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赖西

　　从前有个小男孩，名叫拉斯。他还很小，所以人们叫他小赖西。他是个勇敢的小家伙，因为他乘着豌豆荚船去环游世界。

　　时值初夏，花园里的豌豆荚长得又长又绿。小赖西偷偷地溜进豆畦，那里的豌豆长得比他头顶上的帽子还高得多。他摘下了17颗他能找到的最长、最直的大豌豆荚。

　　小赖西以为谁都没有看见他，但这个想法非常愚蠢，因为上帝看到了每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情。

　　后来，园丁扛着枪走来了，听见豆畦里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想那一定是只麻雀，”他说，“嗬嘶！嗬嘶！”他吆喝起来，却没有一只麻雀从里面飞出来，因为小赖西没有翅膀，只有两条细小的腿。“等着吧！我要装上弹药，打你们这些麻雀。”园丁说。

　　小赖西害怕起来，从园子里爬到了路上。

　　“饶了我吧，亲爱的园丁！”他说，“我只是想找几只漂亮的小船。”

　　“好吧，这一次我饶了你，”园丁说，“下一次，小赖西必须征得同意后，才能到豆畦里去找船。”

　　“我会的。”赖西回答道，然后向海岸走去。他用一枚钉子楔开那些豆荚，小心地把它们劈成两半，然后把豆秸折成小段，做成划手的座位。接着，他掏出豆荚里的豌豆，并把它们当成货物装在那些小船里。一些豆荚被劈开了，另一些则原封未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赖西便有了12只小船。那些不是小船，而是大战舰。他拥有三艘邮轮、三艘护卫舰、三艘双桅船和三艘纵帆船。那艘最大的邮轮被命名为大力士号，而最小的纵帆船则被命名为跳蚤号。小赖西把那12只船全都放进了水里。船跟大轮船一样，浩浩荡荡、雄赳赳气昂昂地漂浮在海浪上。

　　现在，这些舰船要环游世界去了。那边那座大岛是亚洲，那块大石头是非洲，那座小岛是美洲，那些小石头是波利尼西亚，舰船起航的那座海岸则是欧洲。整个舰队出发了，远远地向世界各地驶去。邮轮沿着一条笔直的航线驶向亚洲，护卫舰驶向非洲，双桅船驶向美洲，纵帆船驶向了波利尼西亚，小赖西则留在了欧洲向大海里扔着小石头。

　　欧洲海岸上有一只真正的小船，一只漆成白色的漂亮的小船，那是他父亲的东西。小赖西上了那只船。爸爸和妈妈不允许他独自上船，但小赖西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很想到世界其他地方去旅行。

　　“我把船划出去一点儿，只划出去很小的一点儿。”他想。那些豆荚船已经开远了，看起来就像一些小点漂浮在海上。“我要在亚洲海岸把大力士号捞起来，”赖西说，“然后再划回欧洲。”

　　他摇了摇拴船的绳子，说来也怪，绳子松开了。不管怎么说，男子汉就是男子汉，就这样，小赖西就成了那只船上的乘员。

　　现在，他要划船了——他会划的，因为他经常在家里的台阶上划船，把台阶当成船，把父亲的大手杖当成桨。然而当小赖西想划船的时候，却发现船里没有桨。桨被锁在船库里了，小赖西没有注意到船是空的。没有桨，要把船划到亚洲去可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容易。

　　如今小赖西该怎么办呢？船已经漂到离海岸相当远的海面上去了，从陆地上吹来的风把它越吹越远。赖西害怕了，开始哭喊起来。海岸上一个人都没有，没人能听见他的哭喊声。岸上只有一只大乌鸦，孤独地停在那棵白桦树上，园丁的那只黑猫坐在白桦树下，等待着去抓那只乌鸦。它们都没有为正向海里漂去的小赖西感到丝毫不安。

　　啊！小赖西是多么的懊悔啊！父母经常告诫自己别独自到船上去，但自己却不听话，擅自跑上了船。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他回不了岸。或许他会迷失在大海上。他该怎么办啊？

　　他呼喊着，直到喊累了，也没有人听见他的喊声。他把两只小手合在一起，说道：“仁慈的上帝啊，别生小赖西的气吧。”之后，他睡着了。此时虽然是白天，但老纳库?迈特还是坐在“睡乡”之滨，用他的长渔竿钓着小孩子。他听见了小赖西低声向上帝说的那句话，马上把那只船引到自己身边，然后把小赖西放在一张用玫瑰花瓣铺成的床上去睡觉。

　　接着，纳库?迈特对一个梦说道：“去跟小赖西一起玩吧，那样他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那是个小梦童，非常非常小，比赖西还小。他长着一双蓝眼睛和一头金色的头发，戴着一顶有银带子的红帽子，穿着衣领上缀着珍珠的白外套。他走到小赖西身边说道：“你想去作环球航行吗？”

　　“是的，”赖西在睡梦中说道，“我想。”

　　“那么，来吧，”梦童说，“让我们乘上你的豆荚船去远航吧。你坐大力士号，我坐跳蚤号。”

　　于是他们从“睡乡”起航了。不一会儿，大力士号和跳蚤号便航行在远在世界另一端的亚洲海岸边了。在那里，冰海穿过白令海峡流进太平洋。在冬天的薄雾里，他们能看见探险家诺登斯克沃德和他的织女星号轮船正在远处努力地寻找着冰块间的空隙。天气很冷，很冷，巨大的冰山闪着奇异的光芒。此刻，庞大的鲸鱼就生活在那些冰块之下，因为它们无法用它们那笨拙的脑袋在冰层上打出洞来。单调乏味的海岸周围，极目远望，除了雪还是雪，穿着毛茸茸的兽皮的小灰人四处走动着，驾着用狗拉着的小雪橇从积雪上跑过。

　　“我们在这里上岸吗？”梦童问道。

　　“不，”小赖西说，“我非常害怕那些鲸鱼把我们吞掉，害怕那些大狗咬我们。让我们把船开到世界其他地方去吧。”

　　“好的，”戴着有银带子的红帽子的梦童说，“到美洲去并不远。”就在那一瞬间，他们来到了美洲。

　　太阳高照，天气非常暖和。海岸长着一长排一长排高大的椰子树，树头上结着椰子。肤色像铜一样红的人在广阔无垠的绿色大草原上飞奔着，向美洲野牛射着箭，而野牛则转过身来，用它们尖利的角抵抗着红种人的进攻。一条巨大的眼镜蛇爬到一棵高大的棕榈树树干上，准备向一头正在树脚下吃着草的小骆驼扑去。它猛地一口咬下去，结果了那只小骆驼。

　　“我们在这里上岸吗？”梦童问道。

　　“不，”小赖西说，“我非常害怕那些野牛用角抵我们，害怕大蛇把我们吃掉。让我们把船开到世界其他地方去吧。”

　　“好的，”穿着白外套的梦童说，“到波利尼西亚去只有很短的一段路程。”于是他们就来到了波利尼西亚。

　　那里非常热，热得就像洗芬兰浴一样。海岸上生长着昂贵的香料植物：胡椒树、肉桂树、生姜、藏红花、咖啡树和茶树。长着长耳朵、厚嘴唇、脸被描绘得可怕的棕色皮肤的土著人在海岸上高高的竹林中追猎着一头黄斑虎。

　　老虎转身面对着他们，把它的爪子抓进了一个土著人的身体，于是其他人一哄而散。

　　“我们在这里上岸吗？”梦童问道。

　　“不，”小赖西说，“你没看见那棵胡椒树旁的那只老虎吗？让我们把船开到世界其他地方去吧。”

　　“当然可以，”长着蓝眼睛的梦童说，“我们离非洲不远。”话音未落，他们就来到了非洲。

　　他们在一条大江的入海口抛了锚，那里的海岸像最绿的天鹅绒一样翠绿。在离那条江不远的地方，一片辽阔的沙漠绵延而去。天空发黄，太阳炙烤着地面，仿佛要把大地烧成灰似的。那里的人就像最黑的黑玉一样黑。他们骑着高大的骆驼，穿过那片沙漠。狮子渴得吼叫起来，长着蜥蜴般灰色脑袋和尖利白牙的鳄鱼张着嘴，从江面上往上张望着。

　　“我们在这里上岸吗？”梦童问道。

　　“不，”小赖西说，“太阳会把我们烤焦，狮子和鳄鱼会把我们吃掉。让我们把船开到世界其他地方去吧。”

　　“我们可以开回欧洲去。”长着一头金发的梦童说。刚说完，他们就回到了欧洲。

　　他们来到一条海岸边，这里一片清凉，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友善。那棵高大的白桦树低垂着叶子，矗立在那里，树顶上栖息着那只老乌鸦，园丁的那只黑猫在树脚下悄悄地走来走去。不远处是一座小赖西以前看见过的房子，房子旁边有一座菜园，菜园里有一片结着长豆荚的豌豆畦。老园丁穿着绿外套在园里走来走去，想知道黄瓜是不是熟了。费赖克斯在阶梯上汪汪叫着，看见小赖西，摇起了尾巴来。老史蒂娜正在院子里给牛挤奶，有一位他非常熟悉的夫人披着一件方格羊毛披肩，走到漂白缸旁去看布漂白了没有。还有一位大家都认识的绅士，他穿着一件黄色的夏季外套，嘴里叼着一只长烟斗，打算去看看工人们割了黑麦没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跑到海滨喊道：“小赖西！快回家去吃面包和黄油！”

　　“我们在这里上岸吗？”梦童淘气地问道。

　　“跟我来，我叫妈妈给你吃面包黄油，喝牛奶。”小赖西说。

　　“稍等片刻。”梦童说道。于是，小赖西立刻看见厨房的门开了，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令人愉快的吱吱声，那声音就像我们用长柄勺把黄油舀进热煎锅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开回波利尼西亚去吧？”梦童开心地说道。

　　“不，这会儿他们正在欧洲煎蛋卷呢。”小赖西说。他想跳到岸上去，却办不到。梦童用一根用鲜花做成的链子拴住了他，所以他动不了了。这时候，所有小梦童都来到了他身边，成千上万个孩子在他周围围成了一个圈，唱起一首歌谣来：

　　世界非常非常广阔，

　　赖西，小赖西，

　　虽然你驾船驶过了潮汐，

　　但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大西洋彼岸到底有多宽，

　　赖西，小赖西。

　　你发现世界有冷有热，

　　赖西，小赖西，

　　但上帝无处不在，

　　赖西，小赖西。

　　世界上到处都有很多人，

　　他们全都是上帝的子民，

　　赖西，小赖西。

　　当天使引导着你，

　　赖西，小赖西，

　　你就不会受到伤害，

　　即便是在野兽出没的

　　世界的另一边。

　　现在，告诉我们，

　　在你漫游之时，

　　你可曾发现

　　在你见过的大陆当中，

　　家才是最好的地方，

　　赖西，小赖西？

　　那些梦童唱完歌，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纳库?迈特把赖西放回了那只小船。他一动不动地在那里躺了很久。家中火炉上的平底锅里发出的吱吱声还在他耳边回响，那声音非常清晰，小赖西听见它离自己非常近。就这样，他醒了过来，揉着眼睛。

　　他仍然躺在那只小船里，在那里睡着了。风已经改变了方向，在小赖西睡着了的时候，一阵风把小船吹向海外，一阵风又把它吹向了岸边。

　　赖西听见的平底锅里发出来的吱吱声原来是海浪冲刷礁石和海岸发出的轻柔的潺潺声。不过他也没有完全弄错，因为清澈湛蓝的大海就像一只巨大的平底锅，上帝的太阳整天在锅里为好孩子煎着煎饼。

　　小赖西揉揉眼睛，赶走睡意，四下里张望着。一切都依然如故：乌鸦停在那棵白桦树上，猫坐在草地上，豆荚船队停泊在海岸上。一些船沉没了，一些船漂回了岸边。大力士号载着货物从亚洲归来了，跳蚤号从波利尼西亚和他们先前去过的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开了回来。

　　小赖西不知道该怎样看待这件事。他经常到“睡乡”里的那个洞穴去，一点不知道那些梦童能玩些什么样的把戏。小赖西不会为这样的事情感到烦恼，他收起豆荚船走上岸回家去了。

　　他的哥哥姐姐跑出来迎接他，远远地喊道：“这么长时间你都到哪里去了，赖西？快回家去吃面包和黄油吧。”厨房的门大开着，里面传来一阵奇异的吱吱声。

　　园丁在大门边给莳萝、芫荽、胡萝卜和欧洲防风草浇着水。

　　“啊，”他问，“小赖西这么久到哪里去了？”

　　小赖西站得笔直，回答道：“我驾着一艘豆荚船环游世界去了。”

　　“噢！”园丁说。

　　园丁已经忘记了梦乡，但你还没有忘记它，知道它依然存在着。你知道那座漂亮的洞穴，那些永远也不会失去光华的闪闪发光的银墙，那些永远也不会黯然失色的钻石，那些在美好的黄昏里永不停息的轻音乐。在充满快乐的梦乡里，那些轻盈快活的仙女永远也不会老，她们像我们头上那些灿烂的星星一样永远年轻。或许当她们在你枕边飞舞的时候，你或许瞥见过她们那轻盈优雅的翅膀。或许你曾碰到过前面提到过的那个长着一双蓝眼睛和一头金发、戴着那顶有银带子的红帽子、穿着那件领口上缀着珍珠的白大衣的小梦童。或许他还带着你去见过世界上各个国家和各族人民，看到了那些寒冷荒凉的地方和炎热的沙漠，看到了很多有色人种以及大海和森林中的各种野兽，让你增长见识，最后又快乐地回到了家里。是的，谁知道呢？或许你也曾驾着一只豆荚船环游过广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