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吨轮装鼻子

  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春风吹绿江南岸,黄浦江畔春来早。

  春天的使者——小燕子,今年也特地提早来到上海。它舒展双翅,微张剪尾,疾飞如闪电,时而高及云端,时而低贴地面。它在黄浦江畔采访了一圈后,照例,来到了上海西郊公园——动物园,把最新的消息告诉定居在那里的伙伴们。

  小燕子在西郊公园的天鹅湖上款款低飞,徐徐盘旋,准备把今年的新闻告诉水鸟们,只见碧波荡漾的湖面上银光一闪,顿时掀起一团白色的浪花。

  小燕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鲤鱼跃出水面。

  “你好哇,小燕子!一年不见了,今年又有些什么新闻?”

  “今年的新闻可多哩,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小燕子回答说:“就拿上海的黄浦江来说,新闻也很多呢。”

  “那你就讲讲黄浦江上有些什么新闻吧!”鲤鱼只到过小池塘、小河浜,从来没去过黄浦江。它早就听说黄浦江又宽又深,江面上的轮船来往如梭,所以一听小燕子提起黄浦江,很想打听打听黄浦江上的新闻。

  “好呀,我就从黄浦江上的见闻讲起。”小燕子说:“今天,我飞过黄浦江时,看到好多条挺大挺大的新轮船。”

  “多大?”鲤鱼马上问。

  “呵,可以把整个天鹅湖都装下!”燕子说。

  “哟,这么大呀?”鲤鱼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它想象不出这新轮船究竟有多么大。

  “听说,这些新轮船每条都可以装万吨以上的货物,叫做‘万吨轮’。这些万吨轮,都是我国造船工人造出来的。”小燕子开始正式报道新闻了:“这些新万吨轮,有的是装货的货轮,有的是又载客又装货的客货轮,有的是疏浚河道用的挖泥船,有的是在我国沿海航行的海轮,有的则是远涉重洋的远洋轮。”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我真想游到黄浦江里,亲眼去见识见识这些新造的大轮船。”鲤鱼非常羡慕地说。

  “不过,你即使游到黄浦江里,顶多只能在江中看看,还没我看得多呢。”小燕子说:“有几条正在建造中的大万吨轮,它们还在造船厂的船台上。呵,那里可真热闹——万吨轮翘着头,卧在船台上,像一座小山似的;大吊车像钢铁的‘长颈鹿’,在船台旁来回地奔跑着,运送着巨大的钢板;头戴着柳条帽、身穿白帆布工作服的造船工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战斗在船台上,这边电焊光闪闪,那边起重机声隆隆。”

  “这可又是一件新闻。”鲤鱼非常感兴趣,说:“这些还没下水的新船,叫什么名字?”

  “有的名字取好了,有的还没取好。”小燕子显然是一位能干的新闻记者,什么事情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有问必答。这回,它准备详细报道一下,于是,便停在湖畔小石上慢慢说:“我看到有一艘船快造好,马上要下水了,它的胸前写着‘郑州’两个大字。听造船工人说,这‘郑州号’是一艘远洋货轮。它比已经下水的那几艘新万吨轮都大,可以装两万五千吨货物。这‘郑州号’不光是大,而且还是最新式的。”

  “新在什么地方?”鲤鱼问。

  “新在鼻子上。”小燕子回答说。

  “什么?轮船有鼻子?”鲤鱼又吃了一惊:“我从来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事儿多着哩!”小燕子说:“今天早上我绕着‘郑州号’的船台兜了三个圈子,清清楚楚地看到,造船工人给它装上了鼻子哩。”

  “给万吨轮装鼻子?”鲤鱼始终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儿,它摆出“老资格”说:“我听爷爷说,爷爷听老爷爷说,人类最初造船,就是仿照我们鱼儿造的。我们鱼的身体是流线型的,人们造的船也是流线型的;我们鱼儿有尾巴,人们造的船也有一个舵;我们鱼儿是没有鼻子的,想来人们造的船当然也就没有鼻子的。”

  “可是,事物总是发展的呀。我听造船工人说,最初的船的确是没有鼻子,但并不等于说,以后的船就都没有鼻子了。人类不光是会照着鱼儿仿造,而且会在造船实践中不断改进,不断创新,赶上鱼儿,超过鱼儿。”燕子用新眼光来批驳这位“老资格”的老眼光。

  “就是没鼻子!”

  “明明有鼻子!”

  “就是没鼻子!”

  “明明有鼻子!”

  ……

  小燕子和鲤鱼关于万吨轮有没有鼻子的争论,引起了动物园居民们的注意。

  一传俩,俩传仨,动物们都循声寻到天鹅湖畔。“一千只麻雀炒一盘——嘴多”,动物们都议论纷纷,参加了这场争论,像“大路旁边打草鞋——有的说长,有的道短”。

  “依我看,万吨轮是有鼻子的。”首先表示支持小燕子的,是大象。它用自己的长鼻子卷了一大把青草往嘴里一送,一边嚼着一边说:“我虽然没见过万吨轮,不知道它装鼻子是干什么用的,不过,依据我自己的经验,深知鼻子是非常有用的,是必不可缺的,像我这长鼻子,既能呼吸,又能拿东西,还能……”大象说着,把长鼻子往一只装满水的铅桶里一伸,一下子把一桶水都吸了进去。刚吸完水,大象又猛地一甩长鼻子,啪的一声,打死了背上的好几只苍蝇。

  “你倒好像‘鼻子上挂灯笼——挺高明的’。”鲤鱼很不服气,反问道:“你说万吨轮有鼻子,那鼻子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反问,问得大象像“大风地里吃炒面——张不开嘴”。大象沉默了半晌,思索了一下,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说:“依我的经验来推测,万吨轮的鼻子是长长的,圆圆的,能曲能直,能左能右,能上能下,就像我的鼻子一样。”

  “你这分明是‘眼镜上贴照片——只看见自己’!依我看,万吨轮是没有鼻子的。”鲤鱼的弟弟——小鲫鱼跳出来,支持哥哥的观点:“要鼻子干什么?像我们鱼类,只要长眼睛和嘴巴就够了,用不着鼻子。我们可以用鳃从水里吸收氧气,根本不需要鼻子。按照我们的经验来看,万吨轮跟我们一样,不需要鼻子。”

  “谁说万吨轮不要鼻子?”从动物群里挤出一头野猪。它一边说,一边用鼻子拱了一下湖边的一棵小树,便把小树拱倒了,露出雪白的树根,泥土扑簌簌落进天鹅湖里。野猪在作了这番精彩的表演后,便开始发表它的宏论:“我完全赞同小燕子和大象的观点。依我看,万吨轮是该有鼻子的。旁的不说,就拿我自己来说,我的鼻子除了呼吸空气之外,它还是一把随身带着的铲子哩。我全靠它拱开泥土,找到地下的草根或者果实吃。没有鼻子,我简直要饿得肚皮贴到脊梁骨上去啦。”

  “你说万吨轮有鼻子,是什么样子的呢?小鲫鱼反问道。“依我看”,野狸拉长了声音,摇头晃脑地说:“前头是平平的,圆圆的,然后一点点大起来,像个平台似的。”

  “哼,你哪里是在讲万吨轮,分明是对着镜子作揖——自己恭维自己!”突然,从水面上传来一阵响亮的声音,在家一看,原来是小燕子的本家——天鹅来参加辩论。不过,它倒并不胳膊朝里弯,没有向着小燕子,说:“小燕子,你说万吨轮装鼻子,可是,装鼻子有什么用呢?像我们鸟类,就根本不要鼻子,只消有两只鼻孔透透气就够了。”

  “谁说只要鼻孔透透气就够了,用不着鼻子?”从天鹅的肚皮下又传出一位辩论家的声音,可把天鹅吓了一跳。大家伸长头颈去看时,却只见水面上翘着一个又宽又大又扁的鼻子,别的什么都没有。过了好大一会儿,这才从水下慢吞吞地伸出一个头来。呵,两个朝天大鼻孔,加上一张大嘴巴,两只小耳朵——原来是河马在瓮声瓮气地讲话:“我成天价泡在水里,如果只有两只大鼻孔,没有大鼻子,那水早就哗哗朝鼻孔里灌了。鼻子可重要啦!依我看,万吨轮是该有鼻子的。”

  “那你说说,万吨轮的鼻子是什么样的?”天鹅反问道。

  没等河马回答,小鲫鱼学着河马那瓮声瓮气的调子说:“依我看,当然是又宽又大又扁啰,就像我河马的鼻子一样。”

  两种意见,针尖对麦芒,锥子对牛角;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得不可开交。参加争论的动物,也越来越多,把天鹅湖畔挤得水泄不通,嘁嘁喳喳争个不停。

  这时,倒是第一个参加争论的鲤鱼,讲了一句公道话:“依我看,大家都没有去过黄浦江,都没有见过万吨轮,都没有调查研究。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如果大家都以自己片面的经验、主观的臆测,再加上‘戏台里喝彩——自吹自擂’,这样争三天三夜,也争不出个名堂来。小燕子刚从黄浦江来,刚从造船厂来,刚从造船工人那儿来,它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最有发言权。还是请小燕子给我们详细地讲讲这新闻吧。”

  呱嗒,呱嗒,呱嗒……一致拥护鲤鱼的建议,鼓掌的鼓掌,拍翅膀的拍翅膀,踢脚的踢脚,甩尾巴的甩尾巴。

  在旁边沉默了半天的小燕子,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始讲话了。尽管它从未在这样众目睽睽地在大庭广众之中讲过话,细声细气的,但是大家都屏着呼吸,鸦雀无声,聚精会神地听,都听得很清楚。

  小燕子说:“万吨轮装鼻子,我是清清楚楚地亲眼看见的。有谁如果不相信,我还拍了几张照片呢,请你们看。”

  这下子,全场轰动,像一锅煮开了的水似的。大家都争着要看万吨轮的照片——有的从水中伸出头;有的从岸上伸出头;鸟儿从树上伸出头;长颈鹿的头颈本来就很长,这下子伸得更长了。

  为了使大家都看清楚,小燕子双脚捧着照片,徐徐低飞,接连兜了三个圈子。这下子,大象、野猪、小鲫鱼、天鹅们也挺高兴——因为照片上的万吨轮的鼻子,既不像大象的长鼻子,又不像野猪的平鼻子,更不像河马的宽鼻子。

  万吨轮的鼻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大家一看照片,都看清楚了:万吨轮“郑州号”的鼻子是圆圆的、尖尖的,像半个橄榄,倒不像动物园中任何动物的鼻子。

  小燕子补充说:“我听造船工人说,还有好几条新船,像‘风光号’、‘风云号’、‘庆阳号’、‘大庆40号’等,有的是货轮,有的是客货轮、有的是油轮,也都装上了鼻子。一些新造的军舰、内河船舶、渔轮、客轮,也要装上鼻子。”

  小燕子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几张照片,让大家看:啊,万吨轮的鼻子的花样可多着咧!有的从正面看,像一滴水滴似的,叫做“水滴型球鼻”;有的从正面看,像一颗尖头朝下的葵瓜子,叫做“葵瓜子型球鼻”;有的从侧面看,像自来水笔杆叫“圆筒形球鼻”;还有的像鱼雷——“鱼雷型球鼻”,有的像柱子——“柱型球鼻”,有的是棱形的——“棱形球鼻”……

  就在这时,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异口同声地问小燕子:“万吨轮干吗要装鼻子呢?”

  小燕子回答说:“万吨轮的鼻子的用处可大哩!听造船工人说,万吨轮装上鼻子,在水里航行,阻力更小了。这是因为船在水里航行时,在船头会掀起一层波浪,产生阻力,而装了鼻子以后,鼻子在水面下也会掀起一层波浪,这两层波浪正好部分互相抵消,这样当然阻力就减小了。阻力小了,万吨轮开起来就更快了,燃料也可以节省些。所以,给万吨轮装鼻子,是符合多快好省精神的。其实,不光是万吨轮装鼻子可以减少阻力,其他一些小船也可以装鼻子,同样能减少阻力。”

  “还有什么好处呢?”动物们问。

  “你们都知道,鼻子可以嗅东西。”小燕子接着说:“工人们在有的万吨轮的鼻子上装了探测器。这样,万吨轮在水中老远就能‘嗅’出水中的暗礁。可以避免危险。”

  “呵,这简直比我们的鼻子还灵!”大象、野猪和河马同声说。

  “还有,万吨轮装了鼻子后,增大了船在水下的体积,增大了浮力,可以使船多装些东西。”小燕子接着说:“不仅如此。有的万吨货轮的货物,常常是装在船尾。这样,货一装多,船头就翘起来了,翘得很高,开起来不稳,而且不容易看清航线。装了鼻子以后,可以在鼻子内灌点水,于是船头就重起来,往下压,船头就不翘了。”

  “想不到万吨轮装鼻子,用处可真不少哇。”动物们听了,十分感叹。

  “还不只这些呢。”小燕子说:“造船工人说,内河的轮船如果装上鼻子,行驶起来掀起的波浪比较小,可以减少波浪对堤岸的冲刷,而且可以更好地保障河内小船的安全,使小船不至于被大船开过去掀起的波浪掀翻。”

  小燕子看看动物们都听得非常认真,非常仔细,就越讲越有劲。最后,它又补充了一句话:“我还听说,给万吨轮装鼻子是一种非常先进的造船新技术,它的名字叫做……”

  说到这里,小燕子赶快翻开它的采访笔记本,清晰而又缓慢地念出这个新名词:“……叫做‘球鼻船艏’。”

  1974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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