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动物园里争“十佳”

　　燕子带来春天的喜讯：在1966年，《我们爱科学》杂志和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中央电视台联合举办“动物十佳”评选活动。

　　动物园里开锅啦！

　　没有通知，没有召集人，动物园的居民们自动地云集在湖边，召开了“海陆空”大会。叽叽、喳喳、呷呷、呱呱、哞哞、咩咩、呦呦、喔喔、咯咯、咪咪、汪汪、妙乎……从水里、湖面、陆上、树梢，动物园以各自特殊的语言和姿势，发表竞选演说。

　　谁都明白，评选“动物十佳”，这是自从宇宙中有了地球以来未曾有过的大事。当上“动物明星”，那是多么大的荣誉啊！要知道，世界上的动物有一百多万种，“十佳”却只是其中的十万分之一——岂止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是“十万挑一”哩！

　　在众多的动物中，大象最魁伟。它甩着短尾巴、卷着长鼻子，头一个发言道：“照我看，评选‘动物十佳’，也就是评选‘动物之最’。比如说，世界上最大的陆上哺乳动物，理所当然地进入‘十佳’之列……”

　　大象的话，分明是“对着镜子作揖——自己拜自己”，用不着加任何注解。它接着又说：“世界上最高的哺乳动物，也毫无疑义是‘十佳’之一。”

　　长颈鹿没有声带，是位哑巴。它正为无法发表竞选演说而发愁，没想到，大象说出了它的心里话。

　　“世界上飞得最高的动物，当然应该选入‘十佳’。”这声音来自空中。大家仰首遥望，见鹫在树梢上趾高气扬地说话。

　　“家畜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我认为，应当给世界上最大的家畜一席之地。”骆驼伸长了头颈，大声地说。

　　就在这时，一声咆哮，四座皆惊。“森林之王”老虎发话了：“我认为，世界上最凶的动物，应该坐‘十佳’的第一把交椅。”

　　老虎这一番话，顿时引起强烈的反响，狮子、金钱豹、鳄鱼、眼镜蛇都张开了血盆大口：“且慢，先不要评‘十佳’，应当把世界上最凶的动物究竟是谁，评个一清二楚！”

　　糟了，一场武斗眼看着一触即发。就在这时，空中传来细声细语，一只瘦小的鸟儿的发言，平息了这场恶斗：“照我看，‘动物之最’不能作为评选‘十佳’的标准。比如说，世界上最凶的动物是谁，刚才已经争论不休。如果问世界上最漂亮的动物是谁，又会引起孔雀、鸳鸯、凤蝶之间没完没了的争论。”

　　“你说，该以什么标准评选‘十佳’？”老虎吼道。

　　“我们应当把评选的前提弄清楚！要知道，《我们爱科学》杂志是让它的读者来评选‘动物十佳’。我们是被选举者，用不着瞎起哄。”小鸟声音不大，却句句在理，全场都静静恭听。它继续说道，“一句话，‘动物十佳’是人评动物，不是动物评动物。因此，我们应当从人的角度来加以考虑。作家是人类中最聪明、最有见解的。我以为，作家们对动物的评价，可以作为评选‘十佳’的依据。”

　　“哟，哟，我们是‘文盲’，不读书，不看报，谁知道作家们写些什么，讲些什么？”好多动物嚷嚷起来。

　　“你们不知道。我知道！”这时，那只小鸟提高了嗓门，得意地说道：“苏联有个大作家，叫做高尔基，他写过一篇著名的散文《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聚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那小鸟一边闪电般掠过长空，一边高声朗诵着高尔基的散文。本来，动物园中好多居民不认识那小鸟。这么一来，都明白了——它就是海燕！

　　“哞——”一声大叫之后，老黄牛发话了，“我赞成海燕的意见！我记得，中国的大作家鲁迅喜欢我，他称赞我‘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他还写过‘俯首甘为孺子牛’那样的诗句……”

　　“妙！妙！”小花猫连声表示同意。它居然也会引经据典，说道，“我可以背出中国童话作家严文井的一段话——‘我从小就喜欢动物。和我最亲近的是猫。大约是我八九岁的时候，冬天一到，每个晚上我上床之后，我家的四五只小猫就先后来到我的枕头边，呼噜呼噜地要求钻进被窝。我一律收容，大家都睡得很暖和……’”

　　不料，在动物园的居民之中，知书识礼的倒也不少：

　　猴子和猪谈起了《西游记》，天鹅谈起了柴夫斯基的芭蕾舞剧《天鹅湖》，蝴蝶说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不过，狐狸虽然读过《伊索寓言》和《聊斋》，还读过中国寓言《狐假虎威》，此刻却仿佛嘴巴上贴了封条，宁可装成“文盲”。

　　狗得意洋洋地谈起了电影《沉默的朋友》，这时，狐狸再也不甘沉默了。狐狸指出，在俄国寓言作家克雷洛夫笔下，狗的形象并不那么光彩。比如，在《农夫和狗》这篇寓言中，克雷洛夫写道：“农夫哗啦哗啦的痛骂那狗儿。对于每一桩过失，那狗儿可都有一番辩解：为了收拾白菜的苗床，它把烤面包的事放下了；收拾菜园呢，唉，弄得不妙，因为已经到了看守院子的时候了；至于错过贼骨头的那一刻，正好赶上它想去烤面包了。”狐狸还指出，在中国童话作家张天翼的《秃秃大王》里，那位“汪汪先生”也并不十分美妙，而鲁迅痛骂“叭儿狗”、痛打“落水狗”则更是众所周知的。

　　由于狗与狐狸争论不休，海燕的建议——按照作家们对动物的评价而评选“十佳”，被否定了。

　　马大哥用前蹄刨地，然后扬起脖子，提出了新的建议。它说：“我认为，应当以动物对人类的贡献来衡量。贡献越大，越应当评为‘十佳’。”

　　马大哥的话音刚落，猪、牛、羊、骡、驴、鸡、鸭、鹅、骆驼、狗、猫，举蹄的举蹄，举爪的举爪，举脚的举脚，一致表示拥护。

　　猫头鹰发言了：“我赞成马大哥的建议。我背了几千年的黑锅，被说成是‘不祥之鸟’。现在人们给我‘平反’了，肯定了我在抓老鼠方面的贡献，给我颁发‘益鸟奖章’。尽管我有自知之明，论贡献，我也进不了‘十佳’之列，但是我赞成‘论功行赏’！”

　　黄鼠狼接着发言：“我也被‘平反’啦。刚才猫头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它的意见，也就是我的意见。”

　　蛇伸长了脖子，趁机插话：“我也背了几千年的黑锅！我同样抓老鼠，我要求给我‘平反’！论贡献，我把我的肉、皮、胆都奉献给了人类。就连我的毒液，也是人类制药的原料。我的红外眼在夜里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人类拜我做老师，制造‘红外线导弹’——‘响尾蛇导弹’。我坚决要求进入‘十佳’，借这难得的机会洗刷在我身上的污水！”

　　蛇的发言，引起了争论——因为毒蛇伤人，是铁的事实。于是，有的主张给蛇“三七开”，有的主张“二八开”。狐狸趁机提起了伊索寓言《农夫和蛇》，弄得蛇十分尴尬。

　　“人类有句成语——‘物以稀为贵’。动物越稀少，就越珍贵。我建议以动物是否珍贵作为标准，评选‘十佳’。”发言者长腿长脖子，身子雪白，头戴一顶鲜红的帽子。不用“自报家门”，谁都知道它的大名——丹顶鹤。

　　“我赞成！”白鳍豚灵活地钻出水面，张着狭长的嘴巴发言，“这次是在中国评选‘动物十佳’，我要补充一句——在评选珍贵稀有动物时，首先要考虑中国的珍贵稀有动物。”

　　“我完全赞成！”金丝猴刚刚说了这么一句，忽然一拍脑袋，“咦，大熊猫哪儿去啦？它是中国头号的珍稀动物，不管按什么条件评选，它都应当成为‘十佳’之首！”

　　经金丝猴这么一提醒，动物园的居民们都想起了大熊猫。

　　嗬，它没来开会。它正在竹林里惬惬意意地吃着嫩竹。当动物们向它蜂拥而去的时候，它这才放下了竹子，跟大伙儿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当它听说大家一致要评它为“十佳”之首，它不好意思起来：“干吗把我选入‘十佳’呢？不敢当，不敢当。我给人们添的麻烦太多，而我的贡献太少，我不够‘十佳’的资格！”

　　大熊猫的话，使许许多多刚才发表过高谈阔论的动物们，不由得脸红起来……

　　1961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