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言猫语

    2005年夏天，猫爸和猫妈你追我赶了几个月后，它们的爱情结晶——我们兄弟姐妹7个降生在一个贫困潦倒的农户家里。
    由于主人吃了上顿下顿都得不到有效的保证，所以可怜我的猫妈更是常常食不果腹，没有足够的奶水喂养嗷嗷待哺的我们，以至于我们个个气若游丝。尤其是我，家中的小七，又瘦又弱，哥哥姐姐常常因为我的个小排挤我，每次它们吃完了并不充裕的奶水之后才会轮到我，可每次我的专用奶头里就再也吮吸不出一滴奶了。日复一日，我奄奄一息。
    主人实在养活不起我们，更听不惯我们不分昼夜的嚎叫，于是将哥哥姐姐找了人家纷纷送出去以谋生存，唯独将我弃之野外，任凭生死。
    而我终于在两天后的一场瓢泼大雨里昏死过去。
    我至今感谢我的主人灿灿，是她彻底拯救了我。
    那个寂静的晚上，我奇迹般地苏醒，发现自己躺在火炉旁一个铺满棉絮的木箱里，离我不远处，还有装着鲜奶的奶瓶，我立刻嗅到了它散发出来的浓郁的香味。或许我真的是太饿了，我用尽浑身力气“喵”了一声，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可是火炉旁的小姑娘却听见了，她喜出望外，将我轻轻托起，放在她温暖的膝上，把奶嘴放在我的嘴里，我如狼似虎般吮吸，我发誓，那是我一生吃到的最美味的晚餐！
    吃饱喝足后，我在她怀里安心地睡了。如果没有猜错，我的嘴角肯定挂着一串幸福的笑。
    一天天，我的主人灿灿重复着简单娴熟的动作，给我喂奶、洗澡、抓跳蚤，梳理我的毛，带我在院子里晒太阳、遛弯……
    我渐渐强壮起来，觉得身上到处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开始打量我的这个新家。这是一个三世同堂，有爸爸妈妈、儿子儿媳、两个女儿、一个小孙女。年纪稍大点的爸爸妈妈仍然每天辛勤劳作，年轻的孩子们也在为将来努力奋斗，最小的还在襁褓里，只会哇哇哭，但是这个家到处充满和谐的欢声笑语，我看在眼里，美在心里。
    把我从荒郊野外捡回来的主人灿灿，是家里最胆小的，但也是最善良的，我的重生就是最了不起的证明。还记得我来她家的不知道第几个星期了，我在家门口的国槐下练习爬树，主人灿灿和她的姐姐在门口晒衣服。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傻子从门口走过去。灿灿说：真可怜，姐姐，咱给他拿个馍吧。姐姐说他不一定要呢。谁知傻子扭过头来问：有馍吗？我的主人“噔噔噔”跑回家拿了两个又白又大的馍给了他。我当时好感动！
    半年后，我长大了。我曾在家门外的河边陶醉地欣赏自己：妖娆的身段，白皮肤上衬着黑色斑点，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长长的胡须，松软的尾巴，更让我自豪的是我鼻子下方不偏不倚有一道浓黑的纹，用主人姐姐的话就是有点鲁迅“一”字胡的味道。我自然不知道鲁迅是何许人也，但我相信他肯定跟我一样英俊神武。
    邻居男人每次来我家，总要叫我“小日本儿”或是“山本太狼”，既而大笑。我从他诡异的笑里就能品出几分不友好的味来，“小日本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山本太狼”，我是只猫，怎么会看成狼呢？我百思不解。不过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称谓，因为灿灿给我起名“叮当”。所以每次有人在一旁直呼我的外号时我只是不屑地伸伸懒腰，舔舔我华顺的毛，以示我的清高。
    我是有些清高。我不愿意与街上的流浪猫为朋，更不愿和村西乱石堆里的野猫称友。我嫌它们太脏，臭烘烘的，更烦它们在一起除了争抢食物就是为了地盘哇呀厮打，太没素质。其他家养的猫又都太矫情，足不出户，所以注定了我没有朋友，但有主人一家，足矣！
    可是大主人们整天很忙，没时间陪我玩，偶尔见他们回来我赶紧跑过去撒娇，他们似乎并不太爱理我，有时还不耐烦的说，滚！我为此很受伤。
    可我的小主人灿灿却恰恰相反。她看到我在她脚下撒娇就会蹲下来摸摸我的脑袋，给我搔搔痒。只要我一“喵”，她能明确判断出我是饿了还是需要水喝。我虽然上不了餐桌，但是门外的石阶上有我完整的一套碗碟，灿灿吃什么，就决定了我的伙食标准。我不爱吃鸡蛋，这个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凡是鸡蛋，无论煎炸煮炒，一律被我pass掉。但我爱吃鱼，每次赶上家里炖鱼，灿灿都让我提前开饭。
    晚上睡觉我是不允许进堂屋的，大主人说我身上有跳蚤。所以冬天一来，我为了取暖总钻到灶房的锅底下去，有好几次因为锅底的余火我被烧伤。灿灿见我可怜模样，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将我带去她的被窝睡。她的被窝真是又软和又清香！有时候我都是散步到很晚才回家，就翻墙爬到二楼灿灿的房间里，我站在她的床头上，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那是我们的暗号，只要她听见，就会一掀被窝，我灵巧地跳进去。一觉到天明。
    跟着灿灿我有安全感，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去田里，我在后面跟着，人家都说我是一条狗，我不高兴！说句实话不怕大家笑话，她去厕所我都要跟去，趴在门口等她。我承认，我太过倚赖灿灿了，所以，她开学了，好几周才回家一次，没有她，我深深感受到了孤独和寂寞！灿灿和姐姐开学走的时候嘱咐哥哥替她照顾好我，晚上搂着我睡，天太冷我没地儿去。
    灿灿走后，哥哥果然把我带到了他的被窝。没有昔日的软绵绵和香喷喷，取而代之的只有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和臭脚味，当天夜里，我忍无可忍，吐了哥哥一被窝。他恼怒，一脚踢我下床，宣判我此后不准再进他的屋。
    我又冒着烧伤的危险回到了锅底，在锅底的多少个夜里，我是多么想念疼我爱我的灿灿啊！
    每次她回家，我都在她脚下蹭个没完没了，诉尽苦衷，我相信她能懂。每次短暂的两天后她匆匆回校，我是万般不舍和无奈。
    盼啊盼，我终于盼到了放暑假。灿灿又回到了家里，我好开心。
    然而，我开心还不到两天，让我不开心的事忽然发生了。灿灿从邻居家带回来两只小白兔。其实我也很喜欢它们俩，洁白的毛，红红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我决定与它们友好相处。
    事实是它俩不到两周就成了我的腹中餐。
    原因很简单，自从它俩到来后，灿灿又是忙着给它们布置窝，又是割草摘树叶，似乎忘了我的存在。最让我无法容忍的，灿灿常把它俩抱在怀里揪揪耳朵摸摸尾巴，再也没有碰过我。我决定采取措施。
    终于一天，全家人去串亲了，这无疑是我作案的绝好机会。于是我从窝里拖出一只小兔拉到灶房里，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最后我留下了两只耳朵和两条后腿，一来证明我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勇气，二来向主人警示冷落我的后果。
    傍晚时分，家人都回来了。是大主人先发现了灶房残留的尸体，她比福尔摩斯和狄仁杰都厉害，一下子就想到了我头上，一把抓住我，一顿好打，差点没把我打死。灿灿为此还和妈妈吵了架。接下来我又重温了昔日的上等待遇，我真为自己的“苦肉计”拍案叫绝。
    好景不长，我的伤势恢复之后，灿灿又去精心呵护小兔子了，而且似乎更贴心了。我后悔当初不该手下留情，应该把它俩通通都干掉的。
    一周后一个无人的下午，我将这个家伙也生吞活剥了。我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因此明智地离家出走了。三天三夜，我灰头土脸站在灿灿面前的时候，她又惊又喜，忙不迭地呵斥我：跑哪里去啦？！全然忘记了兔子的悲剧。
    兔子风波过去很久了，就在大家将这事快要忘干净的时候，姐姐从大学回来了，忽又谈起这件事，说班上有个烟台地方的小朋友出主意说当时应该把我拖到兔窝跟前狠狠打，我才会长记性。我听到后，对这个小朋友怀恨在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家里的竹丛里飞来一对鸟夫妻，它们在那里织了巢，生了四个鸟宝宝。伤害它们也并非我的初衷。只是当看到主人每天踩着板凳喂它们吃蚂蚱时一脸幸福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结果它们和兔兄弟的命运一样，被我无情干掉。姐姐气急败坏地要把我干掉。还是灿灿给我解围，说既然四个生命没有了你再弄死它还有什么用，它也是个生命啊。我又一次避开了灾难。但是这次我有点后悔自己太冲动，首先鸟宝宝很无辜，还有，灿灿为鸟宝宝的死伤心了好多天。这些天里，我出奇的乖，吃饱了就爬到树上睡大觉。
    哎，不说了，这都是我年轻气盛时做的荒唐事。很傻很天真，很强很暴力。难得的是我在后来的成长中渐渐端正了生活态度，把精力都放在保护粮仓上，一门心思抓老鼠。到如今我已在这个家庭生活了5年。让我自豪的是家中粮仓从未被鼠辈盗过。
    日子就这样平淡中走下去，但在这种平淡中我体会到了难能可贵的幸福。
    就在几天前，我结识了我的女朋友咪咪。我们一见钟情。我喜欢她娇小的身材和甜甜的嗓音，她则被我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深深吸引。我们憧憬未来！
    2010年正月十六，旧年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也整装准备着新的一年里有所作为的时候，悲剧就发生了。
    晚饭后我正准备去找我的咪咪约会，出门的一刹那，我发现了久违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只大灰鼠正沿墙根朝粮仓方向溜去，仔细看它有些步履踉跄，像是刚喝了二锅头的醉汉。没多想，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它擒住，美餐一回。
    俗话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可就这一时的糊涂，葬送了我的命！那是一只吃了鼠药即将命归黄泉的倒霉鼠，临死还要拉上我给它垫背，我真是冤极了。
    后悔、愤恨，都晚了。只有呕吐挣扎呻吟。没人听到，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呼啸的风和零度以下的天气。
    我浑身疲乏，想睡去。
    我静静闭上眼睛，回忆我的从生到死，一切历历在目。
    此时此刻，我想见的，不是咪咪，却是我昨天刚开学的主人灿灿。
    时钟敲响十二下。我浑身冰凉。我看见了我的猫爸和猫妈，它们那样熟悉又显得陌生，牵起我的手飞起来。
    我还是去看了我的主人。她睡得那样香甜。站在她的枕边，我嘴里情不自禁又开始“呼噜呼噜”，只是这一次不是暗号，而是我的哭泣。灿灿居然醒来，照例掀开被子，说，进来！
    我纵身一跃……
    后记：前段时间看了央视胜春主持的DV拍客，其中一个9岁的小女孩拍DV是为了寻找与她一起生活了3年的小狗乖乖，场面几度催人泪下。我忽然就想到了我家那只刚死去的可爱通灵的猫。那是我们从大街上捡来的命悬一线的流浪猫，陪我们生活了5年，很有感情。尤其是我的妹妹，亲手把它喂大，在家寸步不离，再远的田里都要随同，睡觉都是一个被窝，既没有跳蚤也不呕吐，可就是跟我弟弟睡了一晚，吐了他一床污物还弄了很多跳蚤。文中的兔子和鸟宝宝的灾难都是事实，就连带点诡秘色彩的结尾都是确有发生的。当时猫死了我们并没有告诉妹妹，她回家后也并不知道，第二天早上她说晚上猫又去找她了，“呼噜呼噜”的，她醒了一看果然是猫站在床头，便掀开被子说，进来啊。猫就钻进去睡了。我们这才跟她说猫死的消息，可她坚持说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是也好，不是也罢，这应该是猫的告别吧！我家的猫让我相信动物是有感情的，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是它会表达，只有深爱它的人才会懂。
    我不忍看到听到虐待动物的事件。善待它们，其实就是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