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惊魂

  内容简介:

  我这辈子遇过很多事,一直不想公之于众,但是今天我真的忍不住了,于是透过笔尖,想道尽一一往事。

  我会把事情拖到现在才公告出来,原因是因为,这些事情的发生太过诡异离奇,哪怕是当今如此发达的科学,恐怕也无法厘清焦点!

  所以,我在此有一个请求。

  请把本篇文章当作一个故事,或是一篇小说,你的所见所闻,都不是真的。

  否则若发生什么莫名其妙、甚至匪夷所思的事情,请恕陈某置身事外。

  那么,我们进入正题吧!

  本人姓陈,单名一个中字,生在台湾,长在高雄,目前二十八岁,已婚。

  本篇小说,便是描写那些荒谬到极点、却又让你不得不害怕的妖鬼,同时包含人类情感的宣泄,以及生命的价值观。

  这也是我的故事。

  第一章外套

  那年秋天,我刚到上高中的年纪,由于罹患气喘症的关系,身高发展受到限制,全家人甚至为我搬到美浓的一所高中附近,那边空气好,所谓靠山吃山,老爸在那边当起樵夫,老妈则杀进纸伞手工艺品的制作厂,收入意外地比老爸高出好几倍。

  我在那边的学业还算顺利,气喘病也很少发作,乡下的孩子们都很和善,并没有霸凌的现象出现,时不时还邀我一起钓鱼、放风筝,那段美好时光直到现在,还存留在我回忆里,挥之不去。

  在那么多的同学之中,我和刚结交不久的朋友小羊、小辰,大原三个男生,经常跑到学校附近的山丘上玩耍。

  还记得那件事发生时,是在花好月圆的中秋节。

  我们四个在家里吃完月饼后,相约出来碰面,打算到后山赏月。

  前些天在那里发现一个的景点,是个斜坡,上处很空,没有树枝树叶遮挡,虽然杂草丛生,但是学白居易“拔草铺成毯,席地仰望天”这种事难不倒咱四人。

  我家离后山比较远,为了避免那几张嘴又说出啦哩不咂的鬼话,我跨上单车,脚踏双月,赶到半山腰,哪知抵达后,才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不会是还没到吧?”我心想,一时心血来潮,把单车藏在灌木丛中,自己隐身在树后,打算吓他们一跳。

  约莫过了五分钟,一个肥胖的身影气喘吁吁的走上来。

  是大原。他家离后山比较近,所以先到,不过看那步履蹒跚的衰像,这段不到两公里的路程快累垮他了。

  “夭寿喔,赏个啥月啊,这不累死我吗,早知道就待在家里吃月饼了。”我听他在那边嘀咕,差点笑出声来,这死肥仔好吃懒做,最讨厌运动,这次爬山虽然只爬一半,想也知道累个够呛。

  “啊,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他也不怕脏,也不管地上都是割人的含羞草,整个人瘫在地上。

  我见机不可失,现身草丛,大叫:“李大原!”

  他整个人抖了一下,跳起来,却没回头,叫道:“谁在这里坑你老子,滚出来!”

  我趴上他肩膀,狠道:“臭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满口粗话,小心长大后变强奸犯。”

  他倏地抓住我的手,右脚往后一勾,腰部向前一挺,一招漂亮的过肩摔,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四脚朝天的和地面亲密接触,没想到死猪仔还有这一手。

  我躺在在地上,因为草多,所以我不觉得如何疼痛,却听大原怒道:“陈中,你个王八蛋,难道不知道在山中不能在背后喊别人的名字吗?万一我被抓走了怎么办?”

  我一愣,说:“什么被抓走啊,我叫你也有错喔?”

  他看我这副蠢样,两眼一翻,说:“你爸妈都没跟你说这里的禁忌吗?”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杂草:“还真的咧,你该不会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吧?那圣诞老人都还能骑麋鹿逛大街了。”

  大原竖起中指:“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山里如果有人喊你名字,最好别随便回头,否则会被山魈鬼魅带走,懂了吗?”

  “呃……”我脑中浮现的山魈,是圣诞老公公跨坐在麋鹿背上,到处找烟囱乱丢垃圾的模样,然后不小心被某个小孩看到,就把他装进那口大布袋里面飞走了。

  大原看我一脸痴呆,正要继续说教,我背后突然“啊”的一声鬼吼,把我也吓一跳。

  “啊娘喂,原来是你们啊!”小羊、小辰笑嘻嘻的站在我背后,刚刚那叫喊也是他们胡闹,想不到我自己也被吓了。

  先来介绍一下这两个杂碎,张羊,这家伙戴一副无框眼镜,一双丹凤眼,皮肤水嫩白皙,我敢说这厮成年以后肯定会成为祸害女性同胞们的存在。

  反观周辰,生的一双鼠眼,才高中一年级下巴就长出胡子了,整个就是大叔脸,还是巷口之狼的那种。

  两个人的身材加起来和大原相比,跟本没得拼,都属于瘦柴型,被风一吹就倒,但这只是表像,小羊是我们班一百公尺冠军,绰号飞机,小辰是立定跳远选手,曾经参加校外比赛,获得第二名的佳绩。

  这两个人如果摆在一起,铁定会有大事发生,刚开学的时候,校长的假发就是被他们扯下的。

  还有一次,这两个明明才刚入学,居然敢干涉高年级生勒索学弟,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最后闹上训导处,好在对方有错在先,不过“多事双人组”的名号便从此驰名校园。

  我跟肥仔因为这件事情,跟这对搭档变成好朋友,因为他们救的人便是我们。双人组也很够义气,每每在我们遭逢劫难,被人追打时,总能挺身而出,然后四个人一起挨揍。

  但我万万没想到,因为这次的探险,把他们两个的命搭进去了。

  我们四个碰面后,肥仔也不在唠叨,我和小羊忙著拔草,小辰拿出垫子扑在地上,大原负责吃的方面,他身上永远有“食之不尽,饮之不竭”的食物。

  分发完后,我们不由得惊叹,麦当劳的一到五号餐,外加肯德基的炸鸡桶,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终于搞定了,赶快来吃东西吧!”大原迅速盘膝而坐,左手拿汉堡,右手抓薯条,一口全部吃下,真正的吓死人不偿命。

  “我靠,你这种吃法,有多少东西都不够啊!”我为食物而呐喊。

  “放心,”这肥仔从不知到哪来的背包中取出“一箱”巧克力,“我准备的很齐全。”他笑道。

  小辰一把抢过来,打开一看,失声道:“我的妈呀,这箱全是金莎!”

  我跟小羊倒抽一口冷气,金莎是什么?巧克力之王啊!外面便利商店三颗四十五,这一箱初步估略,起码一百颗,这得花多少钱?

  我们三个人目光一骑射向肥仔,大原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本来应该有五百粒,刚刚在家里吃掉两百粒,上山的时候吃掉两百粒,就只剩这一百粒了。”

  我们听他在那边粒来粒去,搞的头晕目眩,娘的,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能吃!

  最后我们决定忽略他,霸占剩下的一百粒,这厮太可恶了,不给他点惩罚不行。

  大原看我们疯狂吞下金莎,一副饿死鬼的模样,目光变得悲悯,道:“都给你们吧,我吃炸鸡就好!”

  该死,这条猪好沉的心机,居然敢算计我们!

  小羊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迟早会被肥仔气死,于是模仿电视里的武侠,提议道:“各位,先别忙著吃,昔有古人把酒问青天,今天咱四个来把可乐问青天如何?”

  小辰赞道:“想不到你这娘娘腔平日里只知道勾引女生,居然也有这点墨水,行,我敬你。”

  我差点抬脚踹下去,道:“太扯了,才国中生而已,学什么骚人墨客,小心我把你们拖去阿鲁巴。”

  小羊道:“阿中啊,这你就不懂了,文学气质是从小就要培养的,你看小辰这副痞像,就是平常没有读书才长得獐头鼠目,再看看我,是否觉得天差地远?”

  “唔,有道理!”我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小羊正要接著说,大原突然打岔,手指天空:“咦,你们看天上那是什么?”

  我们三个凝神一看,星空之下,确实有一个白点再缓缓移动。

  小辰手摆了个七字型,摆在下巴道:“这么远看不清,好像是塑胶袋。”

  “这厮居然在模仿柯南,输人不输阵,我得来个笑点。”我拨了一下头发,露出自以为是的笑容:“依我看,应该是哈雷彗星!”

  “噗”的一声,大原把可乐喷了出来!

  小羊道:“你们别瞎猜,那东西开始下降了。”

  我抬头一看,不由得感到地心引力果然利害,任何在地表上漂浮的物体都逃不过他的魔掌。

  正赞叹间,那白点已经飘到我们的景点附近,我提议去看看,并很意外大家居然会同意,不是要赏月吗?

  四个人中只有我是骑单车,只好让他们先去,自己回灌木丛中找车,大概花了两分钟后才骑过去,发现那三个人正在争吵不休。

  我忙问发生什么事,小辰指著地上的白色物体,说:“阿中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垃圾袋?”

  我下车仔细观察,这东西差不多有人的上半身那么大,好像是丝质的,有袖子,应该是件外套,跟垃圾袋差的远了。

  大原道:“你眼睛是出毛病啦?这明明就是件外套,你还说是垃圾袋。”我发现小辰脸颊微红,应该是发现自己有误,但不好意思拉下脸来:“我说是垃圾袋就是垃圾袋,你有意见吗?”

  小羊赶忙打圆场:“唉呀,你们别吵了,不如让阿中说说,以他在大都市待过的眼光,肯定能看出是什么。”

  我心中暗骂小羊这家伙真狡猾,居然把作和事佬的太极球推给我,待会儿肯定要整他。

  我想了想怎么回答,道:“你们也拜托一点,哪有人会为了这种天外飞来一笔吵架啊?”这招“用羞耻心敲醒理智”,在某方面而言挺好用的。

  大原和小辰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于是我见好就收:“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不如这样吧,大原说这是外套,不如让大原穿穿看。”

  “咦?我?”大原惊道:“不行不行,万一这是不乾净的东西怎么办,万一我的脂肪被吸走怎么办,万一我变成人乾怎么办,你怎么赔我?”

  我又劝说了一阵,大原抵死不从,真想踹他……哦,我是说没办法,我代替他穿,弯腰捡起外套,披在身上。

  “如何,是外套没错吧,你看,还有帽子呢。”外套领口的地方还接著帽子,帽顶有很多须须,是很前卫的造型;袖子很贴,我把手套进去,一直伸展到手掌的地方,竟然还附带手套,看著五只手指有如套进另一层皮肤的契合感,我敢说这件外套放在百货公司肯定大卖。

  我看向三人组,却发现他们脸色不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苍白,尤其是大原,用手指著我,嘴唇发青,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们干嘛呀?脸色这么差?”

  小羊喉咙像是给掐住一般,伸出颤抖的手指,指著我的新衣服用沙哑的声音嘶吼:“快脱掉,那是张人皮!”

  第二章工厂

  我还以为他们早商量好了要整我,笑道:“别闹了,怎么可能……”把外套脱下来一看,两只袖子上面还有汗毛,刚刚戴起来的帽子居然是把人脸从中扒开、掏空后的皮囊,帽顶的须须就是头发。

  “操!”我把人皮外套丢在地上,脸色估计也很不到哪里去。

  大原颤声道:“这世界是怎么了,我只听过天外飞来一笔,没听过天外飞来人皮啊!”

  小羊深吸一口气,壮著胆子蹲下查看,道:“这张人皮应该才刚剥下不久,看它的肤质还挺嫩白的,没有发皱,可能透过某些手续,去掉血污,在晾乾的时候被风吹跑了。”

  小辰问:“太扯了,这你都能分辨?”

  小羊难得展现那一丝骄傲,道:“那当然,我老爸可是警察,这些小窍门我小时候就学会了。”

  大原低声嘀咕:“你现在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吧,小时候是有多小……”

  小辰捡起一根较硬的树枝,戳戳被我扔在地上的人皮,问道:“到底谁会那么狠心,活活的把人的皮剥下来呀?”

  小羊沉吟一会,道:“最近美国加州有一则新闻,凶手把受害人杀死后,剥下死者的皮披在身上,趁著夜晚视线不明,潜入死者的家里,把妻子和小孩通通杀死……”

  大原这胖子肥肉不住颤动,道:“你是说,有人看到这篇新闻,然后准备模仿?”

  我看他们这群傻帽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只顾著瞎推论,骂道:“别再扯蛋了,现在这种时候应该赶快报警,哪有时间罗嗦。”

  大原恍然大悟:“哦哦,你说的对,那我赶快回去把东西吃一吃、收一收。”

  我差点跌倒:“我靠,这当头你还想著吃,等等杀人魔突然出现我看你怎么跑!”

  “咦?可是妈妈说不能浪费粮食……”我用力敲了他两下,道:“我求求你行行好,粮食跟命哪个重要?”

  大原眼睛向上看去,作出思考状,难以分辨食物跟性命的重要性。

  小羊眼看不是办法,道:“肥仔,我听说,你很喜欢『吃』对吧?”大原点头。

  “那你觉得是活著的时候能大啖美食好呢,还是死掉以后变成食尸鬼、啃噬尸体比较能够吸引你?”

  李大原在这一刻中于大澈大悟,理解人生的道理:“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家报警啊!”说完一马当先,朝山下跑去。

  “哇靠,这厮什么时候可以跑这么快?”小辰大吃一惊,他是个短跑健将,跑百米只要十秒点二,但大原显然已经突破他的纪录。

  小羊喊道:“愣著干什么,跟上啊,万一让胖子这个惹事精落单,肯定有麻烦。”

  我们三人一声发喊,快步追上大原。

  大原回头一看,发现我只用两只脚跑步,那德性简直跟公鸡走路没两样,跑一步屁股就颠一下,标准的小屁孩,变问道:“咦?阿中,你的脚踏车呢?”

  “唉唷,我太紧张,忘记有骑脚踏车过来。”我边跑边说。

  大原大叹:“可惜呀,我本来还想要你载我的说。”

  我向他竖起中指,这是我们四人中最常使用的手势。大原这下不高兴了,噘起嘴来正要开骂,没想到山上土地坑洞多,结果左脚踩到一个水洼,紧接著右脚跟上,踩到自己的左脚,前方刚好又是斜坡,他就唏哩哗啦的滚下去了。

  我整个发懵,原来中指这么有威力!

  正自感叹,小羊他们俩发现我们没赶上,折回来问:“你们俩也跑太慢了吧,照这速度,蜗牛都算飙车族了。”

  我喘几口气,道:“拜托,我可是有病在身,又被那死肥仔拖累,你当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是飞毛腿不成?”

  小辰问:“那只猪咧?该不会先跑道前面去了?哈哈,陈中,你居然跑输一只猪!”

  我道:“应该说,他在下面,而且是用滚的。”我把刚刚的情况说一遍,结果他们居然哈哈大笑,一点也不体谅可怜的大原。

  虽然我也是如此……

  “喂,那现在怎么办?”小辰问。

  我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下去了,不过我表示想回去牵脚踏车。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小羊和小辰下去找胖子,我则一人会去骑车,再赶过来会合。

  顺著原路回去,以那个显眼的平台为基点,在草丛中摸到脚踏车后,我头大了。

  因为我完全忘记刚刚是从哪个方向回来。

  仔细想想,刚刚在跑的时候,前面有月亮当作导引,那现在只要顺藤摸瓜,照著跑就行了。

  我小小得意一阵,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暗骂自己愚蠢,月亮随著时间推移,会逐渐往西方落去。那时为了找车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距离的误差就是这个时候造成的。

  回归正题,我跨上单车,按照我所想的方法前进,一路上坑坑洞洞的,非常难骑。

  “怎么骑这么久都还没看到那个斜坡啊……”我开始不耐烦,隔这么久,那三个家伙肯定得出乱子。

  正要加快速度,前面草坡上突然出现人影,他们可能也等得快抓狂,所以爬上来找我。

  “咦,怎么只有一个?”的确,前面出现的人影只有一个,而且身形不像肥仔那么壮,也不像另外两只猴子那竹竿型的身材,该怎么说……感觉有点……不像是人。

  我心里敲响警钟,不对劲,都快接近午夜了,哪有人还会出来乱晃,二十年前其实还很保守,很少有人跟我们一样喜欢在深夜出游。

  该不会是那个杀人魔?

  我隐隐觉得不太妙,潜意识叫我别过去,但好奇心却驱使我向前,双方战争一触即发,好奇心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于是我下车,把身体压低让草遮住视线,慢慢的潜行过去,十步……五步……终于来到可以一睹为快的范围。

  “什么啊,原来是稻草人喔。”眼前这东西被人用两根棍子摆成十字撑起来,头戴斗笠,身著农衣,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标准稻草人。

  美浓这里有农田,稻草人不是什么稀奇产物,紧绷的心弦正要放松,忽然一阵风吹来,害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水流的到处都是,乾脆就用稻草人的衣服擤乾净,畅通鼻孔,那感觉很舒服。

  “搞什么,哪里来的怪风,唔,这啥味道?”鼻子一通,嗅觉跟著灵敏起来,在稻草人的四周,弥漫著一古怪味。

  “好像是……血腥味,还有腐臭味?”我连忙检查身体,幸好没有伤口,但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在那边探头探脑,寻找气味的来源,结果让我有点惊吓。

  气味是从稻草人身上传出的!

  难道这稻草人就是那个杀人魔?

  我曾经看过一部日本漫画,人们会把稻草人插在死去的亲戚朋友坟前,过一段时间后,死者的灵魂便会依附其上,稻草人的外观遂变成死者生前的模样,甚至勾引生前的恋人,或是杀死谋害自己的凶手。

  但这里是现实啊,难道漫画里的内容,在现实中呈现了吗?

  这委实不可思议。

  也许是遭遇太多事情,脑袋已经有点浑浑噩噩,居然没有马上跑开,而是上前证实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现实总是残酷的。”这个时论家提出这个观点以后不久就死掉了。

  我也觉得快被吓死了。

  怎么说呢?这个稻草人并不是电影中以人血为代价,换取行动力的那种怪物;也不是漫画里,被灵魂附身的替代品。

  他是一个人,全身经络遍布,肌肉线条、肌腱韧带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刚被剥下皮的人!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啊!”我大喊一声,脚踏车也不要了,转身就跑。

  由于惊吓过度,脚步反而不稳,一路上碰碰喀喀,弄得全身是伤,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

  “在山中如果有人从背后叫你,千万不能回头!”这是大原难得严肃的叮咛。

  我不敢停,一停下后面的怪物就会扑上来,我慢慢调整脚步,逐渐拉开距离,正当我窃喜的时候,又有一只怪物从旁边窜出来扑倒我!

  “啊啊啊啊啊啊,放开我,你这死怪物,放开我。”我不停挣扎叫喊,声音接近嘶哑,突然一个巴掌拍到我脸上,熟悉的声音响起:“陈中,醒醒,你是不是中邪了?”

  是小辰的声音。

  我定下神来一看,除了小辰,肥仔、小羊都在,我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虚脱的瘫在地上。

  小羊走上前来,很贤慧地掏出手帕替我擦汗,顺便问道:“你刚刚是怎么了,叫你都不理我,一直往前狂奔,好像有东西追你似的。”

  我摆摆手,暂时说不出话来,大原从怀中掏出一罐饮料,我赶紧抢过来喝了几口,被呛的咳嗽连连。

  “喝慢点、喝慢点,不够的话,胖子那边还有。”小羊安抚道,完全不管大原在旁边瞪他。

  好不容易缓过神了,我这才说明原委,告诉他们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他们三个互相对望一眼,然后再看著我,小辰说:“其实,我们刚刚也遇到很恐怖的东西。”

  原来小羊和小辰走下坡后就听到肥仔在喊痛,原来是他的脚扭到了,巧的是,草坡下刚好有一栋已经废弃好些年的房子,他们就扛著乳猪到里面稍事休息。

  大门有一个锁头,但已经锈蚀到变行了,小辰一扭就开,推开门发现这是间小工厂,确切的说,是一间纺织厂。

  两个人半搀扶一头猪进到厂里休息,把大原放在一张靠近大门口的纺桌上。好巧不巧,外面刚好下起大雨,小辰道:“真是好险,再晚个一分半秒,我们就变落汤鸡了。”

  小羊吐吐舌头,表示赞同。

  略作打量,从门口到底部,大约一百坪左右,中间摆放著各式各样的纺织机,还包括少见的剥蚕机,用来分解蚕蛹,抽丝剥茧用的。

  大原这时候说:“我想我已经不行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小羊大吃一惊,道:“不是吧,你不过是脚扭了,为什么眼睛会看不到?”

  大原呻吟道:“我刚刚跑太快,蛋白质都消耗完了,现在已经快枯死了。”

  小辰大笑:“你这死肥猪也太扯了,连脚扭了都还想著吃。”

  “你们有所不知,”大原艰难的把头弯向小辰:“对于胖子而言,水分、糖分、蛋白质还有脂肪,是构成人体的四大要素,如果缺乏其中一项,胃里的细胞就会崩坏,造成溃疡,若不及时补充,等溃疡扩散到肠子,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小羊年纪毕竟还轻,虽然学识渊博,但对于胖子这种半知识性的鬼扯,最容易信以为真,忙问:“那该怎么办呢?”

  大原好似看见一丝生机,道:“我的口袋里有七七乳加巧克力,麻烦你喂我吃,我的手举不起来了。”

  小羊伸手在他口袋里摸索一阵,找到巧克力后,把外面的塑胶膜剥去,正要喂猪,却被小辰一把抢走:“你别听他『唬烂』,胖子脂肪最多,怎么可能因为只跑一下就会猝死。”说完一口吃下整条巧克力。

  “啊!”大原一声惨叫,叫声中包含著不可置信、荒谬无稽等诸多情感,对小辰的举动感到绝望。

  小辰笑道:“拜托,不要演得这么逼真好不好,都可以去拍电影了。”

  大原没有理他,用手指著天花板,可以明显的看到他在颤抖。

  两人抬头往上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有人曾经描写“惊吓”与“吃惊”的程度,“吃惊”通常用在比较平缓的情况,而“惊吓”,用在这个地方,我觉得非常恰当。

  天花板下,系著绳子,绳子底端,有黑影晃动。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一具具吊死的尸体,布满整座纺织厂,随风飘荡。

  这数量只能用成千上万来形容。

  三人发现自己在一群吊死鬼脚下待了那么久,都觉得毛骨悚然,小辰强作镇定,压低声音:“别慌,这时候不能大口吐气,万一惊动他们就不好了。”

  小羊点点头,大原从桌上爬下来,三个人一起慢慢的向门边退去。

  但肥仔实在太过紧张,竟然忘记自己的脚扭了,步伐一踏实,剧痛令他忍不住跌倒,发出重重声响。

  三人再次愣住,显然都忘记肥仔扭伤的事实。

  变在这时,纺织厂内部深处突然传来几下“啪啪”响声,像是重物落地,又像有人鼓掌。

  “什么声音?”小辰问。

  小羊摇摇头表示不清楚,紧接著又是“啪啪”数声,然后就像连环炮一样,响个不停。

  大原张大嘴巴看著前方。

  所有系著尸体的绳子开始断裂,从纺织厂最深处,恰如索命冤魂浪,快速地向三人涌来!

  那啪啪声,就是尸体落地时发出的声响。

  第三章重返工厂

  “跑!”小辰大喊,拖起肥仔往门口冲,小羊跟在后面,大叫:“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来那么多吊死鬼?”

  肥仔的脚痛个半死,被小辰半拖半拉的,正没好气:“你问我,我问鬼喔?”

  奔跑间,尸体落地声已接近三人,小羊因为身上没有负担,已经跑到门口,喊道:“别废话啦,跑快点,吊死鬼要落在你们头上了!”

  “去你的,”小辰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这猪仔太肥了:“你这不够义气的家伙,不会过来帮忙啊。”

  小羊义正词严的反驳:“我要是够义气的话,就不会先跑了!”

  小辰和小原差点跌倒,顾不得争辩,连忙稳定身形,吊死鬼已近在眼前。

  “碰”的一声,一具尸体掉在两人面前,“操!”小辰骂了一声,连忙煞车。

  “走这边!”肥仔往右手边前进,小辰看势头不妙,连忙用力一推,借势将肥仔推出工厂,自己却跌倒在地。

  “不!”肥仔大喊,眼看小辰就要被尸海吞没,突然一个人影冲上前,跩住小辰后以脚尖为轴,旋转一百八十度,然后冲出门外。

  小原暗道一声:“厉害!”赶紧把两扇铁门合上。

  这一切看似冗长,其实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呼,终于安全了。”肥仔舒了口气。

  小辰蹲下喘著大气,对小羊道:“你刚刚那招是芭蕾的圆踮吧,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有学这种娘娘腔的舞蹈啊?”

  小羊抬头挺胸:“就是这种娘娘腔的舞蹈救了你一命,否则你早被那群尸体淹没了。”

  小辰微笑,坐下休息,小原道:“这次小羊冒死冲进去救你,不算没义气了吧?换作大人都不见得有这个胆子呢。”

  小辰点点头,对小羊道:“刚刚谢了。”小羊回答:“拜托,咱俩什么交情了,少来这客套话。”

  三个人心中都暖洋洋的。

  朋友之间也许会彼此互相奚落讽刺,但当你有难时,他并定会挺身而出。

  这就是友情啊!

  小原看大家都休息的差不多,算算时间我也该到了,正要提议过来找我,背后的铁门突然“磅”的一声,整个门面被一股巨力冲撞,凸了出来!

  “靠,怎么回事,还有完没完啊?”小辰赶紧再度拖起肥仔,和小羊一起后退。

  “你看过尸体会撞门的吗?”小羊的声音略微颤抖。

  小原和小辰白了他一眼,彻底鄙视:“你是活在中古世纪哦?这么迷信。”小辰呛声。

  小羊不服:“你眼睛长到脑袋上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然你怎么解释?”

  小辰语塞,小原正要开口调解,撞门声却又响起。

  “磅”、“磅”、“磅”……连续的撞击声好似工厂里的尸体全部都复活一般,挣扎著想回到生前的花花世界。

  “趁他们还没出来,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小原这个没种的肥猪说话了!

  “不行!”小羊道:“如果他们逃出来,不知道会引发什么乱子。我们必须找东西堵住大门。”

  小辰道:“得了吧,你没看铁门都被撞凸了吗?这股力量你怎么挡?再说,这荒山野岭的,拿什么挡,砍树吗?”

  “小辰说的对,我们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小原附和。

  少数服从多数,小羊无奈,只得随同离开,三人回到草坡上等我,五分钟后发现有个人影在草丛中狂奔,小原眼尖,出声喊我名字却不得回应,一直到小辰把我扑倒,便是后续。

  我听他们娓娓道来,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第一,刚刚在户外并没有下雨,相反的,当夜可说是万里无云,还看得见月亮呢;第二,虽然我住在美浓的时间不长,但从没听说什么废弃的纺织厂,还有其他种种疑点,令我不禁觉得事

  有蹊翘。

  “不对,”我道:“不是我怀疑你们,但你们遭遇的情况,我觉得可能是幻觉。”

  小原这肥仔别的不会,夸大其词却是内行,只听他道:“你马帮帮忙,那景象怎么看都确切无疑,你能想像那种画面吗?我告诉你,就你这痨病鬼,一看到死人不用说逃跑,八成就吓倒在地了,还幻觉咧,当你加胖爷吃素的是不是

  。”

  我不甘示弱,反击道:“轮不到你这肥猪损我,不知道是谁脚扭到才被迫进去工厂休息?又是谁被跩著拖出来?就你这半个残废加一颗猪脑袋,是能看出什么猫腻?”

  小原被我一顿抢白,气的脸涨成猪肝色,样子更像一只待宰的肥猪。

  小羊连忙打圆场,道:“都别吵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家人会担心的。”转过头来对我道:“阿中,依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道:“现在我们处于一个迷路的阶段,如果真的有鬼,很容易升华成鬼打墙,而且我觉得,那工厂是个蹊翘。”我把刚刚的状态与想法告诉他们,果然引起回响,那地方真的有问题,搞不好都是它搞得鬼。

  于是我们决定再去一次纺织厂,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

  “咦?这铁门怎么……”小原惊疑不定,按三人之前口述,铁门应该早被撞开才对,但现在却完好如初,除了锈迹斑斓,就只有被小辰扭开的锁,挂在手把上。

  我不禁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他们,小羊没有理我,突然走上前去,拉开铁门,把小辰和肥仔吓一跳,居然躲道我后面。

  “空的!”小羊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惊讶,我走上前,发现这个大约百坪的工厂,里面空无一物,没有什么尸体,也没有其他工具、机器,连只蟑螂都没有!

  “搞什么?”小原发现没有危险,也走进去查探:“怎么都不见了?”

  “难道真像阿中所说,一切都是幻觉?”小辰在外面探头探脑,语气充满著不确定。

  我沉思半晌,道:“你们出来一下,我想做个实验。”

  他们三个非常配合,等他们走出来后,我立刻把门关上,然后再度拉开。

  “吓!怎么又出现了?”没错,工厂里的机具、纺织机、剥蚕机、织布机等等,端端正正的摆在里面,我抬头往上看,并没有看到“老吊爷”。

  “原来如此。”我道:“这扇门应该是个机关,可以对人的脑子产生幻觉,产生不可思议的景象。”

  小羊道:“我却不这么认为。”他蹲下来敲敲地板,道:“这种石头是已经质变的大理石,俗话又称『记忆石』,曾经在这一带发生的事,都会被记录下来形成影像。”

  小辰问:“你是说,我们刚刚看到的尸海,并不是真的,却曾经发生过?”这想法令我们不寒而栗,上千具尸体曾吊在纺织厂的天花板,这什么情况?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我走向离工厂大门最近的一张桌子,用手敲了两下,发出空洞的声音,“这些桌椅机具都是实体,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这些东西就应该只是影像。”

  小羊挠挠头,看样子他也不知道。

  正当我们摸不著边际,这胡乱猜测时,突然一句震天怒吼:“你们几个,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全部都跳起来,已为有什么怪物来了,却见一个彪形大汉,从草坡上跑过来。

  只听他道:“你们几个小鬼,大半夜不在家里睡觉,在这边鬼混,都没听过这山中禁忌吗?半夜十二点以后不要到山里来,否则当心一去不回。”

  乍看之下他是为此事怒气冲冲,但我却觉得他是因为我们侵犯了他的地盘而生气。

  我道:“呃……先生,我们本来是要去赏月的,后来想回家时忘记方位,迷路了,看这里有建筑物,所以来这里想求援,您看,这不是遇上了吗?”我把路上和工厂里的诡异情况省略,毕竟这年头已经没有多少人迷信了,一个不好

  就会去精神院报到。

  壮汉听我用敬语,心情好多了:“你们四个小笨蛋,要求援也不该跑来这鬼屋,这纺织厂不太乾净,经常有人在这边失踪。”

  小原这时已是脚痛难耐,忍不住道:“大哥哥,我刚刚不小心把脚给扭了,能不能请您行个方便,帮我“乔”一下?”

  壮汉说:“这有什么难的,不过这个地方不太正常,到我家去吧,顺便给你们做些东西吃。”

  我们四人跑了大半夜,体力都已经透支了,这时听到有好吃的,都欢呼起来,尤其是肥仔,差点用手倒著跑了。

  壮汉一句:“跟我来。”出了工厂后就往西走──为什么我知道是西方呢?因为他走的方向,月亮已经快落到底了。

  小原脚痛走不快,壮汉很体贴,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等候,这举动迅速博得我们好感,但也感到不好意思,幸好路程不长,五分钟就看到前方有一小片竹林,竹林里有一幢二层高的房子。

  “就在前面了,加油。”壮汉向小原打气,那副德性,就像看到猪仔一般,恨不得吞下肚,虽然小原本身就是猪仔。

  这想法,很快就成真了。

  第四章夏觞州

  壮汉的家为了防潮而把底基垫高,而外围非常雅致,有一个葫芦型的池塘,上面漂著荷叶,荷叶下有许多鲤鱼游动,其中还有少见的铄金鲤,体型比一般的鲤鱼肥大,金色的鳞片浑圆饱满且闪闪发光,看样子壮汉很善待它。

  池塘周围砾石罗列,葫芦口正对著屋子大门,一道石板小径延伸其中,石径底端有四格木制阶梯,整个格局给人小家碧玉的感觉。

  而房子四面墙壁呈现高雅的黑炭色,走进一看,发现是用一片片“烧材”钉上去的。“烧材”就是将木板的一面涂上油脂用火焚烧,等板面变黑之后放到冷水里冷却,就像打铁一般;“烧材”上面的波浪纹路非常优美,波浪曲线甚至会随木板种类而有不同变化,有防寒、驱虫的特殊效果,受不少风雅人士喜爱,尤其在日本更受欢迎。

  “烧材”这种手艺在现代已不多见,哪怕是在二十年前,懂这门艺术的人同样稀少,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遇著了。

  壮汉把我们带到门前,转头对我们道:“欢迎光临寒舍。”踏上阶梯,身手拉开大门,作了个请进的手势。

  我们鱼贯而入,并对室内充满好奇,满以为会看到具有猎人代表性的熊皮地毯、挂在墙上的鹿头,或是狼的标本之类的,但奇特的是,我们进去的客厅就跟普通家庭一样,不对,应该用“贤淑”来形容。

  客厅里靠近门口得一侧有张茶几,一个造型素雅的花瓶配上一朵百合,点缀出平淡的美;其后是成“L”型的酒红色沙发,沙发前面是长型木桌,并铺上淡黄色的桌布,前方有台电视,客厅墙壁糊上亮橘色的壁纸,一股温馨感油然而生。

  “哇,大叔,你这里好……漂亮啊。”小辰很勉强地说出感想。

  大汉得意起来,道:“那当然,我可是花了很大心血在这房子呢,待会再让你们看看我的得意之作。”

  “咦?还有更棒的吗?我要看、我要看。”小原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猪,又在那边瞎凑合。

  大汉笑道:“等等吧,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免得说我招待不周。”他指指沙发道:“先坐著看电视吧,刚出来时有做一些宵夜,我去端给你们。”说完走向内侧的房间,我想应该是厨房吧,只是觉得奇怪,在厨房的隔壁,居然还有一间用铁门作区隔的内室,难道是仓库?

  大汉走进厨房后,小原打开电视,小辰跑过来抢遥控器,我趁机把小羊拉到一边说话:“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地方看似平淡无奇,却有一股诡谲的气氛。”

  小羊点头道:“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我有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坏的一种,希望不会成真。”

  我看著“天真无邪”二人组,祈祷不要误入魔窟,这时大汉端著热腾腾的消夜走出来,笑容满面地说:“赶快趁热吃吧,凉了就没味道了,还有,不是我不让你们回去,只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今晚就先住在这里吧。”

  “哇,是水饺,我最爱吃水饺了,谢谢你,大叔。”肥仔两眼放光,口水直流,比饿死鬼还饿死鬼。

  大汉无奈的说:“其实我才刚满二十五岁,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大叔啊?”

  小辰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道:“怎么可能,你看起来至少三十岁啊!”

  “不管啦。”这个巨人居然撒起娇来,这比刚刚的尸海还恐怖,只听他道:“不然你们叫我的名字好了,我姓夏,叫夏觞州,因为长的壮,亲朋好友都叫我夏哥。”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那些年纪比我大好几倍的也这样叫……”

  小原差点噎住,夏觞州一反刚才的威猛姿态,反而像小女生一样眼眶泛红,看样子这称呼困扰他很久了。

  小辰垫起脚尖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夏哥,别难过啦,不就是个称呼嘛,男人有泪不轻弹,等你将来做大事、当大官,你这模样就跟你很搭配啦。”

  夏觞州双目含泪,道:“我不想做大事、当大官,我只想专心地做我的娃娃。”搞了半天,还以为他是屠夫什么的,原来是做娃娃的师傅。

  “呃……原来夏哥是人偶师傅,怪不得这里看起来给人很温暖的感觉呢。”我不忍再看到夏哥伤心的样子,连忙岔开话题:“那能不能让我们看看您的作品呢?我想一定很可爱吧?”

  夏觞州听话题转到他的最爱,马上笑颜逐开:“当然,每一只布娃娃都是我的呕心沥血之作,其中还有一座日本神娃,曾经上过国际人形展呢。”

  “那还等什么,”小羊道:“赶快带我们去观赏吧。”很明显地,小羊被勾起兴趣了。

  夏觞州说了声没问题,肥仔本来想留下来继续解决眼前的美食,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这晚变量太多,落单恐怕会出意外,死活硬把他拖来了。

  我们进去的地方,就是厨房隔壁的那间内室。

  “哇,好多人偶!”小辰惊叹,原来这里不是仓库,却是夏觞州做娃娃的地方,靠近门口的地方摆了个电锅……敢情他是打算边做人偶边吃宵夜。

  各式各样的人偶林立罗列,台湾传统的布袋戏偶、东北地区的小木人偶、用于节庆的风俗人偶……它们都经过细心的擦拭保养,大型的人偶约五十寸左右,摆放在玻璃橱窗内,其中也有拇指大小的,统一放在靠近门口的木架上。

  放眼望去,每个人偶都充满特色,栩栩如生,而且非常整齐,堪称“人偶博物馆”。

  我们四人就像脱缰野马,东看看、西碰碰,把大块头吓个半死,生怕一个不小心,娃娃就被我们碰坏。

  夏觞州虽然块头大,但心肠却软,也不忍心诃责,只好使出杀手锏,带我们到更里面的房间参观。

  “这里就是我做人偶的地方。”夏觞州把灯打开,整个房间顿时一览无疑,左手边有张方桌,雕刻人偶的工具散在桌上;右手边有一个类似烤箱的东西,大块头表示,陶瓷娃娃就是用那个做烘调的。

  小辰和肥仔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叽哩呱啦的问东问西,夏觞州只好一一解说,这个是球体关节,那个是定色喷漆,大有没完没了的趋势。

  我则注意到在门口的正对面,有一具跟人类女性差不多高的人偶,留著乌黑长发,红白交错的和服配上黑色腰带,再加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所有人偶之中,就属她最漂亮,应该就是夏觞州提到的神娃。

  “她叫诗绪。”夏觞州发现我再打量她,上前介绍:“很漂亮吧,她是我所有的作品中最出色的,同时也是我的恋人。”他的眼神充满爱意,天啊,这个黑大个是认真的。

  “咦?”小辰白目的毛病又犯了:“你不是同性恋吗?”

  夏觞州差点跌倒,气愤地问:“靠,我哪里像同性恋了?”

  我们四人异口同声:“全部!”

  夏觞州额头青筋凸起,仰天长啸:“老天啊啊啊啊,为什么你要把我生成这副德性啊!”

  我伸长右手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别管那么多了,说说你和诗绪的事吧,这么完美的人偶,你当初是怎么把她完成的?”

  夏觞州听话题转到爱人身上,精神就来了,示意到客厅去边吃宵夜边说故事,我表示想通知家长今晚会在外留宿,夏觞州大方的把电话借给我们,这使我对他的最后一丝疑虑消失无踪。

  第五章夏觞州工厂惊魂记

  (以下用夏觞州的口吻记述。)

  大约两年前,我刚从寿山那边的海军陆战队退伍,同班兄弟相约一起出去闯天下,拼出个鸿海第二,但一来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二来妈咪重病缠身,所以我选择告老还乡。

  什么?哦,不是啦,不是“告老”,是光荣返乡。

  可惜我虽然选择回家照顾妈咪,但是没有撑到我回去,她就先走一步上天国了。

  嗯?我没跟你们说我信教吗?呵呵,别光以貌取人,我可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哦,你看,脖子还挂著十字架呢。

  妈咪去逝后留有不少遗产,我都不知道她这么有钱……她还立了遗嘱,鼓励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之所以选择当人形师,是因为我在百货周年庆时参加抽奖,抽中稻草人吊饰,突然觉得好空虚,至少也送个娃娃嘛!

  你那种表情是怎样?找碴啊?信不信我修理你?

  做人偶时难免会有些大动静,所以用那笔遗产买下这栋房子,二手的,很便宜,而且位处偏僻,不会打扰到其他人,远离世俗烦嚣,是很理想的位置,再加点巧思,稍微装潢就很漂亮,外面那池塘就是我的杰作。

  唯一的不妥,就是那间纺织厂,其实我本来是想买那块地的,可第一次和房仲去作评估的时候,就遇到怪事。

  我们一踏进工厂,那两扇铁门突然就“磅”的关起来,我对自己的力气一向很有自信,怎奈何怎么推都推不开,只好继续向里面走。

  来做评估的房仲是个胆子很大的女生,一点也不惊慌,反过来安慰我……怎样?我就是哭出来了,不行吗?咬我啊,笨蛋!

  好不容易把心里的恐惧压下来,也没心情看房子了,和她商量著怎么出去,环顾四周,窗户都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貌似也没有其它出入口,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当初的建筑师到底是怎么设计的?

  房仲有一个很优雅的名字,叫王晓兰,长的眉清目秀,虽说算不上美女,但感觉很舒服,是那种会“顾家”的贤淑女孩。

  她偷偷的告诉我,其实这工厂有古怪,这么大的地皮,放在低价售屋表上好几年都乏人问津,这次看我人高马大,感觉很可靠,才勉强过来作评估。

  你说啥?臭小子,她才不会后悔咧,我做人优秀,长得又帅,身材又好,我看她想嫁给我都来不及了……怎么,身体不舒服?不然怎么一副想吐的样子?

  咳咳,话题扯远了,话说正没做理会处,工厂深处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们吓一大跳,偏偏在女生面前又不能示弱,只好装勇敢,自告奋勇过去查看。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原来是蟑螂老鼠受到惊吓,窜来窜去的好不热闹,正要凝神细看到底发生什么事,结果一溜烟全都跑走了。

  我隐隐感到不妙,在海陆特种部队待久了,对危机有一种感应,动物本身也有这种能力,看到这场小闹剧,让我神经开始紧绷。

  晓兰走到后面,拍拍我肩膀,问道:“发生什么事?瞧你这么紧张的……”

  我转身打算告诉她小心点,等等可能会有状况,最好别乱跑,待在我身边以策安全,结果你猜我看到什么?

  在王晓兰背后,还有一个王晓兰。

  我脑子突然转不过来,居然脱口问道:“咦,怎么有两个你?”

  晓兰奇道:“什么两个我?”顺著我的视线回头,居然很不雅的骂脏话,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离我较远的王晓兰好似不知道已被发现,身体站得笔直,就像电线杆般动也不动,在光线昏暗的工厂中显的极为诡异。

  晓兰大著胆子走近观察,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蜡像啦,瞧你紧张的,害我也跟著吓到。”

  我用“嘿嘿”两声瞒混过去,暗骂自己胆小,突然发现这蜡像有古怪,道:“这东西不只跟你长的像,连衣服穿著也跟你一模一样啊!”

  “咦?”晓兰也觉得奇怪,只见蜡像左手插腰,右手拎个小手提包,身著一件短版西装外套,下半身是最近开始流行的窄裙,配上红色高跟鞋,精明干练中富含娇美可爱,若非双瞳少了一丝生机,和本尊几乎没有两样。

  “谁那么无聊偷偷把我的蜡像放在这里的,要是被我抓到,铁定不饶他……”晓兰很生气,后果很可怕。

  “晓兰,这事有古怪,一座蜡像的成本有时比一辆保时捷还要高,而且制作旷日废时,程序繁杂,工艺像这么好的更不多见,现在被摆在这儿,不管来人是谁,铁定不安好心。”虽然蜡像跟人偶不太一样,但殊途同归,我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对呀,好奇怪喔。”晓兰歪著头道:“该不会有人不小心爱上我,所以做了个蜡像想博取我的欢心?”

  “唔,有可能……”我斜眼偷瞄她,感到脸颊有点发热。

  “喂,干嘛一直看我啊?”晓兰发觉我的视线,道:“该不会……犯人就是你吧?”

  “咦?我?怎么可能,如果是我,绝对不会把你做成蜡像的!”我语无伦次,慌慌张张的摇手。

  “呵呵,”晓兰笑道:“跟你闹著玩的,那么认真干嘛。”原来是开玩笑,害我全身都冒冷汗了。不过,我倒是愿意以她为蓝本,做一个同等大小的陶瓷娃娃。

  “啊,你看那边!”晓兰伸手指向我后方。

  离我们约二十步的距离,又出现半个蜡像。

  这家伙的姿势很怪,居然把右手举在空中竖起大拇指,身上则套著一件蓝色衬衫,一条牛仔裤,一双奈奇运动鞋,跟我身上的装束完全相同……不……应该说,根本就是半个我。

  之所以说是半个,那是因为……蜡像的脖子上面,没有东西……

  我的脸颊肌肉扭曲,额头开始冒汗,这是什么死亡预告吗?有人等等会拿斧头砍我吗?还是这家伙会突然动起来,摘下我的头做他脖子上的装饰?

  晓兰见我紧张不安,把手放在我背上使劲磨擦,试图安抚我那弱小无助的心灵,啊……那温软的小手,我到今天都还记得那触感……可惜当时那种情况,没办法好好享受,真是气死人了。

  五分钟后,我心情逐渐平复,晓兰开口安慰:“别想太多,蜡像而已,不过是个死物,别让它影响你的心情。”

  我挺起腰板,企图为自己的男子气概讨回公道:“再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既然退路被封,我们就向前迈进,天无绝人之路,肯定能找到出去的法子。”

  晓兰看我振作起来,也很高兴,一男一女迈开步伐,向工厂深处摸去。

  只是……我的眼角好像看到……蜡像晓兰的嘴角,露出诡异无比的笑容,本来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庞,顿时变的阴晦神秘,在我的心中罩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我是分隔线====

  “喂,我们走多久啦?”晓兰吃力的问,女生毕竟不善运动,偏偏又穿高跟鞋乱走,她现在全身肌肉酸痛,根本懒得动了。

  我回答:“我没带手表,差不多有半小时吧。”军人的生理时钟透过严格训练,能准确的判断时间,但却完全忽略为什么这仅仅百坪大小的工厂会走这么久。

  “怎么可能,起码走了五六个小时呗?”晓兰开始撒娇,我只好问:“不然我们休息一下吧。”我把衬衫脱下铺在地上给她坐,她却害羞的说:“唉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照顾女人,天经地义啊。”

  她嫣然一笑,笑得我魂都飞了。只听她说:“想不到你不只块头大,就连思想也这么伟大呀。”

  我呵呵傻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晓兰见我沉默,轻声道:“说话呀,傻大个。”

  我连忙道:“哦,对对对,坐吧、坐吧。”晓兰侧著腿坐在我的衬衫上,我则盘膝坐在她面前,抓起那纤细的小脚丫,脱掉高跟鞋桑拿腿部。

  我偷偷用眼角馀光瞥到晓兰的脸,简直红的像柿子,这举动有点唐突,但我实在不忍心看这小女孩痛苦的表情,只好出此下策,也幸好她没有把我踢开,否则这张脸还真不知往哪摆。

  气氛有点尴尬,我边桑拿边找话题瞎扯,她被我逗的咯格直笑,突然间,我喜欢上这个开朗可爱的小女孩了!

  我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叹道:“怎么可能,这几年都忙著工作偿还家里的债务,哪有时间交男朋友,唉,都二十七岁了,看来注定要当老处女罗。”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看起来那么幼齿的晓兰已经二十七岁了!对方会看上我这个小不点吗?一定不会的,我全身上下半个优点都没有,顶多就长的黑、长的壮,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我曾经得罪过你吗?我发誓言再也不乱丢垃圾、不乱吃槟榔、不乱上酒家、不乱大小便……

  我正抱著脑袋喃喃自语,晓兰却以为是羊癫疯发作了,忙问:“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语带哭音,浓浓的关心表露无疑。

  想不到刚发的誓马上就生效了,我顺势装病,叫道:“哎哟,我的头好痛,刚刚那蜡像的诅咒应验了,快帮我揉揉。”说玩就朝她躺下去。

  晓兰连忙揽住我的娇躯,把大腿枕在我的头下,双手拇指轻轻按著我的太阳穴,问:“这样好点了吗?”

  唉,那时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还想一窥衣里风光,用言语诱导晓兰弯腰,结果被她注意到色色的目光,当场把我的头推到地上,蜡像的诅咒真的应验了!

  我跳起来正要道歉,突然一道疾风劲挥到我面前,我反射性的抓住,然后习惯性的反转,只听“嘤”的一声,晓兰被我制伏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心想:“完蛋了!”好不容易营造的体贴型像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登徒子夏觞州猥亵登场。

  “对不起!”赶紧放手,希望能再次挽回局势,晓兰却突然一个回旋踢,然后某种球体破裂的声音在我耳多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捂著下体,跪倒在地。晓兰冷哼一声,道:“这就是色狼的下场。”说完穿起高跟鞋,扭头就走。

  因为剧痛的关系,我仍是跪在那边,心底更是悔不当初,为什么这样猴急呢?老天爷好不容易给我个机会,就这样浪费掉了。

  伴随著疼痛,悔恨的眼泪从眼角流下,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求得她的原谅……

  “叩、叩、叩、……”突然间,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从我后方响起,由远而近,声音空荡荡的,一股沉重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该死,动不了!”两颗球之间的剧痛令我肌肉僵硬、无法行动,只能任由不祥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咦,你怎么在这里?”熟悉的嗓音,是王晓兰!

  刹那间,疼痛完全消失,我转过身,使出最终奥义──“五体投地”!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你原谅我。”

  她显然没料到我的惊人之举,居然傻住了。我一看便知有戏,赶紧施展糖衣炮弹,说尽好话,这才稍微扳回一点局面。

  不过晓兰并不打算这样就放过我,她决定要约法三章。

  “好,说吧!”为了佳人,我豁出去了。

  “第一,”晓兰竖起食指:“你以后不能再对我色眯眯的,否则我会再踢你一次。”这句话令我打了个寒噤。

  “第二,”她依就保持强势:“在走出这诡异的工厂前,你必须无条件的保护我。”我表示没问题,事实上,应该说求之不得。

  “至于第三嘛……”她把尾音拉长:“以后再说。”这招够很。

  好不容易处理完这场风波,我问道:“晓兰,你刚刚不是从我前面离开的吗,怎么变成从后面出现了呢?”

  晓兰也是一头雾水,但显然还在气头上,道:“你问我,我问谁呀,这里就像沙漠,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我沉吟道:“的确,我们刚刚走了将近三十分钟,按理说这距离起码超过两公里,不可能还在工厂中央。”

  我跟晓兰做了一次实验,她留在原地休息,我则选定一个方向前进,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就看到晓兰在那边打盹儿了。

  曾经有科学家发表相关的论文,把建筑物的摆设、地砖、门窗等弄成漩涡状,人在里面就会不停的绕圈子,除非蒙著眼睛,否则别想出来。

  所以我又做了一次实验──蒙著眼睛瞎跑。

  “喂,到头啦,可以停了。”听到晓兰的声音,我把遮住眼睛的布条拉下,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走都出不去。”

  晓兰也叹道:“这工场简直就像有生命似的,想把我们留在这里与它作伴。”

  这个说法令我嗤之以鼻,虽然我相信上帝的存在,但却否认鬼魅魍魉之说,那根本是荒诞不经的虚事。

  但在晓兰面前,我不敢把这个想法表露出来,开玩笑,那一脚还记忆犹新呢。

  正不知道该如何走下一步,晓兰突然拍手道:“有了,我们靠墙走,这样就不用操心绕圈子的问题了。”

  女人就是聪明,我怎么没想道呢?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我们马上动身,摸到墙壁后继续往深处走,果然没过多久就看见底了。

  还没来得及欢呼,晓兰突然拍拍我的肩膀,打手势让我禁声。我觉得莫名其妙,正待开口询问,突然一阵微弱的哭声传来。

  是婴儿的哭声!

  我们循著哭声望去,在工厂的底端,有个小小的、圆滚滚的影子,正是啼哭的婴儿。

  晓兰一看真的是个婴儿,顿时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想抱起他,我连忙制止道:“等等,你不觉得在工厂里发现婴儿,很诡异吗?”

  晓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拜托,他很明显的是个弃婴,你就不能稍为展现一下男人的良心吗?”

  我道:“难道会有人特地跑进这奇怪的工厂,就为了把婴儿放在这里?那他为什么不乾脆放在门口?就算他进来了,为什么没有被困在中间?种种迹象都显示这小娃娃不正常啊。”

  晓兰辩道:“废话,你忍心让孩子在门口忍受风吹日晒吗?他没被困在中间,代表他也找到离开的方法啊。你为什么总是往坏处想?像你这么悲观残忍的男人,居然还想追我,你有没有自觉啊你!”

  没多少文化的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主动一点去抱孩子,没想到那婴儿四肢一阵蹦踏,突然整个身体弹了起来贴在墙上,下颚的部分裂成两瓣,里头生有倒刺和一个个小肉球,肉球每颤动一下,啼哭声便回荡在整个工厂,说不出的恶心恐怖。

  第六章逃生

  我吓得倒退两步,叫道:“我就说吧,这小娃子有古怪,你就不信。”

  王晓兰也被吓得不轻,脸色发白,说话颤抖:“现在不是瞎扯的时候啦,赶快想办法处理这玩意儿,否则等它闹腾起来就不妙了。”

  就在我们说话时,这像婴儿不像婴儿,虫子不像虫子的“玩意儿”背部突然裂开,居然分成一对等身大小的薄翅,它个头不大,速度却堪比飞鸟,“嗡”的一声向我们飞来。

  电光石火间,我转身拉过王晓兰,就地打滚避了开去,不想那“玩意儿”得理不饶人,半空中一个回旋,张开大嘴再次扑来。

  “老娘不发威,你倒把我当病猫看待!”王晓兰挣脱我的怀抱,顺势扯下我的衬衫,当头一罩,将那“玩意儿”包裹住丢在地上,还没看它挣扎,红色的高跟鞋用力一跺,只听“吱吱”数声,伴随著恶臭,绿水从伤口中流出,想是不活了。

  “呼,吓死我了。”我拍拍胸口,吁出一口长气,现在身上只有一件汗衫了。

  王晓兰收回右脚,用鄙夷的目光看著我:“堂堂一个男人,不要那么胆小好吗?”

  我反驳:“我虽然胆小,可还不是有帮倒你吗?这在兵法上叫作战略性撤退,是智能的表徵,一般人很难理解的。”

  王晓兰一脸无奈,表情好像在说从没遇过像我这么厚脸皮的人。

  我上前讨好道:“不管怎么说,事情至少已解决一半,现在只要找到出口,我们就能回去了。”

  王晓兰懒得回话,环顾四周,突然脖子定格,停在上望的阶段。

  “怎么啦,难道是突发性关节炎?还是脖子抽筋转不过来了?”我一点也不懂得气氛,白目的问。

  王晓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用眼神示意我向上看,这一瞥可是乖乖不得了,天花板吊挂著无数乳白色、半透明的虫蛹,透过斜照的夕阳,里面的东西一清二楚,都是刚刚那种玩意儿。

  这数量简直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在这数量庞大的虫蛹之中,有些已然乾瘪,我们推测应该是早就胎死腹中;有些则是破个大洞,看样子是已破茧而出,就不知是否还留在这工厂内。

  “这数量……太夸张了吧!”晓兰目光蕴含著恐惧,刚刚母老虎的雌威早已荡然无存。

  该是展现男人威信的时刻了,我道:“别紧张,它们都还乖乖的待在襁褓中呢,只要抓紧时间找到出口,避开已经出茧的『娃娃虫』,基本上就没事了。”

  她杏眼一瞪,道:“说的倒简单,你有看到出口吗?”一句话就让我语塞,不愧是上过大学的女强人。

  我讪讪的说:“这边没有不代表对面没有,我们先到另一边看看再说。”晓兰知道也只剩这个办法,只好和我这个衰人沿著墙壁,慢慢摸到工厂的另一边。

  时间已接近夜晚,工厂里越来越暗,我们只得加快脚步。就在快到对面、只差几步路的时候,一道阴森森的绿光突然亮起,贴在不远的墙上,雾蒙蒙的光晕令人看不清是何物。

  晓兰虽然悍勇,但毕竟是女孩子,发生这么多的事情,那股勇往直前的胆气已渐渐被消磨殆尽,不由得拉住我:“等等,你看看前面那是什么?”我凝神看去,在部队中训练出来的鹰眼这时终淤发挥作用,那绿光底下衬著四个英文字母,分别是E、X、I、T,可惜我最烂的科目就是英文,它们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否则就能在晓兰面前摆显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晓兰眼力没有我好,自然看不到上面写些什么,出于安全著想,我们停在原地,思考著下一步该怎么走。

  “咦,怎么起雾了?”晓兰惊叫。这雾气来的诡异,稍微吸入一口,便觉头晕目眩,我道:“这不是雾,是瘴气,对人体有害!”

  晓兰毕竟没当过兵,遇到像“娃娃虫”的实体怪物虽有办法解决,但这种毒气攻击却没受过训练,慌道:“那怎么办?我听说遇到瘴气,要上树躲避,可这里哪来的树啊?”

  我稍作观察,发现瘴气不是自然产生,而是头上那些怪茧散发出来的,就算躲到高处也没用,便道:“我在部队有学到解决办法,你先憋住气,给我一分钟。”说完便转过身背对她,扯下伸上唯一一件汗衫,开始捣鼓起来。

  晓兰看我背对她不知搞些什么,心想都快窒息而死了,你还在那边作虾米碗糕?

  我完成后,把脱下来的汗衫撕成两块,一块缠在自己的脖子上遮住口鼻,一块则按在她脸上……我敢打赌,如果她手上有刀,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捅下去!

  “好重的尿骚味,你平常到底都喝什么啊!”晓兰一副快晕倒的样子,我摊摊手,道:“将就点吧,尿味越重,防瘴毒的功效越好。”

  晓兰平时是很爱乾净的人,这么重的味道她说什么也不想接受,不断挣扎。我火气渐渐扩大,骂道:“行,不然你用你自己的,没意见了吧?”

  本以为这句话会火上加油,没想到她居然安分下来,乖乖的把布条绑在脸上,我注意到她耳根子红的像猪肝色,估计真得很臭,但用力吸两口,也没有那么臭啊。

  唉,也罢,至少目的达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以为暂时安全后,头顶又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是吧……”我呻吟道,抬头往上看,那些娃娃虫开始躁动,用恶心的虫嘴撕咬茧皮,成千上万的怪物即将破茧而出。

  我们冷汗直流,晓兰颤声道:“你还有什么办法吗?”我环顾四周,发现靠近绿光的地方有一张缝纫方桌,拉起晓兰的手,飞奔过去,哪知跑到一半,王晓兰的高跟鞋突然断裂,重重摔倒,把脚给扭了。

  晓兰跌坐在地上直喊痛,没办法,伸手过去抄起她身子,横抱胸前,快速向方桌接近。

  “哇,是出口!”晓兰双眼放光,原来方桌之后、绿光之下,赫然是两扇气压门,从此以后我把E、X、I、T四个字母的意思熟记下来,一声再也无法忘记。

  E、X、I、T,就是缝纫方桌的意思。

  正高兴间,有数只娃娃虫破茧而出,落在我们身前。趁这群小畜生还未习惯茧外的环境之前,我抬脚通通踢飞,它们就跟真的虫子一样脆弱,随便一踹就肚破肠流,远没有外表那么恐怖。

  “小心!”晓兰惊叫,原来有一只体型比一般娃娃虫还要大上数十寸的家伙,朝我的脸直扑而来。

  “找死!”我骂道,反手把晓兰背在身后,空出右手,抓住它的头就往地上一丢,“噗”的一声,将迸裂,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应该是早就待在工厂里的,出来时间比较久,所以体型比较大。”晓兰居然还能冷静地分析解释,不愧是大学毕业生,果然与众不同。

  但这当口,我却没时间称赞,更多的娃娃虫落在前方,稍一分神便有危险。

  “该死,只差几步的说。”我气急败坏,脚下却丝毫不停,挥动右手驱赶不停上前的虫子,突然间,所有的娃娃虫徒然散开,不再阻挡。

  晓兰奇道:“怎么回事?莫非它们终于知道我们的合作终将无敌于天下,所以『战略性撤退』了吗?”

  我差点晕倒,这女人居然把兵法用在这地方,也太强大了。

  但很快地,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出自另一个原因──靠近门口的地方,没有瘴气。可能是空气对流的关系,把瘴气都卷走了。

  “看样子,这群怪虫必须在瘴气里头才能活动,一出瘴气,就没办法生存。”晓兰分析,我点点头,喘著大气,走向门口,将气压阀按下。

  我们扯下脸上的布条,作个深呼吸,感谢上帝,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了。

  “咦?怎么打不开?”我施加压力,但这气压阀按是按下了,门却偏偏无法打开,搞得我们两个头四个大。

  “快点啊,瘴气要过来了!”晓兰催促道。可是不管我怎么用力,怎么推挤,这扇门就像泰山一般,始终纹风不动。

  “哇哇”声震耳欲聋,我回头一看,这场景我至今无法忘怀。

  方桌后面不是成千上百的娃娃虫,而是只有一只,但它的大小跟一头大象相比,起码高出五、六倍。

  巨婴的嘴里,有无数的、刚“出生”的虫子,在它啃噬之下粉身碎骨!

  我跟晓兰倒吸一口气,这景象彷佛阿鼻地狱中的恶鬼,正吞食人类的灵魂,众多生灵皆成为它嘴里的美味佳肴。

  “开门,快开门!”晓兰用尽全力拍我的头,彷佛我的头才是门似的,敲得我糊里糊涂。那巨婴看身前还有两个活物,眼露贪婪之色,快速向我们扑来,可我的平衡感在晓兰的淫威之下已经丧失,脚下一个踉跄,居然躲了开去,反倒是那扇门,在巨婴庞大的冲击力下,向外弹开。

  用话语叙述也许长了点,但这一切恐怕连五秒都不到便已结束,巨婴被倒塌的石块压扁,剩下的娃娃虫体形孱弱,恐怕不到两天便会自行死去。

  我们从巨婴撞裂的缝隙中爬出来,站在砾石堆上,我正要仰天长啸表现自己重获自由的快感,脚底忽然一空,我们二人和大地做了个亲密接触。

  “靠,怎么搞的?”王晓兰不雅的骂道,恰巧回过头,却发现我们刚刚钻出来的地方一片平坦,完好如初,就连那两扇气压门都好端端的“嵌”在墙上。

  “这到底……在搞什么飞机?”晓兰叫道,我跟她说:“可能就像你之前所说,这纺织厂是活的,不喜欢有人来打扰,所以制造幻象把我们驱赶到外面来。”

  王晓兰问:“那些怎么可能都是幻象?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啊!”

  我道:“不论是真是幻,至少我们都逃出来了,不是吗?”劫后馀生,我和背后的晓兰对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限柔情。

  但这女人居然说道:“幸好我刚刚一直敲你的头,不然恐怕我们已经完蛋了。”

  我长叹一声,脸色哀戚,我怎么会爱上这个煞星呢,是命运吗?

  “怎样,不服是吧?小心我揍你。”晓兰挥舞著可爱的拳头,耀武扬威道。

  我答道:“是是是,哦,对了,现在危机解除,你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自己走了呢?

  晓兰撒娇:“才不要呢,我用你用一开始的方式抱我,那样子比较舒服。”

  我反手把她拉到身前,笑道:“懒鬼,你的脚恐怕早就不痛了吧。居然还这么死皮赖脸,就不怕被其他人看到吗?”

  她压低声音,自以为没有人听到:“被人看到最好,这样就可以叫你负责了。”

  虽然当晚可说是生死一瞬间,但我这辈子最快乐的回忆,恐怕就属那一刻了。

  第二十二章蝴蝶效应之大结局

  佳玲不管蝶王的心情,劈头就直接问重点:“好啦,金毛,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来报恩的,赶快变身吧。”

  咱双人一蝶齐齐呆愣,不知道佳玲是认真的还是在发神经。胖子道:“学姊,你让蝶王,不对,你让金毛变什么身呀?”

  佳玲把长发往脖子后面一拨,十足的大小姐姿态:“变身成美女呀,不然怎么报恩?”

  我、胖子和金毛彼此互瞪,这傻大姐竟然是认真的。

  我苦笑道:“学姊,动物变成美女只是童话,如果真的能变,就不存在『科学』这个词儿了。”

  佳玲嫣然一笑:“这我当然知道,我是看气氛这么凝重,才说几句笑话缓和缓和。”她看我们一脸不信,道:“怎么,怀疑啊?”

  “不敢,不敢!”杀气惊的我们连忙摇手,金毛吓得飞到我头上避难。

  佳玲“哼”了一声,双手抱胸道:“好吧,金毛,我相信你出现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唔……我没猜错的话,是来替我们解决鬼拉脚的,对吧?”

  金毛见事情终于回到正轨,不敢怠慢,在我们头上盘旋一圈,随即往东飞去,我们三人则紧随其后。金毛在稻草人丛中穿梭自如,可把我们害惨了,它穿过的间隙有些大可容人,有些却不过一颗篮球大小,倒楣的稻草人就只能被我们扒开拆倒,十足的造孽。

  幸好飞行约莫只有五分钟,金毛便停在一具已被剥皮一阵子、脱水严重的稻草人头上。我和胖子先行赶到,定睛一看,死者脸颊虽然乾瘪消瘦,还是认得清轮廓:“他不是单车店的维凭哥吗?”学姊随后跟来,听到我俩嚎叫,便也上前查看:“咦,原来维凭哥被抓来了,怪不得这几天我骑车去打气,店门都是关的。”

  维凭哥的尸体在我们刚进入山坳时见过一次,但万万想不到作怪的家伙居然是他。

  “现在怎么办,把他弄下来吗?”胖子提出的疑问,我也认为是唯一的办法,总不能让维凭哥一直被吊著。我乱用成语以表感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在勉强算认识的份上,还是帮他解开绑缚吧。”

  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维凭哥弄下地。佳玲毕竟是女孩子,内心纤细,对维凭哥了解得比较深:“我觉得他不太像那种为虎作伥的人。”

  我道:“学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没办法以貌取人的,更何况维凭哥平时待人苛薄小气……”佳玲打断我的话:“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维凭哥用的器材零件都是最上等的,所以收费才会贵了点;而且他一点都不小气,去年的圣诞前夕,我去他那边替我的脚踏车打气,他还送我一个轮胎打气孔的盖子哦。”

  胖子和我恍然大悟,“原来维凭哥是个好人,唉,我现在很后悔当初还夥同小辰他们,结伴去店里乱搞……”我们为自己过去犯下的罪行感到懊恼,这时胖子突然叫道:“快看,维凭哥的手──”我寻声望去,他右手的拇指、食指、无名指和小指通通蜷缩,只剩一根指头凸出,构成人类世界中最常使用的一种手语表达方式。

  胖子和我又面面相觑,那天不知道互看了几回,真的是“相看两不厌,只有胖子脸”。

  佳玲不跟我们瞎起哄,问蝶王道:“金毛,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是不是维凭哥想要我们做点什么?”

  金毛欢快地在佳玲头上盘旋。学姊喜道:“我就知道我没猜错。”

  我道:“找我们帮忙是没问题啦,但到底要我们帮什么?”

  胖子道:“大概想让我们把他安葬吧,不是有句话叫『入土为安,棺破则凶』吗?维凭哥被夏觞州做成稻草人,曝尸荒野,应该算『棺破』,难怪会把我们叫住了。”

  我叹道:“我只是觉得咱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再管这事儿,迟早得命丧黄泉。”

  胖子反对道:“这回人家都亲自跪下来抓你的脚了,你还刁难,反正你家的诗绪已经是个大麻烦,再多个小麻烦也不会怎样。”

  我怒斥:“我家诗绪怎么个麻烦了?那是你没见过她活蹦乱跳的可爱模样,你知道在夏觞州的工作室里,当她倒在我面前,我的心脏有如被一只魔手揪住,疼得不像话,这感觉直到把你们带离开竹林小屋后才消失,你能了解这股心中的悸动吗?”

  胖子道:“博学如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前几个月我心脏也痛,痛到连床都下不了,我妈还亲自开车载我到医院,医生说我心悸,想来就是心中的悸动了。”

  我道:“拜托,你哪来的狗屁悸动,那是你太肥引起的心血管疾病。”

  佳玲见我俩又要大吵特吵,赶紧劝解道:“够了够了,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一天到晚吵个不停啊?”胖子和我正想告诉她,就是因为关系好,所以才经常动口,结果学姊突然冒出一句:“等等,诗绪呢?小中你没背在背上?”

  我登时一凛,诗绪在我被维凭哥拉脚的时候摔出去,随后一连串的紧张让我完全忘记它的存在。

  “操,陈中,你该不会把诗绪忘在黄蝶谷的入口附近吧?你这条糊涂虫,那可是我们的唯一王牌啊!”

  “我就忘记了呗,怎样,打我啊,笨蛋。”

  佳玲不知不觉间成为我和胖子的专业和事佬,估计她以后去当律师会有一番作为:“通通给老娘闭嘴!”

  胖子和我瞬间立正,两手贴紧裤缝、站得笔直。只见佳玲学姊沉著脸,用很低沉的声音慢慢说话:“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从今以后,要是赶在老娘面前拌嘴,可以先参考这群稻草人的下场,”她看我们眼珠转动、将稻草人的凄惨行像收进眼底后,续道:“我会让你们再惨十倍。”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也许学姊做不到这样残忍的事,但不知为何,她骨子里的杀气让我感到心惊。

  不知道妹妹佳容是否也这副德性?

  于是在学姊的指挥下,胖子把维凭哥弄到我背上,一行人带著金毛,循路走回原点,却发现被摔落的诗绪的附近,有一人半跪在那儿。

  是夏觞州!

  丑媳妇终究还是得见公婆。夏觞州一只脚膝盖碰地,表情哀戚,眼神却饱含愤怒。

  金毛不知何时飞离这个是非圈子。周遭一片静默,只有冷风吹拂的萧飒声。佳玲偷偷拉扯胖子的衣角,小声地问:“那个黑皮肤的大个子,就是你们说的夏觞州?”我这才想到学姊虽然多次被迷昏,可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夏觞州。获得胖子的肯定后,她便也保持沉默,不再发挥大条的神经威能。

  我回想起小羊和小辰都死在夏觞州手上,胸口就闷,巴不得上前一掌拍死他,但愤怒的情绪尚未压过理智,我开口试探:“夏觞州,你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杀死这么多人,就为了让王晓兰复活,你认为她会高兴你这么做吗?”

  夏觞州没有回我的话,还是半跪在地,自言自语:“打从我和她第一次碰面开始,我们互相吸引,互相尊重。我们曾经想成家,却被那间该死的工厂闹得天人永隔,”他的眼眶泛红:“我的母亲曾告诉我,爱一个人,会为对方放弃一切,不求回报;当找到真爱时,即便她离你很远很远,你还是会把她放在心里,而且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夏觞州的语气从平静到激动,一直到最后的哽咽,泪珠已经滚滚而下,但很快地,他的声音又变得嘶哑且充满威胁:“我们本来还有机会在一起,你们却又狠心地杀死她!”

  我吃惊地看著夏觞州,“我们杀死诗绪?她不是早就没有活动了吗?”

  夏觞州道:“你们自己干得好事,不敢承认吗?”

  我望向诗绪,立刻了解夏觞州为什么愤怒──当我被维凭哥恶整时,诗绪从我背后飞出,狠狠地砸向地面,那力道连普通人都承受不了,何况一具陶瓷人偶?

  所以诗绪破碎了!

  夏觞州身前的人偶乍看之下虽然完整,却是夏觞州寻到此处之后,捡拾残骸拼凑而成。

  我明白想要靠言谈来缓和气氛、制造逃走机会,已经没有希望了。夏觞州睚眦欲裂,双手紧握成拳,骨头捏的啪啪作响。他霍然站起身,迈开大步迅速接近我们。我们一声发喊,调头就跑,此时也顾不得路面是否凹凸,哪怕稻草人挡路,拨开了就往前跑,和金毛带路时的速度全然不同,至少没有埋怨。

  三人慌不择路,跑没几步,我就被迫和胖子他俩分散。夏觞州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放弃大目标不追,反而追我。我没义气的大喊:“夏觞州,你追我干什么,胖子那家伙肉比较多,跑不快,比较好追啦。”夏觞州理也不理,速度比之前更快,距离也越来越近。我吓得心胆俱裂,要是被抓到,恐怕不只被丢进油锅那么简单,赶紧加快步伐,说也奇怪,背后虽然背著一具死尸,但双脚好似踩了风火轮,越跑越觉得轻快,也许是维凭哥暗地里推著我吧。

  可即便速度加快,我和夏觞州的距离仍未拉开,只处于稳定的尴尬状态,不论怎么绕、怎么拐,就是没办法甩掉他。

  我毕竟不是海陆特战的,再加上患有气喘,长途奔跑之下,气息逐渐紊乱。我暗自骂胖子他们贪生怕死,连金毛也涵括在内:“这群胆小的臭家伙,单单扔下我跑了,如果老子侥幸大难不死,一定要……要……”还没想到要怎么对付,地面突然振动一下,我重心不稳,扑倒在地。

  这一下跌得不轻。夏觞州看我摔倒,嘴角露出狞笑,脚步也慢了下来。维凭哥的尸体大概还存在著灵魂,两手像登山背包的背带,扣的死紧,没有摔出去。我翻身面对夏觞州、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抵住岩壁为止。

  夏觞州走到我身前,看著我的眼睛得意狂笑:“陈中,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追你吗?”

  我冷哼道:“鬼才知道你的变态心思。”

  夏觞州不理我的讽刺,续道:“因为诗绪活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所以我在想……把你身上的一些器官拿来制做娃娃,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

  人在求生时脑筋总是特别灵光,我急中生智,立刻想到藉口:“诗绪都已经碎裂成块,头颅也不完整,你没办法复活她的。”

  夏觞州道:“可她的脸还在,”他的心情突然大好:“刚才陪你慢跑时,我脑袋闪过一丝灵感,你的身高和诗绪差不多,当作『千代』的炉鼎,肯定是绝妙的搭配……”

  我愣了一下,问道:“千代?”

  夏觞州道:“没错,千代。我打算以兰兰的脸,制作一具全新的人偶,嗯……身材的话,那个叫佳玲的女孩线条挺不错……”

  “等等,那诗绪呢?你不打算重制?”

  “哼,重置有什么用?猜猜你为什么第二次看到诗绪时,她的灵气被我剥夺了?”夏觞州笑道:“因为她满脑子都是你啊,陈中,我唤兰兰的名字好多次,可她一点都不把我放在上。诗绪就像刚出生的小猫,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就认定是妈了……”

  前半段话有如晴天霹雳,导致夏觞州后面的句子被我完全忽略。我一直以为诗绪变回人偶是时限的关系,还需要夏觞州继续杀人来维持,没想到让诗绪“死去”的人,就是她的制作者本身。

  是我间接害死了诗绪!

  一股疯狂上涌的忧伤情绪重重冲击我的心房,脑拜一片混乱,竟然呆愣在敌人前方。夏觞州戏谑地蹲下,伸出手拍拍我的脸:“怎么,吓傻啦?别担心,等千代诞生之后,关于你的记忆一点都不会留下……”

  夏觞州就像电影里经典的坏人,笑得如此奸诈邪恶:“时间差不多了,该动手啦。别担心,我会一一给你讲解步骤,首先挖出你的眼睛,把眼眶作为起手剥皮的部分,然后把带有粒面的头层皮用尖刀割下,浸到醋里酸化后,就可以摊开晒乾了……”他边说边把手伸向我的眼睛。我想逃跑,却偏偏手足发软,眼看那黝黑粗糙的大手向我摸来,乾脆眼不见为净,阖上眼睑作鸵鸟。

  我感到那手挑逗似的拂过脸庞,停在眉骨附近许久,都没有动静。我打算睁眼看看怎么一回事,夏觞州突然施力,指甲刺进眼睑附近的皮肤。我吓得以为眼睛被挖出来了,纵声尖叫,伴随著夏觞州的笑声,山壁竟似产生共振效应,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我倚靠的后墙裂开一条缝隙,恰好能容纳我和背在身后的维凭哥。

  咱一人一尸顺势就钻进去了,老天保佑,夏觞州一看我即将逃脱,不再心存戏弄,探身想擒住我,好死不死,一块巨石正好砸下,夏觞州见机快,赶紧缩身,终究迟了一步,右手被巨石压碎在底部。

  “嘶啊啊啊啊啊──”壁缝虽然被巨石挡格,夏觞州的惨叫声还是透过来了。我惊魂尚未安定,只见他的手掌抓住我的脚踝不住抖动,后面没有手臂,只有一团血肉。

  没有时间安定心神了,山壁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我旁边的岩墙甚至不断出现裂痕,隐隐有崩塌的趋势。台湾地处地壳变动地带,经常地震,但南部像这么大的规模非常少见,我是人在衰头上,刚逃得性命,现在老天又要把我收回去。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维凭哥不知是受到震荡还是怎样,左手一抖,往上一甩,指著头顶的一丝隐泛白光的裂痕。我凑眼过去看,不由喜道:“天空,是天空啊!”夏觞州对天空施展的邪法,大概随著失去右手、心神大乱而失效了。我拚命用手指掰开那缝隙,哦,感谢老天,刚刚误会你了,感谢你引发这场地震,让土质变的松软。

  我本来已经筋疲力尽,这丝希望让我浑身充满力气,两手五指成爪,模仿钻地鼠左右、左右地活塞式挖土往上爬。这时震度更强了,周遭的岩壁也越来越热,甚至散发著硫磺味,呛得我喷嚏连连,偏偏又不敢放慢挖土的速度,只好一边流著鼻水,一边大兴土木。

  老天爷大概是想玩我,岩壁的土质过松,往上踩两步就掉一步,我挖到手肘膝盖都磨破了皮,痛个半死,反倒有点羡慕维凭哥了,轻轻松松地攀在我背上,唯一出过力的一次就是用手指著天花板,太偷懒了吧!

  这次地震持续很久,以往顶多三、四十秒就会结束,但我敢肯定,我至少挖土挖超过五分钟。咬紧牙关,拚著老命,终于快爬到顶部了,一只手蓦地朝我伸来!我心道不好,夏觞州这厮不愧是特种兵,忍著痛绕道来抓我了!霎时间,我感到万念俱灰,一切努力,都不过是流水嫁妆,我乾脆两手一松,想把自己埋在美浓的深山里,至少有稻草人为伴。

  “妈的,陈中,看到胖爷我不高兴就算了,没必要自杀吧?”我被那只手捉住膀子,半拖半拉地把我扯出裂缝,随后又多一只纤纤玉手扶我起身:“小中,还好吧?夏觞州刚刚有没有抓到你?”

  我不禁热泪盈眶:“去你们的,我还以为你们抛弃我、自己先逃了呢。”

  胖子哈哈一笑:“你自己不长眼,被追的时候没看到金毛在前面带路,活该受罪。”

  此时裂缝已经合拢。环顾四周,我们处在山坳边上的悬崖,能看清整座山谷。伸手擦擦流得满脸的鼻涕,我感到万分庆幸,能在最后一刻从死神魔掌里脱逃。胖子看了一眼我背上的尸体,道:“你也真厉害,面对生死关头,还能坚持把维凭哥带出来啊。”

  我咧嘴一笑,把维凭哥伸手指点生路,包含夏觞州恶有恶报的下场,一并告诉他俩。佳玲听罢后摇摇头,叹道:“虽然他选择的路错了,可对于我们女孩子来说,深爱的人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王晓兰九泉之下,总该瞑目了。”

  胖子冷笑道:“那也得安全地通过黄泉路才行,我看夏觞州一路上会有很多『好朋友』等著他。”

  佳玲突然对胖子道:“如果立场对调,你会不会学夏觞州宁可杀进天下人,也要让死去的女友复活呢?”

  胖子断然摇头:“绝对不会。”看到佳玲脸色一黯,赶紧补充道:“我连活都不想活了,还谈什么复活?”这才让她脸色稍微好转。

  我注意到佳玲竟然和胖子手牵著手,心里竟然有点酸酸的,什么时候这两人进展到如此田地?我甩甩头,转换话题:“金毛呢?它带你们跑来这里,自己却飞走了?”

  胖子抢道:“哦,它还在工作中。”Www.GuiDaYe.Com

  我迷惘地看著他:“工作中?它一只蝴蝶,能有什么工作?”

  佳玲解释道:“听过蝴蝶效应吗?”我摇摇头,示意她继续讲解:“美国气象学家劳伦次(Lorenz)在60年代时,发现一个理论:『一只蝴蝶在空中扇动翅膀,便会使空气波动,进而引起百里外的海洋出现暴风雨。』,”我没等她说完,立即插嘴道:“我懂了,用中文成语来形容,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佳玲微笑道:“虽然有点不一样,我想你已经明白了。”她顿了一会儿,话锋突变:“不过我们的观念,恐怕要被金毛颠覆了。”

  我道:“怎么?金毛不是在『工作中』吗?”

  胖子先前便听过佳玲解释,此刻抢著献宝:“劳伦次说的话,要修正几个字。”

  我白眼一翻:“哪几个字?不要卖关子好不好。”

  “哈哈,我以为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你会变得比较有耐性,结果好像适得其反啊。”我从佳玲身上学会如何释放杀气,两眼圆睁怒目瞪视胖子,吓得他赶紧回归正题:“好啦好啦,就是把『引起』改成『制造』嘛,值得大惊小怪吗?”

  我这颗脑袋可是要继承张羊的博学,被胖子这么一提,登时明了:“该不会这场莫名其妙的地震,就是金毛引起的?”话才刚说完,地面突然一软,胖子拽著我和佳玲往后急退,原来是山坳开始塌陷,连带著周围的岩壁一同崩落。待烟尘散去后,中间出现一个完整圆滑的大洞,所有的稻草人,还有那鼎大铁锅,连同我记忆中的小羊,通通消失的一乾二净。

  我张口结舌地看著这一幕电影般的场景,不敢相信自己还曾经身莅其中,“这……这太扯了……”

  胖子和佳玲同样震惊,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就是事实,而且还有如此效果。

  “不知道夏觞州有没有逃走?”佳玲突然冒出一句。

  我道:“不太可能,光是要跑出这座山坳地,就要花大概半小时,除非他像我一样好运,否则只能乖乖地掉进那无底洞。”

  “哼,活该。”胖子不屑道。

  我呼出一口长气,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以后大概只要闭著眼享福就够了。

  佳玲提议在此先将维凭哥埋了,我们不敢有违,找了个面向美浓镇的土丘,徒手挖坑,虽说土质已松,胖子和我还是累得满头大汗。大概挖到一米五,我们就把维凭哥摆进墓穴,由学姐带头念祷词:“维凭哥,我们就把你葬在这里了,愿你上天堂后,不要忘记我们,也祝你来世能投个好胎,生在富贵人家。”

  我心想要是维凭哥上天堂后还记得我们,那该多毛骨悚然啊?可学姐的吩咐我们不敢不从,只得跟著念。胖子又发现维凭哥的新手势了──这次唯一没有蜷缩的是大拇指。祷告完后,我们把土洒向维凭哥乾瘪的身躯,在附近找两根粗壮的树枝立成十字架,就算大功告成。

  这活儿可真累人,我们仰头躺在地上休息,天空不再深沉阴暗,湛蓝的背景衬托一条会移动的彩虹,让我心旷神怡。

  等等,会移动的彩虹?

  “快看,是金毛啊!”胖子坐起身,指著天空大叫。

  “真的耶,好漂亮哦。”学姊赞叹。移动的彩虹是由众多蝴蝶聚在一起构成的,色彩井然有序。彩虹旁一只显眼的金色蝴蝶沐浴在阳光下,更显圣洁。那蝴蝶冲著我们绕几圈“倒下的8”字型,便率领部队往南方飞去。

  “一路顺风了。”我轻声道。

  第七章洗澡

  (以下为本人记述。)

  我们一行四人在中秋夜晚,决定外出赏月,中间碰到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所幸一个自称是海陆特种部队退伍的魁梧大汉──夏觞州,愿意收留我们并提供食宿,他对于人偶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其最得意的作品,曾得过“国际人形木偶展览”(注三)冠军。

  这座人偶,是由阿里山上神木周边泥土为原料,以日本富士山脚下的雪水为凝露,配合被公认为“瓷都”景德镇的造瓷技术,烘调而成的陶瓷娃娃。

  夏觞州给她取了个美丽的名字──诗绪。

  由来,源于夏觞州对心上人的思念。

  夏觞州与王晓兰在那晚之后,彼此相恋,甚至已论及婚嫁,双方父母均已过世,二人更是同病相怜,计划在一个月后结婚。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王晓兰在那晚吸入过多瘴气,体质又不如夏觞州强壮,竟然在婚礼当天,病倒了。

  那是不治之症!

  十天后,王晓兰走了。

  她临走前,曾对夏觞州说道:“好想到日本的富士山玩一趟呀,或是到阿里山看日出,跟你一起……”

  于是夏觞州在她死后,依照王晓兰生前的模样,做出这具震惊世界的日本神娃。

  据说在展览当天,夏觞州将神娃带上伸展台时,所有在场的人偶突然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那是人偶本身,对同伴的肯定。

  亦或是对那完美身躯的赞叹?

  夏觞州第一次走上伸展台,便扬名立万,成为在台湾人中、在人偶界里,第一个绽放光芒的男人。

  有记者访问他说:“您在拿到奖金后,有什么打算呢?”

  夏觞州表示,他只想和诗绪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度过下半辈子。

  所以他回到美浓,回到这个以纸伞、菸叶闻名的客家小镇,盖了这栋房子,和诗绪一直生活到现在。

  “呜呜呜……”我们四人听完故事后哭成一团,这时在太痴情、太感人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我自己都不伤心了,你们哭什么哭啊?”夏觞州莞尔,似乎没见过这么会哭的小孩。

  肥仔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没办法啊,本来后面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哪知道你们的故事比电影更戏剧化,怎么能不哭呢?”

  夏觞州微笑道:“好了好了,赶快吃吧,这可是我特地为你们煮的水饺,等会冷掉、皮变硬就不好吃罗。”

  说实在的,连当事人都不难过,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哭下去,我趁机转移话题:“哦,好吃,想不到你不只会做娃娃,连厨艺都这么好。”

  夏觞州轻敲我的头:“这只是便利商店的水饺,你还真以为是我包的啊?”

  我讪讪的低头继续解决水饺大餐,这时小羊问道:“其实我们有点好奇,可以看看你是怎么做娃娃的吗?”

  “当然可以,”夏觞州道:“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等明天吧。”他起身走向内厅:“我去帮你们拿棉被和垫子,我房间比较小,你们今晚委屈点,睡客厅好吗?”

  “好的。”我们齐声应道。

  等夏觞州走进去后,小辰和肥仔继续埋头苦吃,我则压低声音和小羊讨论起来:“听他说这么多,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

  小羊赞同道:“不是他的描述有误,而是这里的气氛,有点诡谲。”

  “嗯,可是到底是哪里有差错,却是无从知晓……”正猜测间,夏觞州扛著棉被和垫子走进客厅,道:“终于找到了,好一阵子没客人来,都忘记放哪儿罗。”

  小辰和肥仔两人也吃得差不多,帮忙把桌子移开,我们四人把床垫铺好以后,就想在上面打滚,结果被夏觞州大手一抓,拎到浴室洗澡。

  那时年纪还小,即便是长大后的我,也不存在“羞耻心”这三个字,所以彼此间没有忌讳,脱光衣服就进去了。

  浴室很宽敞,我们四个人在里面完全不觉得拥挤,浴缸里的热水也放好了,大小约容许两个人同时进入,我们四个猜拳论先后,结果胖子和小羊获胜。

  这是个悲剧。

  因为那头死肥猪冲完身体后,一个鲤跃龙门,跳进浴缸,只听“磅”的一声,浴缸碎裂,其内热水如山洪暴发,把肥仔冲过来,我们也遭受其害。

  “靠,你这只该被千刀万剐的蠢猪,看你惹得好事!”小羊吼道,看样子没泡到澡令他非常愤怒。

  小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指著浴缸道:“惨了,我们会被夏觞州捏死。”

  “不,”我冷静地说:“这祸是肥仔闯的,只要把他交出去,就能保障我们的生命安全。”

  肥仔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听到我们的计画,显然也蒙了,哀求道:“拜托不要把我交给那个大块头,万一他真的要捏死我,你们舍得这个交往多年的老朋友吗?”

  看肥仔那副慌张的表情,我们决定恶整他一番,小羊道:“别担心,我会请夏先生下手时不要留情,以免夜长梦多。”

  小原一看不行,张羊这家伙平常就看他不爽了,怎么可能不会趁机落井下石,转头向小辰道:“周大哥,平常就属你最照顾我了,这次你也会挺我,对吧?”

  小辰捏著提早长出来的胡子,道:“咦?有这回事?我记得你刚刚好像还跟我抢水饺吃,对吧?”

  肥仔那满是油水的肚子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我:“阿中,你可还记得,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吗?你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做过的那些蠢事吗?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离我而去啊!”

  我笑道:“少用那些电视剧里的台词唬弄我,你也不想想看我们现在才几岁,还『那些年』呢……真是……”说道这边,我忍不住笑起来,这肥仔简直经典,我敢打赌,这世上如果有求饶大赛,冠军铁定非他莫属……

  这时门外脚步声传来,想是夏觞州听到浴室的动静后赶来,只听他语气焦急:“我听到好大的响声,你们还好吗?”拉开门一看,眼睛顿时凸出来:“靠,又碎了。”

  我耳朵灵敏,立刻反应道:“夏哥的意思是,这浴缸以前碎过?”

  夏觞州点头道:“之前我也是在泡澡的时候,浴缸莫名其妙的就破成碎片……喂,小心点,你看,被刮伤了吧。”最后一句话是对胖子说的,因为他正试图爬起来,不小心按到碎片的尖端处,被刮的两手都是鲜血。

  夏觞州大手拎起肥仔,毫不费力的扛在肩上,对我们道:“我先带他去包扎,你们穿好衣服后,到客厅去休息吧。”

  我们应了一声,夏觞州转身走出浴室,我们赶紧用莲蓬头把身体冲洗乾净,穿上主人提供的浴袍到客厅去。

  这时肥仔已经包扎完毕,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双手被绑成大麻花,居然还捧著爆米花,怪不得这家伙越来越像太阳花──吃肥(注四)。

  小辰冲上去抢爆米花,肥仔突然展现不属于胖子的灵活度,一个空翻,从小辰头顶窜过,看得我瞠目结舌,可见当人遇到需要守护的东西时,就会变得无比强大。

  这时夏觞州走进客厅道:“好了好了,都快一点啦,赶快睡觉,晚睡对小孩子不好。”

  “夏哥,你讲话好像我妈喔。”小辰笑道,小羊附和:“对啊,这么老气横秋,怪不得人家一直认为你的年纪很大。”

  夏觞州额头青筋突起,张羊这家伙不小心说中他的要害,眼看就要发怒,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们差点吐了出来。

  夏觞州两眼泪气蒙胧,转身剁脚道:“哼,人家不里你们了,睡觉去。”说完走向内室,留下傻愣在客厅的四人。

  一阵静默。

  五分钟后,我打了个寒噤,赶紧拍掉一身鸡皮疙瘩,用责怪的眼神看向小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羊也是一身冷汗,夏觞州那个动作是他毕生中最难忘的一幕,简直比工厂的怪事还令人印象深刻。

  肥仔道:“赶快睡吧,免得他等等看到灯亮著又跑出来。”

  其馀三人附和,谁都不想再看到那个动作。

  “我关灯罗!”小辰伸手暗下开关,客厅光线变得昏暗,我们躺在床垫上,不久鼾声响起,小原和小辰都属实力派的,那声音简直就像战斗机在空中遨翔,然后被另一台战斗机给打下来,如此反覆,根本无法入睡。

  我的位子靠近工作室那头,小羊睡我旁边,这时他靠过来轻声问道:“喂,阿中,睡了吗?”

  “还没有,你也被吵得睡不著啊?”小羊回答:“那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还是那股不安感,你知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而这股不安感在肥猪割破双手后更加明显。”

  我开始感到吃惊,小羊的第六感可以说准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班上的每一次考试,我们四个都是仰赖那股有如神助的“直觉”才得以通过,主人本身更夸张,分数没有低于九十分过,简直可誉为大神通!

  但这次的直觉,是在经过一系列惊悚的事情后所产生的不安感!

  这如何能不令人心惊?

  我开始紧张起来,问道:“那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羊这家伙居然回我一句:“管他的,先睡再说。”翻过身去,不久之后,这小小的客厅又多了一架战斗机。

  “靠!人渣!”我暗骂一句,这小子故弄玄虚,搞的我神经紧绷,这叫人怎么睡?

  轻叹口气,我躺在床垫上闭目养神,听著那有节奏的轰隆声,祈祷自己可以赶快睡著。

  听著那规律的打呼声,我的心神慢慢放松,就在快要入眠之际,鼾声突然断了。

  “咦?”我觉得很奇怪,通常鼾声只有在翻身或醒来时才会断掉,再说三个人一起断的机率,根本不到百分之一吧。

  我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赫然发现,偌大的客厅中,只剩下我一个人。

  “……应该是结伴去上卫生间吧,真是的,居然不带上我。”我小声咕哝,疲倦的再次躺下,大约一分钟后,小羊先回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彷佛女孩子一般,不愧是练芭蕾的,有前途。

  他羧进棉被里后,我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集体上卫生间居然不带上我,小心下次有好康时,我自己独吞喔。”

  小羊似乎感到不好意思,突然用力的抱住我想表示歉意,我摸摸他的头,笑道:“好啦,知道错就好了,佛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记得把点心分给我就是了。”

  没想到小羊居然呻吟道:“抱我……”吓得我冷汗直流,娘的,这家伙被夏觞州传染了,居然和我来搞基这套!

  我一把推开他,这时才看清楚,对方有一头完完全全不属于小羊的乌黑长发,散落在床铺上。

  “妈呀!”我放声惨叫,突然间灯光亮起,小辰那饱含倦意的声音道:“陈中,这么晚都不睡觉,扰你大爷清梦,信不信我阉了你啊?”

  我喘著大气,看到小羊和胖子都在,才知道这只是黄粱一梦,自己吓自己。

  “抱歉、抱歉,明天回家后代你们去吃好吃的,当作赔罪兼压惊如何?”好不容易把他们安抚下来,小辰把灯关上,继续蒙头大睡,至于肥仔,压根没醒来。

  小羊躺下后,偷偷问我发生什么事,干嘛一惊一诧的,我把刚刚那个梦境描述一遍,结果他脸色苍白的跟我说:“其实我刚刚也作了个跟你一样的梦!”

  注三:国际人形木偶展览,英文缩写为W。H。F。D。D,全名为WorldHumanFormDollDisplay,成立于2005年,这边因应剧情需要,借用一下。

  注四:“吃的像太阳花一样肥”,这句话出自大陆散文作家张宁宁的著作《时代女郎》。

  第八章复活!?

  我整个人也蒙了,忙问道:“你在梦中也有女鬼跟你睡?”

  他说:“不,我梦到你想强奸我!”

  “去死!”

  打闹一阵,我问道:“你怎么想?”我不善思考,乾脆把问题推给智多星。

  梦,基本上只是种心灵活动,好比“妄想”一般,透过某种手续,可以使之实现。古书《周礼》曾对梦详加解释,将其分为六类:正梦、噩梦、思梦、寤梦、喜梦与惧梦,认为心情可以影响梦的内容;清朝大儒纪晓岚在著作《阅微草堂笔记》中也认为梦乃是“意识所造,气机所感”,如果心绪紊乱,精神恍惚,就会出现幻觉。

  可多人一梦的解释,至今少有。

  我们两个讨论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我看看那两只已经不醒人事的猪,心里有点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遭遇那么多事情,居然还能呼呼大睡。

  这时候小羊似乎有个想法,压低声音告诉我说:“这栋房子里只有五个男生,没有任何人留那种长发,所以肯定是外来者。”我问:“外来者会往别人的被窝里钻吗?这种人一般都是『佛爷』(注五),只会忙著找钱包吧。”

  小羊点头:“其实我也这么认为,但如果否定这条思路,恐怕会把我们带往最糟糕的方向。”我心神一紧,道:“你是指工作室里的人偶?”

  小羊没有说话,给我来个默认。我额头开始出汗,这想法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甚至打翻所有唯物论者的鬼魅无存说,如果真的发生,我们的世界观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跟张羊都是属于眼见为凭,只相信利用“科学的方法”(注六)所探求的真相,对于螭魅魍魉这种虚幻不实的东西,都采取极度鄙视的态度,标准的无神论者。

  但当晚所发生怪事除了惊悚之外,还罩上一层迷雾,虽然似乎能用一条线将所有的事情串起来,却仍是诡异离奇,使我们的无神信仰被动摇了。

  我们俩很明显想到了一块,与其在这边瞎猜,到不如去证实真伪,于是我们偷偷摸摸的来到工作室前,推开铁门,走进人偶展览室。

  “看起来都不像是活的呀。”我低声道。

  小羊没好气的说:“废话,难道你希望它们真的会动不成?”

  我嘿嘿乾笑,跑去一个玻璃橱窗前作近距离观察,掩饰自己的尴尬;小羊则迅速浏览一遍木架上的小人,然后走到陶瓷烘调室前。

  “喂喂,你该不会是要进去吧?里面只有诗绪一个人,不需要特地检察啦。”我拦住他,以免多事给夏觞州发觉。

  小羊驳斥道:“平常看你聪明,怎么这回就傻了?你说外面这些人偶就算真的活过来,它们有办法自己离开橱窗吗?唯一的可能性,只有待在烘调室里的诗绪!”

  “唔……”言之有理,难以反驳。

  他看我傻愣愣的挡在前面,骂了声:“走开。”伸手推门,走进烘调室。

  房内还是老样子,烤箱、工具都摆在原位,诗绪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座架上。

  “呼,幸好还在。”其实小羊虽然说的大方,但心中仍不免紧张,手掌都是汗水,也是,一个七岁小娃儿心理素质能好到哪里去呢?

  我暗地里也吁了口气,但脸上摆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拍拍他肩膀道:“就跟你说别想太多,你看,诗绪不是好端端在那儿吗?”

  小羊放松后脸色也不再紧绷,笑道:“是啊,看来刚刚那场梦纯属巧合,一定是今天发声太多事情,导致我们精神都混乱……咦?”

  最后那声“咦”又把我的情绪拉到最高点,道:“又怎么了?”

  小羊跑到诗绪前面左看看、右看看,正当我纳闷这家伙怎突然对女孩子这么饥渴,居然不时用手骚扰她各个敏感部位时,小羊开口说:“这不是诗绪!”

  我又蒙了,那天晚上我蒙了超多次。

  “什么意思?”我奇道,不是诗绪,难道是鬼不成?

  小羊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眼看到诗绪的时候,那股心中的悸动吗?那时的她堪称完美,但你现在看看这具人偶,”他指指诗绪裸露出来的地方,续道:“这具人偶的肤质粗糙、肤色黯沉,瞳孔缺少灵气,脖子出现不规则色斑,手指末端出现龟裂,虽然看起来仍是闪闪发亮,但那是被人硬涂上一层亮漆的关系,我敢断言,这人偶的材质,和诗绪完全是两回事。”

  我被这种精辟入理的演说震惊,问道:“你的意思是,诗绪被掉包了?”

  小羊点点头,正要接话,却突然有人道:“她没有被掉包,只是缺乏保养,所以看起来精神不济罢了。”

  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夏觞州。我道:“夏哥,你要过来也出个声咩,差点把我吓一跳。”今晚已经够刺激了,再来点可受不了。

  夏觞州挠挠头,道:“抱歉抱歉,我以为你们都在睡觉,所以把浴缸修好后就直接回到这里,没想到把你们吓著了。”

  说老实话,偷偷跑到别人的工作室是我们自己不对,没想到夏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把我弄得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哦,浴缸碎成那样,你居然修的好啊?”

  夏觞州道:“嗯,已经修好大半了,它之前也碎过,所以大体上都是延续上次的裂痕,明天再去买一些补强的材料让浴缸稳固就行罗。”

  小羊道:“不过你也真厉害,那么大的浴缸,你也能把它坐碎,不简单哦。”

  夏觞州无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碎的,我就好端端的在那边泡澡,然后就听到劈劈啪啪的响声,紧接著浴缸爆裂,还差点割伤我呢。”

  我笑道:“一定是你的屁股太大,浴缸承受不住,被你挤碎了。”

  夏觞州见话题居然扯道自己的屁股,连忙走到诗绪面前,拿起工具假装要开始实施保养,说道:“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睡觉,跑来和我磨蹭干嘛,快回客厅去啦。”说著嘴巴发出“嘘嘘”声赶我们走,无奈之下,我只好和小羊回到客厅,耳边还响起夏觞州的咕哝声,好像在唠叨诗绪最进保养的次数越来越多,应该是更年期的关系,令我不禁感到害怕──难到男生长大以后都会变成那副德性吗?那我宁愿一直活在小学时代。

  这次小羊很快就睡著了,我则是精神还处于亢奋之中,刚刚的紧张还没有完全消退,只好默数绵羊过桥,催眠自己赶快入睡。

  大概属到第五百只的时候,工作室的铁门轻轻打开,魁梧的人影走出来迈向内室,看样子夏觞州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准备休息了。

  正当我准备继续数绵羊,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我以为夏觞州去而复返,但声音却从工作室传出,轻轻的、小巧的,在工作室理回荡。

  我伸手推了推小羊,这该死的家伙居然睡得比猪还猪,我怀疑就算有人拿刀捅他,估计也只是让他睡得更深罢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幸运的是,脚步声只在工作室徘徊,没有到客厅来的迹象。

  英语有句俗谚:“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这话不是没有根据,它们总是喜欢离开巢穴,往神秘的地方进行探索,有养过的人都知道,当你正在做某些事情时,猫会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你,甚至去模仿;它们喜欢探就新奇的事物,往往一不留神便失足摔死,或是把自己给溺毙。

  人其实也一样。

  我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匍匐前进,爬到铁门边,把眼睛凑到缝隙上偷看。

  没有光线的人偶展览室相当昏暗,看不清楚里面的动静。我大略扫过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但脚步声始终没有停止,我深吸一口气壮壮胆子,推开铁门,身体融入黑暗中,向烘调室潜行。

  “果然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想不到小羊的推论居然这么准。”当时的心情可说是五味杂陈,惊惶中带著兴奋,恐惧中又夹杂著期待,第一次看到灵异现象啊,明天等大家都醒来后,我就可以狠狠的炫耀一翻,让他们为自己的“早睡”感到懊悔了!

  烘调室的门很结实,似乎还有加装隔音设备,整扇门密不透风,根本找不到缝隙偷看,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门打开,从门缝中偷窥。

  我扭转手把,慢慢的拉开门,结果隔音用的气密防震条没有黏好,发出好大的摩擦声,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有隔音却仍能从里面传出声音吧。

  我还来不及反应,里面的家伙倒是被吓一大跳,顿时“磅啷”声响成一片,想是弄碎某些东西了。

  “糟糕,被发现就惨了!”小时候得想法真的很奇怪,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不想给夏觞州发觉,也不管里面有没有危险,用力拉开门,闪伸挤进烘调室,然后把气密防震条塞到门底的缝隙中,让它看起来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处理完隔音门,正待松口气,突然想到不对,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这下可好,明天的太阳将依旧灿烂,我却要死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搞不好还会被大块头做成人偶,送到人偶展参加比赛。

  越想越怕,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这时背后反而没了动静。

  “可物,豁出去了!”坐以待毙毕竟不是咱哥儿的脾气,哪怕是鸡蛋碰石头也好,也要让敌人知道小屁孩不是好惹的!

  蓦然一个回身,两眼所见的景色并没有想向中的惊悚恐怖,相反的,这是我有生中看过最美、最令人惊叹的一幕。

  请原谅我用字遣词不当,但我用尽一切词语,都无法找出足以形容“她”万芳仪态的气度,哪怕“她”只是一具人偶。那副身影,任谁瞥上一眼,定将永生难忘;她是世上最美丽动人的女子,若说天使是众神宠爱的女儿,那她必定是当中最美丽的一个。

  此刻,上帝最杰出的作品──诗绪,已离开座架,跌坐在地,双手捧胸,貌似怀抱某样东西,身上和服因为勾到座架上的尖端儿有破损,水灵灵的大眼睛露出惊怕之色,为不速之客的到来感到惶恐。

  注五:“佛爷”是对惯窃的另类称呼,也是黑话,相传是某位散盗在民初时敦煌一带摸走大佛的佛头,因此也以“佛头”称之;其他像“偷仔”、“妙君”等等,都是对小偷的称呼。

  注六:科学的方法,即观察、提出问题、假说、实验、学说,现在一般只用到“观察”、“假设”与“实验”三步骤。

  第九章人体素材

  我在夏觞州的家里过夜时,发生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其中最令我惊奇的,莫过于此。

  诗绪居然活过来了!

  我整个傻眼,和诗绪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差点看的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估计这德性若被夏觞州看到,他会把我装桶,沉入巴士海峡。

  我们两个就这样不知所措的互看,最后我决定主动打破沉默:“呃……嗨……”

  我这么白目不是天生的,根据实验,用最常见的打招呼方式可以拉近距离,再做些特定的动作表情,更能迅速勾起异性对你的好感,只不知对人偶有没有效。

  诗绪见我似乎没有恶意,眼睛虽仍透著戒备,但却可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说真的,她连起身的动作都是那么优雅,怪不得夏觞州能获得展览冠军。

  哪知诗绪突然失去重心,往前一栽,整个身体压到我身上,陶瓷作的手肘顶到我的要害,令我整张脸瞬间变成“囧”字形。

  “呜……”痛死我啦!

  我很想这样大喊,但剧痛让我无法出声,只能跪在地板上,双眼凸出,额头青筋扭动,样子比鬼还鬼,把诗绪吓得拚命往后爬。

  我朝她伸出手,嘴理想说些什么,可是因为剧痛的关系,只能发出“啊……噫……喔……”的呻吟声,就像电视里的厉鬼,正朝诗绪身出魔掌。

  诗绪水灵灵的眼睛倒映著我的“囧”脸,露出畏惧之色。她已经退到墙边,这时我发现,她的脚不知什么时候断裂,露出中空的瓷心,而怀中所抱之物,正是自己的左脚。

  “原来如此。”大概是在我拉门的时候吓到她,那磅啷声就是不小心失足,将脚摔断的响声。

  恍然大悟后,我对诗绪感到无比歉疚,居然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伤害这么美丽的事物,这简直是畜牲……不,根本连畜牲都不如!

  我不顾身体疼痛,挣扎著走向她,试著表示善意;刚开始诗绪似乎难以对陌生人产生好感,但在我柔声安抚下,她的反抗终于逐渐减缓,我趁机搭话:“你的脚会痛吗?”

  诗绪摇摇头,也对,身为人偶,不可能会有动物特有的神经系统,这使我暗中松了口气。

  我看她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颇觉不忍心,便道:“你这个姿势恐怕不太方便,我抱你到桌上坐著,好吗?”诗绪点点头,我看得出她有点紧张,但仍任由我伸手抱起。

  “唔,好香。”我横抱著诗绪,鼻中传来阵阵发香,令我心神荡漾。诗绪不习惯被人这样抱著,不安的扭动身体,说也奇怪,明明是陶瓷做的,身体却非常轻,而且一点都不僵硬,该软的地方充满弹性,该硬的地方俏挺匀称,弄得我心猿意马,赶紧走到桌前将她放在桌上。

  诗绪坐在桌上,两腿在桌缘一晃一晃的,目光移到自己的左脚,脸露黯然之色。

  我看得好心疼,安慰道:“别担心,等你的主人发现后,肯定能把你修好的。”

  诗绪眨了眨眼,好似不解,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你能像我这样说话吗?”我嘴巴一张一合,作出夸张的讲话模样,诗绪却摇摇头,表示没办法。

  “不能讲话却能眨眼,这点倒是满特别的。”我有点惊讶,夏觞州的手艺到底在哪一个层次?要说能让人偶活过来,这世上恐怕只有他能办到,但这样致命的缺陷,却不是他追求完美的风格。

  正进行对夏觞州的思想猜测,诗绪却突然伸出手指戳我的脸,看样子是对这个长的跟她很像,却又有著明显不同的人类感到新奇。

  我看她已卸下心防,呵呵笑道:“也难怪你会觉得好奇,毕竟这个地区不常看到人呢。”我轻轻握住那温软的柔荑,带领她探索人类的奇妙,却忽然想到:“不对呀,以夏觞州疼爱诗绪的个性,不可能会忽略她的好奇心,莫非……”我看向诗绪的脸,“她是第一次苏醒?”

  这个想法让我顿时高兴起来,连夏觞州都没看过诗绪苏醒过后的模样,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妈妈,我恋爱了!”

  虽然没办法证实,但也无所谓,我居然开始计划怎么带诗绪私奔,奈何一个小学生,又能想到多好的方法?于是我陷入苦思当中。

  诗绪见我突然沉默下来,不甘寂寞地继续乱摸我的身体,摸到敏感处用力一捏,害我疼的大叫。

  “不好!”叫这么大声,肯定会把夏觞州吸引过来,“这该死的隔音门做的这么烂,当初到底是怎么设计的啊。”我边忿忿谩骂,边左顾右盼,必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才行。

  “就是那个烘焙箱了。”迈开步伐,诗绪却突然抓住我衣角,表情惊慌失措,彷佛不舍我的离去。我安抚道:“乖,别慌,亲爱的,我只是道那边那个大箱子里面玩躲猫猫,等一下就出来了,要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唷。”

  那时想法太过天真,完全忽略家人、朋友,连小羊他们都忘了,亚里斯多德曾说:“爱情会令人昏头。”这句话我在小学一年级就有非常深刻的体会。

  这时门外以传来脚步声,我抽开被诗绪握在手中的衣角,迅速钻入烘焙机里,空间很大,而且有散热孔,完全不会气闷。

  从缝隙中往外看,却发现诗绪为了追我,从桌上跌下,面露哀戚,嘴里更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

  我的心开始抽痛,她没有声带,本来是不能说话的,此时必是藉由某种伤害自己的方法发出声音。

  当时我只想不顾一切,冲出去抱住我的小亲亲,给她人世间最温暖的怀抱,可天老是不从人愿,夏觞州在我犹豫时早已闯进,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作品。

  “我、我成功了?”夏觞州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但又随即听到他颠狂的喊声:“哈哈哈,我成功了,我居然成功了,想不到仅仅两年时光,我就把你救回来了,感谢老天、感谢上帝,哈哈哈哈哈……”

  “救?”夏觞州用的字眼令我感到奇怪,为什么用这个字呢?他想救谁?难道……

  夏觞州将诗绪同样抱到工作桌上坐好,然后蹲下检查断裂的脚部,道:“嗯,断的很乾脆,这样反而比较好接,等等我就去把材料拿来。”他伸手抚摸诗绪的脸庞,就像在看老情人般:“兰兰,欢迎回来。”

  “兰兰?”他的意思,难道是指王晓兰?难道他这两年来,都在不停地想方设法让王晓兰复活?

  怪不得他会以王晓兰的脸为样本制作人偶,怪不得他会选择居幽林以避世人,原来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的心上人;想必这两年来,他都在不断的尝试失败与痛苦,直到今夜。

  我叹口气,为夏觞州感到高兴,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也为自己刚萌芽的初恋感到惋惜,没办法,谁叫我是第三者呢?

  谁让诗绪身体里的灵魂,是王晓兰呀!

  正自怨叹,却听夏觞州突然咆哮:“你看著我呀,为什么不看著我?”他用右手捏住诗绪的下巴,强逼她看向自己:“难道你已经忘记我了吗?我是你的小州啊!你看看我,打从我们相识开始,我就一直喜欢著你,还记得我们从工厂逃出来的那几天吗?你对我说,那些娃娃虫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变成的,你要生很多很多小宝贝,让他们有地方投胎;我们还跑去问算命师,怎么样可以生男孩女孩,结果你回家后狂喝牛奶,就为了希望可以早点孕育我们的小心肝……这些点点滴滴,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听他这么长一大串,不只我茫了,诗绪也茫了,傻楞楞地看著夏觞州。

  他深吸口气,道:“没关系,你刚醒来,神智不清,我先去拿材料帮你把脚修好。”

  庞大的身躯缓缓起立,力气好似被抽乾一般,巅巍巍的往外走去。

  费尽千辛万苦却得不到佳人回应,遭受的打击恐怕比从国际展落榜还要巨大。

  夏觞州离去后,我赶紧从烘焙箱钻出来,诗绪开心的朝我挥手,那副傻不隆咚的样子令我会心一笑。

  我走过去,为夏觞州抱不平:“你刚刚怎么对夏哥这样呀?你们不是情侣吗?”诗绪傻傻的看著我,完全不知道情况。

  她的表情不似作伪,对于夏觞州,诗绪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反倒动手摸起我的身体来了。

  诗绪的小手很软,摸在身上很舒服,也就任由她乱摸,我自己却沉思起来:“照理说,王晓兰对夏哥一往情深,不该出现这种状况,会变成这样只有两个可能,就是王晓兰对于生前的记忆早已全部丧失,或者……苏醒的根本就不是王晓兰!”

  这个结论令我兴奋,刚萌芽的爱情苗仔有如浴火重生,迅速滋长。

  “唉呦,别再捏那里啦。”诗绪这家伙,哪里不摸,偏偏爱摸我的尴尬部位,下手还不知轻重,差点爆开,令我连忙出声阻止。

  我们正嬉闹间,夏觞州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我安抚诗绪后,又钻入烘焙箱躲避。

  “磅”的一声,夏觞州踹开门,道:“材料准备好了,就是陈中这小鬼不知跑哪儿去了,八成是到外面瞎晃。”

  我对夏哥的关心本来很高兴,但看到他手中的材料时,却令我大吃一惊。

  那不是肥仔三人组吗?

  第二十一章鬼打墙

  我们经过一番争论──不,事实上我和胖子只处于被动发言的地位,拿主意的还是学姊──最后决定舍弃夏觞州驻守的山坳裂口,改往黄蝶翠谷的方向前行,理由是夏觞州必定会在裂口处设置重重关卡。

  嗯,很合理,我顺待补充一点,黄蝶谷里有河,就算中途被夏觞州发现,只要能坚持到河谷,跳下去后便能顺势往下游漂去,虽然有百分之九十的机率会溺死,至少多了一条路能走。

  如果夏觞州真的有能力改变天象,反而要感谢他为我们创造优势,昏暗的地形视线不良,只要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要发现这支队伍是很有难度的。

  我背著诗绪和胖子并肩走在学姊后面,因为学姊说她认路的能力很强,三两下就能找到路。我和胖子都是大男人主义,当然不好意思和女孩子争,只好让她担任领队,结果不但没找到路,有几次还栽进坑洞里,弄得浑身是伤。

  我不禁感到怀疑,学姊是不是夏觞州派来的间谍,打算先耗损我们的体力,等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就可以大方地收割我俩的生命了。

  但基于彰显男性的温柔体贴,我们必须反过来安慰学姊,告诉她走山路本来就不安全,有错的是枯枝烂叶和发臭的野兽尸体,把路面腐蚀的坑坑疤疤。过度保护的下场就是一群人不管怎么绕,稻草人丛林有如诸葛亮布置的九宫八卦阵,绕到最后竟然回到之前的休息点了。

  “天啊,怎么又回来了?”学姊这个领队非常不称职,自己带头迷路还埋怨东埋怨西,瘫在地上不肯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我没精力去应付学姊,不代表胖子没有精力。我们的立场互换,此刻的他是猴子我是猪。我一屁股坐下地,把诗绪放在旁边,靠著山墙休息;胖子则施展七十二变,变身成苍蝇在学姊耳边嗡嗡乱飞。本以为至少会飞个十分钟,可天威难测,我屁股还没坐热呢,佳玲就起身道:“好啦,休息够了,准备出发。”

  “咦──”我刻意拖长音,暗示还需要多一点时间休息。佳玲不知道是神经真的很大条还是选择性忽略,只管催促:“咦什么,你又不是女生,不会有大姨妈的啦。”

  “好啦好啦,我起来就是了……”我偷偷瞪了一眼胖子,这厮用水汪汪的眼睛给我装无辜,差点没气死我。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神经大条就算了,万一再把我们带回来,或是直接带往夏觞州那儿,结局只会是个悲剧,于是道:“学姊,你真的知道怎么走吗?”

  “当然。”佳玲摆出学姊架势,双手插腰、抬头挺胸,然后下巴微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刚刚只是热身,是预防你们受伤前的准备。”

  我轻叹一口气,看样子想让她交出领导权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提到受伤,我用眼神看向胖子,询问他的脚伤情况。他苦笑著轻轻摇头,打从刚才就装好汉没有从实招来,现在尝到苦果了。

  我左思右想,对学姊说出一个办法,领队仍然是她,不过我走前面,如此就可以偷偷地调整速度,至少不至于让胖子的脚恶化。

  佳玲不管谁走前面,只要掌握著大权就心满意足了,唉,以后娶她做老婆的男人不会有好日子过,薪水肯定被捏在手里,连出去买份宵夜都得报备。

  三人一偶重新上路,我慢慢地将主动权挪到我的手中,学姊说往东,我表面上也会往东,然后默默地校正路线,结果不到十分钟,黄蝶谷的入口离我们只有几百公尺。

  “快,出口就在前方!”我兴奋到快哭出来了,其他两人也很高兴,发足便往外奔,不想才跑出几步,我的脚竟似被人硬扯住了,一时收力不及,诗绪从我背上狠狠摔了出去,紧接著我整张脸重重地摔在地上。

  “噢──”我痛到呻吟出声,勉强翻转身体使脸朝天,只觉鼻子之下、嘴唇之上一片鲜热,鼻血止不住的狂流。

  “该死,是谁拉胖爷的脚?”我转动脖子寻声望去,胖子跌得比我重,但受损的不是他的鼻子,是被那张脸撞凹的土地,不愧是厚脸皮,硬度果然与众不同。

  “喂,别装死了,赶快起来啊!”学姊语带哭音,让我有点惊讶,什么事情会让这位脱线美女受到如此惊吓呢?

  我和胖子哼哼唧唧,毛毛虫般地蠕动身体直到起身。我率先开口:“学姊,你怎么了?”

  “有有有有东西……拉拉拉住我的脚……”她的站姿非常标准,即便职业军官看到也会自叹不如,但我和胖子的第一反应是疯狂大笑。

  “哈哈哈──笑死我了。”胖子笑得尤其大声,还附带夸张的姿势。我不忍让美女丢脸,笑道:“学姊,你太紧张了,先看看自己的脚,根本没有人抓著你呀。”

  佳玲大声哭道:“我知道没有人抓我,可就是有人抓我嘛──”

  这句话逻辑不太对,但我和胖子听懂了,抓学姊脚的不是人。

  我连忙再细看学姊的脚丫子,只见左脚踝关节附近的肉呈现不规则内凹,形状正像一只手掌。

  “操!”我倒抽一气,鼻血顿时逆流,呛得我咳嗽连连,这算是另类的鬼打墙吗?

  科学家曾说猪是仅次于人类最聪明的生物,这话竟然没错,别看胖子一副孬样,在关键时刻总是特别有用,只听他道:“这鬼魂可能不想我们继续往前走,学姊,你先后退几步试试。”

  这法子果然有效,佳玲一往后退,那手印立刻消失。我道:“小胖,你什么时候变成『妖鬼通』了,竟然可以揣测鬼魂的心思?”

  胖子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当然罗,也不看看我是谁。”

  学姊刚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正巧需要人选帮助她恢复威信,胖子便成为最好的目标:“我管你是谁,如果没有据实以告,我马上叫小中踹你屁股。”

  胖子连忙点头哈腰,展现本性:“是是,学姊,其实说来简单,这不知道谁的鬼魂早不拉,晚不拉,偏偏选在我们奔向美好未来的时候恶作剧,自然就是不想我们出去罗。”

  佳玲道:“那你有想到该怎么出去的办法吗?”

  胖子顿时从快意畅谈转变为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地说:“呃……这个……”

  学姊白眼一翻,不耐烦地说:“既然没有办法,就一边凉快去。”接著转头看著我:“小中,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胖子的遭遇令我感到自危,但女王在身前,不得不低头,只好赌上爷爷的名声了:“先让我试试。”我往黄蝶谷的方向走出几步,右脚又出现那种被一只成人大手抓住的感觉,握的死紧,很不舒服,但再往后退几步,这股感觉就消失了。

  我走回胖子身边,对学姊道:“我想──这应该是夏觞州的阴谋,他可能把某人的尸体埋在附近,然后用那位倒霉鬼的鬼魂当作看门人,防止我们逃走。”

  “也许……只要找到那个人的尸骸,就可以知道下一站怎么走。”

  胖子打岔道:“等等,『埋』在这里的说法不太现实,应该是『立』在这里才对。不过这么多的稻草人,哪一个才是啊?”

  放眼望去,稻草人密密麻麻地占据整座山坳,即便把范围浓缩到谷口附近,仍有近百具尸体,要找到看守者,根本痴人说梦。

  我轻轻叹息,暗想这大概就是极限了,枉费小羊一番牺牲,到头来我们连座山谷都都无法出走。

  正自怨叹,胖子突然用力推我一下。以我对他的认知,这厮虽然平常不正经,总爱和我推闹取乐,但因为被推了太多次,我能从胖子的手掌力道、温度理解他“每一推”里包含的情感,而这一推仓皇中带著急迫,却又饱含关切之心,我顿时了解一件事──

  有状况!

  我借势往离我最近的稻草人一扑,隐蔽其后,胖子拉著佳玲躲在离我不远的土坑。我朝他挥挥手,打几个手势问什么情形。胖子伸出食指比比前方,我便顺著看去,一到黑影迅速闪过,仓促之下没看清楚,不过那形状……似乎是颗人头。

  正主儿出来了,好家伙,我正愁找不到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不感到害怕,反而有点兴奋,再朝胖子打手势,让他和我左右包抄,可胖子摇摇手,然后指指身后,佳玲学姊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还是紧到胖子一有动作就会被剥光的那种。

  胖子耸耸肩,作出一个“请”的手势──那模样真的很欠扁,没办法,我只好削平甘蔗──单干。

  我憋住一口气,压低身形,一个箭步便往黑影消逝的地方冲去。胖子和学姊看得提心吊胆,在我快抵达时,佳铃还惊叫出声,吓得我差点摔倒。当我抵达目的地时,却没有发现任何会移动的物体。

  我左顾右盼,可周遭除了死气沉沉的稻草人,没有任何活物。我朝胖子他们看去,也没有从那边获得什么讯息,正要伸手去搔搔脑袋,头顶突然有某种东西停在上面的触感。

  我简直快哭出来了,可是又不敢动,全身僵硬,远看还以为是穿衣服的人体雕像。倒是胖子他俩突然从土坑中走出来,脸上还笑眯眯的,非常可恶。

  “不要奸笑了,”我咬牙切齿:“赶快把那东西从我头上弄掉。”

  胖子笑道:“瞧你慌成这副德性,真是丢尽我们男人的脸。”他伸出手朝我头上摸去,缩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蝴蝶。

  我一愣,随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那黑影不是什么人头,就是这只蝴蝶本身,“哈哈,原来是老朋友啊。”我心头一松,便和蝴蝶开始叙旧。

  没错,这只蝴蝶就是我们刚从工厂里出来,碰巧救下的金线蝶王。

  “这小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它不是南下避寒了吗?”我提出疑问。

  胖子笑道:“你傻啦,『白鹤报恩』的故事有没有听过?”他看我摇摇头,便一边嘲笑我孤陋寡闻,一边评书讲古:“让胖爷我来告诉你。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下雪天,一个老阿公看腻自家的黄脸婆,想到镇上找找乐子,刚出门没多久,就看到一只白鹤中了陷阱,不住扑腾挣扎。”WWw.GuiDaYe.Com

  “老阿公心想今天真走运,无端捡到一只野味,还是抓回家让黄脸婆烤了,镇子改天再去。结果一拆开陷阱,那白鹤立马便逃。老阿公没办法,只好继续上镇寻欢,等回家时已经过了好几天。不想刚踏进家门,就被黄脸婆劈头痛骂。老阿公以为东窗事发,待要解释,黄脸婆直接拿出离婚协议书要他签名。老阿公也气不过黄脸婆的一贯蛮横,一不作二不休,签了!

  “黄脸婆也没有多待,行李早打包好,扭头就回娘家哭诉。老阿公虽然气愤,但也只是一时之怒,没多久便感到后悔,但世界上哪来的后悔药,只得一人到寝室休息,哪知刚打开房门,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正躺在床铺里,原来是白鹤所化,于是老阿公便开始第二春,从此以后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听完胖子的长篇大论,我终于长了见识,原来蝶王是来报恩的,只不知它会不会变身成美女。一旁的佳玲却道:“啧啧,小胖你每次说故事,再美的童话也会变成人小说。真是的,人家白鹤姊姊那么圣洁,到你口里就变成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这边我就得为胖子说话:“学姊,话不是这么讲的,童话里每次动物都会变成美女,那为什么不变成猛男呢?当然是想用美色勾引我们纯洁男生的心,才好踏进这个花花世界,我敢打赌,为了达成目的,里面十个有九个都是第三者。”

  学姊摇头摇得很用力:“得了得了,再听下去我都会被你们洗脑。话说你们认识这只蝴蝶?”

  我便同胖子把黄蝶翠谷里的英勇事迹告诉佳玲,讲到胖子捏死八色鸟头脑的那一段,李大原更是眉色飞舞,“大八”如何进攻索命,自己又是怎样施展“九九八十一天罗地网”抓住它的,把学姊唬的眼睛贼亮。

  “哇塞,”佳玲一阵惊叹,把蝶王接到手里来,称赞它道:“金毛,你好厉害哦,居然可以和天敌周旋那么久,不愧是蝶中之王唷。”

  蝶王原本微微晃动的翅膀,在听到“金毛”的时候突然一僵。我看在眼里,赶紧道:“学姊,蝶王好像不太满意这个名字,要不咱们换一个吧?”

  蝶王听到有人知晓它的心思,感激地飞起来。佳玲却曲解它的意思:“哪有,你看金毛有多么高兴,它还在跳舞呢。”我悲悯地看著努力模仿人类摇头、却只能摇晃身躯的蝶王,抱歉,兄弟帮不了你,节哀吧。

相关故事

精彩评论

说点什么吧
  • 全部评论(0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