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我像一匹挣脱缰(jiāng)绳的马驹(jū),撒丫子往家跑去。拐过村口,一棵柿子树从路边伸展过来,似要拦住我的去路。
就在这毫不经意间,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獾(huān)狗子。当时,它似在捡拾树下掉落的柿子。黑暗中,一双小眼睛荧(yíng)荧地瞅了我一眼,便“倏”地一下钻进了灌木丛。
“老鼠!大老鼠成精啦——”我受了惊吓,没命地往家跑。
到家后,听完我的讲述,爹却扑哧(chī)一声笑了:“啥老鼠成精?一只獾狗子就把你吓成这熊样!咱家对面山崖子上就住着一窝獾!”
听了爹的话,我窘得满脸通红。
半夜里,我被一阵窸(xī)窸窣(sū)窣的动静吵醒了。
爹正趴在门板上往外瞅。我好奇地问:“咋了,爹?”
爹示意我不要出声,轻轻地将我拉到门板前。月光洒在门前的瓜地里,三只獾狗子正在偷吃我们家的地瓜呢。我焦急地从墙上摘下猎枪:“爹,快打吧!”爹压下我手里的枪,说:“没瞅见是一家三口吗?算啦,也糟蹋不了多少。”
果然,三只獾狗子没过多久便吃饱了,挺着肚子向山崖上爬去。
转眼间天气凉了。爹和娘在地里刨地瓜,我便提了篮子在后面捡漏。
娘夸奖我说:“俺娃捡得仔细,一块地瓜也不落下。”
听了娘的话,我只高兴了半分钟,突然担心起獾狗子一家来:“一块也不落下,它们晚上来了吃什么呀?”想到这里,我故意对地里的地瓜视而不见。
夜里,我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再次吵醒。看到獾狗子一家吃得依然开心,才甜甜地睡去。
天气越来越冷,獾狗子们已经连着三天没来偷地瓜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爹安慰我说:“别担心。它们也该准备过冬了。”我听从了爹的话,才安心了。然而,我做梦也没想到,再见面时,人和獾却变成了敌人。
那天晚上,我正在写作业。过了一会儿,炉子上的水烧开了,便下床提壶。却不想,壶里的水把我的腿烫伤了……
爹连夜去镇上请来了大夫。大夫看了我的伤情说,治疗这种烫伤最好的办法是用獾油,但可惜镇上没有。
爹听大夫的话,犹豫了一下,然后爬上了对面山崖子。
约摸两袋烟的工夫,爹便提着一只獾狗子回来了。我忍着腿上的疼痛,闭上眼不忍心看它。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地里故意留一些地瓜将它喂肥,最终却是为了自己而杀掉它。
獾狗子捕到了,爹却遇到了新的难题:他不会杀獾,只好跑去请教别人。娘去了灶间。小崽子被拴在桌腿上,我鼓足勇气瞅它一眼。或许是绝望了,它始终耷拉着脑袋。
该不是要死了吧?!我挣扎着下床来到它身边。它抬头瞟了我一眼,又自顾低下了脑袋。我想伸手抚摸它一下,却忍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它的皮毛上……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解开了绳索……
爹回来后,生平第一次打了娘:“连个孩子也看不住!哪里有工夫再捕一只?”
我扑倒在爹的怀里:“爹,我腿不疼了。别再捕獾了!求您啦——”
爹哭了:“你这不懂事的娃。误了治伤,将来你会恨我一辈子的。”
说完他将我死死摁倒在床上,又一次爬上了高高的山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