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画

乾隆年间。一天晚上,耒阳县令马云死在了自己的书房里,一脸恐惧,死状甚惨。大家都认为是有人寻仇,因为马云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劣迹斑斑。

  翌日清晨,耒阳县衙派人快马加鞭把案件报到了长沙郡。两天后,长沙郡派出了经验丰富的捕快柳北斗,到耒阳县查询马云死亡一事。

  柳北斗到达耒阳县,立即在县衙捕头杜五的引领下进了马云的书房。马云的书房在县衙后院,很清静。

  杜五指着书房当中说:“当时马老爷就是倒在那里,一脸恐惧,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柳北斗说:“你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杜五点点头,慢慢说了起来。

  前天晚上天刚擦黑,也就是刚点灯的时候,几个杂役和仆人还在后院各忙各的,突然就听到书房里传来马云的惊叫声和油灯落地的响声。几个人转头一看,只见刚刚还亮着油灯的书房此时漆黑一片。仆人们提着灯笼进书房一看,大吃一惊,只见马云倒在地上,鼻子和嘴里都流出白沫,四肢抽搐。大家一边喊着马老爷一边去扶他,有人飞跑去外面叫郎中,另有人则跑到前院告诉了杜五。待杜五匆匆赶到时,马云已经不行了。一会儿,郎中来了,检查一番之后,证实马云已死。当天晚上,杜五叫来县衙的仵作验尸。仵作经仔细勘查,得出的结论是惊吓致死。杜五实在想不出,这书房里有什么东西居然能把马云吓死。

  听完杜五的介绍,柳北斗细细打量起这间书房来。书房里有一张书桌和一把藤椅,靠北墙是一张木床,南墙放着一个木架书柜,墙上挂着几幅画。他一边看一边问:“可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杜五摇摇头,说:“我仔细察看过,屋里什么也没找到。”

  柳北斗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副眼镜,问:“这眼镜是谁的?”

  杜五说:“是马老爷的,他平时看书都要夹眼镜。”

  柳北斗拿起眼镜。这是一副夹鼻镜,镜框可以开合,戴时夹在鼻子上,不用时将其折叠,置于镜盒里。他把眼镜夹到自己鼻子上,向屋内扫视了一圈。霎时,他的眼睛盯住了墙当中的一幅美女图。

  柳北斗取下眼镜,走到美女图前。只见画上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妇手握一柄小圆扇站在一座假山旁边。少妇面目可人,风情万种,招人喜爱。画上写着“叆叇”两个字。

  杜五说:“这幅画是马老爷前天下午买的,晚上人就死了。”

  柳北斗愣了一下,问:“马老爷买这幅画时你在场吗?”

  杜五点了下头,说:“当时我在场。卖这幅画的是耒阳一个穷秀才李弃疾。那天他把这幅画挂在县衙旁边,说要卖十两纹银,如果有人能看出画中玄机,他分文不取。引得大家哄笑不止,说你卖的又不是唐伯虎的画,凭什么要十两纹银?李弃疾也不辩解,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傍晚我陪马老爷出门散步,马老爷一眼就看到了这幅画,很是喜欢。他仔细瞅了瞅,说:‘你画上这个少妇为何要取名叫叆叇呀?眼镜在明朝就叫叆叇,难道这个少妇跟我一样是个近视眼?’李弃疾起身向马老爷深施一礼,说:‘老爷真是博学多才,看出了这幅画中的玄机。没错,我把画取名叫叆叇是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这是她的名字;第二个是暗示观赏画的人必须戴上眼镜才可品出滋味来。没想到被老爷一眼看穿。俗话说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如此,我这幅画就送给老爷您了。’马老爷听了,高兴得不得了,拿了十个铜板给李弃疾,可李弃疾坚辞不受。没想到当天晚上马老爷就踏上了黄泉路。”

  柳北斗听了,不由再次细看那幅画。这次他看出来了,这幅画有些不合常理,左边的空白留得太多了,占了整幅画的三分之二。

  夜幕降临之际,柳北斗对杜五说:“今晚我想在你们马老爷的书房睡一晚,可以吗?”

  杜五迟疑道:“书房刚死了人……”

  柳北斗摆摆手,说:“我不忌讳这个,你就依了我吧!”

  当晚,柳北斗就住在了马云的书房里。仆人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又端上了一壶热茶。柳北斗在桌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思索。良久,他抬起头来盯住了墙上的那幅美女图。

  柳北斗站起身,手举油灯走到画前,仔细看了一番,没看出什么头绪。他又走到桌前,拿起马云的眼镜,夹到自己鼻子上,再次举着油灯走到画前。他把油灯凑过去,抬眼望去,只见画在油灯下隐隐发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倏忽间,他感到那画里的人在动。纵然他胆子再大,也不由惊得浑身直打哆嗦。手一抖,油灯掉到了地上,屋内一片黑暗。

  听到响声,门外有人叫道:“怎么了?柳大人──”随即门被推开了,杜五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

  柳北斗叫道:“快过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杜五扭头冲门外喊道:“小三,赶快点盏灯送过来。”

  柳北斗走过来,接过杜五手里的灯笼,说:“你过来看。”说着,柳北斗拉着杜五走到那幅画前,把灯笼往上一照,说:“看出什么异样了吗?”

  杜五抬眼望去,什么也没看出来,摇摇头说:“柳大人,没什么呀!不就是一幅画吗?”

  柳北斗取下自己鼻子上的眼镜给杜五夹上,说:“你夹上眼镜再看。”

  杜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抬眼看去,突然惊叫一声:“哎呀!这是什么……”

  柳北斗连忙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怕,只是一幅画而已。”

  这时,一个仆人端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柳北斗把灯笼递给仆人,接过油灯,举到画前,说:“现在你再看,光线要好得多了。”

  杜五再次抬眼看去,惊得打起了哆嗦。原来,在抖动的油灯下,他看见那幅画的空白处还隐藏着另外一幅画:一个赤发黑须的恶鬼张开血盆大口,舞着两只巨爪正向自己扑来……不可思议的是,那画里的恶鬼居然在动。

  这幅画让杜五看得冷汗直冒,旁边仆人奇怪地问:“杜捕头,你怎么了?”

  柳北斗对仆人说:“没事了,你出去吧!”

  仆人走后,杜五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抬眼再看墙上的画,那个恶鬼不见了。他不相信地接过柳北斗手上的油灯,举到画前,怎么照也找不到那个恶鬼了。

  柳北斗说:“别找了,若想找到刚才那个恶鬼,你得夹上眼镜。”

  杜五又把眼镜夹到鼻子上,抬眼望去,唬得他又是一跳。那个恶鬼又出现了,仿佛正向自己扑来。他赶紧取下眼镜,问:“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柳北斗说:“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这幅美女图的空白处还隐藏着一幅画,而且这幅画是一幅立体画,效果非常逼真。”

  杜五疑惑道:“什么叫立体画?”

  柳北斗说:“这种立体画是西洋传进来的,本朝会画的人还不多,它对人的视觉神经和脑神经有极大的伤害。这幅《叆叇》简直就是一幅凶画。如果不是有天大的仇恨,谁又会画这样一幅凶画来害人呢?”

  杜五想了想,说:“那只能是李弃疾了,他与马老爷有仇。”

  柳北斗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

  杜五说:“这件事我知道。当年李弃疾出外求学时,因为一起简单的诉讼案,马老爷把他的父母关进了大狱。他叔叔卖光了家产送给马老爷,马老爷榨干了他家的油水,才把他父母放出来。放出来时,两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久双双去世。他叔叔也疯了,后来落水而亡……”

  柳北斗说:“家破人亡,没有比这更惨的了。”

  杜五叹口气,说:“想必是李弃疾来报仇了。没想到他在外求学这么多年,居然跟洋人学会画立体画了。”

  柳北斗缓缓地说:“你们老爷夹眼镜,当然知道眼镜在前朝又名叆叇,而我们不夹眼镜就不知道了,所以李弃疾故意给这幅画取名叫《叆叇》。一是让马云很容易道出里面的玄机,理所当然他就把画送给了马云;二是告诉马云看此画要夹上眼镜。马云拿到画后,白天夹上眼镜还看不出什么,待到晚上夹上眼镜看时,由于灯光的特殊作用,他透过眼镜突然看到画中的恶鬼扑向自己,以致惊吓而死。其实,按理这幅凶画应该吓不死人,只是马云作恶多端,身虚胆怯,忽然一见恶鬼,立时毙命,也是恶贯满盈吧!”

  杜五说:“请示柳大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柳北斗看了一眼杜五,说:“当然是拘捕李弃疾了。”

  杜五问:“什么时候行动?”

  柳北斗伸了个懒腰,说:“明天吧!今天我累了,明天一早我随你们一起行动。”

  清晨,柳北斗起床,洗漱完毕,用过早餐,便骑着快马跟着杜五一行人来到李弃疾家,可惜李家早已人去屋空。

  虽然没有抓到李弃疾,但总算弄清了马云的死因,柳北斗可以回郡复命了。杜五把柳北斗送到城门外,感叹道:“但愿下一个耒阳县令是个好官,耒阳人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柳北斗狡黠地眨眨眼,说:“耒阳县衙有你这样有良知的捕头也是一件幸事。好了,我走了,你回家休息吧!昨晚那么辛苦地奔波,一定很累……”

  杜五听了,不由一惊,原来柳北斗知道是自己昨晚暗中通知了李弃疾,让他跑了。柳北斗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有赞赏之意。杜五想对柳北斗说句什么,可柳北斗已骑着马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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