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普劳希内克的石头

　　你们有些人也许读过一本书，名字叫《肯内斯——拿破仑的殿军》。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会记得两个在俄国找到的苏格兰儿童如何得到法国士兵的照料，使他们尽量免受可怕的大撤退恐怖一幕的影响。有个士兵是布列塔尼人，常常给孩子们讲述有关自己老家布列塔尼的故事，讲述那里发生的奇妙事情，让他们忘记寒冷和饥饿。营火旁最好、最温暖的位置总是孩子们的，不过尽管如此，严霜仍然将孩子们冻得直发抖。就在这时候，那个布列塔尼士兵开口了：“普劳希内克是个海滨小镇，离海内奔尼不远。”就这样，一直讲到肯内斯或艾菲迫不及待地提个问题，打断了他。然后他就忘记了自己的妈妈是如何讲这个故事的，又从头再来，就这样故事会讲很长时间。等到故事讲完了，孩子们已经准备好盖上任何能够找到的东西，睡觉。我要讲的也就是这个故事。

　　普劳希内克是个海滨小镇，离海内奔尼不远。小镇四周是一个荒芜的沼泽，什么庄稼都长不了，连草也长得很糙，任何野兽吃了都不长膘。沼泽中零星地长着些杉树，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小卵石，不经意你还以为是海滩呢。在沼泽的另一边，神仙们（人们称之为考利干）在很久很久以前，竖起了两排巨石。巨石是那么高，那么沉，似乎全世界的神仙一起也没法子把石头竖起来。

　　离着巨石路不远，在一条叫做英特尔的小河岸上，住着一个名叫马兹尼的人和他的妹妹罗森尼克。他们总有吃不完的黑面包，有木屐穿，还有一头猪来打牙祭，因此邻居们都认为他们很富足。更妙的是，他们自己也认为很富足。

　　罗森尼克是个漂亮女孩，心灵手巧，做出来的任何东西都是最好的。只要她乐意，她早就可以从普劳希内克的小伙子中挑选一人做丈夫。姑娘对其他人都不在乎，只喜欢伯内兹，因为两人是青梅竹马。伯内兹尽管很勤劳，却很穷很穷，因此马兹尼很不客气告诉他到别的地方找老婆去。不管马兹尼说什么，罗森尼克都一如既往地笑一笑，对他点一点头。遇到任何人，她常常会掉过头来，唱着古老的歌谣。

　　平安夜来临了，所有在马兹尼手下或者附近农场上干活的人都聚集到大厨房，先喝加了蜜的汤，再吃油汪汪的布丁。每到这个特殊的夜晚，他们都会受到邀请来享用这些。在桌子正中央，有一只大木碗，周围摆放着一圈木勺子，这样每个人都能依次舀点汤。板凳上都坐满了人，马兹尼正要示意开吃，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推开，走进来一位老汉，祝贺大家胃口都好。大家一下子都停了下来，有些人脸上甚至露出些害怕的神色，原来进来的这个人大家都很熟悉，是个乞丐，据说是个巫师，会给牛群下咒，会让庄稼变黑，会让老人莫名其妙地死去。尽管如此，此时正是平安夜，况且他也不是个好得罪的人，于是农夫邀请他一起吃饭，像其他人一样，给了他一把木勺子，让他坐到桌子旁。

　　乞丐进来后，大家不再怎么言语，等到饭吃完了，都很开心。老乞丐问能不能睡在马厩里，因为他要是在室外过夜的话，会被冻死。马兹尼尽管满心不情愿，但是还是同意了，让柏内兹拿上钥匙去开门。马厩里只有一头老驴，一头瘦牛，因此即使有十来个乞丐，也够睡的。夜里很冷，老巫师便用一袋芦苇做枕头，躺在驴和牛之间取暖。

　　这一天他曾走了很远的路，有时候甚至连巫师也会感到累，因此尽管地面很坚硬，他却倒头就睡，直到普劳希内克教堂的钟楼传来午夜的钟声。听到钟声，驴子抬起头，摇摇耳朵，脸朝着瘦牛。

　　“喂，兄弟，”她说道，“我们还是去年平安夜交谈过一次吧，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

　　公牛没有立刻回答，却用厌恶的眼光盯着老乞丐好长时间。

　　“能听到我们交谈的只有那么一个废物，”他粗鲁地回答，“谈又有什么用？”

　　“哦，你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抱怨中，”驴子开心地说，“难道你没发现巫师已经睡着了吗？”

　　“他那些鬼把戏肯定不会让他富起来，”公牛说道，“他可够笨的，根本就没发现一个星期后，他会红运当头。”

　　“什么样的运气啊？”

　　“哎呀，你难道不知道吗？”公牛道，“每过一百年，普劳希内克荒原上的巨石就会到河里去喝水。等到它们离开后，身下的宝藏就露出来了？”

　　“啊，我想起来了，”驴子回答，“不过巨石很快就会返回来，除非你手里拿着一束毛茛和五叶车轴草，否则会被压得粉身碎骨。”

　　“是的，不过这还不够，”公牛说道，“即使安全逃脱了，假如你不用经过洗礼的心灵来交换的话，你拿的所有财宝都会变成尘土。所以，首先必须有一个基督徒死了，你才能享受普劳希内克的财富。”

　　驴子还想再问些问题，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原来让他们能够说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啊，可爱的牲口们，”把一切都听在耳朵里的乞丐想，“你们将让我变得比云拿斯和罗连安特的人还要富。时间不等人，我明天就去寻找那些珍稀植物。”

　　他不敢在离普劳希内克太近的地方找，担心晓得这个故事的人会猜到他要干什么，因此他跑到南方去寻找，那里的空气更柔和，植物四季常青。从天一亮开始，直到最后一缕光线从天空消失，他在那神奇植物可能生长的地方，找遍了每一寸土地。他几乎顾不上喝水和吃饭，不过终于在一个小山谷里找到了毛茛。的确，这很了不起，不过没有车轴草，有了毛茛也没有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几乎绝望了，然而就在他不得不赶赴普劳希内克的前一天，他在一块岩石下面，找到了一丛半藏着的车轴草。他兴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在那株被拔起的植物中找寻着。一片又一片叶子被他厌恶地扔到一边，直到把所有叶子都快扔完了，他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有一颗五叶车轴草在他手上。

　　老乞丐赶忙爬起来，一刻也不停，飞快地沿着通向北方的路向前走去。明月很亮，一连好几个小时，他一直走啊走，压根就不知道走了多少里，甚至都没感到疲倦。终于太阳升了起来，世界也开始喧嚣起来。他在一个农户门口停下来，要了一杯牛奶和一片面包，并得到允许在门廊休息一会儿。然后他继续上路，在新年前夕那天太阳快落山时，他回到了普劳希内克。

　　在他经过那一长排巨石时，他看见伯内兹正在用凿子在最高的一块巨石上凿着。

　　“你在干什么？”巫师询问，“你打算在那个大石柱上为自己凿出一张床吗？”

　　“不是的，”伯内兹平静地回答，“我今天碰巧没事干，心想也许可以在这块石头上凿一个十字架。那样的神圣符号永远都会受到欢迎的。”

　　“我想你认为这样做会帮助你赢得罗森尼克吧。”老人笑道。

　　伯内兹停下手中的活计，看了他一会儿。

　　“呵，你连这个都晓得啊，”伯内兹回答说，“很不幸，马兹尼希望他妹夫的英镑比我的便士还要多。”

　　“假如我送给你比马兹尼梦见的还要多的钱的话？”巫师四下看看，确保没有人会偷听到他说话，然后小声说。

　　“你？”

　　“是的，我。”

　　“要我做什么才能得到那笔钱？”伯内兹问道。他很清楚，布列塔尼农夫不会白送任何东西的。

　　“我需要的只是你的一点勇气。”老人回答。

　　“要是这样的话，告诉我该做什么，我会去做的，”伯内兹扔下凿子，叫道，“哪怕让我死上三十次，我也愿意。”

　　等到老乞丐确信伯内兹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便告诉他那天夜里，巨石下面的财宝会如何露出来，几分钟之内，两个人就会拿到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不过有关那个没有毛茛和五叶车轴草的人将会遇到怎样的命运，他却一句话也没说。伯内兹还以为只需要胆量和敏捷就够了，便说道：“老汉，我非常感谢你给我的机会，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请让我把这个十字架凿好。已经快完了，你定个时间，我和你在杉树林会合。”

　　“你必须在午夜之前一个小时到达。”巫师答道，然后继续上路。

　　当普劳希内克大教堂的钟敲十一点的时候，伯内兹走进了杉树林。他发现老乞丐已经到了，一手拿着一只袋子，脖子上还挂着一只。

　　“你很准时，”老汉说道，“不过我们现在还不需要出发。你最好坐下来，想想自己的袋子里装满了金银宝石后，要做什么。”

　　“噢，这花不了我多少时间，”伯内兹哈哈一笑，回答说，“罗森尼克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从棉的到绸的各种各样的衣服，还有从白面包到橘子各种各样吃的。”

　　“你拿到的银子就够买这些的了，你用金子来买什么？”

　　“有了金子，我会让罗森尼克在本教区的所有亲朋好友都富起来。”他回答说。

　　“金子这么用之后，还有宝石呢？”

　　“然后我把宝石分给世上的每一个人，”伯内兹大声说，“让他们都变得富有快乐。我会告诉他们，是罗森尼克造就了这一切。”

　　“嘘！快到午夜了，我们得出发了。”巫师小声说。两个人一起爬到了树林的边缘。

　　当午夜第一响钟声敲起的时候，寂静的荒原上传来一声巨响，两个人脚下的大地似乎都摇晃起来。下一刻，借助月光，他们看见附近的巨石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匆匆忙忙，磕磕绊绊，走下山坡，朝着河边走去。等过了伯内兹和老乞丐站着的地方，它们就消失在黑暗中。这一切就仿佛一队巨人刚刚从旁边经过似的。

　　“快点。”巫师小声吩咐，然后跑向敞开的洞穴。甚至在黑暗中，洞穴也因为里面的宝藏而发光。老汉一下子跪倒在地，一边往袋子里装，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巨石往山坡上爬。与此同时，伯内兹的动作却比较慢，正把看到的财宝一捧捧往袋子里装。

　　巫师刚装好第三只袋子，正在想能不能再多拿点财宝，这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低沉的嗡嗡声，仿佛远处暴风雨传来的声音一般。

　　巨石已经喝完水，正在往回赶。

　　它们来了，最高的一个领头，一个个身体稍稍往前倾，一路上所向披靡。看到这一幕，伯内兹吓得动弹不得，说道：“我们完了！它们会把我们压死的。”

　　“我不会！”巫师举起毛茛和五叶车轴草，回答说，“这些东西会保护我。不过为了保住我的财宝，我得牺牲一个基督徒，来和巨石交换。你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了我。”他一边说，一边举着两棵神奇的植物，伸向正在迅速跑过来的巨石。就好像承认某种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似的，这些庞然大物左右一分，从巫师旁边跑过，然后又合拢起来，奔向伯内兹。

　　小伙子不敢逃跑，他知道逃也没有用，便跪了下来，闭上双眼。突然，领头的巨石在伯内兹面前停了下来，这样其他巨石就不能从这里经过。

　　这块石头就是伯内兹曾在上面雕凿十字架的那一块，如今已经是一块经过洗礼的石头，有力量挽救小伙子了。

　　就这样，这块石头一直留在小伙子面前，直到其他巨石都各归其位。然后它像飞鸟一样，直扑自己的洞口，压向老乞丐身上。老乞丐本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在财宝的重压下，正蹒跚而行。

　　老乞丐看见巨石临近，忙举起神奇的植物，不过经过洗礼的巨石不再像其他巨石一样，受到魔咒的影响，因此毫不躲避，一直向前，把老巫师压得粉身碎骨，留在荒原上。

　　然后伯内兹回到了家，将财宝展示给马兹尼。这一次，马兹尼没再拒绝伯内兹成为自己的妹夫，于是伯内兹和罗森尼克结了婚，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