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跟鞋

  不知怎么搞的,原本好好的供电系统,突然又出了毛病,电灯一闪一闪的时亮时灭,电视根本看不了,整个火化馆顿时陷入了一片迷离混沌之中。

  在火化馆干了十几年的火化工兼太平间守卫的老程叹了一口气,关掉了电视和电灯,脱衣上床。

  刚刚躺下,忽然,死一样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咔哒”“咔哒”声,好像女人的高跟鞋在走动。这声音在茫茫的黑夜中由远而近,直奔守卫室而来。

  老程浑身一抖,一骨碌爬起来,七摸八摸摸出半根白蜡,抖着手擦着火柴,呼的一下点着。

  他端着白蜡,两只长长的黑脚影子一前一后的顺着声音挪到了大门前。大门紧紧关闭,根本没有任何变化。老程仔细地检察了三遍,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耳朵听邪了,没事儿。

  突然,身后火化间关得死死的门“吱”的一声开了,一股阴风“刷”地从火化间里冲出,“扑”的一声把白蜡吹灭了,整个火化馆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漆黑。

  “慢着点儿,别着急!”就在老程抖着手摸出火柴的一刹那,一个冷冷的女人声从黑暗中飘了过来。

  “谁?”老程手一抖,火柴“啪”地掉在了地上。http:///

  “扑!”突然间,白蜡自己着了起来。灯光一闪,一个身影忽地飘进了火化间,门随之吱呀呀地关上。

  好哇,王八羔子,敢他妈半夜三更装神弄鬼吓唬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老程端着蜡,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去。

  推开火化间的门,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老程仔仔细细地接连找了五遍,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猛然间,火化炉里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老程一转身,炉里竟然渗出了一丝鲜红的人血,炉门一点点地打开了。

  “咔哒”“咔哒”,突然,身后又传来了高跟鞋声。老程猛地转过身,一双红色高跟鞋正向他走来。

  “你是谁?”老程刚憋出这一句,手里的白蜡又“扑”的一声灭了。

  “我是鬼呀!”漆黑中,那个冷冷的女人声又一次响起。

  “砰”,所有的电灯一下子全亮了,整个火化馆顿时亮如白昼。

  老程这下看清了,面前只有一双红色高跟鞋。

  “老家伙,昨晚上爽吧?还我命来!”话音未落,那双高跟鞋里竟然流出了鲜红的血。

  “啊!!!”老程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二

  第二天中午,火化馆才有人报案,警方立即封锁了现场。

  大门没开,锁头未动,老程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大瞪着两只死鱼一样的眼睛躺在那儿,显然是被吓死的。警方详细收集了各种材料,开始撤离现场。

  他真是吓死的?刚从警校毕业的蒋全警官皱着眉,不知不觉落在了最后。

  无意间,他又向火化间扫了一眼,只见炉门上出现了一张白纸,纸上留着一行血一样的字:

  前天晚上那个张经理以为掐死了我,便把我送到了这儿。那个火化工竟然糟蹋了我,又把还有一丝气息的我活活推进了炉子。他该死!

  字的下面,是一个出租车牌号,还画着一双红色高跟鞋。

  “队长!”蒋全喊,竟没人回答,他一回头,整个火化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蒋全伸手去拿那张白纸。突然间,纸“刷”地一下消失了,火化炉门上和原先一样,什么也没有。

  怎么回事?蒋全皱起了眉头,他决定要偷偷地查个究竟。

  凭着记忆中的那个车牌号,蒋全找到了那位出租车司机。

  “红色高跟鞋?!”司机一听,惊恐的眼睛便瞪得圆圆的,“有鬼呀,真的有鬼!我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那是前天晚上,大约下半夜两点左右,我迷迷糊糊地开到城郊结合部,前面狭窄的通道上横着冲出个人,我使劲儿往旁一打轮,一下子把路旁的一个席卷撞倒了,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从席卷里露了出来。我当时就傻了。这时前面那个人走了过来,‘完了,死透了,’他看了看那个女人对我说,‘还愣着干啥,想坐牢哇?这儿又没别人,还不把她送去火化了?’说着拿出一大把钱塞给我。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稀里糊涂地就去了火化馆,给了值班的火化工五百块钱,他什么也没说就把人推进了火化间。http:///

  “火化了尸体,我以为没事儿了。可从昨晚上开始,事情就不对了。半夜十一点多钟,我正聚精会神地开着空车,突然后座上传来一阵女人低低的哭泣声,我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刚转过头,车窗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红色高跟鞋,跟那个女人穿的一模一样。我吓得手脚不听使唤,车‘咣’的一声撞在了马路牙子上,再一看,鞋不见了。我的妈呀!赶紧回家吧。谁知刚到家,老婆就告诉我,刚才家里的门竟突然开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出现在门口,一眨眼就消失了。红色高跟鞋,和我见到的一模一样,鞋尖上镶着三颗彩钻。现在我们全家都让它闹得活不起死不起的,我正想去投案,宁可坐牢、挨枪子也不想再受这种惊吓和良心的谴责了。”

  “你认不认识那个男人?”

  出租车司机一愣神:“我不认识,我也没太看清。不过……不过我看他有点儿像一个人……”

  “像谁?”

  “飞达集团的副总张慈公……”

  三

  一听飞达集团,蒋全一喜,因为他的好朋友大滔就在飞达集团给副总侯哲凯开车。蒋全也跟侯哲凯见过几面,去打听点儿什么消息应该还是能给面子的。而且听大滔说飞达集团正准备推选新的总经理,在这个关键时候作为竞争对手的张慈公出了事儿,侯哲凯必然是知无不言。蒋全兴冲冲地直奔飞达集团。

  可是,结果却令蒋全极为失望,侯哲凯不但没说张慈公一个不字,还证明了那天晚上张慈公的活动。那天,侯哲凯和张慈公两人在全都商务酒店谈成了一笔大生意,非常高兴,都喝了不少。出门时已是半夜十二点左右,张慈公晃晃悠悠地钻进车便走了,看那架势非得一觉睡到大天亮不可。下半夜两点左右在城郊一带看见他绝对不可能。最后侯哲凯笑着对蒋全说:“作为竞争对手,说句过格的话,我也真希望他出事儿。可张总他的确是个好人,我敢保证绝对不是他。”

  蒋全回到局里,怎么琢磨这事儿都不对劲儿,想着想着,竟睡着了。

  突然一阵喧哗,他一睁眼,正有人惊慌失措地说着什么。仔细一看,那人竟是飞达集团的副总经理___张慈公。

  张慈公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警察同志,我投案,我自首,我杀了人。不过我告诉你们,有鬼,这世上真的有鬼呀!”

  “你是怎么杀的人?什么时间?在哪儿?杀了谁?”蒋全一步抢了过来。

  “我杀了一个出台小姐……”张慈公说着低下了头。

  “大前天晚上,我和副总侯哲凯一起去全都商务酒店,由我主持,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就凭这,总经理的位子非我莫属了。因此我很高兴,喝了很多酒。大约十二点左右,我们出了酒店,我故意装醉,晃晃悠悠地钻进车里,直奔家的方向而去。其实,半路上我去了丽丽那儿。

  “丽丽是我两个月前在一家夜总会里认识的一个小姐。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才华出众,有时她对生意上的见解连我都觉得受益非浅。最难得的是,丽丽她真是一心爱我,我曾经给她买过名贵的首饰,可她一件都没要。她说她就是喜欢我的这种创业精神和开拓气魄,不敢奢望能够成为我的太太,如果哪一天我当上了总经理,她能进入我们公司,也就知足了。

  “大前天,我知道那笔生意一定能谈成,而谈成了那笔生意,总经理的位子就一定是我的了。我决定给丽丽一个惊喜,在谈生意前我就约了她。离开酒店,半路上我就打车去了她那儿。为防人耳目,我把她带到了城郊结合带我以前租下的房子里。当我跟她说完我肯定能当上总经理,肯定能让她进入集团时,她竟然哭了,说没想到我是这样一个重情的男人,就是死也要报答我。接着,我们便……”

  “办完事儿后,我进卫生间洗澡,忘了带毛巾,可我不想打扰她,就轻手轻脚地出来找。就在这时,我看见丽丽正在打电话:‘110吗?有人正在嫖娼,’她想害我!我猛地冲上去,一把夺过电话,一巴掌将她搧倒在床上。我问她为什么要害我,她就是不说,还告诉我她已经录下了我们做爱的全部过程,总经理是别想当了。我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红着眼睛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直到她一动不动。

  “一摸她没气了,我也吓慌了。想了半天,我才把她拖到一个道路特窄的地方倚在了路边,并用席卷卷上,等着倒霉的车经过。果然,在凌晨两点左右,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乘司机没注意我猛地斜冲了过去,司机一躲,撞倒了席卷。乘着司机惊慌失措的时候,我一通出主意,又给他钱,让他马上去火化馆。司机走后我有些不放心,便打车跟了上去。等我摸到火化馆时,发现那个火化工正在奸尸,然后他把丽丽推进了火化炉。”

  蒋全看着一口气说完的张慈公:“那你为什么在三天后来投案了呢?”

  张慈公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警察同志,有鬼呀!真的有鬼呀!

  “昨晚上,我回到家,正和老婆亲热,突然听见身后冷冷地说‘爽吧?把她送到火化馆就更爽了!’我一回头,一双红色高跟鞋,呼地一下向我扑来。我大叫一声滚到了床下,老婆一把抓住我,问我怎么啦?我仔细一看:什么也没有。在老婆的嘟囔声里,我去洗澡,可浴盆的龙头里却一滴水也放不出来。我刚要推门出去时,水龙头猛地一下开了,一股鲜红的血呼的喷了出来,喷得满盆满墙都是。随着一声‘还我命来!’的女人的厉叫,一双红色高跟鞋‘咔哒’‘咔哒’地走了过来。我惨叫一声,冲出了洗澡间。老婆急忙跑过来看,可洗澡间里,只有自来水哗哗地流着。

  “我俩刚刚躺下,从里面反锁的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随着‘咔哒’‘咔哒’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双红色高跟鞋走进了卧室。‘我死得好惨呀!’那鞋不但说了话,里面还汩汩地流出了通红的鲜血,我老婆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经过大夫的抢救,她终于醒了过来,可我们刚刚在病房里静下来,空荡荡的走廊里却突然又传来了‘咔哒’‘咔哒’声。

  “和老婆说了实话,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就来投案了。警察同志,这世上真的有鬼呀!我请求你们保护我老婆和上大学的孩子。”

  经过出租车司机确认,那天晚上的那个人确实是张慈公,他拉的那具尸体也确实是丽丽.一个杀人灭尸案就这么结了?蒋全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四

  飞达集团出了这么大的事,大滔当然最感兴趣了,而好朋友蒋全又是侦破这个案子的直接参与者,所以当天晚上大滔就把蒋全约到了海鲜楼,喝着白酒,聊起了张慈公的“风流佚案”。

  “真是奇怪,案子是有了眉目,可是那双红色高跟鞋却让人费解。”说完案子,蒋全长长地叹了口气。

  “红色高跟鞋?鞋尖上镶着三颗彩钻,对吗?”大滔猛地打断了蒋全的话,眼睛转了老半天,“你们上当了,真正害人的凶手不是张慈公!”

  “那是谁?”

  大滔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谁?我的老板__侯哲凯!我敢肯定,真正的凶手必是他.我认的那双鞋,一年前,侯哲凯在外省的一个夜总会里认识了一个坐台小姐,她叫美美.由于家里困难,她上大学时就欠了许多外债,这时侯她爹又得了尿毒症,急需用钱,美美就当了坐台小姐,后来,美美就成了侯总的二奶。两个月前,一个港商想和我们集团合作一个项目,但他们在资金等方面没有达到我们集团要求的标准。那天晚上,那个港商找到我,托我把两包东西转交给侯总,第三天,合作的事就妥了。后来我才知道有一包就是那双据说价值数万港币、咱们全市仅此一双的红色高跟鞋。三天后,那双鞋就穿在了美美的脚上。美美肯定是受了侯哲凯的指使,真的杀人凶手肯定是侯哲凯!为什么不抓他?”

  蒋全一动不动地看着大滔:“我信你的话。可是抓侯哲凯,凭什么?证据呢?”

  大滔猛地一顿酒杯:“我……我他妈的!”

  突然,大滔的手机响了。他一口干下杯里剩下的那点白酒:“侯哲凯要出门,我得去了。”

  看着迷迷登登地开着车的大滔,想着几天后就要坐上总经理的宝座,侯哲凯心花怒放,眼前又浮现出了数月前的那一幕……

  美美拿着‘弟得病换肾需三十万’的加急电报,傻子一样坐在那。侯哲凯泪流满面:“美美,我对不起你,你家现在急需钱,可公司的一切全让张慈公控制着,我一分钱也拿不出来。我……”侯哲凯说着站起来,撸下手表、戒指:“我就是啥都卖了也得给你弟弟治病。”美美一把拉住他,两个人哭成了一团。

  “这个死张慈公,要是能把他整臭整倒,总经理就是我的了,那时候别说三十万,三百万也能轻松拿出来。”侯哲凯自言自语着。

  “怎么能整倒张慈公?”美美突然问道。http:///

  “不行,我绝不能让你去。”

  美美看着侯哲凯:“哲凯,你还是告诉我怎么办吧,你就是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张慈公的。为了我弟弟,什么我都能做。我不怪你,我只求你一个件事儿,整倒了张慈公,你一定要给我三十万。”

  侯哲凯流着泪把美美搂在了怀里。几天后,那家知名的夜总会里出现了一个叫丽丽的小姐……

  看着前方,侯哲凯长出了一口气,原本想整倒了张慈公就让黑炮做掉美美,谁知张慈公自己就动了手,这下自己可是坐收渔翁之利了。

  “侯……总,你……这招……可……够……够……毒的,可……怜……美……美美啦,那双……红色……高跟……鞋……我……认得。”大滔迷迷糊糊的话仿佛一个炸雷,一下子就把侯哲凯击傻了。

  “大滔,你说什么?”

  “要想……人……不……不知……”大滔刚说到半截,就脚踩刹车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侯哲凯一下子打了个冷战,四下看了看,车竟然停在了荒郊野外,他盯着泥一样趴在那的大滔,眼睛里凶光一闪,手伸向了大滔的脖子。

  “笃,笃笃,”突然,有人敲车窗。

  侯哲凯急忙下车,四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狠狠地吐了一口,红着眼睛,转身直奔大滔。

  突然,侯哲凯的身后,响起了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声,一双血一样红、鞋尖上镶着三颗彩钻的红色高跟鞋由远而近,向着他慢慢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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