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狗糖果

  我有一只小狗,它叫糖果。糖果是我用一斤黄豆换来的。

  每天早晨,奶奶都会让我提着一布袋黄豆,端着蓝瓷碗,到村里的豆腐坊去换豆腐。布袋里装着半斤黄豆,把这些黄豆倒进豆腐坊的大木桶里,就能换回八片水嫩嫩的白豆腐。

  哗哗哗哗——我喜欢听黄豆倒进木桶发出的声音,蹦蹦跳跳的,很欢快。黄豆滴溜溜的圆,有些人倒得急了,就会有黄豆蹦出来。

  去得早,人们在豆腐坊前排着队。豆腐叔端出冒着腾腾热气的热豆腐,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豆香味儿。这样的豆腐端回家,奶奶总会留一片给我拌白糖吃,又香又甜。

  去得晚了,豆腐叔已经挑着装满豆腐的木桶出门叫卖了。盛豆腐的、漾着水的方木盆里,往往只剩下不多的几片白豆腐。豆腐坊的婉婶娘往我的蓝瓷碗里装上八片好豆腐,还要送上一些碰碎了的白豆腐。奶奶用碎豆腐煮酸菜汤,撒上红红的辣椒粉,常常辣得我呼呼喘气。奶奶说,我喘气的样子,就像火龙在喷火。

  一天,去豆腐坊晚了,柜台上空空的,婉婶娘正拿着高粱须扎的短扫帚,弯着腰,把撒落的黄豆扫起来。

  “京子,豆腐换完了。”婉婶娘说,她抿着嘴在笑。

  屋子里飘荡着豆汁温暖的香味。我偏着头,怀疑地看着婉婶娘。

  “唔——”屋角的老木柜下,传出奶声奶气的哈欠声。有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熬煮糖浆时,那褐色的气泡破裂的、甜蜜的声音。

  “呜——”

  阳光透过大大的木窗照进来,落在老木柜繁复的花纹上。一团奶黄色的绒毛踏进金黄的阳光里。

  我看到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它望着我,就像我是阳光。

  “嘿,小狗!”我蹲下来。

  小狗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舔舔我的绣花鞋,不停地耸着湿润的小鼻子,冲我呜呜叫。

  我疑惑地望望婉婶娘。

  “它闻到了什么气味,”婉婶娘笑着说,“你带了栀子花吗?”

  初夏,奶奶都会采来小小的、润白的栀子花苞,别在我的布褂上。奶奶说:“栀子花清,小孩带着心眼亮。”

  我低头看看衣襟,没有。昨天的栀子花已经蔫掉了,今天采的,奶奶还没来得及给我戴上,我就跑来豆腐坊了。

  荷包鼓鼓的。“对了,”我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圆圆的彩虹糖,“我有这个!”彩虹糖扁扁的,很大,插着一根小木棒,散发出甜甜的香味。

  昨晚,我得了一枚硬币。早上,就是为了买糖,我才来晚的。

  小狗呜呜叫得更起劲了,踩在我的绣花鞋上,蹦跳着要往我身上爬。

  小狗好软、好温暖啊!

  我摸摸它,它灵巧地一回头,用没牙的嘴含住了我的手指,用力吸吮。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指尖升起,我的心就像糖融化在蜂蜜里。

  手指没有甜味,小狗松开嘴,焦急地汪汪叫。

  我撕开薄薄的糖纸,舔了一口,才把彩虹糖送到小狗跟前。小狗依偎着我,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起劲地舔啊舔。

  “它真有趣。”我摸着它短短的、柔软的绒毛说。

  “喜欢吗?”婉婶娘轻声问我。

  “嗯。”我使劲点头。

  “我知道,”婉婶娘放下扫帚,“没有豆腐了,你愿意用黄豆换走这只小狗吗?”

  哦,我的心快乐得要跳出来了!

  我一把抱起小狗,绕着婉婶娘转圈圈。笑声落在阳光里,漾起一层层欢快的波浪。

  “我要叫它——叫它——糖果!这完完全全是我的小狗!”我大笑着宣布,“我用我的黄豆换了它!”

  婉婶娘微微一怔,噗嗤一下笑弯了腰。

  自从有一天,我帮着她将地上掉落的黄豆扫起来后,婉婶娘就将这份工作交给了我。每天,我提着黄豆来换豆腐,扫起黄豆。临走,婉婶娘总要从木桶里抓一把黄豆塞进我的布袋里。

  一天天积累着,黄豆越来越多。早晨,我用妈妈的竹量筒量了量,正好半斤,想着拿来换豆腐吃。

  没想到豆腐没换成,换了一只天底下第一可爱的小狗。

  我抱着糖果回家。它安然地窝在我的手臂里,伸出软软的小舌头舔我的手,湿湿的,痒痒的,很舒服。

  婉婶娘跟在我后面,端着蓝瓷碗。瓷碗里,放着差不多满满一碗碎了的豆腐。

  上午,豆腐叔回来,帮我用灯心草编了个小筐。奶奶往里面铺上草和旧衣服,就成了糖果的窝。

  一天早晨,我在清雅的栀子花香里醒来,看到糖果趴在我枕头边,嘴里咬着一朵娇嫩的栀子花。

  半斤黄豆可换不来这么可爱的糖果!

  我继续帮着婉婶娘打扫掉落的黄豆,回家时,婉婶娘依然给我的布袋里塞上一把。

  等到黄豆集满了半量筒,我骄傲地将它们倒进了婉婶娘家的大木桶里。

  “我的糖果起码值一斤黄豆!”我大声宣布。

  婉婶娘大笑着把我搂进怀里。她的怀抱真香,真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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