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鬼都的电话

李家口村的李老倔,一辈子办事咔吧希脆,从不拖泥带水。可在临死时,却优柔寡断的说啥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人们说,按他李老倔的驴脾气,他绝不会赖着不想走。一定是在等他的儿子,有啥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儿子交待。

  李老倔的儿子叫李子龙,是李家口最有出息的人。他从开矿起家,后又兼做房地产,已是在县里排名挂号的公司大老板。孩子老婆早都住到了县城的别墅里,唯独他老爹李老倔故土难离,仍住在老家李家口。

  李子龙自幼丧母,是父亲李老倔一手把他拉扯大。在他挣钱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后,时刻不忘孝敬他的父亲。不管多忙,总要截长补短的开车回来探望李老倔,按时送来吃的、喝的、用的。不料李老倔突发急症,生命垂危,却赶上李子龙陪着县长去了“新马泰”。他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即刻往回赶,可等他回到老家李家口时,他父亲已经穿着装老衣裳在停尸拍子上,奄奄一息的等了他三天了。

  本已魂游体外,气若游丝的李老倔,等到儿子李子龙到家时,一下回光返照,睁开眼睛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说:“子龙,你可回来了。爹这么熬着等你,就是想和你见上最后一面,要跟你说一件事。”

  “有啥事,爹你尽管说。”李子龙哽咽着攥紧父亲的手,泪眼模糊的望着父亲。

  就见父亲吃力的捯着气,断断续续的说:“我……我……我想……让……让你,给……我,糊……糊……个……手,手,手……机……”

  一听父亲是想要个手机,李子龙赶忙点头答应。这时再看父亲,已经闭上眼睛,流下两滴思家泪,下巴兜了三兜,“咕噜”一声,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走了。

  父亲驾鹤西游,李子龙高搭灵棚,举哀大发丧。亲朋好友,父老乡亲们,纷纷上门吊孝。就连县政府和各大机关,都送来花圈幛子致哀。如此规格的葬礼,在李家口,乃至十里八乡,都是绝无仅有。

  整个丧礼,由一个专门的白事班子主持。一切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可不想在起棂出殡时,却发生了意外。

  咋回事呢?本来找了八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杠,可在出殡时,棺材却咋也抬不起来。开始有人说,定是李老倔舍不得离家,不愿走。见多识广的大知宾便赶紧让跪在棂前的孝子李子龙烧纸祭拜,劝说父亲上路。可连着烧了三通纸,起了三次棂,也没能把棺材抬起来。

  大知宾这才问李子龙,是不是把老爷子交待的啥事给忘了?经这么一提醒,李子龙才猛然想起,这几天迎来送往的忙昏了头,竟然把父亲临终时要手机的事给忽略了。

  大知宾一听是这么回事,便赶紧找人给糊了一个手机,交给李子龙在灵前烧了。等他再喊起棂时,八个抬杠的一用力,便顺利的把棺材给抬起来了。

  发丧完父亲,过三天圆坟后,李子龙携妻带子回了县城。

  连着几天的悲伤劳累,李子龙已是筋疲力尽。当回到县城别墅时,他就像浑身散了架子,一下瘫软在床上,像一条死狗似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他是昏天黑地,不知道醒了。可睡梦中,他朦朦胧胧的听到手机响了起来。他睡得正粘,本不想接。怎奈手机不依不饶,响个不停。他只好伸手抓过手机打开,没好气的问了声:“谁?”

  这时就听手机里传出父亲的声音:“是我呀,子龙。这几天累坏了吧?也没啥打紧事,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已经到了酆都城,你放心就是了。另外有个事你得记好了,这几天办我这事,那么多亲戚朋友和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登门上礼和帮忙,你可无论如何要想着还人家的情,别让你爸我在这边欠人情丢面子……”

  李子龙睡得五迷三道,稀里糊涂的听着父亲在电话里叨咕。开始他还纳闷呢,心说,父亲不是一直在老家李家口吗?这电话里咋说他到了酆都城呢?还说这几天办他的事,亲戚朋友和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登门上礼和帮忙。这几天他办啥事了?可等他慢慢一琢磨,猛地想起来了,自己不是刚发丧了父亲吗,难怪父亲说他到了酆都城呢。这酆都,不正是传说中的阴间冥界的鬼城吗……想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个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原是做了一个梦。

  发丧父亲这几天,公司里的事情已堆积如山。不等缓过劲来,李子龙便强打精神,开始着手处理公司事务。繁忙的生意场,应接不暇的各种应酬,渐渐冲淡了李子龙的丧父之悲。可在一天夜里,他突然做了一个梦。又梦到父亲从酆都鬼城给他打来电话说,他大舅死了,让他务必去发丧他大舅。说是乡下有个讲究,外甥打灯笼——照舅(旧)。舅舅死后,得由外甥打着灯笼给照亮送行。

  等他醒时觉得挺奇怪,心说咋冷不丁的做了这样一个梦呢。他正趴在被窝里,为这个蹊跷的梦感到纳闷呢,便接到了大舅的儿子打来的报丧电话,说是大舅在昨夜走了。他便赶紧起床,开车去了乡下大舅家。

  发丧完大舅没几天,李子龙又梦到父亲打来电话告诉说,他二叔死了,让他赶紧回家发丧他二叔。梦里父亲在电话中说:“小时候你二叔最疼你了,你得好好发丧你二叔,也不枉你二叔疼你一回。”次日一大清早,果然堂弟就打来电话,告诉他二叔过世了。

  娘亲舅大,爹亲叔大。李子龙接到二叔去世的信儿后,便带着孩子老婆,立即回到老家,帮堂弟打理发丧二叔。

  此后,每过一段日子,李子龙就会梦到父亲来电话,告诉他那个亲戚或老家村里的谁过世了,提醒叮嘱他去吊孝还情。

  每次梦到父亲来电话说谁死了,都能得到印证。他便按时到场去吊孝。可一来二去,天长日久,他便渐渐地感到有点烦了,但父命难为,他也从不敢怠慢落场。可在心底却不由暗自生怨,有些怪父亲多事了。直到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才让他彻底改变了这种想法,最终明白了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

  那一天,他跟随县长去市里办事。应酬中县长喝高了,便有些失态的跟他搭肩拍背,称兄道弟起来。返回的路上,县长醉眼迷离的硬是上了他的车,还说什么要跟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县长坐在车上,李子龙不敢掉以轻心。他两手紧握方向盘,两眼盯着前方道路,聚精会神的开车。为了避免分神,他还特意关了手机。

  就在李子龙从市里返回的途中谨慎驾车行驶时,远在县城家中的妻子赵媛,莫名的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待她靠在沙发上朦胧的合上双眼,想要打个盹的时候,突然电话响起来了。

  赵媛以为是丈夫李子龙来的电话,可拿起话筒一听,却是一个老人的声音。仔细一听,竟然是已故的公爹,从鬼城酆都打来的电话。她不由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就听公爹在电话里焦急不安的说,子龙将有难,就要大祸临头了。公爹说,子龙将要在从市里返回县城的途中发生车祸,车毁人亡。他给子龙打电话要告诉他如何躲过这场劫难,可子龙的电话咋也打不通。公爹这才急着打电话到家中,让赵媛赶紧想办法告诉子龙。赵媛刚想细问端详,不料公爹却在一阵嘈杂的吵嚷声中,撂了电话。赵媛心里一急,喊了一声:“子龙——”便一下把自己给喊醒了——原来是一个梦。

  梦醒之后,赵媛越发紧张起来。她预感到,丈夫子龙要出事。因在以往,子龙每次梦到父亲给他打电话说谁故去时,都会得到验证。她这次莫名奇妙的作了这个梦,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想到这里,她赶紧拨打丈夫子龙的手机,果然是在关机。

  她再也顾不上多想,便急匆匆的来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向市里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她不住的催司机快开。司机已经把车开到最高限度,可她还嫌车慢。司机无奈的摇着头说:“再快就飞起来了。”

  赵媛心急如焚的坐在风驰电掣般的出租车里,焦急不安的从风挡玻璃往前方张望。当车行驶到距县城一百里处的一座大桥近前时,就见桥头堆满人,还有110警车和120急救车,闪着顶灯停在那里。

  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住,赵媛便急不可耐的打开车门下车。可当她一只脚迈出车门刚一沾地,就觉身子一软,便出溜到车下,一下失去了知觉。

  待她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她猛地一下坐起来,疯了似地叫喊丈夫的名字。却见丈夫李子龙正攥着她手,站在她的身边。看到丈夫安然无恙,她就觉心头一动,鼻子一酸,便扑到丈夫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哭过之后,她才跟丈夫子龙,一五一十的叙说起做梦接到公爹打来电话的事。听妻子说完这个梦后,李子龙不由脸色蜡黄,后背“嗖嗖”直冒冷风。脑袋里一下闪现出刚才那惊人而诡异的一幕。

  李子龙驾车,正行驶在从市里返回县城的途中。可当行至离县城一百里处的那座大桥时,就觉眼一阵模糊,见前方突然冒出一群老人,挡住了去路。李子龙下意识的猛踩一脚刹车,可是为时已晚,车因惯性驱使,还是向车前的那群老人撞了过去。他不由暗叫一声“完了”,便闭上了双眼。他不忍去看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可等车“咯噔”一下停住时,他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车前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就纳了闷了,刚才明明看到一群老人挡在车前,这一闭眼的功夫,咋说没就没了呢?

  待他下车想看个究竟,可来到车前一看,不由让他魂飞魄散,一下瘫在了地上。原来这桥已被一辆重型大货车压塌,成了断桥。那辆大货车已掉下桥去扎在河里,而他这辆车就停在断绝处的边缘。若是车轮往前再转半下,就得折下桥去,来个车毁人亡。

  事过之后,他越想越后怕,心里直起麻筋。心说,要不是一群老人突然出现在大桥上挡住他的车,他和坐在他车上的县长大人,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平白无故的,咋就会出现那种诡异的幻觉呢?

  这天夜里,他又梦到父亲从丰都鬼城打来电话。父亲在电话里生气的抱怨道:“你个臭小子,平白的关了手机干啥?到多悬呀。要不是我们这群老家伙赶到桥上,拼了命的挡住你的车,你小子这条命就算没了。你个臭小子,明天弄些好酒好菜来,我好在这边犒劳犒劳这些老东西们。”

  第二天,李子龙带着好酒好菜,来到父亲的坟前。给父亲和那些故去的老人们,烧纸磕头,敬酒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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