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开

　　胡广香

　　榆榆放学后就往家走，当刚刚岔入门前那条小路时，突然眼前射来一道耀眼的白光，这白光又亮又刺眼，炫得他两眼眯缝起来，定定神，发现白光是从他家旁边那口水塘中发出来的。

　　他愣愣地站在那儿，眼里充满惊疑，脸上露出兴奋，心儿怦然一动，便“扑通扑通”的快要蹦出喉咙口了。噢，莫非塘中埋藏着什么宝物?他平时看了那么多武侠神怪小说，这联想便产生得自然而合理。

　　他极力压制着狂跳的心，朝向那白光跑过去，可当他一拐弯时，白光却不见了。来到塘边，只见塘水平如镜，一只青蛙蹲在水面上的一张荷叶上，向他鼓着腮帮，瞪着眼睛。他估量了一下发出白光的方位，便认真地察看起来，可好半天也找不出有什么异样的物件。他懊丧地捡起一块瓦片向塘中抛去，那青蛙“扑通”跳进水里。

　　莫非宝物躲起来了?他连忙跑回原处，噢，那耀眼的白光还在，便又跑过去，白光却又消失了，如此往返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他擦着头上的汗，嘴里说：“嗨，真奇怪!”可马上又想：“不过，要不奇不怪的话，还能算宝物吗?要得到宝物，哪会那么容易的。”现在他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取到这件宝物!

　　“啊哈，看你这痴迷的样儿，在看什么宝贝呀?”

　　“啊?”榆榆吃了一惊，抬起头，见是槐槐。槐槐立在水塘东边，这会儿正冲他笑着。他忙结结巴巴地掩饰着：“我在看、看水……不，看……看青蛙……”槐槐说着朝塘边走：“哟，你在观察青蛙，好写观察日记?那我们就一块儿观察吧!”

　　“不!不……”榆榆生怕槐槐走过来，发现塘中的秘密，“噢，青蛙已钻到水底下去了，我得回家了……”说完就往家里跑，连头也不回，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槐槐起了疑心：榆榆在搞什么名堂?

　　榆榆眼中和脑子里充满着光、光、光……他在心里和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宝、宝、宝……以致那么好的晚餐都没吃出滋味儿，胡乱地扒了几口，也不知饱没饱，便把碗放下了。

　　“嘻!”他笑出声来。是哪位仙人给我送来了宝呢?可是他接着又犯起愁来：怎样才能把宝物取到手……噢，对了，仙人既然要把宝物赐给我，一定会在梦中指点的，好多小说不都是这样写的吗?于是，今天他早早地洗了澡，早早地爬上床睡下，他要快点做梦。嗬，他还真的做梦了——

　　他在那塘里挖呀挖，啊，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他执着剑，专管世间不平事，尽杀天下歹恶人，所向披靡，天下无敌。他来到前线，祭起神剑，神剑向敌寇飞过去，如切青菜萝卜一般……“好!”他大声喝起彩来。

　　他被自己的喊声惊醒了，兴奋得再也睡不着，巴望天快亮，好去挖那把神剑。可是天总也不亮，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到鸡叫三遍时才又迷糊着了。他又做了个梦——

　　他又在那塘里挖呀挖，啊，这次挖出的是一个闪光的聚宝盆!他向聚宝盆要来了奖状、奖杯、勋章，又要来了飞机、轮船、宇宙飞船……正在这时，槐槐跑来了，要抢走聚宝盆，他过去跟槐槐争夺。推推搡搡之间，一不小心，他一个趔趄，跌进了聚宝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坏了，这聚宝盆要是像那什么宝缸一样，变出无数个我榆榆来怎么办……

　　他吓醒了，心儿在“咚咚咚”地跳。揉眼一看外面，天已大亮，他爬过来抓过书包就往学校跑。跑到昨天那地方，他回头朝塘中望去，不禁心里一“咯噔”，那白光没有了。但他怕迟到，也就来不及多看多想。

　　他还是迟到了，老师批评他，他一句也没有听进。上课时，老师讲的什么，他也一团糊涂，一心只惦着那水塘、那白光、那宝……

　　好不容易盼到放晚学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就要下雨了。榆榆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前那条小路，还站在昨天那地方，仔细地观察起来。可是，唉，那白光彻底没有了!他跑到塘边，见和昨天没有两样，水平如镜，那只青蛙又蹲在那张荷叶上，向他鼓着腮帮，瞪着眼睛。榆榆的脸也像天一样，变得阴沉沉的了。

　　莫非谁把宝贝取走了么?他突然想起槐槐昨天说的话：“在看什么宝贝呀?”“宝贝?”“宝贝!”他为什么要说“宝贝”?哼，他肯定知道了这秘密，并且是他偷偷取走了宝贝。对了，昨晚梦中他不是说来夺聚宝盆吗?这肯定是仙人在暗中指点我，他愤愤然就往槐槐家去，他去把宝物要回来。

　　槐槐在做作业，见到他，忙高声招呼：“我正有一道题卡壳哩!你快来，咱俩一起讨论讨论。”榆榆却不理他这碴儿，劈头就问：“昨晚你到塘边去啦?”槐槐莫名其妙：“是呀，你不是知道吗?”“我是说在那之后你又去过?”“没!没有呀!”

　　可在榆榆眼里，槐槐无论如何像去过的样儿，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偷宝的嫌疑，他瞪起了眼睛：“哼，你在骗我。”

　　“真的没去，我从来不骗人!”槐槐又急又迷惑，“你这是什么意思?”榆榆悻悻地说：“你心里明白!”

　　槐槐真感到委屈，正要说什么，爸爸在外面焦急地喊，他只好出去。榆榆在他身后晃着拳头说：“明天跟你算帐!”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昨晚大雨如注，今日却又是丽日蓝天;榆榆的脸，也如这六月的天，昨日阴沉沮丧，今日却笑逐颜开——因为他又看到了那宝光。啊，他的宝物还在!真是神出鬼没!他更觉神奇，也就更加兴奋，更为那幻想添了神秘的色彩。

　　槐槐遇到他，皱着眉头不满地说：“你不是要跟我算帐吗?是什么帐，那就请算吧!”

　　“嘿，嘿嘿!”榆榆尴尬地笑笑，“我是和你闹着玩的!”说完讪讪地走了。槐槐奇怪地看着他：这家伙，莫非神经出了毛病?

　　其实，榆榆神经很正常，他开始仔细观察和研究宝光，终于发现了规律：晴天的时候，还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方能看到它。

　　他曾好几次偷偷地下到塘水中去摸，可是，唉，每一次都是一无所获，懊丧地空手而归。他冥思苦想，突然有所颖悟：梦中不是说要挖宝吗?对了，宝物一定是埋藏在地底下，是那宝光穿透了泥土和水才射出来的!于是他盼塘水能快点干涸。

　　果真天遂人愿，接连好多日子的大旱，那塘真的露底了。榆榆兴奋不已，在一个星期天，他拿了铁锹，就去挖宝。

　　他挖呀、挖呀……嗨，也不知宝物埋藏多深，塘中的泥上淤下硬，每挖一锹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气。泥水溅开来，在身上开出一朵朵的小花，满脸的汗水用手一抹，成了个大花脸!他开始气喘吁吁了，渐渐感到腰酸腿软手无力，但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鼓舞着他，支撑着他，使他不停地挥着锹，挖、挖……一锹，又一锹，每一锹都仔细察看。希望，失望，又希望……循环往复，不觉已从上午挖到了下午……

　　“哈哈，真卖力，在挖什么宝贝呀?”榆榆抬起头，见又是槐槐。哼，又提“宝贝”，这家伙，到底知道不知道这秘密?为何老注意着我?正在这时挖出条鳝鱼，他忙用手掐住，并随口塘塞掩饰说：“嘿，在挖鳝鱼!”他捉住鳝鱼，就往家里跑去。槐槐皱起双眉，对着挖得一片凌乱的水塘，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

　　榆榆把鳝鱼放在桶里喂着，心里胡思乱想：莫非这鳝鱼就是宝物变的?嘿，或许这正是一条“宝鳝”哩!

　　可是过了几天，那鳝鱼死了，而那耀眼的宝光还在。唉，就像前面有颗明亮的星，不管你怎么走，它总离那么远，可望不可及，凭空惹来惑人的希望和徒劳的追求。

　　这些日子，榆榆被宝光弄得失魂落魄，神思恍惚，学习成绩急剧下降。老师已不止一次地警告他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是要留级的。他暗暗着起急来，槐槐也很替他担心，找他谈过几次，可他总支支吾吾不肯说真心话。槐槐也就不好再深问，只好留心观察他。

　　一天，槐槐主动提出每天晚上为他补课。榆榆自然求之不得。从此，槐槐每天晚上都到榆榆家来，为他讲解难题。

　　榆榆下决心要把成绩补上去，他很认真地听，但有时却心不由己，不知不觉地发起呆来。

　　这天晚上风雨交加，榆榆在灯下做作业，却老遇着难题，他朝外望了望，心想这狂风暴雨，槐槐是不会再来了。他烦躁地推开书本，准备上床又去做他的美梦。正在这时，掩着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槐槐走了进来，他浑身泥水，准是在路上摔了一跤。榆榆十分感动，忙打水给他洗，找衣服给他换，不安地小声喃喃着：“都怪我……害得你……”

　　槐槐忙说：“快别这么说，只要你的成绩能赶上去，大伙都在替你着急呀!”他看着榆榆的眼，声音柔和，“榆榆，一定要找到成绩下降的原因，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呀!我看出你有什么心事瞒着我，而且这事儿和那水塘有关!我们不是朋友吗?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

　　榆榆被那一对热情诚挚的眼睛熔化了，顿觉浑身有股热流在涌动。他低下头，没有做声，再敷衍搪塞，对得住朋友吗?

　　槐槐又在鼓励：“说出来吧，若是什么难题，多一个人的智慧，幸许还能解开哩!”于是，封闭着秘密的心灵之门打开了，榆榆向槐槐讲了那神奇的宝光及其出现的规律……

　　第二天是一个大好晴天。当槐槐被领着看到那奇异的宝光时，也不禁为之惊叹不已。他们来到塘边，槐槐绕塘走着，他蹙着眉，紧抿嘴唇，弯腰低头仔细察看。突然，他抬起头，眉毛向上一扬，眼里有一朵光亮一闪，咧开嘴兴奋地叫道：“找到了。”榆榆吃惊地问：“在哪儿?”

　　槐槐神秘地笑笑：“你到那儿去盯着那光，看我把宝物取出来。”

　　“这……”榆榆犹豫着没动，“我就在这儿看你取吧!”槐槐看出他的心事，笑着说：“放心，我决不要你的宝贝。我说话算数。”

　　榆榆只好照办，他两眼死死地盯着那宝光。只见槐槐弯下身子，一伸手，真的把那宝光捧到了手上。

　　“啊!”榆榆禁不住高叫一声，便向塘边猛跑，他的心快要蹦出喉咙口了。可当他跑近时，又突然“啊”了一声，停住脚步，张大口，就如电影中的定格镜头洋呆在那儿了。他万没料到，槐槐手里拿着的，竟是一块打破的镜片!

　　槐槐笑着把那镜片递给他：“给!你的宝贝。”这可能吗?榆榆摇着头，又接着说：“不可理解?”槐槐不慌不忙地说：“这镜片是靠塘壁竖着的，你看到的宝光就是它被太阳照射后的反光，当然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角度才看得见嘛!”

　　啊，这道理再明白不过了!榆榆仿佛驾着一架飞机，一下子穿过了云雾，顿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蓝天高远，大地广阔。

　　嗨，这么简单的事儿琢磨不透，这些日子被它害得好苦，再想想又觉得挺可笑、挺滑稽的。榆榆羞愧得红了脸，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脑袋瓜……真笨!”

　　槐槐却认真地说：“不，你的脑袋爪并不笨，关键是你一开始就往那神呀怪呀的方面想，自然就钻进迷雾了。”

　　榆榆再没有做声，他在认真地想着这件荒唐事带给自己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