,处方之上写着“阿芙蓉、烟草”,处方之旁,是一味黑色的膏药,以及半袋烟丝。那黑色的药膏正是“阿芙蓉”。

  不一会儿,衙役带来一个伙计,陈捕头先吩咐闲人退下,才冷声问道:“就是你第一个发现死者报官的?”

  伙计应承一声,说起了原委:昨日夜间,黄老板说要配一方独门药剂。伙计知道配药本是机密之事,所以就先行回了家。直到早晨来到店铺,怎么叫黄老板也不来开门。伙计初时以为黄老板熬夜过度,睡得太沉,可日近三竿,却还无人应声,伙计于是捅破窗户纸,隐约窥得后堂有一人躺倒在地,才感觉不好。等到撞开大门强行入得店内,发现老板早已身亡。

  陈捕头问道:“你来的时候门是从里面闩上的?”伙计点头:“我也觉得奇怪,门内有暗闩,从外面根本打不开。即便是黄老板将人放了进来,可门闩全部锁死,那人杀死黄老板后,也无法出去。因为本店窗户全部已经封死,大门是唯一通道。”

  陈捕头喃喃念道:“这倒是怪了。”抬眼看了张怀圣一眼,仿佛是在询问张怀圣。张怀圣四处环顾了一周,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

  陈捕头又向伙计问道:“你能肯定死的就是黄老板?”伙计答道:“虽然黄老板长着六指的右手被砍,面目不清,但他的衣着和身材我可清楚不过,所以才敢这么说。”

  陈捕头沉吟了片刻,又指着桌上处方问道:“此处方可是你们黄老板的笔迹?”伙计点头说:“确信无疑。但‘阿芙蓉’只是一味止痛药,对于病情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所以黄老板轻易不用。而且我们店里并没有烟草,烟草是西洋来的稀罕玩意儿,黄老板只是有一次无意和我们提起过,所以我们才知道有这种东西。”

  陈捕头让伙计先行退下,转身说道:“速去传仵作到场验尸。”这时柳燕已带着严参赶到了现场。严参主动向陈捕头一拱拳说:“仵作不在,我来!”说罢,就走向了尸体近前,甚至还凑到了死者腐烂的脸部使劲嗅了嗅,直惹得柳燕一阵皱眉。

  二、金蝉脱壳

  验尸要将死者全身剥光,柳燕在场多有不便,张怀圣趁此间隙,带着柳燕来到前堂。

  前堂有长约两丈的木制柜台,药橱倚墙而立,和普通的药房并没有差别。柜台右侧,是进入后堂的耳门。柳燕正准备进入柜台,却见张怀圣轻喝一声:“别动。”说罢,小心翼翼地猫着腰先行进入,仿佛在寻找什么。柳燕正自奇怪,只听张怀圣说道:“果不其然!”柳燕顺着张怀圣手指之处,见褐黑的地砖之上,有几滴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张怀圣伸手摸了摸说:“此血仍未干透,和案发时的血迹吻合,与我猜想无二。”

  柳燕不解,正欲追问,陈捕头已到近前,拱手施礼道:“张大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张怀圣说道:“我已经发现凶手是怎么出去的了,既然药铺再无其他出路,窗户、屋瓦也没有动过的痕迹,那么基本可以断定,凶手是大摇大摆从大门出去的。”陈捕头大惑不解。

  张怀圣解释:这是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凶手肯定能猜到,最先发现死者的应该不是捕快。就算是捕快,打开门后,注意力也肯定会被后堂的尸体吸引。凶手正是躲在前堂柜台之后,所以才留下几滴从断手上渗出的血迹。等到大门被撞开之后,才趁乱出去的。

  陈捕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凶手的胆子也忒大了。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这样做有很大风险。”张怀圣说道:“凶手是心思缜密之人。他之所以要这么做,也许是故布疑阵,也许是另有他图。我们只有找到凶手之后才能知道。”

  陈捕头连连点头,但忽然又面露难色地说道:“张大人,我想请您帮个忙。”张怀圣示意陈捕头不必客气。陈捕头搔头说道:“家父身染重疾,一时难以抽出太多时间,此案又扑朔迷离,我想……”张怀圣哑然失笑,当即明白陈捕头又是要自己出手帮忙,才临时拼凑了这么个理由。不过自己素好此道,也不必推辞,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后堂验尸已经结束,并未发现其他疑点,严参正准备给尸身穿上衣物,这时死者的一件布袍从桌上掉落。这本是一件平常之事,但严参却听见了一声异响,严参立即拿起布袍,查看一番,并无其他坠物。不由有些奇怪,布裳落地,应悄无声息,异响何来?严参又细细搜寻了一遍,终于在布袍的大袖间发现了一个夹层。夹层之内,赫然是两粒骰子。

  这两粒骰子,外观和普通骰子并无二致,只能说死者可能是个爱赌之人,那为什么要将它们藏得如此隐秘?据了解,黄六指生前并无此不良嗜好。

  回到照磨所,张怀圣向严参问道:“除了骰子,还有没其他发现?”严参摇了摇头:“死者被刀刺胸口致命无疑。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凶手用什么能使死者面部迅速腐烂?而且有一股刺鼻的酸味,依稀还有点硫磺的味道,具体是什么,无法确定。此案疑点众多,不知如何下手。”

  张怀圣说道:“通常难断的案件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线索太少,让人无从下手。另一种则恰恰相反,就是疑点太多,线索纷繁。本案应该属于后者。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找到杀人的动机。”

  正说到这里,刘庆一步跨了进来。他已经听说了积善堂断掌杀人一案,当即说道:“根据作案手法,这应该是一起买凶杀人案。按江湖上一些不成文的规矩,雇主买凶杀人之后,杀手应该带回被杀之人的头颅确认。但黄六指则不同,他的手掌比他的头颅特征还要明显。所以,杀手才会断其手掌而去。”

  张怀圣点了点头,让柳燕先回去休息,说要和刘庆严参出去寻找线索。柳燕气鼓鼓地问为什么不能带上她,张怀圣笑而不语,刘庆插嘴说道:“难不成张大人要带我们去烟花柳巷?”柳燕明知胖子是开玩笑,还是羞恼地白了他一眼,跺脚而去。刘庆哈哈一乐:“还是我的点子好。”

  三、吞云吐雾

  张怀圣一行三人穿行在柳巷之中,刘庆更是轻车熟路,对各个楼馆的特色如数家珍。张、严二人相视一笑,刘庆也不在意,继续夸夸其谈。

  张怀圣想起什么似的,笑着看问刘庆:“听说刘公子以前富贵荣华享尽,应该知道烟草这玩意儿吧?”刘庆得意地一扬头:“那是,据说京城最好的妓院要数‘叠翠楼’,里面不但姑娘貌美如花,而且近年来由西洋舶来,助兴的烟草也别具一格,两样占齐,可以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张怀圣说道:“那我们就去叠翠楼走一趟。”

  刘庆拍掌称好,前头带路。叠翠楼门前灯火通明,一派繁华。张怀圣三人进去要了一间雅间,只上了一些酒水,价格已让刘庆咋舌不已,这哪里是花钱?这是在拿银子打水漂呢。张怀圣用眼神制止住刘庆,吩咐伙计叫一位姑娘上来。

  不一会儿,一位姑娘来到雅间,以手掩面窃笑道:“三位爷,是让小红一个人伺候吗?”刘庆满脸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好。张怀圣摆手说:“姑娘不要误会,这两位是我的跟班。”说罢,随手掏出一锭碎银递上:“姑娘,酒水之乐,已不新鲜,可否上些你们这儿的上等烟草?”小红娇笑:“看来这位爷是熟客了。”说罢,出门嘱咐了一声。

  烟管上齐,张怀圣抬手说:“姑娘请先享用。”小红也不客气,点燃了烟草,懒卧罗帐之间,吞云吐雾,神情怡然。张怀圣趁机和小红说起话来,小红此时已飘飘然,自是有问必答。

  叠翠楼的烟草,是经过精心调制的独特烟草,价格昂贵,据说掺入了某种西洋特制药物,吸后功能非凡。

  说完后,小红媚眼如丝,瞟向张怀圣。张怀圣不为所动,趁机又询问了一番叠翠楼的情形。

  这叠翠楼的老板叫李目,虽然开的是妓院,但在京城却很有势力,据说和西洋商人多有来往,很多京城的药房还来这儿购买一些西洋的稀缺药材。

  张怀圣把一切记在心里,丢下已经罗裳欲解、神情恍惚的小红,抓起一撮剩余的烟草,逃一样地回到了照磨所。刘庆有点无精打采,仿佛还沉浸在叠翠楼的奢华中。

  张怀圣掏出那撮烟丝,正色道:“黄六指的死亡原因,只怕就在这烟草上。”严参、刘庆诧异地看着张怀圣。

  从叠翠楼带回的烟草,正是黄六指桌上的处方,那就是将“阿芙蓉”融入烟草之中,吸食之后,与普通烟草反应大不一样,有致幻的作用,让人飘飘欲仙。

  张怀圣接触过西方药理知识,知道“阿芙蓉”可以镇定、止疼,但它还有一个致命的副作用,那就是吸食过多后,会中毒上瘾,欲罢不能,可谓“恶之花”。《本草纲目》上也有过记载:“阿芙蓉前代罕闻,近方有用者。云是罂粟花之津液也,俗称鸦片。”由此可见,叠翠楼将鸦片混入烟草,让很多人上了瘾,不计成本地去吸食,财源滚滚而来。同时老板李目还拥有地方势力,控制了京城鸦片的源头,还和各大药铺形成了合作关系。

  严参连连点头:“我明白了。鸦片本是禁品,应该是黄六指无意中发现了李目的这一卑劣手段,李目为了财源不受影响,才想到杀人灭口。”

  张怀圣站起了身:“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李目确有杀人动机。你立即就去和陈捕头会合,派人去李目的家里和店里,搜寻证据,如果黄六指的死确实和他有关,断掌说不定就在他那里。”

  严参刘庆领命,风驰电掣般出门而去。不到两个时辰,刘庆喜气万分地回来复命:“那断掌正在李目的书房床下掩埋着,李目根本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会找到他,所以毫无防备地被捉拿归案,现已被押在刑堂候审。”

  张怀圣并没有露出笑容,而是起身匆匆向门外走去:“快去喊陈捕头来吧,我们一起去审李目。”

  四、李目认罪

  刑堂之上,灯火通明。刑案之后,端坐着张怀圣和陈捕头,案上置一木匣,匣内正是一只断掌,五指外长有一枚畸指,正是黄六指的手掌无疑。

  张怀圣一拍惊堂木,开门见山地问:“李目,证据确凿,你还不从实招来。”

  李目此时跪在堂下,早已失去往日神气,面目苍白,抖如筛糠,口口声声辩解说自己并不是凶手,只是一个买主。

  一切正和张怀圣的推断严丝合缝。黄六指和李目本来就有生意上的来往,关系还过得去,不料后来黄六指不知怎么发现了烟草的秘密,就劝其收手。李目以为黄六指是想分得一杯羹,说给他一笔银子封口。谁知黄六指本性善良而倔强,一再拒绝,仍然苦苦相劝。李目以为黄六指想狮子大开口,假意敷衍之后,杀心顿起。随后李目找了一个杀手阿二,去杀害黄六指。阿二果然利落,今日正午时就送来了黄六指的断掌,以证明事情办妥。

  李目说罢痛哭流涕,委屈不已,他实在不明白,杀手杀人应该无迹可寻,怎么会只几个时辰,自己就被捉拿归案了。

  张怀圣当然不会解释,仍然追问道:“你买凶杀人,以断掌为证,犹可理解,为什么还要毁其面容,用的究竟是什么妖法?”

  李目哭丧着脸答道:“黄六指我认识,他死了我肯定能知道,我只是让杀手去杀人,就连那断掌也是杀手画蛇添足,要不然我怎么会被抓到,哪里还想过要毁其面容呢?”

  张怀圣眉头一锁,开始追问杀手下落。可李目只知道那杀手阿二是京城一个无业人士,居无定所,近来实在是生活窘迫,才放出风声,要做些人头生意。正巧李目需要,所以才有此一出,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案情已明,陈捕头将李目押入大牢,等候判决。

  刑堂之外,已是星斗满天,张怀圣回头向刘庆、严参说道:“此案并不像想像的那么简单,今日已晚,你们先回去休息,待明日我再与你们细细梳理。”

  翌日清晨,刘庆和严参早早地来到照磨所大堂内,张怀圣仍然在书房酣睡未起,看来昨晚他又分析了一个通宵。直到柳燕到来,询问起昨日案情,听说元凶已捕,不由得高兴地大呼小叫起来。

  张怀圣听见响动,起身走出书房,双眼内布满血丝。柳燕一见,眉头微蹙,不禁埋怨他太不顾惜身体。

  张怀圣不以为然,转过头来对刘庆说:“来,我们玩一个游戏,假设你的手会被剁掉,请把你的手放在桌上。”刘庆不满地说道:“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但还是把手放在了桌上。张怀圣又对严参示意,严参不明就里,也将手放在了桌上。随后,张怀圣自己也把手放在了桌上。桌上放着三只手,张怀圣问:“看出什么了吗?”

  刘庆和严参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张怀圣说道:“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将手放在桌上,都是手背朝上,如果用刀斩断,断腕的切口处,上下会有明显的区别。而一个人死后,如果是平躺,他的手则一般是手心朝上,再用刀斩断,切口则恰恰相反。”

  严参猛地一拍脑袋:“当日验尸,那尸首的断腕切口果然是手心朝上的痕迹。只是断掌和尸身不在一起,我一时疏忽了。”张怀圣点头说道:“昨日的六指之掌,切口则完全相反,这是为什么?难道说,那个断掌不是尸身的断掌?”

  五、再现疑团

  张怀圣一脸正色地说道:“陈捕头他们以为此案已经结束,其实恰恰相反,我认为这个案子才刚刚开始。”说罢,张怀圣起身招呼道:“我们这就赶往停尸房,有件重要的事要办。”

  一行人来到停尸房,恰巧陈捕头来提取尸体,因为此案已结,黄六指的伙计已带来棺材,准备入殓。张怀圣连忙阻止。

  严参又仔细查验了一番尸体的腕部切口,冲张怀圣肯定地点了点头。张怀圣反过来问刘庆:“你仅根据别人的描述就可以画出头像,现在你看看能不能画出这张脸?”

  刘庆也只是听说死者面部被毁,但真的看到还是吓了一大跳,但随后还是强忍着恶心,仔细分辨死者的口鼻眉眼,苦着脸完成了画像。画像出来,果然不是黄六指的模样。张怀圣稍一审视后,把画像交给了陈捕头说:“辛苦陈捕头带着兄弟们打探一下此人是不是京城人士,顺便查一查最近京城有没有人失踪。”

  刘庆忍不住问道:“脸部烂成这般模样,也不知用什么厉害的毒药?”

  张怀圣从身上取出一块药用硫磺。这个刘庆严参自然识得,当年还为此闹过笑话。张怀圣指着硫磺说道:“昨日严参在死者的脸前一嗅,说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味,还隐约有些硫磺的味道,提醒了我,昨夜我连夜去找了范穆尔,范穆尔告诉我,死者的脸部应该是被一种叫做‘硫酸’的毒水所腐蚀。这种毒水用硫磺制成,连铁都可以融化,更别说是人的皮肤。而能制成这种水的人,不精通药理知识绝对无法做到。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很可能就是黄六指本人。”

  刘庆不由自主地问道:“照大人这么推测下去,那个断掌的黄六指可能才是真正的凶手?”

  张怀圣凝眉说道:“不能确定,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确定死者的真正身份,找到杀手阿二和黄六指的下落。”

  说话间,张怀圣又来到积善堂门前。积善堂大门已封,张怀圣找到了那个伙计捅破的窗户纸,看向里面,眉头再次拧起,却感觉线索已渐渐明晰。

  六、节外生枝

  照磨所内,张怀圣拿出严参搜出的那两粒骰子,猛地往桌上一顿,掷了出去,嘴里喊了一声:“九!”两粒骰子转了几圈之后停下,果然是个九点。柳燕又惊又奇,学着张怀圣的模样也掷了一次,喊了一声:“七”。骰子停下后,却仍然是个九点。张怀圣哈哈一笑,又演示了一次。这次张怀圣叫的是七,果然骰子又停在了七点上。

  刘庆一见,啧啧称奇,忙让张怀圣教他这一手,下次也好到赌坊捡个漏。张怀圣掂了掂骰子说:“此骰比普通骰子要重,我琢磨了多半天,才明白了其中原理。这个骰子中间已被掏空,灌上一半水银,水银是流动的,我在重重地一顿的时候,已拿捏好点数,水银流动,重心已定,所以要什么点有什么点。”

  刘庆赶紧试了一次,果不其然,高兴万分,将两粒骰子揣入囊中。张怀圣没有阻拦:“这两粒骰子在死者身上藏得很隐蔽,拿着它去赌场,说不定能找出死者身份。”刘庆连连点头,张怀圣让刘庆此时就去赌场,从侧面打探最近有没有玩这种水银骰的老千出没。

  刘庆直奔赌坊而去。严参和柳燕受命去各个城门打探,有无断手之人出城而去。

  黄昏时分,张怀圣一人在沉思独坐,屋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陈捕头匆匆走了过来。

  陈捕头带来一个让张怀圣非常吃惊的消息。上午陈捕头拿到画后,一点没有耽搁,找画师又画了不少,在京城内张贴,可不到中午,画像就被全部撕掉了。陈捕头非常恼火,正要去寻撕画之人,有人来报,有个叫胡卫的公公来了,据说此人其实就是九千岁门卫的掌班,专门审核来访客人。所谓宰相门前九品官,这人虽无官职,但权力着实了得。胡卫来此开门见山地告诉陈捕头,李目买凶杀人案已经可以结案了,别再追查,也别再拿着画像捕风捉影。

  陈捕头接到命令后,也特来通知张怀圣一声,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能交差也罢,何必劳神费力,弄不好还得罪了宦官,那可不是好玩的。

  陈捕头走后,刘庆归来。刘庆已从赌场那儿打听到,那种水银假骰出自于肃宁城,而且前几日确实有一个肃宁人出现过,这副骰子很可能是那个肃宁人带来的。到了掌灯时分,严参和柳燕也各自归来。严参去了各个城门询问,昨日凌晨,确实有个手臂受伤的老者出北门而去。而柳燕带回的消息,则让几个人都大吃一惊。一个多时辰之前,在菜市口,李目已经被斩首了。

  看来陈捕头所说不假,只是张怀圣有点搞不清楚,这样的普通刑案怎么会惊动九千岁的人?李目虽然归案,但凶手阿二还没抓到,怎么就能结案?这场断掌案的背后,似乎仍是迷雾重重。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刘庆开门一看,只见一个小乞丐手里托着一个布包,声称要交给张大人。刘庆打开布包,赫然又是一只断掌!

  断掌只有五指。从伤口的情况来看,正是死者真正的断掌。包裹断掌的布上,用血迹写着:救我!张怀圣忙问小乞丐布包从哪儿来的,小乞丐说,是阿二傍晚时分让他将布包送给照磨所的张大人,但他却因为不识路,费了近两个时辰才找到了这儿。张怀圣连忙问道:“那阿二说了些什么?”小乞丐说:“阿二说要你去城西叠翠楼后的破庙里见面。”

  张怀圣暗叫不好,一刻也没耽误,直奔城西而去。破庙之中,没有一丝灯光,张怀圣打亮火折,庙堂之上,赫然吊着一具尸体。张怀圣叹了一口气:还是来晚了一步。

  张怀圣正在后悔,屋外一阵响声,却见陈捕头已带着官兵来到了现场。陈捕头说是接到指示,有案犯在城西破庙畏罪自杀,特来处理现场。死者身份很快被确定,正是凶手阿二,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陈捕头勘验过一番,说阿二是听说李目被斩,吓破了胆,畏罪自杀了。

  随即陈捕头命令收尸,回去销案。严参拿起将阿二吊死的白绫说道:“这个阿二好富贵的命,上吊用的竟然不是裤腰带,而是上好的白绫。”

  陈捕头看一眼张怀圣,无奈地用手向上面指了指,叹了口气带人回去了。

  几人回得照磨所内,严参疑道:“阿二衣着普通,而上吊的白绫选料上等,即便普通的大户人家也不能有。莫非……”

  恰在此时,只听刘庆大喝一声:“谁!”人也冲出门外。门外一个黑影倏然越墙而逝,徒剩夜风轻吹,星月一片。三人心中皆明,已被人暗中监视了。

  七、来福赌坊

  几日之后,肃宁城外,三匹快马逐渐放慢脚步,正是张怀圣、严参和刘庆。阿二已死,在京城内再查此案已无必要,所以就留下柳燕,三人来到肃宁查找死者的真实身份。

  要想走访一个身揣假骰子的人的身份,最好的地方当然是赌坊。可找了几条街,也没见一个赌坊。刘庆拦住一个路人,问哪儿有赌坊。路人告诉他们,其实偌大的肃宁城,只有一个来福赌坊。来福赌坊的老板姓李,叫李进树,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三人来到了来福赌坊,刚到大门边,就被拦在了门口,来福赌坊有个规矩,进去的人最少要先买十两银子的筹码。进去之后,出来时如果筹码不能翻倍,则不可兑换。也就是说,你必须有十两银子才能进门,进去后,要么赢到二十两以上,要么就输光滚蛋。

  这算什么破规矩,刘庆暗骂。但这是人家的地盘,不服不行。张怀圣严参刘庆三人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两,看来只能进去一个人探听虚实了。张怀圣看了看刘庆笑道:“刘公子,你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不让你去就没有天理了。”

  刘庆一摇三晃地进了来福赌坊。赌坊里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刘庆找到一张掷骰子的赌台,找了个机会,偷换上了事先的那副假骰,和一个精猴似的庄家赌了起来。刘庆心想,上次在叠翠楼开销太大,这次有了这副假骰可要扳回来了,机会难得啊。

  假骰在手,如有神助。刘庆连赢三次,精猴脸上仍然表情自然,倒是刘庆感觉有些不过意,开始随手丢掷起来。又过了几把,刘庆发现,骰子开始不听话了,不由得心浮气躁,可越急越不成事,不一会儿,已将银子输得精光。

  急躁之下,刘庆抢过骰子细细观瞧,才知道已被人家不知不觉换掉,不由大怒:“好小子,你敢出千偷我骰子!”刘庆一声吼,引来无数人的注目。刘庆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主要目的是打探消息,更何况自己的骰子本来就是假的,怎么能贼喊捉贼呢?

  精猴笑呵呵地冲众人摆了摆手说:“误会、误会。”然后凑近了刘庆:“这位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刘庆知道精猴来者不善,想要先撤,却发现精猴的一枚匕首已悄悄地顶在腰间,精猴的身后,几个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

  刘庆被精猴胁迫着来到了后院,刚进后门,刘庆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被人蒙头按倒在地。

  刘庆被绑在柱子上,精猴从刘庆身上搜出那张画像,狞笑着指着画像说:“想不到乔老三请来了这么个蠢人,还敢来我赌坊找事。”刘庆一时有些蒙。但接着从精猴的得意中明白了其中有误会,虽然说此行很失败,但至少知道了画像中的人叫做乔老三。

  刘庆将错就错,骂道:“我就是乔老三请来的怎样?你若是不放了你爷爷,小心我明日和乔老三再来,踏平你们赌坊。”

  精猴听罢哈哈狂笑,仿佛觉得刘庆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得意地数落起来,刘庆也从数落中听明白了来龙去脉。这乔老三到了来福赌坊出千,被李进树的手下当场逮到。可乔老三却大放狂言说,没有他就没有李家的今日。最后李进树火起,将乔老三一顿暴打,并嘱咐手下人,从此不让乔老三踏进赌场一步。乔老三不服,扬言要让李家把欠他的连本带利都还给他。听说后来去了京城上告。那李进树当然不会怕一个泼皮,所以告诉手下,下次乔老三如有再犯,直接做掉,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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