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瘤

　　1、

　　“你看看数学老师的大肚子，真是丑死了。”

　　“对啊，简直像一头大肥猪。”

　　压低的笑声从我的右边传来，我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听数学老师讲课。

　　小青是我的同桌，也是我的邻居，我们的关系很要好，但是小青有着这个年龄女生普遍的毛病，就是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我想提醒小青专心听课，但是她和她右边的女生聊得正开心，逐渐又把攻击目标转移到了班上一些她们看不顺眼的女同学身上，我只好在她们两个的欢笑声中皱眉听完了这节数学课。

　　放学铃声响起，数学老师收拾东西离开，大家也都开始整理书包。

　　“李玲，走吧，晚了就赶不上公交车了。”小青对我说。

　　“好的，很快。”我快速收拾好书包，整理了一下校服裙子，跟着小青离开了教室。

　　初中生的生活很是单调，在家和学校之间不停往返，就连可爱的周末时间也要被补习班剥夺。

　　上了公交车，小青就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开始她的八卦话题，我只好保持着微笑倾听。初中女生正是自以为是的年龄，对身边的一切事物充满了好奇与不满，虽然我心里面有时也认同小青评价某人的话，但是绝对不会说出来，因为奶奶从小就教育我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否则会在冥冥之中被割下舌头。

　　“这位女同学能否小声点儿？”一个温和浑厚的声音响起。

　　我惊愕转头，看到了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很有风度。

　　小青惊讶地看着中年人，脸上的红晕说不清是不是羞愧，毕竟小青虽然贪图嘴上的一时之快，但心里也明白背后议论别人不太好。

　　中年男人微笑着对小青说：“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会在冥冥之中被割下舌头哦。”

　　这句话传到了我的耳中，不知为何，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身上突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小青憋红了脸不再说话，气氛很是尴尬。

　　好在那个中年男人在下一站就下车了，我松了一口气。

　　“哼！看看他那个样子，小胡子真是恶心，说话腔调也是恶心得不行。”中年男人一下车，小青立刻又开始使用她的毒舌了。

　　我急忙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小青，不让她再说下去。

　　公交车再次发动，我突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无意识地一回头，我看到了站在站牌下面的中年男人。

　　我的目光透过车窗同中年男人的目光交会，他对我意味深长地一笑。

　　2、

　　公交车行驶到了我们所住的小区，我和小青在拥挤的人流中挤下公交车。

　　“下午两点半再见啦！”小青向我道别后小跑着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回到家中，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热气腾腾的糖醋鱼看起来就很好吃，又是一个幸福的中午。

　　吃完午饭，我像往常一样躺在了床上准备午休，但是今天很奇怪，我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在公交车上碰到的那个中年男人，我的心中就很是不安。但是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下午有两节班主任的课，要是在他的课上睡着的话就大事不妙了。

　　我闭上眼睛，窗外传来吵闹的蝉鸣声。

　　午休了一个小时后，我便背起书包准备去搭公交车。

　　两点半的公交站牌下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我却没有发现小青的身影，我背着书包等了将近五分钟，眼看公交车就要来了，小青还是没有出现。

　　“这家伙，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下午第一节可是班主任的课啊。”我心里暗暗为小青担心。

　　到了学校，我走进教室，却发现我的担心完全是多虑的，小青正在和几个女生兴高采烈地聊天呢。

　　我没好气地走过去问小青为什么中午不等我，害我还为她担心。

　　小青抱歉地说她爸爸今天中午恰好有事情来学校附近，于是就顺路把她带来了。

　　“嘘！快回座位。”一名女同学低声说。

　　我看到班主任已经进了教室，正皱眉看着我们几个聚集在一起的女生。我急忙拉小青回座位，班主任威严地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才开始在黑板上抄习题。

　　“死老头子，还没上课呢，整天摆那张臭脸吓唬谁呢。”小青坐下的时候还不忘咒骂班主任几句。

　　预备铃声响起后，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坐好了，我发现我的英语练习册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小青，你那里有我的练习册吗？”我问小青。

　　小青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快说啊，我的练习册找不到了，你那里有没有？”我不明白小青为何如此迟钝。

　　小青还是没有回答我的话，我看她的表情很慌张，好像又有点儿痛苦。

　　“同学们请安静，马上就要上课了。”班主任的声音伴随着他凌厉的目光锁定了我和小青。

　　我只好闭上嘴巴坐好，暗暗埋怨小青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

　　3、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开始了枯燥的英语课，我却还在书包里翻找我的练习册，希望没有丢在家里。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这该死的练习册，没等我开心，突然小青碰了一下我的胳膊。

　　小青把一个笔记本推到了我的面前，笔记本白色的纸张上用钢笔写着黑色的字。

　　“李玲，我说不出话了……我的舌头好像肿了，又痒又麻。”

　　我看向小青，她的眼泪好像快要出来了，不像是在开玩笑。

　　“中午吃什么东西了？可能是过敏了吧，下课跟班主任请假，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由于班主任还在上面讲课，我也只好在笔记本上写下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有心思专心听课了，教室里充斥着炙热的空气，我的心中很是烦躁，想必舌头过敏的小青更是痛苦。

　　小青又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笔记本移到了我的眼前。

　　“我的舌头很难受，好像肿大了一圈，舌头上好像还起了很多小疙瘩，我受不了这种感觉了，怎么办？”

　　布满小疙瘩的肿大舌头，我想了一下就感觉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随便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句安慰小青的话语，这种恐怖的感觉我不愿意多想。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班主任又磨磨蹭蹭地讲了五分钟才宣布下课。

　　虽然不愿意面对班主任那张臭脸，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去帮小青向班主任请假。

　　费了一番口舌，班主任才同意我陪小青去医务室看一下。

　　我和小青小跑着来到了医务室，我喘着气向校医说明了情况。

　　“是中午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吧，不然就是上火了。”校医漫不经心地说。

　　我转头看向小青，她的腮帮子也鼓了起来，现在小青的表情已经不单单是痛苦了，而是狰狞。

　　“让我先看一下吧，很严重吗？”校医示意小青打开嘴巴。

　　小青闭上眼睛，打开嘴巴对于她来说好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小青的嘴巴刚刚打开一丝缝隙，黄色的脓液就顺着她的嘴角滴了下来。

　　“哎呀，先去漱漱口吧，洗手间在那边。”校医说。

　　小青快步跑了过去，我无法想象小青现在的感觉，自己的舌头膨胀了几倍，上面还起了很多小疙瘩，膨胀的舌头顶到了上颚，小疙瘩破裂，黄色的液体从小疙瘩里流出来……

　　我急忙停止对小青嘴巴病况的想象，脑子里突然却突然蹦出一句恐怖的话。

　　“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会在冥冥之中被割下舌头哦。”

　　我感觉头皮整个都麻了，这时洗手间那边突然传来了恐怖的叫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和校医急忙跑过去，看到了小青捂住嘴巴面对着洗手间的镜子。

　　“怎么了……这位同学？”校医看起来也很惊慌。

　　小青瞪大眼睛看了我们一眼，就捂着嘴跑出了医务室。

　　4、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去追小青。

　　小青一路跑到了操场，在一片沙地上蹲了下来。

　　我也跟了过去，看到小青捂着嘴巴，满脸都是泪水。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青对我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眼泪流个不停，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陪小青一起蹲了下来，等了好一会儿，小青才移动身体，从身边捡了一根树枝。

　　“我……的……舌……头。”小青在沙地上用树枝写着。

　　“很……恐……怖。”小青丢掉树枝，操场上回响起凄惨的蝉鸣声。

　　我吞了吞口水，无法想象小青的舌头现在是怎样的恐怖，也不愿意去想象是怎样的恐怖。

　　“看来是很严重，还是打电话给你家人吧。”我踌躇着说。

　　小青流着泪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提议。鬼大爷恐怖故事网。

　　我们都没有带手机，于是我带着小青来到了校外的公用电话旁边。小青拨通了号码，由我向小青的妈妈说明了情况。

　　我一边安慰着小青，一边等待着小青的妈妈来到，大约半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们面前，小青妈妈焦急地下了车。

　　“怎么会这样？中午还好好的。”小青妈妈伸出手想要看看小青舌头的情况。

　　“唔！”小青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打掉了小青妈妈伸过来的手。

　　“怎……么了？很疼吗？去医院吧。”小青妈妈不明白小青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噗！”毫无预兆的，小青吐出一大摊黄色的脓水。

　　“怎么会这样？让妈妈看看。”小青妈妈抓住小青的肩膀。

　　“唔！”从小青喉咙里传来的惨叫声如同一把重锤一样敲打在了我的心头。

　　地上出现了一块黄色的物质。

　　刚才小青的惨叫声，应该是因为她咬断舌尖的疼痛吧。

　　“咕咕。”小青紧紧捂住嘴巴，我和小青妈妈早已经吓的六神无主。

　　我的精神有点儿恍惚，等我反应过来时，只看到小青妈妈拉着小青坐上出租车离开的画面。

　　在这艳阳高照的下午，我的耳边似乎出现了幻听。

　　“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会在冥冥之中被割下舌头哦。”

　　5、

　　我记不起那天我是拖着怎样的步伐回到教室向班主任说明情况的，在之后的几天我也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往返在学校和家的路上。

　　我开始变得有点儿神经质，每天都要去洗手间拼命地漱口，把牙膏涂在舌头上一遍又一遍地清洗。

　　小青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学校，我怀着忐忑的心去了小青家里了解情况。从小青妈妈那里了解到小青已经被转去了市医院，小青的嘴巴情况已经完全恶化，但是小青拒不配合治疗，不让医生看她嘴巴里的情况，也拒绝服用任何药物。

　　“我们怎么说都没有用，她也没法说话，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帮我们劝劝她，让她配合治疗。”小青的妈妈愁眉苦脸地对我说。

　　我当然不能拒绝，虽然我现在对小青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

　　在市医院我见到了嘴巴上蒙着厚厚纱布的小青，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小青的状态看来也是萎靡不振。

　　“要配合治疗，只是舌头发炎了而已，你不用那么抗拒。”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挤出这么几句话。

　　小青从床上坐起来，用手势向护士比划着写字的动作，护士给她拿来了圆珠笔和一个病历本。

　　小青在本子上快速地写了什么，然后把本子拿起来给我看。

　　小青好像没有把本子给我的意思，我凑过头去，辨认着那一行潦草的字。

　　“我的舌头很恐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我吞了吞口水，小青撕下了写上字的这一页团成团，塞到了我的手里，然后她又躺了下去，也不再看我一眼。

　　护士看出小青的情绪不太好，建议我先出去一下，我蹒跚着走出了病房，对病房外的小青妈妈解释了一下，就准备离开医院。

　　走出医院的大门，迎着和煦的阳光，我才有心思回想小青写的那一行字。

　　到底舌头的样子有多么恐怖，才一直含在嘴巴里不想任何人看到呢？

　　我突然发现手中的纸团被汗弄湿了。

　　6、

　　又过了一个星期，小青还是没有来上课，从小青的妈妈那里我了解到，无论用什么办法，小青都拒绝配合医生治疗，现在医院迫不得已只好先对小青进行精神治疗。

　　小青得了很奇怪的病这件事情也开始在班级和学校里不胫而走，毕竟小青平时的作为大家都知道，那些喜欢八卦的同学们开始议论小青，并把小青怪病的原因归咎于小青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报应。

　　身为小青的朋友，我不得不面对这些流言蜚语，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主动找我问这件事情的前后细节来证实他们的不友善猜测，殊不知这样的他们和当初的小青没什么两样。

　　不过……真的很谢谢小青呢，没想到我这样只知道学习的内向女生也能成为学校的高人气话题人物。至于我的好朋友小青，如果她不是我的邻居的话，我才不会和这样喜欢乱嚼舌头的小人成为朋友呢！现在的我，在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都是同学们想要结识的对象呢！

　　我开始理解当初小青为什么这么喜欢在背后嚼别人舌头了，得到同学们的注意，真是件美妙的事情啊！

　　7、

　　“没有错，小青就是因为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才得了那种恶心的病的，你们没有看到那个恶心的画面。哎！我也劝过小青不止一次，让她不要这样。”我眉飞色舞地在公交车上对身边同学们描述道。

　　真是得意啊，在公交车上有这么多学校里的同学簇拥着我，其中还有我心仪已久的隔壁班男生。

　　“这位女同学能否小声点儿？”一个温和浑厚的声音响起。

　　我惊愕地转头，看见了白色的衬衫和小胡子。

　　“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会在冥冥之中被割下舌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