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厄运再次降临
- 2016-03-12 15:28
- 王妃黑叶猴
- 作者:沈石溪
- 来源:网络
大概有三个月时间,丹顶佛的日子确实过得很舒心。它可以大大方方带着血臀出入大溶洞,坦然地与别的黑叶猴争抢食物,放心地让血臀与族群中其他幼猴扎堆玩耍。危险离得十分遥远,恐惧不再像影子似的追随它。由于它是孔雀蓝王妃的贴身女仆,又与云雾猴群中的二王白胡子公猴有着一层特殊关系,因此它在族群中的地位比普通母猴要高一些,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来找它麻烦,生活可以说无忧无虑。它以为自己的生活从此步人了正常轨道,永远可以享受这份平静与安宁。
它大错特错了,应了句好景不长的俗话,这段平静的日子仅仅维持了三个月。冬天还没有过完,事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段时间,按黑叶猴的生命成长史,血臀由童年阶段跨入少年阶段。对于这个阶段的黑叶猴来说,生理上最显著的变化,就是皮毛换色。刚出生的黑叶猴通常都是浅灰色,俗称胎毛,族群差异并不明显,随着年龄的增长,毛色渐渐变深,到了少年期,胎毛褪尽,换上一身黑色皮毛。虽然都是黑叶猴,都是一身黑毛,但不同族群毛色会有显著差异。云雾猴群的毛色,属于焦黑型,就像遭雷击烧焦的树桩。而丹顶佛原先所在的布朗猴群,毛尖黑里透紫,闪烁紫金光芒。还在童年期时,血臀一身深灰色胎毛,与云雾猴群的幼猴站在一起,还看不出有多大区别。进入少年期,血臀身上的皮毛逐渐变得紫黑,又粗又亮,就像涂了一层釉,泛动金属光泽。与云雾猴群烧焦的枯草般颜色的幼猴站在一起,反差十分明显,用与众不同光彩夺目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只要不是近视眼,谁都能一眼就看出,血臀属于云雾猴群中的“杂种”。而黑叶猴里是没有近视眼的。血臀身上与众不同的皮毛,等于在时时提醒所有的黑叶猴,这是一只与云雾猴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外族小公猴!
有好几次,金腰带猴王瞪大一双迷惑的眼睛,望着与其他幼猴在一起玩耍的血臀,显得很不高兴。有一次,丹顶佛亲眼看见,血臀从金腰带猴王面前经过时,金腰带猴王突然抓住血臀的胳膊,先是用爪掌在血臀背部使劲搓揉,像是要把血臀皮毛上与众不同的色彩揩拭掉,这当然是徒劳的,于是它就粗鲁地拔血臀身上的毛,血臀哇哇乱叫,金腰带猴王这才松手放了血臀。
对于动物来说,兽毛的粗细疏密,色泽的暗亮浓淡,其实是身体素质强与弱的外在表现。一般来说,身体素质强的个体,皮毛光鲜明亮,身体素质弱的个体,皮毛暗淡无光。兽类是这样,鸟类也是如此。人类进化成无毛的裸猿,虽然不再直接适用皮毛明暗定律,但还是将皮毛明暗定律套用到服饰上:强者所穿的衣裳更鲜亮华丽,弱者所穿的衣裳更陈旧简朴。
毫无疑问,血臀这身鹤立鸡群般的亮闪闪的皮毛,老是在金腰带猴王面前晃来晃去,刺痛了金腰带猴王的眼睛,也刺伤了金腰带猴王的自尊心,引起了难以抑制的嫉恨。
丹顶佛当然不愿看到这种局面。它希望血臀能完全融入云雾猴群,希望所有的黑叶猴都忘记血臀的出身。它试图能改变或减弱血臀与其他幼猴毛色上的差异。它让血臀在泥地里打滚,让污浊的泥灰遮盖皮毛上耀眼的光泽;它故意让血臀沾上树浆草汁,把皮毛弄得邋里邋遢;它不再一日三遍替血臀整饰皮毛,任由扁虱和跳蚤蔓延滋生;它甚至用牙咬折血臀身上的毛尖,掐灭毛尖上那层太过嚣张的紫金色……它用尽一只母猴所能想到的办法,结果却收效甚微。血臀在泥地里打了滚,转身蹦蹦跳跳,便把污浊的泥灰抖落干净;皮毛上仿佛涂了油,那沾上去的树浆草汁,很快就会掉得一干二净;健康的肌肤好像对寄生虫有天然免疫力,尽管很少整饰皮毛,扁虱和跳蚤也不敢在血臀身上肆虐:少年猴新陈代谢十分旺盛,那掐断的毛尖没几天就又蓬蓬勃勃长出来了……
人类可以随心所欲将头发染红染黄染黑染白,黑叶猴社会没有美容美发,不可能去超市买一包染发膏来把血臀的皮毛染成焦黑色。
更让丹顶佛忧心如焚的事还在后头呢。
就像人类有强国和弱国之分,黑叶猴也有强势族群和弱势族群之分。布朗猴群种气强盛,相对来说,云雾猴群的种气偏弱些。云雾猴群里有好几只与血臀同龄的幼猴,在童年期,血臀与它们站起来一般高,躺下去一般长,看不出有多少差别。进入少年期后,种气强弱开始发挥作用,血臀的身体明显比它们强壮,个头比它们高半寸,肩膀也比它们宽半寸,爬树攀岩的本领也要比它们高强些。
一只身体出类拔萃的雄性猴,即使是同一族群的成员,都会被猴王视为潜在的竞争对手,借故驱逐出猴群。更何况血臀是只与云雾猴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外族雄猴,金腰带猴王当然就更不会容忍了。
丹顶佛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当血臀与其他幼猴站在一起因身体强壮而显得格外出众时,金腰带猴王就会眯起阴毒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血臀。有一次,血臀和几只年龄相仿的幼猴在一起玩耍,一条约半尺长墨绿色的四脚蛇突然从一条石缝里蹿出来,其他幼猴都吓得哇哇乱叫,四散奔逃,血臀却没有跟着大家一起逃。只见它全身紫黑色的猴毛刷地恣张开来,毛尖闪烁一片紫金光芒,发出一声稚嫩的啸叫,勇敢地蹿上前去,一把将四脚蛇捉住,将蛇头塞进嘴里咔嚓一咬,就开始活吃蛇肉了。其他逃散的幼猴慢慢聚拢来,血臀就吐出一些碎蛇肉分给它们吃。这件事发生时,金腰带猴王就在旁边,用一种诧异而又憎恶的眼光久久盯着血臀,嘴腔里两颗獠牙神经质地叩动,好像恨不得一**吞了血臀。丹顶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为了防患于未然,丹顶佛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血臀:你身体比别的幼猴强壮,这一点本来就已经惹得大家不开心了,你还这么张狂,这么爱出风头,拼命表现自己,不是吓唬你,你这是在白讨苦吃,不不,比自讨苦吃要严重得多,是在自寻死路,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深渊啊!你要夹着尾巴做猴,生活中保持低调,是最好的护身符!
然而,血臀把丹顶佛的告诫当耳边风,仍我行我素。
唔,你走路的时候头不要昂得太高,别神气活现好像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对对,把头再低一点,脖子再往里缩一点,丹顶佛使劲将血臀的脑袋往下按。你那根尾巴也有问题,尾巴是黑叶猴情绪的晴雨表,你尾巴翘到天上去干什么呀?在其他猴子面前,你一定要做出谦恭的姿态,要露出卑贱者的嘴脸,生活是个舞台,你要学会演戏嘛!它将血臀竖得笔直的尾巴使劲压下去,塞到两胯之间,强迫小家伙做出夹紧尾巴做猴的姿态。
可恼的是,血臀在它面前低头缩颈夹紧尾巴,一转身,刚刚离开它的视线,那倔犟的脑袋便昂立起来,那根桀骜不驯的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
血臀还是一只刚拍满周岁的少年猴,开不谙世事,不晓得心险恶,不懂得在生活舞台上应当戴着假面具演戏。它率真而又任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最最可怕的还是血臀与黑橄榄之间你争我斗的紧张关系。
黑橄榄是金腰带猴王与孔雀蓝王妃的爱子,与血臀同龄,也是一只少年猴。在大自然,每一个物种都有自己独特的成长发育时间表。就黑叶猴来说,雄猴跨入少年阶段,便意味着吵闹和争纷。当然,这是以游戏形式表现出来的吵闹和争纷。少年猴们整天聚在一起,吵吵闹闹,打打杀杀。一会儿你扑过来咬我一口,一会儿它又蹿上来撕我一爪,一会儿这只幼猴喊爹哭娘,一会儿那只幼猴尖叫狂号,闹得乌烟瘴气。雄性少年猴们更是如此,除了进食睡觉,就是扎堆打闹玩耍。一方面,少年猴身体开始发育,荷尔蒙增加,打打闹闹可以发泄剩余的精力。另一方面,打闹虽为游戏,但游戏是生活的预演,在这种无休止的打闹中,比较强弱,决出输赢,角逐地位,排列秩序,增强竞争意识,适应丛林法则,为将来跨入成年猴社会做好准备。
黑橄榄是金腰带猴王和孔雀蓝王妃所生的爱子,从小食物充盈营养丰富,长得比一般幼猴要高大一些,皮毛也较一般幼猴要光滑油亮些。黑叶猴社会虽然没有“王子”的概念,但由于它出身显赫,血统高贵,特别受金腰带猴王的宠爱,从小养成了一种唯我独尊的王者风范,事实上就是云雾猴群的“王子”。
与同龄幼猴在一起玩耍时,黑橄榄毫无例外地扮演领袖角色,它到树林采撷鸡素果,其他幼猴就不敢到河边去捉螃蟹;玩起追逐打闹的游戏来,如果把追逐者比喻为官兵,把逃亡者比喻为强盗,黑橄榄永远是战无不胜的官兵,每一次都会威风凛凛地将对手打得屁滚尿流。
事实上,黑橄榄体质比绝大多数同龄幼猴要棒,打闹起来自然不是它的对手,即使有个别幼猴体力上能与黑橄榄媲美,但精神上也无法与黑橄榄匹敌,黑橄榄身后有孔雀蓝王妃和金腰带猴王两座强有力的靠山,谁惹得起呀?
有一次,一只名叫草木灰的幼猴,在一条小河边捉到一只翡翠般透明的小青蛙,刚巧被黑橄榄撞见。黑橄榄伸手向草木灰索要那只小青蛙,也不知草木灰是肚子太饿了还是看不惯黑橄榄的恶霸作风,突然就把小青蛙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撒胧就往母猴浮漂漂身边逃。母猴浮漂漂是幼猴草木灰的生母,很明显,草木灰往浮漂漂身边逃,是想寻求妈妈的庇护。黑橄榄追了上来,压在草木灰身上,一只猴爪掐住草木灰的脖子,另一只猴爪掴打草木灰的嘴,强迫草木灰把已经吃进嘴的小青蛙吐出来。
草木灰哼哼唧唧呻吟,扭头向母猴浮漂漂投去求救的目光。母猴浮漂漂看见儿子被殴,自然很心疼,脸部猴毛和头顶冠毛恣张开来,两只猴爪在地上拼命拍打,嘴里发出哇啦哇啦的怪叫,企图吓唬住黑橄榄。但它的企图落空了,黑橄榄对母猴浮飘飘的恫吓置若罔闻,仍穷凶极恶地殴打草木灰。母猴浮漂漂气得浑身发抖,冲到扭成一团的两只幼猴跟前,龇牙咧嘴啸叫,似乎在威胁黑橄榄:你若再不放开我儿子,我就要咬掉你的爪子了!
黑橄榄根本不买母猴浮漂漂的账,反而掐脖子掐得更紧了,掴嘴巴也掴得更狠了。母猴浮漂漂忍无可忍,朝正在逞凶的黑橄榄举起了爪子……欧,欧欧,传来一串威严的猴啸,呜,呜呜,传来一串愤怒的猴叫,哦,是金腰带猴王和孔雀蓝王妃赶过来了,母猴浮漂漂立刻就像漏气的皮球,冠毛闭谢尾巴耷拉萎瘪下去,哀号了一声,躲闪开去。黑橄榄更加有恃无恐,打冤家似的拼命殴打草木灰,草木灰的嘴肿得像只血蘑菇。终于,草木灰忍受不了疼痛,张开了嘴,黑橄榄从草木灰血肉模糊的嘴腔里掏出那只小青蛙,塞进自己的嘴……
在金腰带猴王和孔雀蓝王妃的娇惯纵容下,黑橄榄气指颐使,目空一切,普通的成年猴都不放在眼里,俨然一副恶少的嘴脸。
现在的恶少,将来的猴王。恶者为王,大自然就是如此。
偏偏血臀会与黑橄榄闹起摩擦来。
认真说起来,从一开始丹顶佛就担心血臀会与黑橄榄闹矛盾。血臀还在童年期时,丹顶佛就注意让血臀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去招惹黑橄榄。当两只幼猴碰面时,丹顶佛总要伸出爪子,压低血臀的身体,让血臀感觉自己比黑橄榄低一等,让黑橄榄感觉自己比血臀高一等,这样彼此就能相安无事了。
有一次,血臀和黑橄榄骑在一根树枝的两头,同时伸手去采撷中间那枚金黄的蛋黄果,两只小手几乎同时抓住了蛋黄果。呵呦,黑橄榄蛮横地叫唤,松开你的爪子,这枚好吃的蛋黄果归我了;呦欧,血臀急切地呼喊,是我先发现这枚蛋黄果的,松开爪子的应当是你。两只幼猴像两只好斗的小公鸡一样,大眼瞪小眼,眼瞅着就要厮打起来。这时,丹顶佛刚巧路过那根树枝,它急忙蹿上去,啪地在血臀手背上打了一掌:小祖宗哟,叫你在它面前要谦让些,你怎么当耳边风呀?争什么争,把蛋黄果让给它,听到没有!血臀还梗着脖子不愿松手,丹顶佛狠狠赏了血臀一耳光,血臀这才被迫松开爪子,让黑橄榄将那枚蛋黄果摘走。黑橄榄扬扬得意地吞吃掉那枚可口的蛋黄果,而血臀则抚摸着被丹顶佛打疼的脸颊,哭丧着脸蜷缩在树旮旯里。
等黑橄榄走远后,丹顶佛跳到血臀身边,紧紧将血臀搂进怀里。唉,别怪妈妈心狠,妈妈不想这么做,妈妈舍不得让你受委屈,妈妈是没办法才出手揍你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猴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谦让是一种生存策略。忍一忍吧,忍字头上一把刀。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丹顶佛的教诲初始还起点作用,与黑橄榄在一起玩耍时,血臀便尽量躲着黑橄榄,当黑橄榄走到它身边时,它便匍匐身体,让自己显得矮小些,尾巴也会知趣地耷拉下来。碰到黑橄榄来抢夺它手中食物,它也不再与之争吵,而是扔下食物掉头逃跑。惹不起躲得起,双方的矛盾自然就平息了。
然而,随着身体逐渐发育,由童年期跨入少年期,血臀的老毛病又渐渐犯了,在黑橄榄走近它身边时,不肯再把身体匍匐下来,而是神气活现地挺胸昂首,那根尾巴也骄傲地竖在空中。在黑叶猴社会,身体姿势很重要,姿势就是态度,一个犟头倔脑的姿势,表明一种不肯服输的态度。
嗨嗨,你怎么忘记了我的叮嘱了,把身体给我匍匐下来,把尾巴给我耷拉下来,小祖宗唉,你别再给我惹事生非了,我想过几天太平日子!丹顶佛不断向血臀灌输顺民意识,然而,它的教诲越来越不管用了,血臀爱理不理,把它的教诲当耳边风。唉,儿大不由娘啊!
终于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起因是血臀那只红屁齤股。
血臀这个名字,顾名思义,就是屁齤股血红,或者说屁齤股红得像在滴血。对于人类而言,这肯定是一种含有贬损的绰号,人类都是白屁齤股,冷不丁冒出个红屁齤股来,说不准就是生理缺陷。但对黑叶猴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大多数猴类的屁齤股都是红的,刚好与人类相反,猴子红屁齤股是正常态,白屁齤股就是生理缺陷了。在黑叶猴社会,屁齤股红是成熟的标志,也是健康的标志。刚出生的幼猴,屁齤股是粉红色的,随着年龄增长,屁齤股的颜色会渐渐加深。身体越强壮,生命力越旺盛,屁齤股就越红。倘若屁齤股突然由红转白,那肯定是健康出了问题。年老体衰时,屁齤股就变成淡紫色了。红屁齤股颜色浓淡,通常是与地位成正比的。地位越高,屁齤股越红,猴王的屁齤股红彤彤的像只硕大的红萝卜,一旦被从王位上赶下台,红萝卜便会变成白萝卜。
血臀出生时就与众不同,小屁齤股红艳艳的就像一轮红太阳,故而起了血臀这么个别致的名字。跨入少年期,随着身体蹿高骨骼变粗,屁齤股越来越红,就像戴着一朵永不凋谢的大红花。或许是因为妒忌,或许是因为血臀屁齤股红得太扎眼,有一次少年猴们聚在一起玩耍,刚巧旁边有个烂泥塘,黑橄榄突然从背后将血臀扑倒,顺手从泥塘里捞起一把污泥,涂抹在血臀屁齤股上。红屁齤股霎时间变成黑屁齤股。黑橄榄高兴得手舞足蹈,呦呦乱嚷,好像在说:你这个讨厌的家伙,你只配有烂泥似的黑屁齤股!
就像乌云遮不住太阳的光辉一样,污泥也无法改变血臀屁齤股的颜色,才过了半天,血臀屁齤股上的污泥就掉得干干净净,;又露出红艳艳的耀眼光彩。但从此以后,黑橄榄就像吃错了药似的,一有机会就拿血臀的屁齤股胡闹,或者用树叶盖住血臀的屁齤股,或者用鸟粪掷扔血臀的屁齤股,或者用爪子撕抓血臀的屁齤股。就像一个偏执狂,没完没了地折腾血臀的屁齤股。
开始时,血臀还能忍气吞声,但连续多次受到骚扰,血臀似乎失去了耐心,冲着黑橄榄龇牙咧嘴尖叫,摆出斗殴的架势,要不是丹顶佛及时制止,两只少年猴肯定就打起来了。
真正爆发冲突,是在人类种植的苞谷地里。
那天傍晚,云雾猴群到瑶寨背后的山坡上去偷吃已成熟的苞谷。热带雨林肥沃的土地上,一年四季都可以种庄稼。虽是冬天,饱满的苞谷挂在茎秆上,散发出香甜的气息,令猴馋涎欲滴。
黑叶猴专门有一套偷吃苞谷的技巧,身手矫健的成年公猴顺着茎秆爬到植物顶端,猛烈摇晃,借着身体的重量,哗的一声将苞谷秆压断,其他黑叶猴便一拥而上摘取挂在茎秆上的苞谷棒。看守苞谷地的人不在,黑叶猴们大吃一顿,各个吃得肚儿溜圆,直打饱嗝。
饱餐一顿后猴们还意犹未尽,拥进苞谷地看守人居住的窝棚,舞瓢敲锅,扯被抱枕,闹腾取乐。几只少年猴去到火塘边,饶有兴趣地玩弄那只烧水用的铜壶。火塘里架着柴火,柴火上盖着火灰,虽然没有明火,但并没完全熄灭,厚厚的火灰下仍藏有微弱的暗火。血臀正撅着屁齤股在掀铜壶盖,黑橄榄突然从火塘里抽出一根柴火,去打血臀的屁齤股。柴火的一端烧成焦炭,冒着缕缕青烟。也许黑橄榄并没想用火炭去烧血臀的屁齤股,而只是想用烧焦的柴火涂黑血臀的屁齤股,但那是带火的柴火呀,焦炭落到血臀屁齤股上,血臀哇地惊叫起来,蹦出一尺高,小脸痛苦地扭曲了。空气中弥散开一股皮肉被烧灼的焦糊味。黑叶猴的屁齤股上没有毛,带火的柴火落到屁齤股上,当然会灼伤皮肤。血臀两眼冒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号叫着扑过去。
当时,丹顶佛就在旁边,想出面制止的,但转念一想,黑橄榄实在也做得太过分了,用燃着的柴火烧血臀的屁齤股,早已超出淘气范围,已经不是什么孩子气的恶作剧,而是赤裸裸的“人”身侵害,老拿血臀的屁齤股做文章,不仅伤害血臀的身体,也践踏了血臀的自尊,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来一味谦让也不是个办法,该出手时还得出手,就让血臀与黑橄榄打一架好了,也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少领教一下血臀的厉害,也许黑橄榄以后就会有所收敛,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欺负血臀了。更重要的是,金腰带猴王和孔雀蓝王妃都不在窝棚里,此刻是个难得的教训黑橄榄的机会。想到这里,丹顶佛装着什么也没看见,退出窝棚,到苞谷地散步去了。
血臀扭住黑橄榄厮打起来。两只少年猴你拧我的胳膊,我扭你的大腿,互相搂抱着在地上打滚,碰翻了铜壶,推倒了油瓶,砸碎了碗盏,又从窝棚滚进苞谷地,压倒了好一片苞谷秆。
黑橄榄虽然与云雾猴群其他同龄幼猴相比,身坯要粗壮些,但与来自布朗猴群的血臀比,就没了身材上的优势。布朗猴群的种气比云雾猴群要强盛些,比较起来,血臀也比黑橄榄显得高大一些。身大力不亏,再说了,血臀被压抑在心底的怒火爆发出来,变得勇不可挡。很快,血臀就骑在黑橄榄身上,占据了上风。。黑橄榄呦呦怪叫,拼命挣扎,却难以翻过身来。或许是出于以牙还牙的念头,血臀压住黑橄榄的背,啊呜在黑橄榄屁股上咬了一口。少年猴虽然牙齿还不够锋利,但在无毛的屁股上狠狠咬一口,也难免会皮开肉绽。
你用火烫我的屁股,我就用牙咬你的屁股,这是公平合理的,丹顶佛想。
黑橄榄杀猪似的哭号起来,狂颠乱跳,从血臀的身体底下挣脱出来,狼狈逃窜。
血臀似乎还嫌教训得不够,拔腿要去追赶,被丹顶佛拉住了。够了,这么教训它一顿已经足够了。人类社会是得饶人处且饶人,黑叶猴社会是得饶猴处且饶猴。你明白吗?
这时,孔雀蓝王妃听到黑橄榄的哭号,急急忙忙从苞谷地钻出来,见黑橄榄捂着屁股蹦跳,便让黑橄榄趴在它膝盖上,检查黑橄榄的屁股。黑橄榄的屁股上,有一排齿痕和几粒血珠。孔雀蓝王妃谴责的目光射向血臀,愤怒地啸叫起来。
丹顶佛赶紧也让血臀趴在它膝盖上,亮出那只红彤彤与众不同的屁股,细嫩的红皮肤上,被火炭燎出好几只血泡。哦,两个淘气包互相打架,两只小屁股都受了点伤,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占便宜。
孔雀蓝王妃脸上的怒容这才稍稍平缓了些。
按丹顶佛的意思,血臀出手教训过黑橄榄一次,给了黑橄榄颜色看,恩怨就可告一段落了。各自退回到原先生活中的老位置上去,黑橄榄继续扮演同龄少年猴领袖的角色,血臀还是继续当顺民,各自相安无事。之所以被迫进行自卫还击,就是为了维持永久的和平秩序。只要从此以后,黑橄榄不再无缘无故欺负血臀,血臀不再身心遭凌辱,就算功德圆满,达到了最终目的。
丹顶佛很快发现,自己的想法是一相情愿,根本行不通。而不愿回到原先生活中老位置上去的,不是黑橄榄,恰恰是血臀。
自打苞谷地窝棚打过架后,血臀就仿佛变了只猴,不管何时何地“人”前“人”后,再也不肯匍匐在地压低身体,那尾巴也不再肯耷拉下来,尤其是和黑橄榄待在一起时,总是昂首挺胸摆出胜利者的傲慢姿势,那根尾巴也骄傲地竖得笔直,好像在提醒对方:你神气什么呀,你曾经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如果不服气,我们再打一架如何?
黑橄榄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曾经有过的失败记录就好比是心灵上一块疮疤,一次又一次被揭开疮疤,当然会恼羞成怒,于是它便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与血臀厮打。两只少年猴变成冤家对头,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打得不亦乐乎。虽然黑橄榄不乏拼命三郎的劲头,但相比之下身体素质毕竟要逊色一些,每一次打架,几乎最后都是黑橄榄吃亏,或者被血臀揿在地上翻不过身来,或者被头上捶个青包来,或者身上被拔掉几绺猴毛。
每当这个时候,孔雀蓝王妃的脸上便会露出咬牙切齿愤怒的表情。
丹顶佛知道,孔雀蓝王妃之所以会特别恼怒,除了母亲看到儿子挨打所产生的心疼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觉得血臀忘恩负义。血臀本来命中注定是个死囚猴,好几次命悬一线,靠孔雀蓝王妃的怜悯与同情,血臀才得以死里逃生。现在,血臀竟然想爬到它儿子的头上去了,当然会燃起双倍的怒火,产生双倍的怨恨。
丹顶佛自然要动用母亲的权威来劝告血臀。小祖宗哟,你活得不耐烦了吗?人家不找我们的麻烦,就该念阿弥陀佛了,你倒好,偏要与黑橄榄针尖对麦芒斗来斗去。人家要整我们,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懂吗?胳膊是扭不过大腿的,你必须摆正自己龟的位置,别再惹火烧身了!
然而,血臀对它的劝告一句也听不进去了。血臀犯了年轻生命最易犯的错误,自视过高,对公平与公正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它太年轻了,弄不懂黑叶猴社会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它只知道自己比黑橄榄强大,根据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理应黑橄榄对它俯首称臣,而不是倒过来它向黑橄榄俯首称臣。
就算你确实比那个恶少要强一些,你也没必要锋芒毕露嘛。你身份特殊,过早争强好胜会招来祸端的。你要学会韬光养晦,哦,就是把出人头地的想法藏在心中,表面上做出谦恭的姿态。
血臀根本就不懂什么叫韬光养晦,少年猴率真的天性,就是要努力表现自己。终于闯下滔天大祸。
这天中午,少年猴们聚在一起玩耍,从岩隙里突然蹿出一只金背小松鼠,七八只少年猴兴高采烈地尾随追撵。金背小松鼠蹦蹦跳跳逃到山崖上去,少年猴们也跟着从陡坡攀爬上去。好不容易将金背小松鼠包围起来了,调皮的金背小松鼠吱溜钻进一条窄窄的石缝,倏地不见了。虽然猎物逃逸,但少年猴们玩兴并未受到影响,仍在山崖上你追我赶地闹腾。
那是一座峻峭的山峰,四周都是绝壁,站在山崖上,一览众山小。在山崖一块一米多高两米见方的磐石下,少年猴们玩起了争夺王位的游戏。游戏规则是这样的:那块磐石象征王位,大家都想坐到那块磐石上去,于是你挤对我,我推搡你,比谁的力气更大,比谁的摔跤技巧更高,最终的胜利者独霸王位--眉飞色舞地蹲坐在磐石上,其余少年猴愁眉苦脸围绕在磐石下。延者高高在上,民者匍匐在地,这符合生活常识。
这当然只是一种游戏,一种地位角逐的游戏。游戏是生活的预演。对于黑叶猴来说,在群体中的地位高低,其实在少年期的游戏中就已排序好了;游戏绝非单纯的玩,闹着玩里头有大名堂,比出谁强谁弱谁高谁低,名分一经排定,一生都很难逆转。
应了一句老话:一切雄性都是社会地位的角逐者。少年猴们对玩争夺王位的游戏乐此不疲,一会儿甲与乙组成联军推翻了丙,一会儿丙与丁又结成同盟颠覆了甲乙联军,你方唱罢我登场,玩得昏天黑地。闹了一阵后,突然,黑橄榄大叫一声跳上磐石,奋力将那只名叫草木灰的少年猴一脚从磐石顶上踹下去,然后拼命恣张开身上的猴毛,尽量让自己的身躯变得高大,龇牙咧嘴朝磐石下围成一圈的少年猴们欧欧怪啸。这等于在当众宣告:游戏到此结束,王位归我所有,你们谁也不准来抢了!
磐石下的少年猴们,有的立刻匍匐身体做出谄媚的姿态,有的敢怒不敢言用手掌啪啪使劲拍打石头,有的惹不起躲得起悻悻溜下山崖……
没有哪只少年猴胆敢再跳上磐石去与黑橄榄厮打。
黑橄榄有特殊的家庭背景,身体也较之普通少年猴要强壮些,从来就是这群少年猴的小领袖,玩争夺王位这种游戏,最终让黑橄榄独霸王位,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黑橄榄尾巴翘到天上,独自在磐石顶上舞兮蹈兮,体验未来猴王的幸福感觉。
这时候,血臀跳将出来了。游戏还没做完呢,凭什么你就该独霸王位?别“人”怕你,我偏不买你的账,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它啸叫一声,纵身一跃,嗖地蹿上磐石去。
磐石顶上,黑橄榄冠毛怒竖,张牙舞爪准备迎战。
血臀刚跳上磐石,落地未稳,黑橄榄就扑到血臀身上,在血臀大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完全不符合游戏规则。每项游戏都有约定俗成的独特规则。争夺王位这项游戏,在打斗过程中,为避免受到伤害,双方是不可使用指爪和牙齿的,只能互相推搡或搂抱着扭打,形式有点像日本的相扑,主要是比谁的力气大,能把对方从磐石顶上推下去就算胜利。
血臀没料到黑橄榄会张嘴咬它,明目张胆违反游戏规则。这一口咬得结结实实,两颗獠牙刺穿皮肉,在血臀大腿上钻出两个血洞。血臀疼得咝咝倒抽冷气,差一点就从磐石顶上滚落下来。黑橄榄变得像个小疯子,用指爪撕,用獠牙咬,毒招频出,早已不是在做游戏了,而是在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流血冲突。
血臀愤慨了。是你先不遵守游戏规则的,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它抱住黑橄榄的腿,把黑橄榄撂倒在地,使劲掐黑橄榄的脖子。黑橄榄发出呀呀啊啊的呻吟。双方扭成一团,滚到磐石边缘,又各自站立起来,前掌对前掌,额头抵额头,展开顶牛,都想把对方顶下磐石去。
虽然血臀身体略壮些,力气也略大些,但大腿刚刚被咬破,勉强保持势均力敌。一会儿黑橄榄把血臀顶到磐石边缘,一会儿血臀又把黑橄榄推到磐石边缘,来回拉锯,相持不下。
这一次,又是黑橄榄把血臀顶到磐石边缘,黑橄榄发狠地用额头连续叩击血臀的额头,咚咚咚咚,似乎下决心要把血臀撞出脑震荡来。血臀想不到黑橄榄会出这种怪招,脑袋被叩得嗡嗡响,移动额头想躲避,额头倒是躲过了叩击,鼻梁却被叩个正着,顿时眼冒金星,两腿发软,一下被顶到边线位置。它的一条后肢已经腾空,眼瞅着就要被黑橄榄甩下磐石,突然,它猛地侧转身体,将正面让了出来,在侧转身体的同时,前爪捏住对方的手腕,顺势往前猛拉。黑橄榄哇的惊叫一声,像鸟似的从磐石上飞了出去。
这叫顺势借力,以四两拨千斤。
让所有在场的少年猴们目瞪口呆的是,黑橄榄仿佛真的变成一只大黑鸟了,竟然在空中足足滑翔了一米多,飞出山崖,跌落下陡坡去了。
呦呀,呦呀,少年猴们吓得高声尖叫。
假如正常地从磐石上滚下来,哪怕是正常地从磐石上跳下来,也不可能从山崖上摔下去的。山崖上的平台面积虽然不大,但从磐石到陡坡最窄处也有一米宽,足够黑叶猴打好几个滚。
咕咚,咕咚,黑橄榄真的像只圆滚滚的大橄榄,从陡坡上滚落下去,足足滚下去十多米,才被山腰上一棵小松树给拦截住。
黑叶猴们从四面八方聚拢到山腰那棵小松树。黑橄榄浑身是血,已失去知觉,静静地躺在小松树下。孔雀蓝王妃将黑橄榄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哀哀啸叫。好半天,黑橄榄才睁开眼睛,又过了好一阵,小家伙才四肢舞动啊地发出一声哭号。孔雀蓝王妃试探着将黑橄榄放在地上,小家伙抖抖索索爬了几步,不幸中的万幸,四肢完好无损,没有落下什么残疾。但小家伙的模样可怕极了,额头跌破一个洞,鲜血顺着眼角滴滴答答往下淌,胳膊、大腿、背脊和屁股上都有明显擦伤,称得上是伤痕累累。
丹顶佛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出事现场,一颗猴心剧烈跳动,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直到看见黑橄榄还能站起来走路,绷紧的心弦这才稍稍松弛一点。
公平地说,血臀这么做,并非故意要谋害黑橄榄,而是自己在快被顶下磐石去时的应急举措。一只巴掌拍不响,黑橄榄也是有责任的。要不是黑橄榄穷凶极恶使出吃奶的力气与它顶牛,血臀侧转身体后黑橄榄也不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冲力,像鸟似的飞出山崖去。
然而,黑橄榄不会这么去想,孔雀蓝王妃也不会这么去想,金腰带猴王更不会这么去想。
黑橄榄在地上抖抖索索走了几步,一抬头,望见吊在松枝上的血臀,脸上浮现惊恐万状的表情,就像撞见吃猴不吐骨头的生番一样,扑进孔雀蓝王妃的怀抱,小脑袋在孔雀蓝王妃胸口挤呀钻呀撞呀,恨不得进到孔雀蓝王妃肚子去才感觉安全。这无疑是在指认凶手。孔雀蓝王妃气得七窍冒烟,咬牙切齿地冲着血臀呦呦怒啸,瞧这模样,恨不得将血臀一口吞吃了。
幸运的是,黑叶猴社会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未成年幼猴互相打架斗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成年猴是不允许介入进去的。同宗同族,皆为兄弟姐妹,是不允许以大帮小以大欺小的。
丹顶佛希望能平息孔雀蓝王妃的怒火,它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爬到孔雀蓝王妃面前,撮起嘴讨好地去嗅闻孔雀蓝王妃的脚掌,发出委婉的叫声,那是在喃喃低语,温温劝慰:我的血臀失手摔伤您的黑橄榄,我向您表示最诚挚的道歉。大人不记小人过,大猴不记小猴过,您大猴有大量,就宽恕血臀这一次吧。我向您保证,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哦,您的黑橄榄真了不起,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来,居然没有伤筋动骨。从小骨头硬,长大成猴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历经磨难,百炼成钢。将来它必定大富大贵,拜相封候,必成为国之栋梁、猴中豪杰、社会精英,前程无量。恭喜了,恭喜了。
孔雀蓝王妃冷不防伸出爪子在丹顶佛肩上撕了一把,并发出厌恶的呵斥声:你给我滚远点,不然我就拔光你身上的猴毛!丹顶佛明白了,自己是马屁拍在马脚上,孔雀蓝王妃已对血臀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把血臀打人十八层地狱,无论它怎么去哀求,也不会改变立场了。
那壁厢,金腰带猴王的表情更加可怕,一双充满杀机的眼睛死死盯着血臀,它从地上捡起一根松枝,塞在嘴里狠命嚼咬,咔嚓喇,咔嚓喇,树皮进碎,木屑飞溅。这个举动无疑含有可怕的象征意味。这时候,那只名叫浮漂漂的母猴跑拢过来,伸手想替金腰带猴王整饰皮毛。在黑叶猴社会,这是最友好的安慰方式。金腰带猴王突然甩动脖颈,毫不领情地朝浮漂漂咬去。浮漂漂扭头想躲闪,却慢了半拍,金腰带猴王咬住了它背上的猴毛。浮漂漂大声讨饶,金腰带猴王却残忍地咬住不放。噗,金腰带猴王从浮漂漂背上咬下一大口猴毛。
谁劝解,谁讨打。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浮漂漂逃到一个石洞里,委屈地呜咽哭泣。
丹顶佛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它明白,金腰带猴王把好心当做驴肝肺,咬了浮漂漂一口,其实是在用一种借代的方法,发泄心头之恨。浮漂漂无非是在替血臀受过而已。
丹顶佛想,现在金腰带猴王和孔雀蓝王妃肯定后悔极了,悔不该当初在众目睽睽之下接纳血臀为云雾猴群正式成员,悔不该心太软。要是血臀身份未变。还是前来投靠的外族雄性幼猴,还是法定的死囚猴,金腰带猴王就不用受黑叶猴社会“不得残害同一族群内未成年幼猴”这条禁忌的束缚,早就扑上来把血臀咬烂嚼碎了。
看来,前段时间厄运只是暂时隐退,现在又粉墨登场。又要暗无天日了,又要度日如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