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不怕死的太史

  70 不怕死的太史

  公元前548年(周灵王24年),莒国的黎比公亲自上齐国去朝见齐庄公。齐庄公大摆酒席,叫大臣们都去招待黎比公。偏偏齐国的相国崔杼[zhu四声]没去。他打发人向齐庄公告病假。齐庄公听说崔杼病了,反倒暗自喜欢。他又能去会见棠姜了。

  第二天,齐庄公带着四个卫兵亲自上崔府去看崔杼的病。崔家的人对齐庄公说:“相国的病挺重,这时候刚吃了药,在书房里躺着。”齐庄公一听崔杼没在内房,就一直跑进去。四个卫兵紧跟随着。内侍贾举小声地对卫兵们说:“主公的意思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去会见相国夫人,你们进去多不方便呐。我说,你们在外头伺候着吧。”贾举安排好了那四个大力士,就跟着齐庄公进去了。齐庄公进了中门,贾举就跟着进了中门,齐庄公进了内门,贾举就关上内门。齐庄公进了内房,就见相国夫人棠姜迎上来了。

  那棠姜是崔杼的家臣东郭偃的姐姐,起先嫁给了棠公,所以叫棠姜,生个儿子叫棠无咎。棠公死了以后,棠姜再嫁给崔杼,生个儿子叫崔朋。东郭偃和棠无咎都做了崔杼的家臣。崔杼还特意嘱咐他们好好地辅助崔朋。不料齐庄公见了棠姜就爱上了她,跟她有了来往。他跟棠姜的事慢慢地给崔杼知道了。崔杼就盘问棠姜。棠姜真叫直爽,一点不藏私地说:“是啊!他是国君,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叫我一个女人可有什么法子呐!你不能保护我,害得我受了人家的欺负,还怪我吗?”崔杼说:“得了!过去的事别提了。你既然不是情愿受人家的欺负,咱们就应该想个报仇的法子,才是道理。”可巧齐庄公近身服事的内侍贾举为了一点小事给齐庄公抽了一百鞭子。崔杼就拉上了他,暗中商量好,要一块儿出这口恶气。

  这天,棠姜过来迎接庄公,刚要说话,一个丫头跑来,说,“相国嘴里发苦,要喝蜜汤。”棠姜跟齐庄公说:“我去去就来。您先躺一会儿吧。”说着,她跟着丫头出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听见外头一阵乱哄哄的声音愈来愈近。他忙着喊贾举,没答应。又往窗户外一瞧,只见一大群士兵围上来了,吓得他连忙跑出去。可是前后的门都锁着。齐庄公打破了一扇门,一看,也没处可跑。他就跑到一个台上。一会儿工夫,台底下的士兵就围满了。齐庄公对他们说:“我是你们的国君,放了我吧。”棠姜的儿子棠无咎说:“我们奉了相国的命令来捉拿淫贼,哪儿有这样儿的国君?”齐庄公说:“我跟你们起誓,决不为难你们,请相国来吧!”棠无咎说:“相国病着不能来,你还是放明白点,自个儿动手吧,别再丢脸了!”齐庄公没法子,只得跳到临近的屋顶上,打算从那边逃跑。棠无咎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齐庄公站不住,从房顶上掉下来。士兵们就是不杀他,他也活不成了。

  那边几个卫兵,(东周列国故事新编 )早就由东郭偃请他们喝酒,把他们安顿了一下。接着乱杀一阵,死的死,逃的逃了。

  齐庄公平时对有些臣下很有交情。他们听说齐庄公给崔杼杀了,也有自杀的,也有躲在家里不出来的。只有晏平仲跑到崔杼的家里,扑在齐庄公的大腿上,哭了一顿。棠无咎对崔杼说:“砍了他吧!”崔杼说:“他有点小名望,杀了他,叫人家说话。”晏平仲出来,他手下的人对他说:“国君给人杀了,大臣中有跑到外国去的,有死了的,您打算怎么样?”晏平仲把国君和国家区别开来,他说:“我以国家社稷为重。要是国君是为了国家社稷死的,我应当一块儿死。要是国君是为了私人的事死的,我何苦白白塔上一条命呐?”他不怕人家说什么,仍旧跟崔杼、庆封这些人上朝办事。

  崔杼、庆封、晏平仲几个人立齐庄公的兄弟为国君,就是齐景公。齐景公和留在齐国的黎比公订立了盟约,让他回去。崔杼一面打发使臣带了好些礼物上晋国去求和,一面又叫太史伯记录齐庄公的事情,说:“你一定要写:先君是害病死的。”太史伯听了崔杼的话,就反对说:“按照事实写历史,是当太史的本分,哪儿能颠倒是非,捏造事实呐?”崔杼没想到一个史官,没有权势,没有兵器,只凭着一枝笔,也敢跟他为难。他挺生气地问他:“你打算怎么写呐?”太史伯说:“我写给你瞧吧。”崔杼等他写好,拿来一瞧,上头写着说:“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崔杼可火儿了,对他说:“你长着几个脑袋,敢这么写?重新写吧!”太史伯说:“我虽然只有一个脑袋,可是你叫我颠倒是非,我情愿不要这个脑袋。”崔杼就把他杀了。

  太史伯的兄弟仲继承他哥哥的位置。崔杼要看看这位新的太史是怎么写的。他就递了上去。崔杼一看上头写着:“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崔杼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不伯死的人。他气哼哼地说:“你难道没瞧见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吗?你不怕我也把你杀了吗?”太史仲面不改色,冷笑着说:“太史只怕不忠实,他可不怕死。你就是再把我杀了,难道说你还能把所有的人都杀了吗?”崔杼不再废话,吩咐一声,把他也杀了。第三个太史叔还是不屈服,也给崔杼杀了。崔杼一连杀了三个太史,虽然气得了不得,可是也挺怕他们。等到第四个太史季上任,崔杼把他写的拿来一看,上头还是那一句话。崔杼说:“你不爱惜性命吗?”太史季说:“这是我的本分。要是贪生怕死,失了太史的本分,不如尽了本分,然后死去。请您也要想开一点,就是我不写,天下还有写的人。您不许我写,您可是不能改变事实。您越是杀害太史,越显出您的不是。”崔杼叹了一口气,说:“我为了保全国家社稷,没有办法才担了这谋杀国君的名分。懂事的人总会明白我的心的。”他就不杀他了。

  第四个太史拿着写好了的竹简[那时候还没有纸,文字是记在竹片上的]出来,路上碰见了南史氏抱着竹简和笔迎头走过来。他说:“听说三个太史都杀了,我怕你也保不住这条命,我是准备来继承你的。”太史季把写好了的竹简给他瞧,南史氏才放下心,回去了。

  评:太史是官职名,伯仲叔季是家里的排行。也就是说,我们连这四兄弟的姓名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家可能是以史官为职业,以兄终弟继的方式记录着齐国的历史。而就是这四个不知名的太史身上,体现着我们文化中最宝贵的东西——诚实、尽职。为了忠实的记录历史,不惜杀身成仁。正是这种不怕牺牲,尽职尽责的精神,才使得历史的真实能够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才使得强权不至战胜真理,才使得我们的文化得以传承至今。实际上,记录历史也有“曲笔”一说,史官们会依照他们的理念记录历史,但那不是歪曲捏造,更多的是隐喻和避讳。太史季的话很值得回味,道出了事情的本质,这里我再把这段话抄一遍:这是我的本分。要是贪生怕死,失了太史的本分,不如尽了本分,然后死去。……就是我不写,天下还有写的人。您不许我写,您可是不能改变事实。

  这个棠姜有点像夏姬。个人还是多少偏向于女性的,但棠姜的那句话我是不认同的。齐庄公虽说是国君,但你要是严词拒绝,事情肯定不会发展到这一步。这时候你要是有点这几个太史的这种精神,我相信齐庄公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弄得齐国大乱,反而会学会收敛。你严词拒绝后,哪怕齐庄公霸王硬上弓,比不也显得更正义、更无奈一些吗?崔杼的弑君也会得到更多的同情的。人,还是应该坚持原则、谨守底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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