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这是三年前我读高三时发生的一些事,虽然时间流逝,往事尘埃,但一些恍惚记忆还时常在梦里闪现。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些记忆是否真的发生过,或者一切都只是个梦或幻觉……

  一

  我一个人在一条空旷的大街上行走,突然听见一声急促的刹车声,然后看见一个影子被车撞出一条弧线,然后就消失不见,我惶恐地四下寻找,突然一双手从后面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奋力挣脱,可那双手却越勒越紧,我拼命地喊救命,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樱桃,樱桃……”一阵急切的呼声把我惊醒。

  “你怎么了,怎么自己掐自己?你做啥鬼梦了?”费力睁开疲惫的眼睛,阿兰正握着我的手紧张兮兮地问。

  我把刚刚的梦说给她听,“哎,肯定是不小心被吓到了,放松点,去逛街吧。”

  我们便去了秀水街,两侧林立的店铺,人潮川流不息。有家叫“尔莱”的饰品店里摆放的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极尽精致诱惑,让人爱不释手。老板是个英俊的青年,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坐在一角安静地看着我们挑选。快要选花眼的时候,我和阿兰一起看见了一条如水晶般剔透的珍珠项链。

  “好漂亮,老板,这个要多少钱?”阿兰问。

  “一百。”

  “再便宜些吧。”阿兰想买。

  “不,这个价钱绝对物有所值。这条项链与众不同,把它举在空中看时,每一个珠子里面都是一片异彩纷呈的世界,像玻璃碎裂时的图案一样。所以给它取名叫‘碎片’,在任何一个店里是买不到第二条的。不过,这位小姐,这条项链不适合你,却很适合你旁边这位。”

  “适合我?”我看了看笑得一脸神秘的老板,皱了皱眉头。“这个真的很漂亮啊,衬你白白长长的脖子最好看了!买吧买吧!”阿兰附在我耳边低声地说。

  我回头望了望阿兰,阿兰眼中一抹奇异的光芒闪动。“好吧,既然这个是独一无二的,那么就买了吧!”我掏出钱,拿过项链,正要走出店,老板冲我很诡异地笑了笑:“小心哟!”

  小心什么?小心被别人抢去吗?我暗自发笑。

  二

  戴上这条项链,刚到班上就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几个女生围过来询问项链的价钱和出处,我望着她们,心里甚是得意。正当我神采飞扬的时候,阿兰过来找我,说是老班找我有事要谈。

  “老班找我会有什么事呢?”正在我寻思的时候,阿兰突然转过身,眼神幽幽地对我说:“小心哟!”

  又让我小心什么?

  老班的办公室在五楼,走进电梯,按下五。“叮咚”,电梯停了,我抬头看了看,三楼的指示灯亮了,迎面进来一个白衣女生。门关上后,电梯继续上升。忽然觉得有些寒气逼人,我忍不住抱紧了双臂。难道是幻觉?又没有开冷气,怎么会觉得冷?我往后瞥了一眼那个女生,她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模样,保持着正常站立的姿势,好像并没有觉察到冷。不过她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没有按电梯的按钮,她也跟我一样去五层?

  终于到了五楼,可门却没有开。指示灯闪个不停,我按开门的按钮,门仍旧没有开,感觉告诉我,电梯一直在往上升。我回头想问问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才发现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

  一阵毛孔发紧,头皮发凉,难道是我刚才看错了?我又转过身使劲按开门的电钮,突然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我本能地反抗,可那双手却越抓越紧……

  不!我必须要挣脱掉,我用尽所有力气大喊救命。“砰!”电梯门开了。那双手瞬间消失不见。电梯显示到七楼了,可眼前一片漆黑,难道我在做梦?可我急促的呼吸声提醒了自己,这绝对不是梦!

  七楼是学校的储物间,我到这里来干什么,现在电梯已失灵,我必须穿过七楼的走廊到对面走楼梯下去。我顺着墙壁摸索前进,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尽量避免使自己的恐惧加深。突然墙左侧的一个门开了,亮着刺眼的灯,我一惊,镇定后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张桌子和废旧的书。

  “你来这干什么!”一转身,教导主任从黑暗中走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没有一点表情。“我——我——”我因过度惊吓已说不出话。“我不喜欢被人打扰,你知道吗!”说着他张开双手向我伸过来……

  “不,主任,我是因为——”他冰凉的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的喉咙里刚发出一个“救”字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樱桃、樱桃,快点醒来,怎么啦!怎么啦!”一睁眼,寝室里的几个姐妹正围在我的床前关切地看着我,阿兰却默不作声,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项链坐在了一边。

  “阿兰,你刚才叫我去老班的办公室,你知道吗,在电梯里我差一点被人掐死,然后……”

  “好了,樱桃,你又在做梦了,哪有人掐你啊,再说我什么时候叫你去老班的办公室啦!”

  “是啊,樱桃,是不是快考试了你压力大,总做噩梦啊,不行就休息几天吧。”室长杨肃拿来一条毛巾,“看,浑身被汗湿透了,这样下去试怎么考得好啊。”

  梦,原来是一个梦。好可怕的梦,我踡在床角仍感到阵阵而来的寒冷。

  三

  周五的英语考试过后,我们可以稍稍放松一下。寝室的姐妹们说要举办一个小型的化妆舞会,我却一点心情也没有,端着盆到水房洗漱。洗完脸,回身正准备走,忽见一个女生穿一身白睡衣披着长发低着头站在我身后,不吭一声,吓得我向后一跳,手上的脸盆掉在地上,发出“咣啷咣啷”的声音,终于我发出惨叫:“啊!鬼——!”

  “哈——真有这么像吗!”

  仔细一看,原来是阿兰。

  “你干吗弄成这个样子,想吓死人啊!”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寝室今晚要开化妆舞会,你看我这身打扮,足够吓倒几位吧,哈哈!”说完阿兰打了杯水飘然离去了。真讨厌!我把脸盆扔回水池里,对着镜子梳着乱了的头发,镜中看那条项链,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真是漂亮。渐渐的,镜中出现了一点点的碎片,慢慢连在一起变成一大堆碎片,自己的脸在镜中开始变得扭曲变形,这一定又是幻觉,快走。正要转身时,一双手猝然从镜子里猛伸过来,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用力掰,可它越掐越紧,我就要窒息死去,这时我似乎看见一张脸——

  “樱桃——!”我感到头被狠狠地颠一下,睁开眼,杨肃和阿兰几个正紧张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又在掐自己的脖子,还喊着救命,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弄醒。”阿兰的眼里有湿湿的东西。“樱桃,最近你总是这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们很为你担心。”

  “阿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有一双手来掐住我,我想摆脱掉,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该怎么办?”抱住阿兰我放声痛哭。

  四

  我的行为开始有些怪异,班里很少有同学接近我,只有阿兰默默地陪在我身边。

  我开始剧烈地咳嗽,并时常出现幻觉,学校建议我回家休息,父母将我接回家中,整日陪在我身边。每天我都只是吃饭、睡觉、看窗外发呆,或者干脆摆弄着那条项链。父母带我去了几个医院,吃了很多药,可病情没有一点好转。我的幻觉越来越严重,开始说胡话,从噩梦中醒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次都是自己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大呼救命,父母时刻不离地守在我身边。

  那天的清晨,我特别想吃榴莲,非要爸爸去买,爸爸把我的房门锁上后去了附近的超市,我坐在窗前,透过阳光看那条项链,这时,我看见一个英俊的少年向我招手,他温和的笑容和洁白的牙齿吸引着我。我跳出窗户,向着他的方向走去,他的笑越来越温和,可他却离我越来越远,我只好加快脚步,努力向他奔去,突然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凶恶,脸部肌肉顷刻间扭在一起,随后变成一个骷髅,并发出凄厉的叫声,然后我看到自己的灵魂向一辆疾速驶来的汽车走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走向自杀的边缘。

  不!我不要!我嘶喊着对自己说不,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我的灵魂和身体在做着较量。爸爸,妈妈,快来救我,快来救你们的女儿!一声急刹车后我失去了任何知觉。

  五

  “她醒了,醒了,快看啊!”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爸爸、妈妈、舅舅、表哥都在我身边。爸爸的左胳膊上缠着绷带。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我所描述的事,当时的情景是我拿着一把刀对着自己,爸爸为了把刀从我手上夺下来而受了伤。

  也许他们想让我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有权力知道它的真相。

  几天后我又来到了秀水街,想到小店老板那里证实自己确实买过那样一条有着碎片魔力的项链。可那儿已经没有叫“尔莱”的饰品店了,而是被一个有着地方特色的“湘水人家”的饭馆取代了。我找到了饭店的老板向他询问饰品店和店老板的去向,“我开饭馆已开了三年了,没有饰品店啊!”

  “怎么可能呢?二个月前我的确是来过的,在这里买走了一条名叫‘碎片’的项链,店老板是一个二十四五岁很英俊的青年,人很温和……”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你走吧,我说过这里从来没有什么饰品店,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意!”

  我悻悻地走出来,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没有发生过?

  “小姑娘,你是不是来打听一条项链的?”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站在我的面前,眼睛微眯着。我望着这个奇怪的老头,他长着白花花的长须。

  “刚才你和饭店老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的那个饰品店老板是饭店老板的弟弟,二年前他去上海出差,回来时给女朋友买了一条叫‘碎片’的项链,是准备求婚用的,可路上出了车祸,哎——真可惜,才25岁。”

  “那你是谁?我怎么会买到那条项链呢?”没等我问完,老人消失不见了。

  “等等——!”我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阿兰陪我出来散心,静心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我意识到这一切可能与那条项链有关,我把项链扔向空中,看到项链在空中划出一道蓝幽幽的弧线,像一个绝望的眼神。我顿时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阿兰却在旁边惊叫起来:“天啊!那么好的项链为什么要扔掉啊!”我不知道如何对她说。阿兰跑过去把项链捡回来:“樱桃,你不喜欢它,就把它送给我吧,扔了多可惜啊!”我转身走掉。

  我回到学校,静下心来复习。项链事件在脑海中渐渐淡去,生活恢复了它原有的平静。

  六

  5月6日是我18岁的生日,吹完生日蜡烛后,母亲神秘地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让我猜猜里面是什么?对着盒子琢磨了好一会也想不出,当我打开包装的瞬间,我跌坐在了地上,那条古怪的项链正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发出一阵阵冷飕飕的、幽蓝幽蓝的光芒,似乎在对着我嘿嘿的笑。

  “樱桃,这是妈妈特意在秀水街买的,你喜欢吗,戴上让妈妈看看。”耳边传来妈妈的声音,我惊恐地看着妈妈把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准备往我身上戴,我连着退后几步:“您在哪个店买到的?”

  “好像叫‘尔莱’吧。来,戴上。”

  “不——不!妈妈,我不要!”我用力挣脱着母亲的手,全身感到一阵抽搐和眩晕。我看见母亲拿项链的手在一点点蜕变,变得越来越惨白,头发越来越长,披散下来,脸部瞬间变成一个年轻女子的脸,冲我冷笑着,并且对我说着:“小心啊——小心!”声音越来越远,我狂呼一声,忽地一下坐起来,发现自己好好的坐在床上,难道这又是一个梦!?

  七

  在高考前的一周,我的精神出现极度的反应,医生说是严重的精神障碍,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不然会很危险。

  我只好回到家中,放弃高考。

  高考终于如期而至,第一天的晚上,母亲给我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早上七点半,我和阿兰每天一起乘坐的公交车发生车祸,阿兰死了。

  我突然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一个预兆,而在梦中多次出现的模糊的脸,原来就是阿兰。可我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和结束。

  半个月后,我的精神奇迹般恢复正常。那一年的七月是一个多事的七月,我没有参加高考,我的世界出现过暂时的混乱。

  还有,我失去了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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