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巨人的女儿

　　从前，有个孩子去找活儿干。路上，他遇到一个人，这人问他要去哪儿。孩子告诉这人他想谋份差事，这个陌生人就说：“你来给我干活儿吧，我正缺个像你这样的孩子，我会给你很好的报酬的——第一年给你一斗钱，第二年两斗，第三年三斗。你必须为我干三年，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管那些命令对你来说有多奇怪，你都要服从。不过你用不着害怕，你只要听从我的指令，是一点危险都没有的。”

　　这个交易谈成了，陌生人雇了这个孩子，他跟着陌生人回了家。这个陌生人的家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他居然住在原始森林中的一个沙堤上，孩子除了他的主人，什么人都没有看到。他的主人是一个巨人，法力无边，人和动物都要听他的。

　　第二天，孩子就得开始工作了。巨人让孩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森林里的所有动物喂吃的。巨人把这些动物都关了起来，有狼、熊、鹿，还有兔子，全都养在一个个牲畜棚里，关在地底下。这些牲畜棚足足有一英里长呢。不过，这孩子那天活儿干得非常好，巨人表扬了他，说他干得不错。

　　第二天，巨人对他说：“今天不用喂这些动物了，他们不是每天都吃的。你得离开这儿休息一下了，等需要再喂它们的时候才回来。”

　　然后，巨人就对着孩子念了几句他听不懂的咒语，马上他就变成了一只野兔，跑进了森林。孩子不停地跑，因为所有的猎人都在追赶他，开枪打他，猎狗闻到他的气味全都叫着追赶他。现在，这只野兔是森林里仅剩的动物了，因为巨人把所有的动物都关了起来，全国上下每个猎人都巴不得抓到他。但他们还是没有成功，没有哪只狗跑得比他快，也没有哪个神射手能一箭射中他。他们不断地开枪、放箭射他，他不停地跑啊跑。这样的生活可真是不安宁，不过在长途的奔跑中，他也习惯了，等他看到自己不再有危险时，还乐得去捉弄捉弄那些恨不得逮到他的猎人和猎狗呢。

　　就这样，一年时间过去了，这时巨人把他召回来，现在的他已经跟其他动物一样被巨人所控制。巨人对野兔念了几句他听不懂的咒语，他马上就又变回了人形。“嗯，你喜欢给我干活儿吗？”巨人说，“你喜欢变成兔子吗？”

　　孩子回答说他非常喜欢，他还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呢。巨人就给了他一斗钱，那是他挣来的，孩子很高兴再为他干一年活儿。

　　第二年的第一天，孩子还是像去年那样干同样的活儿——也就是给巨人养的所有动物喂吃的。他干完活儿，巨人又对他念了几句咒语，他就变成了一只乌鸦，飞上了天。孩子想，这真让人高兴啊。现在他的速度比做兔子时还快了，而且猎狗也没法追赶他了。这让他太高兴了，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还是不得安宁，因为所有的神射手和猎人看见他，都瞄准他不停地射箭，因为其他的鸟全被巨人了关起来，他们只能瞄准他这只鸟儿。

　　不过，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等他发觉他们再也射不中他的时候，他就到处飞啊飞。又一年过去了，巨人又把他召唤回来，对着他念了几句奇怪的咒语，他又恢复了人形。“嗯，你喜欢做乌鸦吗？”巨人说。

　　“我非常喜欢，”孩子说，“因为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到过那么高的地方呢！”巨人又给了他两斗钱，这是他挣来的。孩子非常乐意再给巨人干一年活儿。

　　第二天，他还是干跟以前一样的活儿，给动物喂吃的。他干完活儿，巨人又对他念了几句咒语，他就变成了一条鱼儿，跳进了水里。他在水里游来游去，顺着溪水游向下游，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就这样，他游到了海里，游得更远了。最后，他来到了海底的一个水晶宫。他看到里面的房间和大厅，一切都是那么富丽堂皇，所有的家具都是洁白的象牙做的，还镶嵌着各式金银珠宝。屋内有五颜六色的柔软的地毯、地垫，这些精致的地毯看上去就像是最美丽的苔藓似的，还有鲜花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弯曲的树枝，有绿的、黄的、白的、红的；从那些最别致的蜗牛壳里还喷出了小小的喷泉来，喷泉又变成了明亮的贝壳，宫殿里还回响着欢快的音乐呢。

　　不过，这里最美的是一位在宫里走来走去的少女，可她总是一个人。她从这间屋子走到那间屋子，尽管这宫殿是那么富丽堂皇，她却一点儿都不高兴。她孤零零地、神情忧郁地走来走去，尽管她是那么迷人，人见人爱，宫里四面都是玻璃墙，她却从没想过看看光亮的玻璃墙上自己的身影。这个孩子绕着水晶宫游来游去，透过四面墙偷偷看她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哎，要说在这儿，做一个人比像我现在做一条可怜的哑巴鱼要好得多了。”他心想，“要是我记得巨人变我时念的咒语就好了，那样也许我就能把自己再变成人了。”他一边游，一边使劲儿地想，最后他终于想起来巨人念的咒语了，于是他就试着对自己念这个咒语，一下子他就恢复了人形，站在海底了。

　　他赶紧走进水晶宫，走到少女跟前跟她说话。

　　刚开始他真把这个姑娘吓坏了，不过他和蔼地跟她解释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而且很高兴有了个伴，让她不再那么寂寞难耐了。时间过得飞快，年轻人（现在他不再是个小孩儿了，他已经是个小伙子了）都不记得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一天，姑娘对他说，快到时间了，他得变成鱼儿——巨人很快就要召他回去，他得走了，不过回去前他得变成鱼，否则他没法活着游到海面去。在这之前，他待在海底的时候，姑娘还告诉年轻人她就是他侍奉的巨人的女儿，巨人把她关在这儿，不让她跟任何人接触。她现在已经想好一个计策，他们也许还能再见面，并且共度余生。可这得很小心，而且他必须记下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接着告诉他，这个地方周围所有的国王都欠她父亲也就是巨人的钱，有一个国王要第一个还钱，她告诉了他是哪个国王。要是那个国王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还钱，他就要掉脑袋。“我非常肯定，”她说，“他没有钱来还。现在，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再给我父亲干活儿，三年已经期满，你现在可以自由地离开了。你得带着六斗钱走，去我对你说的那个国家，到国王那儿谋个差事。等他还债的日子近了，你会从他的言行举止看出来他很难过，那时候，你就对他说，你很清楚他为什么而烦恼——他欠巨人的钱还不起，不过你可以借钱给他。把你的六斗钱全部借给他，不过，条件是你要跟他一起去还钱，而且，你要让他准许你扮成一个小丑跑在他前面。你到了巨人家时，你得表演各式各样滑稽的戏法，而且要把他的玻璃窗全砸碎，尽可能地搞破坏。我父亲会很生气，然后国王就得为他的小丑的行为负责。

　　尽管国王已经还清债务，我父亲还是要惩罚他，国王要么回答三个问题，要么就掉脑袋。我父亲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女儿在哪儿？’这个时候你要走上前来回答：‘她在海底。’然后，他会问你能不能认出她来，你要回答说：‘能认出来。’接下来他会领着一群女人出来，让她们从你面前走过，问你认为哪个是他女儿，就把哪个选出来。实际上你根本就认不出我来的，所以我走过去的时候会抓住你，你就会注意到我了，你必须赶快紧紧地抓着我。这样你就答上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他的第二个问题是：‘我的心在哪儿？’你要走上前，回答说：‘在一条鱼的肚子里。’他会说：‘你认得那条鱼儿吗？’你还是要回答：‘认得。’然后，他就会把各种鱼儿拿到你面前来，叫你把那条鱼选出来。我会在你身边仔细看着，等那条鱼游过来的时候，我会轻轻推你一下，你就要捉住那条鱼，把它杀死。到时候，巨人也就没命了，他再也不能问问题了，我们就可以自由地在一起了。”

　　年轻人记下了姑娘的叮嘱，知道他上岸后应该做些什么。现在，他得回忆起巨人把他变成动物时念的咒语，可他竟然忘记了，而姑娘也不知道那些咒语。整整一天，他垂头丧气地走来走去，想啊想啊，怎么也想不起来。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睡，终于，早晨快天亮时他睡着了，就在刹那间他忽然想起了巨人的咒语。他赶紧念念咒语，立即就又变成了一条鱼儿，游进了大海。就在这时，巨人唤他回去了，他游出海面，游进河里，巨人就站在岸上，念了跟以前一样的咒语，把他变回了人形。

　　“嗯，你喜欢当一条鱼吗？”巨人问。

　　他最喜欢的就是做鱼了，年轻人说，谁都知道他没有说谎。

　　巨人就给了他三斗钱，这是他过去的一年中挣来的。这三斗钱跟另外三斗一块儿，现在他就有六斗钱了。

　　“也许你能再为我干一年，”巨人说，“你会得到六斗钱，这样一共就是十二斗了，这可是一大笔钱呢。”

　　“不。”年轻人说，他觉得已经干得够多了，急着去别的地方干活儿，从其他人那儿学点东西，不过他也许有一天还会回到巨人这儿来的。

　　巨人说，随时欢迎他回来，他已经照他们最初商定的，忠诚地侍奉了自己三年，所以现在他要走，也不会阻拦他。

　　年轻人拿到了他的六斗钱，带着这些钱直接去了心上人对他说的那个国家。他把钱埋在紧挨着王宫的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进宫去向人家谋份差事。人家给了他一个活儿，让他去当马夫，给国王养马。

　　过了些日子，他注意到国王总是愁眉不展，神情忧郁地走来走去，再也高兴不起来。一天，国王来到马厩，这时没有旁人，只有这个年轻人在，他就径直走上前，请求国王告诉自己为什么这么忧愁。

　　“说了也没有用，”国王说，“不管怎么样，你是帮不了我的。”

　　“这可说不准呢，”年轻人说，“我很清楚你为什么烦恼，而且我知道怎么样可以还清债务。”

　　这下情形就不同了，国王跟这个马夫聊了起来。马夫说，他完全可以借给国王六斗钱，不过条件是要准许他一起去还钱，而且，他要打扮成国王的宫廷小丑，跑在国王前面。他会搞点破坏，而国王会因此被巨人痛骂一顿，还要为小丑的行为负责，不过国王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国王很高兴地同意了这个年轻人的提议，现在他们该出发了。

　　他们到了巨人的家，巨人的家不再是在岸边了，岸上有一个很大的城堡，年轻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事实上，巨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让城堡隐形或者显形，而且，年轻人很清楚巨人会施各种魔法，所以他看到这些一点儿也不吃惊。

　　他们走近城堡，那城堡看上去好像全是玻璃做的。年轻人扮成国王的小丑，跑在前面。他跑着跑着，时而看看前面，时而又回头看看，时而倒立，时而正立；他把巨人的大玻璃门和玻璃窗撞得粉碎，弄得一塌糊涂，把一切他能弄坏的东西全都弄坏，四处一片狼藉。

　　巨人冲了出来，气得七窍生烟，他大骂国王，带了这么一个可恶的小丑来，他还十分确定，国王连债都还不清，这些损坏的东西，更是一丁点儿也赔不起了。

　　不过，小丑大声说，他完全能赔偿，于是国王就带着年轻人借给他的六斗钱走上前来。巨人仔细地清点了钱，一分也不少。巨人没有料到这一着，不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旧账全部还清了，国王拿回了契约。

　　不过今天这一堆烂摊子，国王再也没有钱来赔了。于是，这个巨人要惩罚国王，照契约上写的，国王要么回答他三个问题，要么就掉脑袋。

　　国王别无选择了，只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回答出巨人的问题。巨人问国王问题的时候，小丑就站在国王身边。巨人的第一个问题是：“我的女儿在哪儿？”

　　小丑大声回答道：“她在海底。”

　　“你怎么知道的？”巨人说。

　　“小鱼儿看见的。”小丑说。

　　“你认得她吗？”巨人说。

　　“认得，带她来吧。”小丑说。

　　巨人领了一群女人出来，让她们一个一个从国王和小丑面前走过，不过她们都是幻影，只有最后一个才是巨人真正的女儿，她走过小丑身边的时候捏了他一把，他知道那就是她了。他赶紧搂着她的腰，紧紧地搂着她，巨人只得承认第一个问题答对了。

　　接下来巨人又问：“我的心在哪儿？”

　　“在一条鱼的肚子里。”小丑说。

　　“你能认出那条鱼吗？”巨人说。

　　“能，把它拿出来吧。”小丑说。

　　于是，所有的鱼儿都游了出来，从他们面前游过，同时，巨人的女儿就站在这个年轻人的身边。最后，那条鱼儿游过来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他立刻捉住了那条鱼，用刀子把鱼肚子剖开，取出了里面的心，一刀刺穿了那颗心。

　　就在这个时候，巨人也一命呜呼了，变成了无数的打火石碎片。就这样，巨人的所有契约都废除了，他捉来又藏在地底下的野兽和鸟儿全都自由了，它们又跑回了森林里，飞到了蓝天上。

　　这个年轻人和他的心上人走进城堡，现在这个城堡属于他俩的了，他们在城堡里举行了婚礼。附近所有的欠巨人钱的国王都自由了，他们来参加婚礼，并且推举年轻人为他们的皇帝。他统治他们，并且与他们和平相处，他与美丽的皇后幸福地住在这个城堡里，要是他们不死，今天还住在那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