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请求

　　安娜死了。她躺在化妆间的地板上，像是睡着了一样，美得不似真人。身边是一个摔破了的高脚红酒杯，上面印着鲜红的唇印。

　　彼时刘星听完她的最后一首歌，喝了一杯酒后准备离开，刚走到酒吧门口，就听说安娜出事了。

　　现场很快被封锁了。刘星蹲在街边呕吐，秦队走过来，问道：“没事吧？”

　　“没事。”刘星擦了把嘴，“查出死因了没？”

　　“初步鉴定死亡原因是中毒，看样子是氰化钾，混在酒里面只要喝一小口就足以致命了。”秦队看了他一眼，“其他人正在跟目击者问话，你今天怎么来这里？”

　　“我是熟客，下班了总喜欢过来喝两杯。死者叫安娜，是这个地方最红的歌手。”

　　“你们认识？”秦队的眼睛眯了起来，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刘星摇摇头，揉了把脸。

　　“不认识，只是经常听见她唱歌而已，可能说过一两句话，我也不怎么记得了。”

　　他们回到安娜死亡的房间，法医鉴定那是案发的第一现场，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满了闻讯来的记者，闪光灯时不时亮一下，店长正站在外面苦着脸求他们不要报道出去。

　　刘星跟在秦队后面，再一次看着那张美丽异常的脸，心里忍不住紧了一下。是，刚才他对秦队撒谎了。他认识安娜，而且很熟。他的手心里，一直捏着剩下的那个装着氰化钾的瓶子。

　　警队里。

　　几轮询问下来，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查到。秦队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养神。他用余光瞥了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刘星。只见他深深地低着脑袋，双手合十捧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每次遇到难题，那家伙都会不由自主摆出这个姿势来。

　　秦队轻轻地走过去，拍了拍刘星的肩。他本来只想跟刘星打个招呼，哪知刘星却忽然惊起，像被吓到了一样，看清是他，脸上才又浮出尴尬神色，笑着打起了哈哈。

　　“秦队要走了？”

　　“嗯，回去补一觉，你要不也回去吧，记得换身衣服，都是酒味。”

　　“哦……哦，行。”

　　秦队直起腰，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瞬，他发现刘星的手机上有一张照片。可等他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时，刘星“咔嚓”一下，忽然将那照片删掉了。

　　秦队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这一整晚刘星都显得有点怪，十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秦队抓着大衣就往外走，到了门口时，正巧那里停着辆的士。司机看见他，高兴地开门下来，将一件大衣递给他。

　　“今天你们这里的同事将衣服掉到我车上了。”

　　秦队皱皱眉，取过衣服仔细看了会，然后上车，让他去安娜出事的酒吧。坐在后座，秦队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谁知那司机一个人自顾自念叨起来。

　　“那个安娜真是可惜。喏，我每天，半夜负责送她回去，上次还有人专门拦下我的车问她的事情。”

　　“是吗？”

　　“你看这照片，”说着，那人摸出手机递给秦队，“这么漂亮的女孩，可惜了啊，可惜了。”

　　秦队漫不经心地接过手机瞟了一眼，浓妆艳抹的安娜披着大衣一脸倦色，她身边似乎还坐着个人，只看得见一点轮廓。

　　二、迷雾重重

　　就当司机预备把手机拿回去的那一刻，秦队突然打了个激灵：“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

　　“就今晚8点多啊，我偷拍的，她每天这个时候去唱歌。”像是终于有了听众，司机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今晚是安娜的男朋友送她过来的，不过他们好像闹了点小矛盾，一直在拌嘴。安娜下车之后，她男朋友还是坐他的车走的。

　　“当时安娜还穿着照片上的衣服？”

　　“嗯，对。”

　　秦队把照片传到了自己的手机里，同时打开相册，对司机说：“麻烦你看看，这里面谁是那个男朋友？”

　　年轻的司机凑过来，一张张地看着。忽然他停了下来，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道：“他。”

　　秦队接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声音也沉了下来。照片里的那个人，就是穿便装的刘星。

　　一到酒吧，秦队立刻找来店长，问在安娜出事之后有没有人在她房间拿走过什么东西。并将手机中的照片给店长看，问照片中的人是不是安娜的男朋友。

　　店长先是摇头，肯定地说安娜出事之后没人进过她的房间。当他看到照片中的男人后，说：“这不是你们同事刘星吗？他不过是安娜的粉丝，不是她的男朋友。我记得她提过自己的男朋友，说是大学就在一起了，不过没有人见过。”

　　事情一下堕入了奇怪的谜团。首先，刘星对他撒了谎。其次，安娜有一个神秘男友。最后，也是最让秦队在意的一点，安娜身上那件大衣在事情发生后奠明其妙地不见了，而衣服秦队认识，是刘星的，因为肩上有个很明显的标志。

　　那么，如果从发现尸体到警察出现都没有人进去拿走那衣服的话，究竟衣服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他一直想到了自己家门口，终于转头，急匆匆地又往警队赶了过去。

　　三、卑微暗恋者

　　刘星一直没有离开警队，秦队走后，他一个人靠着墙壁，反复咀嚼着这整件事情。他不明白安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唯一肯定是，安娜死于谋杀。而最可恨的是，他竟然不能将事情全部说出来，刘星攥紧了兜里的瓶子。那是他花了很大力气才从法医那边偷过来的，一瓶莫明其妙地不见了，另一瓶此刻就握在他的手心里，那毒药稍有不慎就会致人死亡。

　　短信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刘星看了眼手机，是秦队发过来的，要他现在立刻去富民路。一股没由来的心悸悄然袭上心头。刘星裹紧了外衣，回了个“好”。

　　富民路就在警局背后，前后只用了几分钟路程。路上没有人，时间是凌晨4点，周围被薄薄的雾气笼罩着，一片惨淡。

　　秦队挺拔的影子伫立在街口，嘴边明明灭灭地亮着烟。刘星刚一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秦队忽然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狠狠摁在墙上。

　　“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送安娜去上班？为什么她身上会披着你的大衣？她的男朋友到底是谁？说实话！”

　　“秦队……”

　　刘星脸色一白，他怎么也想不到秦队居然查到了这件事。

　　拉扯间，动作太大，刘星脚下．软摔倒在了地上。秦队听见一声轻轻的脆响。紧接着，刘星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猛地将衣服脱下来，蹦起身。秦队的脸色青了起来，他一把拉开刘星，蹲下身，准备撩开大衣的口袋。

　　刘星扑过来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推开，焦急地喊起来：“秦队别碰，有毒！”

　　秦队猛地回过脸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这是什么？”刘星一顿，倒退两步，别开了眼睛，半晌才低低地道：“氰……化钾……”

　　“氰化钾？”秦队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会带着氰化钾在身上？安娜……是你杀的？”

　　“不是！”

　　“不是？安娜是中毒死的，你身上就那么巧带着剧毒的东西？你每天接送安娜上下班，当然知道她还有另外的男人。你不想和别人分享她，所以你就杀了她，对吧？”秦队紧逼不让，抓着他的领子重新将他摔在墙上摁死。

　　“不是我……我怎么，我怎么舍得杀她，我怎么可能杀掉她！”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慢慢蹲了下去。秦队住了嘴，认真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慢慢蹲在了刘星身边，伸出手拍拍刘星的肩膀。

　　“好，如果不是你，那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星默默地抬起头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将事情和盘托出。

　　刘星说白了只是一个暗恋者。第一次在酒吧听了安娜的歌声后，他就情不自禁陷了进去。但即便这样，他们之间也从没有任何交集。

　　直到有一天，刘星意外地撞见安娜被几个面目凶恶的人团团围住。他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抓了安娜的手就跑。

　　他以为自己救了她，可没想到事后安娜却愤怒地怪他多管闲事。

　　刘星这才知道，安娜有一个非常相爱的男朋友黄子俊，但黄子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恶化得很快，为了筹钱替男朋友治病，安娜开始在酒吧里唱歌。但医疗费和药费实在太贵了，他们走投无路之下，便借了高利贷，可是没想到利滚利息生息，他们欠的钱反而越来越多了……

　　刘星告诉秦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对安娜的感情从粉丝单纯的迷恋迅速膨化为爱情。

　　他开始担任安娜的保镖，只要有时间一定会接送安娜上下班。他会等在酒吧直到深夜，然后叫出租车把安娜平安送回去。

　　四、帮凶

　　可即便安娜再努力地挣钱，黄子俊的病还是越来越严重了。

　　后来有一天，安娜告诉刘星，医生说如果不给黄子俊换一个新的心脏，他可能就活不过三个月了。可是，这些年为了给黄子俊治病，她根本就没有多少存款。

　　安娜求刘星帮她，帮她诈骗保险金。她决定用下一场的演出费买一笔高额的意外保险，受益人就写黄子俊的名字。可这场戏中最关键的一点是，她需要一个杀人现场。

　　刘星无疑是最好的参与者，他是警察，熟知一切办案程序，也懂得怎样逃过别人的追踪。安娜需要的，只是一些剧毒的毒药。

　　她说这个请求的时候很坚定，甚至带着不容抗拒的，仿佛命令一般的意味。

　　“你，就答应她了？”

　　“嗯。”

　　秦队气急败坏地一把推开刘星，刘星跌坐在地上，垂着脑袋。

　　“我能怎么办，她求我，她哭着求我，那么惨的样子，我能怎么办……”

　　“所以你就把药给她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间接的杀人凶手？”

　　“没有！我没有给她！”刘星一顿，呼吸急促起来，“今天我没敢去接她，半路上接到她电话，才临时上了车。可是后来我后悔了，于是中途借口上洗手间去买了几片安眠药，再将安眠药偷偷磨碎换给她。可是我明明拿了两瓶毒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一瓶了，我真的不明白，我没有想杀她，真的……”

　　刘星抱住脑袋，把自己蜷成一团，死死地贴在墙壁上。秦队叹了口气，挨着他坐过去。

　　“行了，我知道你没有杀她。”

　　刘星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秦队揉了揉脖子。在刚刚刘星来之前，鉴证科的人给他打电话，称在安娜的胃里发现了残存的安眠药和氰化物。如果刘星真的要杀她，没必要保存一瓶，杀掉她的是别的人。

　　“别的人？谁……”刘星愣愣地抬起头来。

　　“稍微动动脑子。你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再加上她要帮黄子俊凑钱看医生，自然没什么机会去招惹别人。那些高利贷的家伙还等着拿利息，也不可能杀她。那现在剩下谁？”

　　刘星愣愣地听他说完，接着慢慢地张大了嘴。秦队不置可否地吸了口烟，忽然开口：“那个每天接送安娜的司机，你认识么？”

　　“认识，听说是黄子俊的一个亲戚。”

　　秦队的烟在听见这话的一瞬间，熄灭了。

　　五、嫁祸

　　秦队亲自带人找到了的士司机的家。在看见那司机的第一眼，秦队终于理清了整个事情的线索。

　　那个领着秦队把所有矛头指向刘星的的士司机，并不是一直接送安娜的人。或者说，安娜那天去酒吧的中’途，司机换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黄子俊。

　　黄子俊陪着安娜上了车，两人发生了争吵。随后，黄子俊在中途停了车，说服自己的亲戚离开，表示要单独和安娜谈谈。照片里的轮廓并不是刘星，而是黄子俊本人。

　　刚开始，他的确只是想和安娜好好谈谈，可是在捡到刘星不小心遗落的氰化物时，一切都变了质。

　　举证之后，黄子俊将事情和盘托出。原来一切不过是嫉妒，他嫉妒刘星俨然一副安娜男朋友的架势。尤其是当医生说他只有换心脏才能活下去的时候，他更是觉得命运不公。于是，他决定杀了她。

　　他潜入酒吧，往安娜的杯子里倒了毒药。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特意拿走了刘星的衣服，为嫁祸的事情做准备。而警方也很快将安娜胃里的毒药和刘星提供的进行了比对，结果完全吻合。

　　黄子俊被带走那天，正好是安娜的头七。

　　刘星远远地站在警局门口，看着恶狠狠盯着他，被押解进去的黄子俊。

　　“怎么不告诉他？”

　　“那得多可怜？”刘星耸耸肩，摆出一贯的微笑，“秦队，我们去喝酒吧。”

　　“不是戒了吗？”

　　“……不，今天我只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